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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反客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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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反客為主

沈長清此戰告捷, 居功至偉,胡萬本應有所表示,卻屢屢岔開話題, 裝傻充楞。

林蒼感覺氣氛越來越不對勁。

他往對面看, 沈長清端著茶, 茶裏熱氣掩了半張臉。

他又轉頭往左邊, 三當家食指尖轉著一把精致的小刀,眼睛一直盯著沈長清的臉頰, 似乎在思考從哪裏下刀。

陳淵海端走沈長清旁邊的茶杯, 也不說話, 細細吹著茶沫兒。

林蒼不想等了,他強壓下紛亂的思緒, 想要質問胡萬為什麽往他那裏插那麽多細作!

但他話一出口, 就變了。

林蒼匯報著戰況, “秦家軍打頭陣, 我們的人善後。”

“本可以大獲全勝,有幾個人太心急, 非要沖到前面去, 死了。”

死的都是胡萬的人, 回來的路上, 林蒼已經向他的人攤牌, 正式決定組織起義。

胡萬不說話也不點頭, 甚至看都不看林蒼。

場上的人心知肚明,他們彼此都各懷著鬼胎。

沈默在空氣裏發酵了很久,仿佛是在醞釀著什麽危機的前兆。

最終, 胡萬發話,眾人散了。

胡萬和陳淵海往西方走, 林蒼和沈長清從東邊回到小院,三當家一個人朝著下山的路去了。

陳淵海如今行動十分受限,胡萬隨時把他帶在身邊,連吃住都在一起。

對此,沈長清早有預料,不過他相信以陳淵海的能力,打個太極足夠游刃有餘了。

沈長清做過商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商人的綜合能力有多強,尤其是人際交往和隨機應變這方面。

陳淵海他沒有什麽不放心的,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林蒼,林蒼最近情緒波動有些大了,沈長清怕他耐不住性子,徒生事端。

“看胡萬的意思,是不想繼續合作了”,沈長清緩緩道,“林先生還記得那盤棋怎麽下的嗎?”

林蒼渾身一震,而後點頭,“記得。”

“忘了吧”,沈長清面色平和,“對面不打算按規矩來了,準備一下,我們直接掀桌。”

林蒼後退半步,腳擡在空中遲遲沒有下落。

啪嗒——

良久,他落步,“怎麽做?”

沈長清站在樹下,負手而立,看著林蒼,目光柔和。

“你什麽都不用做,交權於我,然後靜等。”

林蒼又踉蹌著退了幾步,感到有些喘不過來氣。

胸口悶疼,有種說不上來的惶恐感覺。

但他不敢相信,於是他慢慢走到石桌那,在他習慣坐的位置停下。

他腳底發虛,腿發軟,坐得很慢。

他背對著沈長清,“你早就算計好了,是嗎……”

他到此刻才明白過來,為什麽沈長清讓他在半山腰把他準備投奔的事和盤托出。

他們是在演戲沒錯,但有些事情是真的。

比如,那晚夜襲,確實是他林蒼帶的隊。

帶的正是他這撥人。

打敗了這波人的人,是太平教。

打敗了太平教的人,是秦家軍。

這撥人還來不及知道具體細節,也不知道太平教亦是沈長清的人。

他們只知道,“秦溪”打敗了那條瘋狗。

且是完勝。

跟著秦溪,似乎比跟著他這個林二當家更有出路。

一箭多雕,他滿以為他是箭,沒想到他竟也是雕。

有那麽一刻,他產生了一種“兔死狐悲”的荒謬情感。

沈長清仍站在樹下,垂眸看他。

秋天的樹葉,枯黃枯黃的,搖搖欲墜的,生機殆盡的。

沈長清的聲音隨著落葉一起飄在地上,“想好了嗎?”

“我交不交權,不都一樣嗎……”

於是林蒼驀然想起,然後驚了一頭冷水。

為什麽,沈長清留在山上的那些天,總在與他的人交談。

沈長清記住了山上每一個人的名字,喜好,甚至是更多的信息。

沈長清跟他們才待了多久?

林蒼至今只記得幾個重要心腹的姓名。

也不記得他們的喜好,因為他從不關心。

沈長清記得,不光記得,還放在了心裏。

人心偏移,大勢已去,顯而易見,顯而易見。

“商人,都這樣有手段嗎?”

“這不是手段,只不過秦某比林先生多用了點心罷了。”

將心比心,他們是作惡多端,他們不是傻。

跟著誰更好,他們心裏自有一桿秤。

無論是為財為利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好大的一盤棋!先是收買人心,再以大敗太平教立威,當牛駝山大部分人開始傾向於沈長清時,胡萬就不得不親自出手來奪回眾人心中的位置。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只此一戰,可引蛇出洞,可鳩占鵲巢。

那麽下一計呢?

胡萬死後,沈長清會劍指何人

林蒼的冷汗已經遍布全身,薄薄的裏衣沾在胸肌上,黏膩膩的。

林蒼的立場又開始搖擺不定了。

他又開始抱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他沒有引狼入室,沒有帶沈長清上山。

他和胡萬是不是還能一直相安無事很多年

他是不是想的太多,畢竟胡萬已經容了他好多年了,萬一胡萬並不想殺他呢?

他又想自欺欺人了。

什麽仇什麽恨先放一邊去吧!

他和胡萬才是一家人!

是了,是他想錯了,他為什麽要相信一個外來人!

林蒼站起來,往門口沖去。

他要去告訴胡萬,他跟胡萬服個軟認個錯,死者為大,胡萬看在老當家的遺言上,不會要他的命的。

一定不會的……

林蒼離院門僅一步之遙,沈長清忽然輕笑。

他輕聲嘆,“林先生永遠學不會怎麽下好一盤棋……”

“永遠學不會看準棋盤上的局勢,選擇正確的時機。”

大門轟然緊閉,他從未放在眼裏的下屬,將刀尖逼向他的心口。

“既如此”,沈長清揮揮手,“那就別下了,坐著看吧。”

“果然無奸不商”,林蒼神情恍惚,好像還沈浸在絕望中,沒緩過神來,“是我看走了眼,以為你是只肥羊……”

“你讀了點書,但不多”,沈長清語氣依舊溫和,“你看過一點謀略,時常有些小聰明,為胡萬拿過不少主意。”

“他們說你是牛駝山的智囊,只有你自己心裏清楚,你肚子裏究竟有多少貨。

“急功近利,好高騖遠,一點小事就激得你朝秦暮楚改變選擇。

“墻頭草,兩邊倒,哪邊你也討不了好。”

“我只是謀生,我只是想活……”林蒼沒有歇斯底裏,沒有掙紮,他好像又認了命。

“想活沒有錯,只是有一點我不太懂,你為什麽總不承認自己在怕”,沈長清看著林蒼的目光,與他看花花草草的目光沒有什麽不同。

又好像有一點不同,“你怕我那點貨滿足不了胡萬,於是把我帶上山,卻不知正中我下懷。”

“你怕那窮兇極惡的胡萬趕盡殺絕,於是被我說服,與我搭臺唱戲,卻不知這是藉寇兵而賫盜糧。

“你怕我用完了你,就卸磨殺驢,於是又轉而想出賣我,換取胡萬的憐憫。”

林蒼無言以對,身體緩緩靠在門上,倚著門框,一點一點滑坐在地。

“你怕這怕那,好像膽子很小,我只是看你一眼你就怕得不行”,沈長清笑,“可你膽子好像又很大,就在幾天前,還有膽量讓我乖乖聽你的話。”

林蒼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底漸漸爬上猩紅。

“你看你,你又在怕了,你連我一段話也不敢聽完,卻怎麽敢當著我的面跑”

“你哪怕半夜溜出去,再被抓個正著,我也會覺得你起碼還有點腦子”,沈長清搖搖頭,嘆息,“你看,你在我這又多了一項不好的印象——喜歡魯莽行事。”

“你是想讀書的人,可你偏偏又是胡子的出身,你應該……不喜歡別人說你魯莽吧?”

“林蒼”,沈長清對他招招手,聲音平和,卻將他嚇得瑟瑟發抖,“跪習慣了,忘記自己是人了是嗎?起來,站著走到我面前。”

“我給你站著走過來的機會,胡萬不會給你。”

林蒼癱坐著不動,沈長清垂眸的同時,眼底又少了一分溫度,多了點失望。

“麻煩你們幫幫他,幫他做出選擇。”

兩個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林蒼,硬給他餵了顆黑不溜秋的藥丸。

“送林先生回房歇息,林先生病得太重不能下地,自此刻起,一應事宜,由秦某代掌。”

院裏眾人早就停下了手裏的活,觀察著這邊,聞言立刻單膝下跪表示臣服。

林蒼雙目流淚,四肢癱軟,被拖進了房間,他想要說些什麽,卻只能發出啊啊的音節。

林蒼用悲哀的眼神望著沈長清,沈長清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我給過機會了,是你自己不想站起來的。”

林蒼被從他身邊拖走,他想要拽沈長清的袖子,卻連動一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他嗚嗚地哭著,涕泗橫流,喉管裏不斷溢出破碎無意義的音節。

“一炷香時間,自薦”,沈長清目光掃視一圈,“秦某初來乍到,到底是不如你們熟悉事務,我需要一個人協助。”

還不到三息功夫,有一人走上前,那人一身雜色粗布衣裳,腰間紮了條藍色帶子。

這人的袖子挽起,沈長清看到他胳膊上有一朵紅色的五瓣花胎記。

倒也奇特,沈長清沒多想,點點頭道,“許祎是吧,我記得你住在外院,搬進來,這兩天就跟在我身邊。”

沈長清從袖子裏掏出一本零散的冊子,正是他這兩天整理的名錄,“立刻安排人將朱筆所寫之人直接清理掉,玄筆所寫之人集中關押。”

“三當家多次邀請,總不去也不好”,沈長清分明面色和藹,眾人卻感到毛骨悚然,“找個機會,把黑色字跡的人,送去三當家那裏,就說——

“承蒙厚愛,此乃秦某遲來的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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