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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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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雲若禾聽到這話, 表情凝固了片刻。

或許是陸舟在她的面前從來都是溫柔的樣子,以至於,她都快要忘記, 陸舟是個怎麽樣的人。

一時沒註意, 便說了不該不說的話。

她扯了扯嘴角,故作鎮定, 說道:“什麽嘛......你怎麽突然急起來了。這世上生得像的人,多了個去, 我就是覺得眼熟,又哪裏能想起來她是誰呢。”

陸舟沒那麽好糊弄,盯視著她的漆黑的眸色深不見底。

雲若禾知道這事沒能那麽輕易揭過了,她只能故作生氣道:“你為什麽要這樣看我,我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 便隨便問了一嘴,這也問不得嗎?”

見雲若禾生了氣性, 陸舟也沒有再繼續逼問了下去, 他呼出了口氣, 只是眉頭仍久鎖著。

“我不過問一句話罷了, 你何至於此。”

“你這哪裏是在問話,分明是把我當犯人來審了。”雲若禾面色委屈,轉過了一邊去, 不願同陸舟說話之態。

陸舟見她真生了氣, 也沒了法子, 不再去想那事,暫將此拋諸腦後, 轉而去哄了雲若禾起來。

可還沒哄上幾句,馬車就已經拐入小巷子裏頭, 到了雲若禾的家。

雲若禾沒有再理會陸舟,徑直下了馬車往屋子裏去。

陸舟也知自己方才確有些激動,雲若禾生起氣來,一時半會的也哄不好,便也沒有追進去,打道回了東宮,打算過幾日等她消了氣再來。

可雲若禾那頭,往屋裏走了之後,也不見人追來,心中卻更氣了,一路上來,面色極其難看。

她又想到了明無月,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緒更叫濃烈。

將好此時,她的妹妹雲若棠從屋子裏頭出來。

她看到雲若禾面色如此,便一下猜到這是同陸舟吵了架。

她剛洗完碗,在衣服上擦幹凈了水珠,就馬上迎上去。她抓著雲若禾的手問道:“姐,你今日不是去東宮尋小侯爺了嗎,怎麽臉色這樣難看,是和陸大哥吵架了?”

雲若禾的嘴唇都有些發白了,她看著眼前的妹妹,許久才開口說出了話,“她好像回來了。”

雲若棠被她這話弄得莫名其妙,問道:“姐姐是在說誰?”

“她......明悅。”雲若禾頭有些痛,她揉了揉腦袋,怕妹妹不記得,又提醒道:“就是之前那個,救了陸舟的人。”

先前,是明悅把人背來的醫館,她把陸舟留在這裏給他們治傷,自己卻走了。

後來,他們一家人,生出了壞心思,讓雲若禾頂替了明悅的恩情。

雲若禾在手上剜肉,以代替明悅那被狼啃噬的傷口。

後來,陸舟看到了她手上的傷,果真就沒有多想了。

他也一直以為,當初救下了他的人,是雲若禾。

雲若禾一開始並不知道明悅就是陸舟那個訂了娃娃親的未婚妻,還是在後來偶然一次提起,才得知了兩人的幹系。

雲若棠聞此,表情也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她踟躕道:“不會吧......我先前分明打聽過了,他們那一家人都在上京的時候死了的,屍體都被帶過去埋了呢!”

當初,那幾具憑空出現在大理寺的屍體,鬧出了一陣不小的風波,屍體是從外地來的明家人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

明悅已經死了。

不會有假的。

可雲若禾卻還在搖頭,她覺的,她們實在是有些像了。

當初明悅來醫館的時候,分明人不高,可卻背了那樣高大的人,走了那麽久的山路,到了醫館的時候,她整個人看著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當初的事情,已經有幾分模糊。

可是,明悅的那雙眼睛,她實在是有些忘記不掉。

不誇張來說,那樣一雙堅韌的眼,她這輩子,也就在她那樣的人身上見過。

可是,今日見到那個小宮女,那股感覺又來了。

雲若禾有些害怕道:“怎麽辦啊,她萬一說出了當年的事情,我就完了,陸舟一定會恨死我的。”

雲若棠道:“不會吧,陸大哥他看著待你如此之好,這些年來,送你的東西也不曾少,況說......況說你說要嫁給他,他馬上也就會娶你啊。明家那些人出事,不就是他做的嗎。他為了能娶你,這樣的事都做了......”

當初是雲若禾同陸舟說,他們年紀實在不小了。

若是陸舟不能娶她的話,兩人便早早散了,也不要繼續這樣耗著彼此了。

她一直都知道陸舟有個娃娃親。

也知道陸老侯爺給他留下了遺言,讓他娶明氏女。

陸家是大族,不會輕易忤逆老侯爺的留下的話。

可是陸舟在聽了她的話,只是讓她再等等。

而後,沒有多久,就傳來了明家一行人在上京途中,遭遇劫匪的消息。

一家四口,死無全屍。

這事,在所有知情人眼中看來,只會是陸舟所為。

只要人死了,就沒有人會再去拿那樁娃娃親說事。

所以,雲若棠自覺陸舟為她做到這等地步,必然是愛極了她的。

“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雲若禾搖頭。

此刻,她實在有些惶恐不安。

這麽些年來,陸舟於她有沒有愛,很難說,可雲若禾知道,若是沒有當初的那一樁恩情,他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上她的。

他之所以會和她至死不渝,不過是他一直以為,她就是當年的那個救命恩人。

所以,今日在看到了那個同明悅生得那樣像的人之時,她才會如此擔心。

雲若棠道:“姐姐何故怕成這樣,明家一行人出了這樣的事,豈會同他脫得開幹系,他既會做這樣的事,怕只對那人一絲感情也無。”

她的話不無道理。

若他能知道當初隱情,又如何會去將事情做得這樣決絕。

想來當年之事,他必不知其中關節隱情,不只是他,想來明悅本人,也不當知道自己的恩情被她頂替了。

既他們都不知道,那這件事情,在她這處瞞好了不就行了嗎。

雲若禾心下稍定,可面上還是能見幾分愁容。

畢竟說,那人現在在東宮之中,而陸舟又總喜歡往東宮去,況說,自他上一回同家中鬧掰了之後,便一直躲在那處。

萬一兩人往來相處……

雲若禾有些不敢再細想下去了。

雲若棠見她面色如此難看,又出言安慰了她幾句,“姐姐,不要再擔心啦,若你放心不下,早些讓陸大哥娶了你不就成了嗎,反正現下那女人也已經死了,誰會以為她還活著呢,就算是活著又如何,到時候你同陸大哥成了婚,一切都板上釘釘了,你就是正經的小侯爺夫人了呢!”

聽得“小侯爺夫人”這幾個字,雲若禾面色發紅,卻還是斥她道:“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知她面薄,雲若棠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兩人暫將t這事拋諸腦後,往屋裏頭去。

*

那邊陸舟將人安全送回了家,徑直回了東宮。

可馬車上,他不免想起了方才雲若禾古怪的行徑。

她究竟為什麽會覺得明無月眼熟,若是眼熟的話,只會是同那個已經出了事的明悅眼熟,可是真算起來,當初明悅除了給爺爺賀壽那一回,來了京城,其餘時間,便當沒有再來,而雲若禾又是什麽時候見過她的面?

況且,他不過多疑問了一嘴,她的反應為何又如此強烈,何故於一點就炸,她分明不是這樣脾氣的人。

現在再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處處透著古怪之意。

兩人方才吵了架,又加上這樁事情困在心中,陸舟只覺太陽穴疼得厲害。

馬車很快就駛回了東宮,可回了裏頭卻發現他的父親陸侯爺竟然在此。

除了他,還有他的妹妹,陸璣。

陸舟見到兩人,腦袋疼得越發厲害。他離家數日,他們這回來,恐怕是來抓他回家去了。

陸侯爺正同陳之鈺坐在主位,兩人正在一處說話,陸璣坐在下面,扯著明無月在那裏不知道說些什麽小話。

屋內燃著燈,燭火明亮,照得殿內十分亮堂。明無月耷拉著眼皮,聽著陸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看著興致不高,但卻也時時回應,不會撫了她的面子。她臉上沒擦什麽粉,或許是暖黃的燈光的照射,那臉卻不顯寡淡,反倒顯得桃腮粉面,膚若凝脂。

陸舟的視線不自覺落在了她的身上,腦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幾人都註意到他回來,皆停了口中的話,朝他看去。

陳之鈺最先註意到了他的視線,他神色晦暗,輕咳了一聲,提醒道:“姑父來了。”

陸舟這才回過了神來,他上前,走到了陸侯爺面前,問道:“您來做些什麽。”

語氣倒還算是客氣,只是仍舊叫人聽出了其中的不耐煩。

陸侯爺瞪他一眼,罵道:“怎麽,我還來不得了?我不來,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去了!混賬東西,倒還有臉來問我做些什麽。”

陸侯爺方還在和陳之鈺言笑晏晏,看陸舟來了,一下子就垮了臉,變臉速度堪比翻書。

陸舟才沒管他,大咧咧就往陸璣旁邊的空座坐下,嗆聲道:“反正你們也不樂意我在家裏,左右你們看我不痛快,倒不如出來,大家省心。”

“別逼我在外面抽你!”看陸舟這幅無所畏懼的樣子,陸侯爺開始後悔是不是當初太過縱容於他,否則怎會將他養得如此無法無天?

尤其是同陳之鈺比起來,他顯得就更叫面目可憎!

若不是想到這還是在東宮,現在坐在旁邊的人是太子,他真想幹脆就動了家法。

陸舟見他氣得不行,都快吐出血來的樣子,才終於沒再開口。

陸侯爺緩了好幾口氣,指著他問道:“你究竟是看上那個女人什麽了?我話給你挑明了,她休想要入我陸家的門!也不知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叫你暈得五迷三道,認不清北!”

陸舟靠在椅背上,開口問,“怎麽?當初那個明悅你們看不上,現在她死了,你們又看不上若禾,那你們究竟是喜歡誰,你同我說說,我看看你們看上的人是什麽樣的。”

陸舟說這話的時候,餘光不動聲色地關註著身旁站著的人。

果不其然,只見她的身體,微不可見的緊繃了起來。

陸舟眉頭擰緊,耳邊陸侯爺的罵聲都聽不見了。

下意識的舉動最不容易騙人,明悅以及明家人這些字眼的出現,都會讓那個叫做明無月的人出現不小的反應。

或許,他早就該知道的,世界上不會有那樣湊巧的事情。

他早就調查過了明無月的來歷,知道她來東宮的時間,幾乎就是和明家人出事,在同一時間段。

其實,明無月,亦是明無悅。

家中出現了這樣的事情,這輩子又如何能再愉悅。

陸舟也馬上能猜到,她來東宮,目的不純。

十有八九也是奔著他來。

也無怪乎她每一次見到他,面色都會如此難看。

他早就有所懷疑,而在今日終於能肯定。

可確定了這個消息的陸舟,心中卻沒有多好受。

陸舟旁若無人,驀然回頭,看向了就站在一旁的明無月。

明無月註意到了他的視線,也回視了過去。

兩人對視,視線撞到了一處。

清透的眼撞進了他烏墨般的雙瞳,兩雙眼都只有寒氣,針鋒相對。

“你在看些什麽,我同你說話呢,你看別人做些什麽!”

陸侯爺的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對視,陸舟終於移回了眼。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總是待在東宮,阿鈺都同我說了,你在這裏,總是同那個女人見面,好得很,把你放在東宮,就是把老鼠放在了米倉,只知道偷吃。”

陸舟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關鍵詞。

他看向了陳之鈺,神色滿是質問,“你出賣我”這四個字,就差直接寫在臉上。

可反觀陳之鈺,卻是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表示一切同他無關。

陸舟咬牙。

好得很。

賣了他還不認。

他們不松口,陸舟也沒有回去的意思,況且,現在他現在已經認定,明無月就是明悅,也想知道她將來往後打算做些什麽,更不願離開。

陸舟耍起了無賴,直接起身往別處躲,“爹,你先回家去吧,明日趕早還要上值呢,你不歇息,我先回去歇著了啊。”

說著就沒了影。

這樣無禮,氣得陸侯爺又是一陣跳腳。

他們不松口,陸舟也不願意回去,沒法,他現在大了,出息了,他總也不能將人硬綁回去。

陸侯爺氣得撓頭,陳之鈺適時出言寬慰。

“既表兄不願回去,留在這也是無事,左右東宮無人,多個他也熱鬧。”

一旁的陸侯爺張了張嘴,還不曾來得及開口,就見到旁邊的陸璣忽地起身,她道:“爹,既然哥哥不願意回去,那就讓我留在這處吧,我幫爹爹盯著哥哥吧!”

“你盯個什麽盯......”陸侯爺下意識道。

他自己不願意回去就算了,陸璣在這裏陪他做個什麽勁?

可話都到了嘴邊,卻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忽然想到了別的東西。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陳之鈺風頭正盛,況他們本就是甥舅,將來如何都做一體。他也看得出來,陸璣於他,定有情誼,畢竟說像陳之鈺這般溫潤如澤,芝蘭玉樹的,整個京城哪裏又還能找出第二個來。

若是他們兩人能湊到一塊,自是再好不過......

再說了,自古以來,太子娶母族的人做太子妃,哪裏會少了去。

陸侯爺心中很快便有了盤算。

他轉了話口,對陸璣道:“行吧,既你願意留在這裏,便留這陪你哥哥吧,晚些回去我讓人給你送洗漱衣服來。只是,可千萬不要麻煩了你太子表哥,知道嗎?”

說著,他又對陳之鈺道:“他們兩個孩子,向來是有主見的,我管不住他們的,陸璣便叨擾你了。”

像是生怕陳之鈺拒絕,說完了這話,幾乎是跑著離開了這處。

陳之鈺那還沒有說出口的拒絕的話,就這樣卡在了喉中。

陸璣如願以償留了下來,看向了陳之鈺,問道:“表兄,那我晚上要住在哪裏啊?”

大小姐眼睛一眨一眨,面上盡是喜色。

方才陸侯爺忽變了風口,陳之鈺哪裏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揉了揉額間穴,隱隱有些泛疼。

往後東宮有得好鬧了。

最後還是明無月給她找了地方住。

明無月帶著陸璣去了住所,一路上她扯著明無月說個不停。

她道:“我還是第一回見太子哥哥身邊有貼身侍女呢,你一定特別厲害吧,是不是什麽都會!”

明無月聽著她的話,一時之間也不知她是在試探還是做何。

她搖頭自謙,“不是的,只是會做好本分的事罷了。”

“你這便謙虛了。”陸璣又道:“不過你說,我哥哥在東宮,可是日日同那女人來往?”

明無月搖頭,她實話實說道:“偶爾。”

許是提起了那個女人,陸璣的臉一下又垮了下去,她道:“我不喜歡那個人,我母親也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只有哥哥自己一個人喜歡。”

夜色如水,淺淡的月光越過密密麻麻的枝葉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圈,兩人走在路上,一時之間安靜,只有踩在地上的腳步聲。

安靜片刻,明無月忽然開口,“是因為她出身低賤,所以你們覺得她配不上她嗎?”

陸璣不知t道她為什麽這樣問,可是她意識道:“才不是這樣呢......”

可是這話說完,她自己都有些不大相信,明無月更不會信。

她嘟嘟囔囔道:“真的,我不知道母親和父親怎麽想,我真不是因為她的出身所以瞧不上她,我就只是單純的不喜歡她而已。那女人她慣會做戲,在我面前是一副嘴臉,在哥哥面前又是另外一副嘴臉。”

當初雲若禾想要討好陸璣,可奈何陸夫人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後來討好不成,雲若禾就是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去做了。

“當初哥哥說要娶明悅的時候,我可就沒有瞧不起她過,他若願意娶她,我自是再同意不過。爺爺還在世的時,他們一家人經常來,雖然我還小,但是我都記得以往的事呢。”

明悅是個挺好玩的人,後來爺爺大壽,她知曉他們一家人會從橋鄉來,還挺高興的呢。

後來,她哥哥死活不願意娶她,再後來,她哥哥終於松口,願意娶她。

明無月聽到了陸璣的話,竟笑出了聲,聲音很淡,似一下就能被風吹散,“可是她已經死了不是嗎。”

不知道為什麽,這話卻讓陸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這樣的時候,只覺有些毛骨悚然。

“你怎麽知道的?”陸璣看著她問道。

“他們一家人死了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

也是,當初的事情鬧得這樣沸騰。

“真的有山匪嗎?”明無月擡頭望向高懸的圓月,眼神看著竟有幾分孤寂之意。

前些年裏頭確實有些,可是近些年來,景寧帝習用幹戈,對山匪、流寇這些大肆剿殺,日月所照,莫不砥屬。

明無月實在不能明白,究竟何來山匪。

陸璣聽到這個話題,有些心虛,顯然會是知道些許內情。

不過明無月也不用試探她了,她想,陸璣知道的,和她知道的應也差不多。

許是這個話題稍有些沈重了,向來活潑好動的陸璣也難得噤聲,安靜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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