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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番外三 蕭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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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番外三 蕭謝

謝寧自小就是孤獨的, 父親不喜歡他娘,連帶著也不喜歡他這個小哥兒,他沒有玩伴,也沒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姨娘房中倒是有兩個孩子, 但並不相熟, 甚至沒說過幾句話, 母親走後, 姨娘成為新的謝夫人,也不樂意自己兩個孩子與謝寧接觸過多。

謝寧出生的那一天,院子裏的梨花正好綻放, 或許是這個原因,他很喜歡那顆梨花樹。

後來梨花樹死了, 死在他母親去世的那一年, 那年謝寧十歲。

同年,府裏的姨娘就被擡上了夫人之位, 理由是府裏不能沒有主母打理, 並且謝寧年幼也需要一個母親照顧。而事實上,自那之後,謝寧就沒有人照顧了,他成了一個沒人管的“野孩子”,但他是個乖巧不惹事的野孩子。

靈華山上有一個半廢棄的靈華廟,前來上香的人很少, 多是附近的百姓,謝寧知道此處,是因為母親帶他來過好幾回。

母親信佛, 周邊的大小寺廟謝寧都跟著去過,但只有靈華廟人最少, 最為安靜,也是母親死後,他偶爾會去的地方。

廟裏有棵大榕樹,上面吊了一個秋千,以往母親來上香,他跟著磕完頭後就會一個人來玩秋千。

母親去世一年,他還是一個人玩秋千。

沒人會上完香出來叫他名字帶他回家,他會自己估摸著時間,只呆一小會兒就下山,如果不小心遇到雷電風雨,那就在廟裏睡一晚,反正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天謝寧又來了,今日廟裏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他安靜坐在秋千上好一會兒,就在準備走的時候,突然從樹上沿著秋千繩滑下一個人,跟謝寧臉對臉,瞬間嚇著了他。

那人倒吊在秋千繩上,笑著說:“哪裏來的小哥兒,可是山中精怪?”

四目相對,謝寧嚇了一大跳,呆呆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我,我是人。”他到覺得蕭呈淵更像妖怪才對,突然一下就跳出來了,還這麽好看。

那時蕭呈淵剛從戰場回來,從一群小屁孩兒中脫穎而出,傲得要上天。他有數不清的小夥伴,但還是覺得無趣,因為低齡的太嫌棄,同齡的看不上,大齡的不交心。

那日蕭呈淵隨表兄等人來前打獵,他中途離開,獨自找了個僻靜處睡覺,就有了那一幕。

蕭呈淵就是這樣闖入謝寧寂靜的世界,成為了他唯一想要抓住的東西。

那年謝寧十一,蕭呈淵十二。

後來蕭呈淵又來幾次,每回都能遇上謝寧,他興奮的說“真巧!”但他不知道,自上次過後,謝寧來這裏的次數頻繁了很多。

謝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他只是不想在家裏待著,也沒有別處可去。

而這裏有那個少年,他喜歡他能一直不停的說話,希望他能一直陪著自己。

“好玩的地方那麽多,你怎麽總在這裏待著?”蕭呈淵帶謝寧下了山,回到城裏。

謝寧雖長在燕京城,但對城中各處都是陌生的,蕭呈淵待著謝寧去了很多地方,招貓逗狗,爬樹釣魚。

再後來開始翻墻,翻謝府的墻,翻安國公府的墻。

蕭呈淵覺得謝寧傻傻的,太單純,“是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把你騙走。”蕭呈淵這麽說著,謝寧笑而不語。

順興二十年,蕭呈淵對謝寧說:“阿寧,我好像挺喜歡你的。”謝寧說,“阿淵,我也喜歡你。”

蕭呈淵問:“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喜歡嗎?”

謝寧梨渦淺淺,搖了搖頭,蕭呈淵好笑又好氣地彈一下他的腦門兒,“這麽傻,真讓人騙走怎麽辦?”

蕭呈淵拉著謝寧,十分鄭重地說:“阿寧,外面壞人太多了,你可真不能沒有淵哥哥,只有淵哥哥能一直保護你。”

蕭呈淵像個大尾巴狼一樣,眼底滿是精明與算計,他畫了個陷阱,哄著謝寧跳進去。

謝寧毫不猶豫乖乖入了坑,畢竟這坑大半功勞都是他自己的。

“那阿淵會離開我嗎?”謝寧問。

“當然不會,可如果你嫁給了別人,淵哥哥就不能陪你了。”

大戶人家的哥兒,很多十五六歲家裏人就開始操心婚姻大事了,好在謝寧在府裏無人關照,謝夫人根本沒有給他提前相看人家的打算。

蕭呈淵哄道:“等你長大我就把你娶回家,好不好?”

謝寧眨眨眼,“這樣就能一直和阿淵在一起了嗎?”

“對呀。阿寧嫁給我,就是我的夫郎,一輩子不分開。”蕭呈淵笑著,沒發現謝寧小小梨渦下也藏著一絲狡黠。

謝寧開心地說:“好呀!”

蕭呈淵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姻緣牌,兩人一起在上面寫上名字,掛在了靈華廟的大榕樹上。

翌年七月七,蕭呈淵跑到朱雀大街上的白玉樓頂高調示愛,還跑到宮中向聖上請旨賜婚,一時熱鬧非凡。

第二日,他被安國公夫婦關了禁閉,謝寧又何嘗不是。

謝夫人哭著說都怪自己沒教好,他也不知道謝寧什麽時候竟然瞞著眾人和安國公府世子勾搭到了一起。

謝大人大發雷霆,“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攀龍附鳳,如此不知羞,謝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其實沒那麽嚴重,畢竟安國公府及時壓下了這件事情,沒過多久這事就被人淡忘了,謝寧算哪號人物,說出去根本沒人知道。

蕭呈淵被禁足一個月,謝寧則被禁足半年。

蕭呈淵翻墻入謝家,跟謝寧說抱歉,“都是我考慮不周,牽連了阿寧,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迎你入門,誰都不能阻我。”

謝寧說:“好。”

此後,在兩家人眼中,蕭呈淵和謝寧似乎斷了聯系。但只有他們知道,靈華廟是二人的秘密基地,大榕樹上每年都會多一塊姻緣牌,上面寫著兩人的名字。

蕭呈淵決定要在謝寧十八歲時將他娶回家,他下了狠心,不斷積累戰功,分府獨立,只要自身強大起來,即便父母也不能插手他的婚事。

順興二十四年,謝寧十八,蕭呈淵稟告了父母,他知道父母肯定不同意,提前做足了準備,連勸說的話跟條件都準備好了。

然而造化弄人,南月國來犯,越州大亂,蕭呈淵連夜進宮領了旨意。

臨走前,他跟謝寧說等我,“等我回來娶你。”

謝寧說:“好。”

一年後,蕭呈淵身負重傷回來了,謝寧萬分擔憂,日日難安,可安國公府拒絕任何人探望。

謝寧知道,主要是拒絕他。沒關系,他可以等,卻不曾想,這一等就是數年。

蕭呈淵傷好後並沒有聯系他,安國公府來人,委婉表示兩人相差太多實非良配,說蕭呈淵已經回頭了,一場年少無知荒唐事,也請謝寧放下,不要再糾纏。

謝寧不信,這絕對不可能,除非蕭呈淵親口承認。

但他見不到蕭呈淵,他的阿淵像是專門躲著他一般,謝寧想不通,究竟是什麽原因?

無論是安國公府,亦或是蕭呈淵自己的侯府,都嚴絲合縫,一點消息都遞不進去。

沒等謝寧想出辦法,蕭呈淵就回了越州,一年後,越州大勝,蕭呈淵班師回朝,謝寧上門,再一次吃了閉門羹。

沒幾日,消息傳來,蕭呈淵被調到嘉峪關,一去又兩年。

這幾年間,謝寧寫了無數封信,都石沈大海,期間蕭呈淵也回京了幾次,每回都停不久,兩人擦肩而過數次,謝寧眼睜睜看著那人走過,沒給他一個眼神,而他也無法靠近。

謝寧心中有了些許猜測,可他想不通。

外祖母回京,替謝寧求了姻緣,賜婚聖旨送至嘉峪關,命蕭呈淵回來成婚,本該開心的,謝寧卻不知為何,心底越發不安。

蕭呈淵回京的消息傳來,這次沒人再阻擋,當年一別,誰能想到再相聚竟是五年後。

五年了,終於等到這天,謝寧要親口問問為什麽,他站在城門口,蕭呈淵駕馬而來,謝寧一眼就認了出來。

旁邊跟著一個馬車,車簾被掀起,出來一名小哥兒,蕭呈淵扶著那哥兒下了馬車,兩人從謝寧面前走過。

謝寧踉蹌一步,“公子!”長樂及時扶住了他,只是怔楞一瞬,再回頭那兩人已湮沒人群中。

“回府吧。”謝寧無所謂的笑了笑,五年都等了,不差最後幾個月。

新婚之夜,他終於知道蕭呈淵失了憶,這也驗證了他的猜測之一。謝寧笑了,多年積壓在心中的郁結消散,他釋懷了。

“原來你失憶了,那我原諒你了。”

蕭呈淵說:“莫名其妙。”

“可是你失憶了,那我該怎麽辦?”

蕭呈淵說:“你有病吧。”

蕭呈淵不但失憶了,還喜歡上了別人,聽他說是個單純又可愛的小哥兒,正和當年的謝寧一樣。

也不一樣,畢竟當年蕭呈淵眼中的小兔子謝寧是偽裝的,五年過去,他已經裝不出了,該怎麽辦呢?

沒人比他更清楚要如何拿捏蕭呈淵,謝寧撕開了偽裝,他輕聲說著,“我身子不好,你不要氣我。”

蕭呈淵嗤笑,“關我什麽事?”

謝寧勾唇道:“我氣死了,你會心疼。”

“那你試試。”

“試試就試試。”

謝寧暈倒在蕭呈淵懷裏,蕭呈淵果然慌了,沒過多久,他開始被迫跟在謝寧後面追著餵藥,“你最好別死在我侯府。”

“太苦了,沒有蜜餞嗎?”謝寧躺在榻上抿了抿唇。

“你小口小口喝能不苦嗎?”蕭呈淵坐在一旁耐心快要耗盡,他氣道:“你給我一口悶了!”

謝寧拒絕,眨了眨眼,“除非你餵我,嘴對嘴的那種。”

“你想得美!”蕭呈淵端藥的手一抖,扔掉勺子,咬牙切齒站起來,捏著謝寧鼻子就將整碗藥灌了進去,灑出來的部分順著嘴角淌過脖頸劃入衣襟。

蕭呈淵冷眼看著謝寧咳嗽半天,從長樂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嘴角。

“好看嗎?”謝寧突然問道,蕭呈淵莫名其妙,“什麽?”

“你過來。”謝寧沖蕭呈淵招了招手,蕭呈淵猶豫著彎下腰,“怎麽了?”

謝寧抓著蕭呈淵的衣領將他拉近,兩人距離危險,蕭呈淵聽見謝寧輕笑著說,“幹嘛一直盯著我的嘴看,是不是想親?”

“你!”蕭呈淵瞬間瞪大眼睛,不等他反應,微熱的唇印上他的嘴角,蕭呈淵震驚,瞬間揮開謝寧的鉗制退後,大聲道:“謝寧!你!放肆!”

“哎?”謝寧抱歉道:“不好意思,看來我誤會侯爺了。”

蕭呈淵氣到發抖,他揮了揮袖子逃似的走了,身後謝寧笑聲不斷,一直追著他離開院子才消散。

清冷和清雅一字之差,在生人眼中,謝寧是有些冷的,令人無法靠近,但接觸過後,會發現這是個極溫柔的人,他總是帶著淺笑,骨子裏透著清雅之氣。

再深一步接觸,會發現完全不是這回事,狗屁的清雅!蕭呈淵不想多說。

府裏上上下下,就他一個人火眼金睛,就他能看出謝寧皮下的壞,壞透了。

此後,蕭呈淵一說趙淮寧謝寧就病倒,一提和離謝寧就病倒,一吵架謝寧就病倒,斷斷續續,反反覆覆,這身子就從來就沒好過。

這日蕭呈淵餵了藥,盯著他許久,沈聲道:“謝寧,別讓我知道你是裝的。”

謝寧窩在蕭呈淵懷裏蹭了一下,擡了擡眼皮,“那我盡量。”

病不是裝的,他打小身子就不算好,曾經的阿淵時時刻刻護著他,都不敢惹他生氣。

但重病是裝的,為了裝的像一點,謝寧吃了和他病情相克的藥。

如他所說,他盡量不讓蕭呈淵知道,可紙包不住火,蕭呈淵還是知道了。

這天蕭呈淵特別生氣,發怒的樣子比以往都要可怕,是謝寧從沒見過的,將他嚇壞了。

長樂挨了板子,謝寧替他扛了一半,直至暈過去蕭呈淵也沒喊停,等他醒來後,蕭呈淵已經走了,他院中的人除長樂外全部被換掉。

蕭呈淵再沒踏入謝寧的院子,謝寧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長樂哭著說,“公子,不要折騰了,沒有什麽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啊!”

有的,謝寧心想。

他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只想要那個人陪著他,失憶了沒關系,不喜歡沒關系,怨恨討厭也沒關系,只要能陪著他就好,不要讓他一個人,畢竟也是他承諾過的。

謝寧又病了,管家來報問侯爺是否要去看看,蕭呈淵不予搭理,“找我作何,讓他找大夫。”

可管家說謝寧這次病得比以往都要嚴重,吐了很多血,“侯爺還是去看看主君吧。”

蕭呈淵終是來了,還帶了五個大夫和一隊護衛,楓園被上下搜查了一番。

蕭呈淵將沒處理幹凈的藥渣和一個裝著毒藥丸的瓷瓶扔到謝寧面前說,“謝寧,你真能耐,可要解釋?”

謝寧知道他又生氣了,沒有解釋,咳了兩聲吐出口血,臉色蒼白,看著脆弱極了。

滿屋子的下人都心疼壞了,唯獨可蕭呈淵沒有動容,還轉身要走,長樂急忙跪下攔住他,“侯爺,主君還沒喝藥呢,您能不能先......”

“愛喝喝,不愛喝就倒了。”蕭呈淵打斷長樂。

“主君,先把藥喝了吧。”另一位婢女端著藥局促地站在謝寧床邊,謝寧說,“不愛喝,倒了吧。”

婢女無助地看向蕭呈淵,“侯爺......”

蕭呈淵冷聲道:“那就倒了!”

在兩人的僵持下,婢女左右為難,最後顫微微地把藥端出去倒了。

“想死可以,別死在我府上。”

蕭呈淵走了,這次直接搬出侯府住到了別院,謝寧十分懊惱,這麽大的氣,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消啊。

沒關系,那就等他氣消搬回來時再哄哄吧,謝寧這麽想著。

可他沒想到,蕭呈淵搬回來的當晚就又送上一封和離書,不同以往,這次是經過新皇點頭的。

謝寧什麽也沒說,簽下了和離書。

謝寧知道,他的身子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他也累了,不想再胡鬧了,還有就是,他生氣了。

謝寧脾氣好,從來都不生氣,即便成婚後蕭呈淵總氣他,他也從未放在心上。

但這次,謝寧生氣了,很生氣。

蕭呈淵推門要走時,謝寧看著他背影喃喃道:“阿淵,為什麽要氣我,我氣死了,你會心疼。”

蕭呈淵楞了楞,自成婚後,謝寧一直叫他全名或是侯爺,從沒叫過“阿淵”。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叫他“阿淵”,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像是在叫他,又不像是在叫他,亦或是在叫五年前的他。

沒關系,都過去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蕭呈淵這麽想著。

可他沒想到,謝寧死了,死在了和離的第二日。

那麽幹脆,沒有留下一句話。

那麽決絕,不肯留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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