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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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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文序若吃了蒼蠅一般的神情。

自家的太子殿下果真變了, 變得太不正常了。

但沒辦法,既然陳之鈺都開口說了,他也只能先去給他端醒酒湯去了。

文序走後, 這處便只剩下了他們, 陳之鈺走在前頭,步履有些許不穩, 但也不至於東倒西歪,踉踉蹌蹌。

明無月跟在他的身後。

他周身清冽, 身上散著一點酒氣,同平日裏頭的味道聞著有些許的不同,自然淡雅的氣味同酒味碰撞在一起,相互交融,帶著一股獨特的味道。

明無月垂著腦袋走路, 腦中還在想著方才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太過突然,本以為陳之鈺會落入險境, 卻不想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

可那皇後同王不為勾結的罪狀, 又是從何而來。

難道說真的是他被抓突然, 所以沒能收拾好, 因此才被發現?

明無月想著自己的事情,渾然不覺兩人已經到了主殿處,陳之鈺停了腳步, 明無月直直往他的背上撞去。

鼻尖被撞, 她吃痛, 頓了腳步。

忙退後想要道歉,肩膀卻忽地一沈。

那股混雜著酒氣的凜冽清香越發得重, 直直往她的鼻腔中撞,她楞在了原地, 偏頭去看,發現陳之鈺的腦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累。”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快聽不見,就這樣躥入了她的耳朵,像是羽毛輕撫過她的耳廓,帶了幾分酥癢。

陳之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得明無月楞在了原地。

明無月想,

他今日真的太累了吧。

也或許不只只是今日。

現下已經快到了傍晚,夕陽的餘暉落到了殿內,灑在二人的身上,山光黛浮,簾波流動,此情此景,像畫一般。

明無月沒有推開陳之鈺,反而,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這個動作,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她將陳之鈺扶進了殿內,好不容易將他放倒在床上,剛想直起身來,卻聽到床上的人發出聲音。

“臟......”

明無月有些沒有聽清楚,又湊近了些去問。

“殿下,你說什麽。”

陳之鈺眨著眼睛看她,眼中似乎帶著幾分迷蒙。而後,他又偏頭看向了窗外,或許真的是他不勝酒力,光是那麽一杯酒就讓他有些醉了,又或許是,他轉頭看向了屋外夕陽的那一瞬間,感到了無限的空虛,空虛到,什麽話都想要去同別人說。

“身上很臟,就這樣躺在床上,母後會嫌棄的。”

明無月怔住,楞楞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

他皺著眉,像是碰到了極其難受的事情,竟讓人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憐愛之氣。這副同平日裏頭的樣子相比,有些許不同。

即便平日陳之鈺看著和善,也好說話,但卻不會讓人想要去垂憐於他,或許是他骨子裏頭帶著的強勢氣息,很好掩蓋了他的脆弱,以至於讓人不會想到他有這樣的一面。

明無月想到了陳之鈺今日說過的話。

永遠不合身的衣服,還有餿掉的飯菜。

先皇後離世之後,陳之鈺的日子一定過得不大好。

明無月吸了吸有些發酸鼻子,便將人扶起,幫他脫起了外裳。

陳之鈺很聽話乖順,任由明無月動作。

明無月擺弄著他,低頭看著他的面龐,長睫低垂,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乖順得不像話,讓人想要欺負。

她脫下了他的外裳之後,裏頭瑩白長衫露出,明無月鬼使神差地彎腰湊到了他的面前。

兩人面對面,湊得極近。

明無月甚至就連陳之鈺臉上細小的毛孔都能看見,從他的瞳孔之中看到了幾分惑色。

意料之中的,陳之鈺的臉紅透了。

可他沒有推開她。

明無月問道:“殿下早就知道了是嗎。”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後的詭計,而且,也早就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陳之鈺其實並不傻,其實他什麽都知道。

她早就該知道的,他若是傻,這個太子之位,怎會如今都還不曾易主。

陳之鈺笑了一聲。

他沒有否認明無月所說,可卻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牧之不審,得情不明。得情不明,定基不審。”

這句話,她曾聽她的姐姐說過。

姐姐是聞名天下的才女,什麽都懂。

她會女紅,會琴棋書畫,她會讀各式各樣的書,四書五經會讀,陳之鈺口中的這句話,出自鬼谷子,她也讀過。

這話的意思是,不能查明對方的實情,是因為從對方獲得的言辭信息不明;獲得的言辭信息不明,就不能明了對方的主導意圖。

耳畔傳來了他的聲音,嗓音清潤似流水擊石。

她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看著眼前的陳之鈺,他嘴角微微上揚,說道。

“阿月,永遠不要讓敵人知道你是誰。”

“永遠也不要讓他看穿你。”

這話似乎是在說他與皇後之間的關系,就像是說,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在皇後面前展露自己的手段,這樣,皇後對付起他來,便也更難了。

他像是在說皇後,可卻又像是在說別的。

他盯著她的眼眸,分明近在咫尺的距離,卻不知道為何他的臉帶了幾分模糊,明無月總是看不清楚。

阿月。

他竟這樣喚她。

明無月在心中默默給陳之鈺打了個“不勝酒力”的標簽。

若非是醉了,他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可若真說醉了,他說得話卻也不像。

明無月只覺腦袋有些疼得厲害,有些迷蒙。

本想要試探挑逗於他,卻反被他弄得心神不寧。

忽然有些後悔方才一開始的舉動了。

明無月想要將他放平在床上,可還未來得及動作,卻聽門口那處傳來一聲驚呼。

“明無月,你在對殿下做些什麽?”

文序端著醒酒湯進來,就看到了這樣一幕,這等舉動,同卿卿我我有何異。

沒想到他出去這麽一會,就叫這明無月趁人之危上了。

“放開我們殿下!”

明無月叫這聲音喊得像是在做賊心虛,她猛地松開了手,陳之鈺直直朝著床上砸去。

他身上的外衣叫脫了去,文序又道:“你怎麽還扒他衣服呢!”

她慌張起身,像是方才都在趁人之危似的,她雙手有些無措地垂在身側,慌忙解釋道:“殿下方嫌外衣臟,我才脫的。”

文序知道陳之鈺有些潔癖,卻還是對她這話存疑,他端著手上的醒酒湯走到了床邊,看向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打量。

見他不相信,明無月急道:“真的,我沒想要做什麽。”

文序帶了幾分刻薄說,冷哼一聲道:“沒做什麽?臉都快貼到一起去了,還說沒做些什麽。”

明無月知道自己不占理,轉身要走,她道:“我去燒熱水來,給殿下擦臉。”

可卻又被陳之鈺喚住,“別走。”

聲音不輕不重,卻還是清楚地落入殿內兩人的耳中。

方才文序還覺是明無月在占陳之鈺便宜,可現下來看,究竟如何還有待商榷。

沒眼看......

真是沒眼看。

文序不打算繼t續留在這處,剛送來了湯藥,就又離開了此處。

他出了殿內,神色悶悶,分明陳之鈺從前都是讓他侍奉在旁邊的,現在來了明無月,什麽活都叫她攬走了。

這種落差,還是叫人有些難受的。

文序蹲在殿門口,看著落日,身上帶了幾分蕭條之氣。

他莫名想起了從前和陳之鈺在紫禁城的日子。

那時候的日子,太難過了,難過到都有些讓人不想回憶了。

可今日,他卻忽地想起來了從前的日子。

這見色忘義的殿下,他都跟了他這麽些年,比不過才來兩月的明無月。

不知蹲了多久,久到雙腿都有些發麻,剛想起身,眼前就落下了一片陰影。

是明無月,她剛好端著碗從裏頭出來。

兩人視線相撞,明無月因為方才在殿內的事情被文序撞見,只覺有些尷尬,忙移開了視線。

她邁步就要往外頭去,卻被身後的文序喊住。

“餵。”

明無月頓住了腳步。

她聽文序道: “你對殿下好些,別欺負他。”

“至少,往後不要騙他,他不喜歡別人騙他。”

明無月低著頭,狡辯道:“我沒有。”

她是心思不純,但她確實又沒有騙他。

文序顯然不覺她說的是真話,他自顧自又道:“他對你很好,他從來沒有對誰這樣好過。”

比對他都還要好。

他從前說不喜歡她。

真是口是心非。

他們那樣像,他在她身上看自己,他怎麽會不喜歡。

陳之鈺也想要救自己,他幫明無月,也是在救自己。

他在救當初那個,被人肆意踐踏,淩辱卻不能還口的自己,他在救那個尋求父皇幫助卻被嘲無用的那個膽小,且又懦弱的自己。

明無月像他,可他不會是明無月。

她會在被人欺負之時奮起反抗,會在別人說她壞話之時,轉頭就罵回去。

可陳之鈺年幼之時,永遠做不到這樣的事。

她有愛她的親人,有太多可以讓她強大的東西。

可他呢,他什麽都沒有了。

有人教她強大,教她如何去訴說自己的不公。

可自從先皇後死後,再也沒有人教他這些了。

文序道:“殿下,真的太苦了,不要騙他。”

他們家的傻殿下,是個見色忘義的賊人,可他想,他還是不要被騙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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