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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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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傍晚。

“嗯?去廉世清那裏?”蕭洛蘭躺在榻上聽到周宗主這麽說, 驚訝的直起身,轉頭看著他,疑惑道:“為何要去他那裏。”

“只是去做客, 廉郡守盛情邀請,說是府上有一孔雀羽衣, 披之粲然若神人, 想送給夫人, 我就想帶你去他那看看。”周緒坐在小榻前, 按住夫人的肩膀讓她重新躺下來, 用幹凈的帕子絞幹夫人潮濕的長發,隨後細細分散於熏籠上,讓它盡快幹爽,已經幹了的一部分長發則用牛角梳不緊不慢的梳著。

黃昏的光從推開的窗戶上照在兩人身上, 在屏風處投下剪影。

“他又送禮了?廉郡守他以前送我一個珊瑚樹, 我讓慎之處理掉了。”蕭洛蘭到這裏來, 見過的好官有蒼縣縣令, 還有許判官,竇推官,以及古閶城的劉仁城主,尤其是劉仁城主,是個幹實事的,相比之下, 廉大人就顯得有些投機取巧了些。

“這次還是送給我的。”蕭洛蘭搖搖頭:“我不能再收了。”

周緒不甚在意道:“夫人不喜不收便是, 若是羽衣真如他說的那麽好, 左右不過一件衣服罷了, 收了也無傷大雅, 有句話怎麽說的, 有求於人,須先禮下於人,求人這事嘛,不寒磣。”

蕭洛蘭看向給她梳發的周宗主,問出藏在心中已久的問題:“廉郡守他初次見面就對我和晴雪很熱情,是因為他是你的人嗎?”

周緒沈吟了一會,道:“暫時算不上,不過他卻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李伯志上奏說他自己病體沈屙,不堪勝任太煬郡守之任,原本朝廷有了幾個人選,其中一個就是近兩年新出頭的新人,監察禦史裏行彭晨,以夏侯,百裏一脈為首的清流文臣聯手上書認為彭晨可擔任太煬郡郡守,不過這個決議剛下中書省,便被門下省駁回了,當時輪到黃圭這位宰相做執政事筆,他另選了個人選,就是我們這位新來的廉郡守了。”

蕭洛蘭聽了若有所思,難道那位彭晨才是周宗主一派的人?所以朝廷才沒有派他過來。

周緒一看夫人認真思考的模樣,只覺得可愛的緊,他笑道:“好夫人,彭晨可不是我的人,總的來說,我在朝廷裏其實也沒多少自己的心腹,畢竟長安離我這裏太遠了,我的手哪裏能完全伸到朝廷內部掌控。”

“若我在朝廷真能一手遮天,當年突厥反攻雁門關,我也不會求著朝廷那幫人趕緊送軍需糧草過來,可惜啊,只得到一紙空文。”周緒想到以前的事,自嘲一笑。

蕭洛蘭見自己猜錯了,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覺得太煬郡地理位置那麽重要,太煬郡郡守應該是你的人。”

“你過來,我給你擦擦頭發。”蕭洛蘭招手,自己的頭發已經幹的差不多了,她坐起身,披好衣服,準備給周宗主擦頭發,他幫了她,她也要幫他才對。

周緒坐在榻下的腳踏上,感受到夫人的手溫柔的穿過他的頭發,內心一片寧靜,他閉上眼睛,輕聲道:“朝廷那幫子文人陰著呢,夫人不要把他們想的太簡單。”

蕭洛蘭瞬間就想起太煬郡守李伯志,實在是他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用半幹的布擦著周宗主的頭發,問道:“那你和朝中哪些人有過節?”

以後若是遇到,她就暗自提高警惕。

周緒想了一下:“滿朝文武公卿,只要是表面心向大楚的,在朝堂上估計都對我這個逆臣賊子恨不得誅之而後快吧。”

蕭洛蘭手停了一下,這…好像有點多啊,她記得古代人對君王正統什麽的看的很重啊,哪怕有些皇帝昏庸的不像話,還是有很多的人簇擁他。

“聖上的心腹宦官,禦前太監彭暉曾經讓他的侄子當軍容官,也就是監軍大臣來我這裏監督我作戰,仗著背後有人,對我指五劃六的,不懂作戰瞎指揮。”周緒冷笑:“我可不慣著他的臭毛病,第三天就被我宰了,彭暉從此就記恨上我了。”

“啊。”蕭洛蘭驚了一下:“那你前面所說的監察禦史裏行彭晨和彭暉是什麽關系?”

“被我宰了的軍容官是彭暉的大侄子,監察禦史裏行是彭暉的小侄子,他弟死的早,就留下這兩根獨苗,而他自己又是一個閹人,把那兩個侄子當自己兒子寵著,彭暉就想著有個後人給他死後摔盆,一下死了一個,不就恨上我了嗎。”

“彭暉的兩個侄子仗著彭暉的勢,驕橫跋扈,無惡不作,早就得罪了不少人,有人想把彭晨調到太煬郡守位置上,彭暉肯定不會同意的,他擔心最後一個親侄子到了我的地盤上也會被我宰了。”

“也許是彭晨把那幫子文人得罪狠了,將他遠遠踢到太煬郡來,也或者往更深處想一想,有人想讓彭暉失勢也說不定,宦官的權勢都來自於君王,一但沒有君王的寵信,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蕭洛蘭心裏不由發寒,太煬郡守調任一事背後居然能牽扯到這麽多人,她遠在閬歌都能感受到長安詭譎的官場氣氛,有人借刀殺人,有人挑撥離間,有人汲汲鉆營…

“朝廷不想我這邊好,既然彭晨來不了,剛好廉世清這時候上趕著過來,接手了這個位置,一個大逆臣,一個大貪官,剛好湊一起了,這下我的名聲更不好了。”周緒說到這裏的時候,笑出了聲,末了又有一點惋惜:“我原先是有一個人選,倒是被廉世清捷足先登了。”

“所以廉郡守不是你的人?”蕭洛蘭一時間只覺得那位廉大人膽子真大。

先前慎之讓廉世清進府,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也覺得太煬郡守是父親的人,萬萬沒想到這位置是廉世清提前搶過來的,他還敢大肆招搖的送禮,對自己示好。

“以前不是。”周緒笑道,轉身上了榻,握住夫人的手就親了一下,然後將她手裏的濕帕拿了過來:“一直擦頭發,手酸了沒?”

那就是以後可能是了?蕭洛蘭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趕不上周宗主的話了,這聊的是正經事呢,這人突然就關懷起她來了。

“還好。”蕭洛蘭心裏還想著剛才的事:“那你原先是想讓誰坐做太煬郡守的。”

“廬陵鐘離的鐘離淇。”周緒道,順便拉過一張毯子蓋在夫人身上:“鐘離氏為廬陵書香望族,簪纓世家,鐘離淇的祖父做過檢校散騎常侍兼禦史大夫,他自己則擔任淳州郡守,為政清廉勤勉,治下有方,據說達到了路不拾遺的程度。”

聽起來是個好官,這樣的官會想到太煬郡來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蕭洛蘭總覺得周宗主有許多事沒有告訴她,比如他們之間又是如何產生交際的。

周宗主用了據說這一詞就代表他也沒見過這位鐘離淇,那麽是誰推薦給他的。

蕭洛蘭心裏有許多疑問,但又不好意思多問,總覺得問多了有打探的嫌疑。

周緒親了親夫人的臉:“好夫人,若是我們早些相遇,蕭公有中意的人選提前推薦給我,這太煬郡守的位置還不一定是廉世清的。”

蕭洛蘭沈默了一會,古怪道:“你這算不算任人唯親。”

周緒哈哈大笑,覺得此刻的夫人可愛極了,他大方承認道:“算啊,因為是夫人的裙帶關系,我當然要關顧一些。”

周緒把玩著夫人的玉手,雪團似的手被他捏的微紅,他的聲音溫厚寬和,好像一位長者在教自己血脈相連的最親人:“到時那些人只能依附夫人,夫人想用人的時候可以挑揀著用用,反正夫人和蕭氏又沒有真正的血緣關系,若有不識相的,夫人也覺得那人犯了大錯,無可救藥的。”

“該殺就殺,勿要心軟。”

蕭洛蘭心顫了一下,她望著自己的手,周宗主的手握著她的手,整個手掌被他半攏起來,拇指微彎,好像在握著一把虛無的劍。

這是一把權利的劍,它看不見,摸不著。

可一但擁有它卻可以掌握無數人的生死。

“我…”蕭洛蘭覺得心跳的有點快,感覺手腕的力量重的她擡不起手,有點慌亂,又有一點畏懼。

周緒握住夫人的手,一點點的握緊,他貼近夫人耳邊,溫聲道:“以後遇事也不想麻煩慎之的話就可以用你的人。”

蕭洛蘭豁然轉頭看向周宗主,眼睛睜大,指尖顫了一下。

周緒親了親夫人有點發白的臉,安撫她:“如再遇到有關周家的事,夫人可以不用周家人,像廉世清之流,夫人就可利用,讓他去查,自己在後方就好。”

“對於依附你的人而言,你對他們有需求,這才是他們生存的根本。”

蕭洛蘭想解釋一下,卻又覺得語言有些蒼白,她當初得知周行的事,第一時間的確是沒有想到慎之,雖然他是她的兒子,說到底還是她對慎之有些不信任,因為周行是他的三堂叔,她不確定告訴慎之以後,慎之會不會和稀泥讓她不要查了。

沒想到,周宗主居然看出來了。

蕭洛蘭擡眸看向周宗主,抿了抿唇:“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把這一切赤/裸/裸的說開,打破表像,讓她認清事實的殘酷。

“因為我知道,夫人只有我。”周緒撫摸著夫人的長發,親了親她。

人心難免是偏的。

他的夫人只有他一個人可以依靠,他不為她多打算一些,誰又能為她思慮。

蕭洛蘭撇過頭,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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