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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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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年關已近, 自上次的初雪落了之後,京城的雪就沒再停過,瓢潑的雪給的京城覆上了一層銀裝。

侯府之中, 陸夫人坐在堂屋, 陸璣坐在一旁吃這糕點,同她閑聊。

快到的過年的時候, 府上比平日裏頭忙了許久,屋外有不少仆婦端著來來去去, 忙著手上的活計,就連休息喘息的功夫都沒有。

陸夫人看著屋外來往奔走的仆婦,沈沈地嘆出了口氣,“你上次在東宮,有沒有問你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這都過年了, 官員們都快休年假了,陸舟那頭還沒有回來的意思, 看著像真和人鬥上氣了, 就連過年了, 也不回家。

陸夫人近來因為陸舟這事, 氣得白發都生出了幾根,可偏偏母子兩人,一個比一個倔脾氣, 誰都不肯先低頭, 鬧成這樣, 陸夫人也不派人去東宮喊他回家,而陸舟那邊, 也絲毫沒有歸家的意思。

陸璣咽下了口中的東西之後才開口,她擦了擦嘴, 回了陸夫人的話,“我哪裏敢去問他,我才不白挨罵呢。”

這種討人嫌的事情,她才不稀罕去做。

陸夫人看她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就來氣,可想到上回她帶回來的那套首飾,硬生生忍住沒發脾氣,只恨鐵不成鋼道:“成日裏頭就曉得吃,你哥哥都不回來過年了,還有心情吃得下去。”

陸璣一聽這話便不樂意,“哥哥不願意回家來難道能怪我嗎?說得我想他回來就能回來似的。母親若是不願意松口,那別說過年了,過完了年他也不見得回來......”

陸夫人本就有火氣,一聽陸璣這話,也被點了火出來,“愛回來不回來,為了個女人,同家裏人鬧成了這樣,死外面也不關我的事!”

陸璣見她發了火,也不敢再爭,只在一旁陰陽怪氣學她說話,“死外面也不關我的事......”

光是不回家,就叫她愁成了這樣,人真要出了什麽事,第一個掀翻了天去。

“你在那裏嘟嘟囔囔些什麽東西呢!”陸夫人註意到了陸璣學她說話,開口訓斥。

“沒什麽。”

“還沒什麽,我都聽見了!”

陸璣一個頭兩個大,知她母親這是把對陸舟的氣全撒她身上了。

沒法,陸璣可不想再被她爹往東宮趕去,現下只能抱緊了母上大人的大腿,哪裏還敢再惹她生氣。

陸璣起身到了陸夫人的身邊,撒嬌賣乖,專挑些讓人舒坦的話去說。

可陸夫人生氣的癥結又不在陸璣,她哄她,又能有什麽用。

哄了許久,也仍不見人的臉色有所好轉。

陸璣放棄了,癱倒回了椅上......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下人通傳的聲音。

是陳之鈺還有陸舟來了,而陸侯爺也跟在旁。

陸璣的眼睛亮了亮,他們三人的出現,於她而言無異於救命恩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們三人或許都剛從衙門那處下值,一同趕來了此處。

陸舟許久沒有往家裏回,一回來卻是這樣的情形。

他自己回來就算了,還帶著個陳之鈺做些什麽?

而看他身後的小廝,也沒帶著什麽行囊,這樣子,也不像是要搬回家來,這副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回侯府來做客的。

但總歸是看到了離家數日的兒子,陸夫人心中的氣稍稍順出去了一些,只是面上神情仍舊難看。

她輕哼一聲,“呦,左少卿大人登門侯府,是想做些什麽啊。”

左少卿大人。

如此喚自己的兒子,明眼人都聽出來了她的陰陽之氣。

陳之鈺在此處,怎麽也算是外人,聞此面露幾分尷尬之色,摸了摸鼻子。

陸侯爺註意到了陳之鈺的舉動,出聲打斷了陸夫人的詰問,“好了,阿鈺還在呢,說這些做什麽。”

陸夫人聽他提醒,才不情不願閉上了嘴。可嘴巴消停了,卻撇開了頭去,連個正臉都不給他們。

陸侯爺自覺丟醜,尷尬地笑了兩聲,而後對陳之鈺道:“哎,你舅母她這幾日心裏頭憋著氣,你可別誤會,這氣可不是沖著你去的啊。”

陳之鈺自是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他一臉溫和對陸侯爺道:“我都省得。”

陸侯爺迎人入座。

他要往位子上去坐,可看到一旁臭著臉的陸夫人,便出聲道:“你若在這處待得這麽難受,不若就先回房去。”

在這擺著張臭臉,也不說話,凈膈應人。

“我憑什麽回去,我自己的家,我想在哪裏就在哪裏。”陸夫人仍舊沒甚好臉,氣沖沖回了陸侯爺的話。

陸侯爺看她如此刁鉆,叫她懟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你你你......”了個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陳之鈺適時出面,他道:“舅舅,今日這事,還真要舅母在場才行。”

陸夫人也要在場?

陸侯爺看了看陸舟,瞬間明白了他們想說些什麽。

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們是想要議陸舟的婚事。

陸侯爺正了正神色,明白了陳之鈺今日來無非是想要當陸舟的說客。

“若是想說他和那個醫女的事,沒什麽好說的。不說他母親,這事我也萬不同意!”

他們如此門楣,豈能讓那個村野醫女辱沒了呢。

況且,一看便不是什麽善茬,哄得人團團轉,也不知道是使了什麽狐媚子手段,這樣的人,若是讓她進門了,陸侯爺寢食難安啊。

陸侯爺的話陳之鈺早就意料到了。

他和陸舟唱起了雙簧,開始了事先說好的游說法子,陸舟步步緊逼,而陳之鈺在一旁充當和事佬,一柔一剛,就這樣和陸侯爺和陸夫人爭了起來。

明無月站在隔間處,聽著裏面的動靜。

她知道陳之鈺和陸舟今日來陸府是做些什麽事情,可她並不想聽,不想聽他們的談話,不想聽他們要說的事情。

她留在了外間,沒有跟著陳之鈺進去。

屋外風雪聲大,呼嘯聲遮掩住了屋中的聲響,她聽不太清楚他們在爭些什麽。

她只知道陸侯爺和陸夫人嗓門聲大,竟有些歇斯底裏的意味。

他們對於這樁婚事,一定很失望。

就像當初,對她,他們也一定很失望。

他們一家人從橋鄉到京城,走了不知道多少的路,可是陸家卻沒有一個人來。

他們不曾管過他們的死活,因為一開始,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接受這場婚事。

她的滿t心歡喜,也就這樣在上京途中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

她想,若他們不喜歡她,他們就回家去吧。

她有哥哥,有姐姐,還有爹爹,他們一起回家去。

可四個人來京城,卻沒有一個人再回得去橋鄉。

現下,陸舟又要說親了,又是吵得這樣厲害。

明無月在這一刻卻覺格外的諷刺可笑,她走到了窗邊,看著屋外的大學,蒼白的雪,讓她看不清天地的本色。

有雪花透過窗欞,打進窗內,落在了她的眼睫之上,她眨著眼,潔白的雪花隨著纖長的睫毛震顫。

她像是感覺不到冷似的,朝著窗外伸出了手。

五指瞬間通紅。

屋子裏頭的爭吵聲漸漸小了下來。

明無月知道,陸舟,他就要娶了他心愛的女子了。

汲汲為營至此,他終於要得償所願了。

不知是過了多久,屋子裏面終於沒有了聲響,再沒有多久,陳之鈺就從屋子裏面出來,沒有見到陸舟的身影。

明無月知道,他不會再出來了。

畢竟如果已經談妥了的話,他也不用再回東宮了。

陳之鈺走到了她的面前,見她站在窗戶邊吹冷風,問道:“站在這做些什麽,不冷嗎。”

他抓過了她那被凍得通紅的手,很冰很冰。

他抓起了她的手,大掌將其包裹,試圖用自己的手捂熱她。

明無月見這還是在陸家,想要撒開,卻被陳之鈺制止,“不要動,他們不會說些什麽的。”

這是在侯府,自然不會有人去說他的事情,就算是被旁人看見了,又能說些什麽呢。

明無月沒再動作,眼神看著有幾分空洞,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陳之鈺手上用了些力,捏了捏她的手,明無月有些吃痛,回神瞪向了陳之鈺,在用眼神質問他為什麽要掐她。

陳之鈺低頭,就見她秀眉輕蹙,擡頭望他。

也終於算是肯正眼看他一眼了。

“想什麽想這麽出神。”

明無月下意識就想說“沒什麽”。

可陳之鈺像知道她要說這話似的,先她一步打住,“不要說沒什麽。”

她總是一個人在那裏想些什麽東西,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處,神思不知道飄去何處。

可他拍了拍她,問她在想些什麽,她卻從來都不會同他說。

沒人能走進她的世界。

包括他。

明無月本想敷衍塞責,可想說的話被陳之鈺先一步打斷,一時之間,她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了。

陳之鈺見她一時無言,也不曾開口催促,過了許久,終聽她開了口。

她垂著腦袋,他看不清她在想什麽,就連她眼底的情緒都窺探不得,他只能看到她睫毛上的雪花融化成水珠,看著就像在哭一樣。

女子的聲音傳來,像是十分疑惑不解。

他聽她道:“我只是在想,憑什麽......”

“憑什麽這樣的人能幸福美滿,步步如登春臺。”

原來狼心狗肺真的能過得比旁人都幸福一些啊。

他真的和雲若禾在一起了,他們克服了重重阻礙在一起了。

他們像是畫本中的神仙眷侶,而她,和她的家人,就阻礙他們在一起的頭號絆腳石。

現在頭號絆腳石沒了,他們理所應當就會在一起了。

他們要成婚了。

他們陸家人若先行退婚,就會落人口舌,而若他們明家人死在了路上,那就是命途多舛時運不濟。

為什麽要讓他們上京,上了京,就是為了殺他們。

他怎麽能什麽都想要,要名聲,也要美人,到頭來,手上就連血都不曾沾染一滴。

就連陳之鈺也在幫他。

她知道,他們是表兄弟,他們是有親緣關系的朋友,陳之鈺定會站在他的身邊。

可明無月越想越是生氣,憑什麽誰都在幫他。

他是天命之子,一生就該順遂。

可明無月這樣想著,心中的郁氣卻怎麽都散不開,眼前那個幫了陸舟的人,也變得十分刺眼。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不顧陳之鈺是什麽神情,轉身往外走去。

陳之鈺知道她是生氣了。

他今日幫陸舟湊成了這一樁婚事,所以她生氣了。

陳之鈺直到現在也不能忘記,很久很久之前,她看著陸舟的眼睛,都快泛出了星星。

所以他直到現在也不能確定,她究竟有沒有放下他。

她今日生氣,是氣他撮合他們了嗎,還是什麽。

他跟了出去,卻看她已經步入了雪中,連傘也沒有打,一路往外去。

屋外文序見陳之鈺出來,有些著急,他道:“這又是耍什麽脾氣去了,怎連傘都不撐就走了,喊也喊不住。”

陳之鈺接過了文序遞來的傘,追了過去。

他步子大,沒幾步就追上了她。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眉頭緊蹙,溫慈的眉眼帶了幾分淩厲。

“落這麽大的雪,走這麽快做些什麽。”

明無月的頭上已經落了不少的雪,雪水在衣領上化開,十分難受,就連鼻尖被凍得通紅。

她郁結在心,可又什麽都不能跟陳之鈺說。

她跟他說什麽?說她一家人都被陸舟害死了,讓他不要幫他嗎。

沒用的,她憑什麽跟陸舟去比。

她撒開了陳之鈺的手,力氣很大,就連陳之鈺一時之間都不曾反應過來,就這樣被她揮開了手。

他面色未變,可眸中的光卻黯了黯,他看了看被揮開的手,回過神後便上前去,不顧她的反抗,攥緊了她的手。

明無月還想掙脫,可陳之鈺卻再不給她這個機會。

傘撐在兩人的身上,朝明無月傾斜,只有零星的風雪飄落在她的身上。

她被他抓著手走了一路,兩人就像是賭了氣一樣,面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一路下來,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就那樣冷著臉出了侯府。

文序跟在他們兩人的身後走著,止不住嘆氣頭疼。

三天兩頭吵架,一個比一個會冷暴力,這誰受得了。

前兩天剛才和好,今日就又鬧了脾氣……

哎。

明無月被陳之鈺強硬地帶到了馬車前,卻又不肯上去。

冷著臉站在一邊,儼然是在同陳之鈺慪氣。

陳之鈺眉心緊蹙,他見明無月如此,也忍不住冷聲諷刺,“看陸舟要成婚了,你就這樣難受嗎。”

難受?

她怎麽不能難受了,她難受得想死。

她沒說話,只是看向了陳之鈺的眼神帶了幾分怒氣,她的眼替她回答了陳之鈺的話。

這幅樣子,跟炸毛的刺猬沒什麽兩樣。

別人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

陳之鈺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素來好脾性,會偽裝的人,可在她的面前卻總是克制不出自己的脾氣。

過了良久,陳之鈺都沒出聲,久到一旁的文序都以為他這是要生氣了。

可只見那眉毛染霜雪的少年沈沈地嘆出了口氣,而後軟了聲音對面前的女子道:“有什麽上去說,外面冷。”

她畏寒,每回在外面沒走幾步,手就冰得不像話,就算是置氣,也別把自己凍著了。

本以為陳之鈺會說些什麽訓斥的話,卻不想只是這樣一句。

明無月知他說這話時,雖看著溫和,可語氣之中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他從始至終,一直攥著她的手,她不回答,他便不撒手,兩人就這樣在侯府門口對峙。

侯府的下人中,有不少好事者此刻正探頭探腦看向他們這處。

他們的方向,只能看到陳之鈺的背影。

他低著頭,抓著面前女子的手,兩人也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麽。

已經有人忍不住好奇他們之間是什麽關系。

明無月註意到了周遭人打量的視線,抿了抿唇,終是聽話轉身上了馬車。

見她上去,陳之鈺也跟了上去。

車廂之中,有炭火燃著,便沒外面那樣冷。只是兩人之間的氛圍仍舊冷凝,沒有好轉。

安靜許久,終是陳之鈺開口打破了僵局。

“你能不這樣嗎,有什麽話我們可以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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