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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津風隔著兩米左右的距離站定, 目光定格在棠念右邊的臉頰上。
只見她原本白皙潤澤的皮膚，明顯紅了一大片，還微微泛著腫。
凜冽的寒意, 驀地從他眼眸裏爆發出來。
許津風死死看向張翟, 下顎繃緊，繃成一條淩厲的線, 脖頸青筋凸起, 幾乎是咬著牙問：“你對她動手了？”
張翟站在棠念身側, 手裏的鐵棍有一搭沒一搭，在她頭頂上虛晃著, 頗有幾分拿捏人質, 怡然不懼的囂張意味：“你確定要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
許津風鴉羽般的眼睫低垂, 掩蓋住眼底更深的冷意：“抱歉, 是我錯了。”
“道歉就該有道歉的誠意, 跪下！”
聽到張翟的話，棠念一驚, 奮力掙紮, 但她連挪動身體都難，只能急切地喊：“別聽他的！”
許津風低垂著眸子，沈默著, 在張翟滿含興奮的目光中，膝蓋漸漸彎曲, 徑直跪了下去。
棠念嘴唇翕動, 看著他幹脆跪下的動作，淚水再次模糊視線。
她清楚記得, 第二次見到許津風，是他轉學過來的第一天。
在樓梯轉角, 他被張翟幾個跟班合力壓制，還被踩著手指狠狠碾壓，但不論如何狼狽，他也倔強地不肯跪下。
棠念流著淚，別開眼，不敢再看。
越是看著他此刻的卑微屈服，她就越是感到難過，像有細小的刻刀在心口劃動，鮮血淋漓。
張翟在旁邊大笑，笑得彎下腰，有些按捺不住得意，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嘲諷：“得罪我，你怎麽敢的啊，有想過今天這個下場嗎？”
他擡起手裏的鐵棍，托起許津風的下巴，迫使對方擡頭：“看看你這張臉，嘖，哪怕是眼界提升了，也不得不說一句，令人驚嘆。”
張翟目露迷離，陡然又像是憤怒屈辱一般：“你真該死，明明和當年比起來，不再是分不清性別的精致漂亮，完全是男人的樣子，可為什麽，為什麽！”
他低低罵了幾句臟話，很快又開始笑：“但你的愚蠢沒變，就為了個女的，曾經你連高——”
“少廢話。”許津風冷聲打斷，“當初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既然要對付我，盡管來。”
棠念明白他在阻攔什麽，喉頭發酸，深呼吸才壓住翻湧的哽咽：“你不讓他說的話，我都已經知道了，對不起。”
許津風沈默了片刻，聲音很低：“不用道歉，你永遠都不用跟我道歉。”
畢竟他心甘情願。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別難過，別自責，也別掉眼淚，一直簡單快樂就好。
然而，她不光知道了，此刻還正在直面經歷。
看著她被捆縛的手腳，看著她紅腫的臉頰，看著她蓄滿淚水的眼眶。
許津風目光沈沈，像一柄鋒利的刀，猛然轉向張翟。
“怎麽，想跟我動手？你有那個膽子嗎？”張翟語氣陰森，充滿挑釁，“你大可以試試，是你更快打倒我，還是我更快弄死她。”
見許津風再次垂下眼，雙手緊握在身側，用力到手骨盡顯，經絡根根凸出來，卻忍耐著沒有任何動作，張翟笑得更加得意：“你果然很蠢，幾年過去，依舊沒變，看看你這副卑微到沒有半點自尊的樣子，哈哈哈哈哈，我現在讓你爬過來舔我的鞋，你也一定會照做的，對不對？”
棠念聽到這些羞辱，氣得胸口不斷起伏，t被絞在身後的雙手，用力掙紮。
可即便她咬緊唇忍著疼，冷汗直冒，手腕都被繩子勒出血痕來了，仍是掙脫不開。
她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認清這一點之後，棠念心底不免升起濃濃的絕望。
而她的小動作，張翟並沒有註意到。
他的目光始終聚焦在許津風身上，神色越發張狂：“來，爬過來。”
“你還在磨蹭什麽？”張翟伸出一只腳，語調激昂到微微顫抖：“快點，我讓你爬過來，快，給我好好把鞋舔幹凈！”
催促中，面前跪著的人，脊背一節節彎了下去，如同一株迅速枯萎的植物。
棠念睜大眼看著這一幕，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洶湧，撲簌簌滾落，浸濕腫起的臉頰時，生疼。
她卻好似感覺不到。
激憤的痛苦之下，她看著跟前不過半步之遙的張翟，強撐起全身力氣，狠狠撞了過去。
“之前在電話裏，不是很能說嗎，怎麽現在成啞巴了？是不想讓她看到你瘋子般——操！”張翟正開懷暢意，後腰突如其來的重擊，撞得他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沒等他穩住身形，許津風反應更快，擡手劈在他腕間，順勢奪過鐵棍，砸在他膝彎。
在張翟身體歪斜，就要失去平衡摔倒時，許津風又極快地踹出一腳，力道之大，踹得張翟淩空飛出兩米遠，以極狼狽的姿態，痛呼一聲，摔趴在地。
一切發生不過短短數秒。
棠念被震住了。
她知道許津風很會打架，並且曾經在校門口，因為周佳惠的事，她險些跟著遭殃，就親眼見識過一次。
可即便見過，再看，棠念依舊被驚得失神。
他出手過於幹凈利落，迅捷到別說腦子，她連眼睛都幾乎跟不上節奏。
張翟更是摔懵了。
下巴重重磕在地上，有些麻木，眼前陣陣發黑。
很快，身體多處鉆心的疼，讓他緩過神，猙獰著正要罵臟話，卻被許津風拖拽著，繼續往前。
廠房空間很大。
拖行了十多米，遠離剛才的位置，確保他沒機會對棠念動手，許津風揚手一揮，鐵棍擦著破碎的玻璃窗，呈拋物線砸落在外頭高高的荒草裏。
見他竟扔了武器，張翟面露猙獰準備反擊，卻發現只是握拳，整個右手都在顫抖。
手腕實在太疼了。
先前他沒怎麽看清，應該只是被砍了一手刀而已，這他媽怎麽比被鐵棍砸了一下還疼。
他不甘心地想起身，許津風又一把將他按趴回去，反剪住雙手。
張翟一時動彈不得，額頭青筋暴起，咆哮著怒吼：“有本事你殺了我！”
他無比憤恨。
不敢相信弱到垃圾，綁起來根本不被他看在眼裏的人質，會突然暴起，硬生生截斷他的得意。
局勢瞬轉。
沒了人質，不能讓許津風繼續投鼠忌器，意味著，他已經失去唯一的優勢。
對於這個結果，張翟滿腔都是暴戾情緒：“殺了我啊！”
反正他爸帶了個私生子回來，往後他的人生也就那樣了。既然沒有未來，那自然不需要顧忌任何後果，他只是不甘，自己不該一時大意，就該先把人給廢了，再慢慢折磨。
“殺了你？”許津風冷冷道，“你這種人渣，還不配我拿未來去陪葬。”
被罵人渣，張翟不怒反笑：“呵，那你可千萬別後悔，畢竟，你能保護她一時，你能保護她一輩子嗎？”
話音剛落，他就被死死按著，一只手從後緊掐住他的脖子。
頸動脈竇受到壓迫，張翟整張臉迅速青紫，眼球上翻，就在他要昏厥時，及時被松開。
短短十幾秒，心率驟降，張翟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恐懼讓他渾身僵直顫抖，但他突然間大笑，笑得有些癲狂：“對，就是這樣，繼續啊，殺了我，殺了我，你也要完，總歸這輩子，要麽你，要麽她，別想好過！”
許津風握緊拳，脖頸和手背上突出的血管，汩汩跳動，但出奇地，他很快平靜下來，往外看了一眼，似在等待什麽。
他沒再動手，只依舊壓制著對方，隨意聊天般，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當初，我轉學第一天，你為什麽會盯上我？明明我什麽都沒做。”
“誰讓你愛答不理，非那麽拽？”張翟理所當然的語氣，森然道，“如果當初你跪著向我求饒，討好賣乖，說不定我欺負你一段時間，覺得沒意思，也就放過你了，可誰讓你那麽高傲呢？”
許津風沈默。
原來他失去父母，人生巨變，痛苦麻木下的那種絕望，被當做是拽和高傲？
這太可笑了。
可笑到許津風愈發覺得，在當時心如死灰，自我放逐的至暗時刻，棠念堅持不懈的溫暖，以及陪伴，難能可貴。
是她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期待。
如果沒有她，那這個世界，也就沒什麽值得他留戀的。
所以張翟不死不休，說出這輩子，要麽你，要麽她，別想好過這句話，自以為是給出難題。
實際上，根本不用選。
哪怕是最壞最慘痛的結果，真要用自己的未來，甚至自己的命，才能摧毀張翟這顆危險炸彈，許津風也會毫不遲疑。
沒有人能傷害他所珍視的。
沒有。
張翟同樣沈默著。
關於第一次見時的場景，張翟發現，幾年過去，他依舊記憶猶新。
尤其是搭話沒得到任何回應，他不爽地上前搭肩時，少年回過頭，那張精致冷淡，絕無僅有的昳麗臉龐，在近距離下所帶來的沖擊。
仿佛死死刻在了腦子裏。
只是短暫想起，便會陷入失神。
直至尖銳呼嘯的警笛聲響起，張翟這才陡然清醒，面色唰地變了。
變得極其難看。
“不是說好了，別想著報警！你該死！不，我要讓你後悔，生不如死！”張翟扭頭望向棠念的方向，只恨不得立馬沖過去。
許津風眸色黑沈，一言不發，緊掐住張翟的脖子，並且和先前不同，他絲毫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張翟拼命掙紮，嘶聲怒吼：“我不會再輸了！絕不會！”
一瞬間渾身顫抖，腺上素飆升，還真讓他掙脫出來，潛力爆發。
兩人扭打在一起。
完全是你死我活的架勢，混亂又兇險。
棠念焦急萬分，但聽到警笛聲越來越近，一顆心剛要安定，卻又猛然提了起來，瘋狂跳動！
許津風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送她去雇主家的那套衣服，簡單白T，和米灰色略寬松的開衫。
都是淺色。
所以當殷紅的血色蔓延開時，格外刺眼。
棠念整個人如遭雷擊。
張翟手裏有兇器！他居然還帶了兇器！
廠房外，已經有警察迅速下車。
張翟刺出一刀後，眼前依舊陣陣發黑，但好在掐在他脖子上那雙手終於有了松懈。
他趁機一腳踹開，掙紮著爬起身。
重重喘著粗氣，張翟已經聽見警車開進工廠的聲音了，很快，警察就會搜查到這，但他此刻想的，卻並不是逃跑。
他盯著棠念的方向，目光狠毒。
他要讓許津風這輩子都痛不欲生！
然而他剛站起身，就被對方一個抱摔放倒，甚至手裏的利器也險些被奪走。
張翟都快瘋了：“你真的想死是不是？松手！”
他吼叫著又刺了一刀，可即便如此，許津風依舊牢牢抓著他，不肯放開。
很快，張翟餘光註意到廠房外茂密的荒草在晃動，知道是警察確定了位置，正在偷偷靠近，他已經沒機會了，登時恨恨咬牙往許津風手臂上劃了一刀，趁對方力道一松的瞬間，飛快跑向破碎的窗玻璃，一躍而出，拔腿就跑。
警察動作不慢，沖進來確認完情況，分成兩撥。
一撥去追張翟，一撥留下來保護傷員。
棠念身上繩子被解開的第一時間，她飛快跑向許津風。
大片浸透的血，看得她心驚肉跳。
許津風已經有些站不起來了，被警員一左一右架著，快步走向警車。
棠念跟在後面，渾身發軟，腳就像踩在棉花上，落不到實處。
心底無止境地湧出恐慌。
她很想說話，但一張口，發出的只有嗚咽。
渾渾噩噩，深一腳淺一腳，棠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車的。
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源源不斷。
“別怕，沒事的。”許津風掀起沈重的眼皮，想給她擦去眼淚，但手臂卻不聽使喚一般，擡了好幾次，都沒能擡起來。
長吐一口氣，他聲音很輕：“我好好的呢，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然而，他蒼白虛弱的樣子，t沒有任何說服力。
棠念很怕，怕到不知所措，但她拼命點頭：“我信，我相信的，你肯定不會有事，你肯定很快就能好起來。”
她還想說一些鼓勵的話，但哽咽著，語不成調。
棠念只能牽住他的手，緊緊牽著。
淚水完全模糊視線，她飛快眨眨眼，擠出多餘的水分，還試圖沖他展露出一個撫慰的笑容，但無論她嘴角如何努力，卻始終僵硬著，怎麽也揚不上去。
她越是想止住哭，眼淚越是像久蓄開閘的水流一樣湧出來，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是那麽的傷心欲絕。
許津風意識開始模糊，有些看不清了，但他能感覺到她的難過和害怕，一種說不出的心疼，和拭去眼淚都做不到的無力感，撕扯著在他心底翻滾，一股腥甜在喉頭湧起，堵到他發不出聲來。
他努力聚焦渙散的目光，嘴唇翕動。
棠念連忙傾身靠近，試圖聽清他要說什麽。
十幾秒過去，她什麽也沒聽見，甚至感覺他連呼吸聲都變得微弱。
擡起頭，見他陷入到昏迷當中，棠念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你別睡，求求你別睡！”
她急得看向窗外，此時還在郊外的荒僻馬路上，再看向閉著眼睛，長睫如蝴蝶棲息，安靜無聲的許津風，她想將人搖醒，又根本不敢觸碰，只能竭力呼喊：“許津風，你別睡好不好，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求求你睜開眼睛，我答應你了，你聽見了嗎，我答應你了！”
棠念哭得泣不成聲。
人為什麽總要透過痛苦，才能認清自己的心。
她很後悔。
這一刻，她也明白了，當愛具象化後，眼淚便是最深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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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原本白皙潤澤的皮膚，明顯紅了一大片，還微微泛著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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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津風死死看向張翟, 下顎繃緊，繃成一條淩厲的線, 脖頸青筋凸起, 幾乎是咬著牙問：“你對她動手了？”
張翟站在棠念身側, 手裏的鐵棍有一搭沒一搭，在她頭頂上虛晃著, 頗有幾分拿捏人質, 怡然不懼的囂張意味：“你確定要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
許津風鴉羽般的眼睫低垂, 掩蓋住眼底更深的冷意：“抱歉, 是我錯了。”
“道歉就該有道歉的誠意, 跪下！”
聽到張翟的話，棠念一驚, 奮力掙紮, 但她連挪動身體都難，只能急切地喊：“別聽他的！”
許津風低垂著眸子，沈默著, 在張翟滿含興奮的目光中，膝蓋漸漸彎曲, 徑直跪了下去。
棠念嘴唇翕動, 看著他幹脆跪下的動作，淚水再次模糊視線。
她清楚記得, 第二次見到許津風，是他轉學過來的第一天。
在樓梯轉角, 他被張翟幾個跟班合力壓制，還被踩著手指狠狠碾壓，但不論如何狼狽，他也倔強地不肯跪下。
棠念流著淚，別開眼，不敢再看。
越是看著他此刻的卑微屈服，她就越是感到難過，像有細小的刻刀在心口劃動，鮮血淋漓。
張翟在旁邊大笑，笑得彎下腰，有些按捺不住得意，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嘲諷：“得罪我，你怎麽敢的啊，有想過今天這個下場嗎？”
他擡起手裏的鐵棍，托起許津風的下巴，迫使對方擡頭：“看看你這張臉，嘖，哪怕是眼界提升了，也不得不說一句，令人驚嘆。”
張翟目露迷離，陡然又像是憤怒屈辱一般：“你真該死，明明和當年比起來，不再是分不清性別的精致漂亮，完全是男人的樣子，可為什麽，為什麽！”
他低低罵了幾句臟話，很快又開始笑：“但你的愚蠢沒變，就為了個女的，曾經你連高——”
“少廢話。”許津風冷聲打斷，“當初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既然要對付我，盡管來。”
棠念明白他在阻攔什麽，喉頭發酸，深呼吸才壓住翻湧的哽咽：“你不讓他說的話，我都已經知道了，對不起。”
許津風沈默了片刻，聲音很低：“不用道歉，你永遠都不用跟我道歉。”
畢竟他心甘情願。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別難過，別自責，也別掉眼淚，一直簡單快樂就好。
然而，她不光知道了，此刻還正在直面經歷。
看著她被捆縛的手腳，看著她紅腫的臉頰，看著她蓄滿淚水的眼眶。
許津風目光沈沈，像一柄鋒利的刀，猛然轉向張翟。
“怎麽，想跟我動手？你有那個膽子嗎？”張翟語氣陰森，充滿挑釁，“你大可以試試，是你更快打倒我，還是我更快弄死她。”
見許津風再次垂下眼，雙手緊握在身側，用力到手骨盡顯，經絡根根凸出來，卻忍耐著沒有任何動作，張翟笑得更加得意：“你果然很蠢，幾年過去，依舊沒變，看看你這副卑微到沒有半點自尊的樣子，哈哈哈哈哈，我現在讓你爬過來舔我的鞋，你也一定會照做的，對不對？”
棠念聽到這些羞辱，氣得胸口不斷起伏，t被絞在身後的雙手，用力掙紮。
可即便她咬緊唇忍著疼，冷汗直冒，手腕都被繩子勒出血痕來了，仍是掙脫不開。
她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認清這一點之後，棠念心底不免升起濃濃的絕望。
而她的小動作，張翟並沒有註意到。
他的目光始終聚焦在許津風身上，神色越發張狂：“來，爬過來。”
“你還在磨蹭什麽？”張翟伸出一只腳，語調激昂到微微顫抖：“快點，我讓你爬過來，快，給我好好把鞋舔幹凈！”
催促中，面前跪著的人，脊背一節節彎了下去，如同一株迅速枯萎的植物。
棠念睜大眼看著這一幕，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洶湧，撲簌簌滾落，浸濕腫起的臉頰時，生疼。
她卻好似感覺不到。
激憤的痛苦之下，她看著跟前不過半步之遙的張翟，強撐起全身力氣，狠狠撞了過去。
“之前在電話裏，不是很能說嗎，怎麽現在成啞巴了？是不想讓她看到你瘋子般——操！”張翟正開懷暢意，後腰突如其來的重擊，撞得他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沒等他穩住身形，許津風反應更快，擡手劈在他腕間，順勢奪過鐵棍，砸在他膝彎。
在張翟身體歪斜，就要失去平衡摔倒時，許津風又極快地踹出一腳，力道之大，踹得張翟淩空飛出兩米遠，以極狼狽的姿態，痛呼一聲，摔趴在地。
一切發生不過短短數秒。
棠念被震住了。
她知道許津風很會打架，並且曾經在校門口，因為周佳惠的事，她險些跟著遭殃，就親眼見識過一次。
可即便見過，再看，棠念依舊被驚得失神。
他出手過於幹凈利落，迅捷到別說腦子，她連眼睛都幾乎跟不上節奏。
張翟更是摔懵了。
下巴重重磕在地上，有些麻木，眼前陣陣發黑。
很快，身體多處鉆心的疼，讓他緩過神，猙獰著正要罵臟話，卻被許津風拖拽著，繼續往前。
廠房空間很大。
拖行了十多米，遠離剛才的位置，確保他沒機會對棠念動手，許津風揚手一揮，鐵棍擦著破碎的玻璃窗，呈拋物線砸落在外頭高高的荒草裏。
見他竟扔了武器，張翟面露猙獰準備反擊，卻發現只是握拳，整個右手都在顫抖。
手腕實在太疼了。
先前他沒怎麽看清，應該只是被砍了一手刀而已，這他媽怎麽比被鐵棍砸了一下還疼。
他不甘心地想起身，許津風又一把將他按趴回去，反剪住雙手。
張翟一時動彈不得，額頭青筋暴起，咆哮著怒吼：“有本事你殺了我！”
他無比憤恨。
不敢相信弱到垃圾，綁起來根本不被他看在眼裏的人質，會突然暴起，硬生生截斷他的得意。
局勢瞬轉。
沒了人質，不能讓許津風繼續投鼠忌器，意味著，他已經失去唯一的優勢。
對於這個結果，張翟滿腔都是暴戾情緒：“殺了我啊！”
反正他爸帶了個私生子回來，往後他的人生也就那樣了。既然沒有未來，那自然不需要顧忌任何後果，他只是不甘，自己不該一時大意，就該先把人給廢了，再慢慢折磨。
“殺了你？”許津風冷冷道，“你這種人渣，還不配我拿未來去陪葬。”
被罵人渣，張翟不怒反笑：“呵，那你可千萬別後悔，畢竟，你能保護她一時，你能保護她一輩子嗎？”
話音剛落，他就被死死按著，一只手從後緊掐住他的脖子。
頸動脈竇受到壓迫，張翟整張臉迅速青紫，眼球上翻，就在他要昏厥時，及時被松開。
短短十幾秒，心率驟降，張翟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恐懼讓他渾身僵直顫抖，但他突然間大笑，笑得有些癲狂：“對，就是這樣，繼續啊，殺了我，殺了我，你也要完，總歸這輩子，要麽你，要麽她，別想好過！”
許津風握緊拳，脖頸和手背上突出的血管，汩汩跳動，但出奇地，他很快平靜下來，往外看了一眼，似在等待什麽。
他沒再動手，只依舊壓制著對方，隨意聊天般，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當初，我轉學第一天，你為什麽會盯上我？明明我什麽都沒做。”
“誰讓你愛答不理，非那麽拽？”張翟理所當然的語氣，森然道，“如果當初你跪著向我求饒，討好賣乖，說不定我欺負你一段時間，覺得沒意思，也就放過你了，可誰讓你那麽高傲呢？”
許津風沈默。
原來他失去父母，人生巨變，痛苦麻木下的那種絕望，被當做是拽和高傲？
這太可笑了。
可笑到許津風愈發覺得，在當時心如死灰，自我放逐的至暗時刻，棠念堅持不懈的溫暖，以及陪伴，難能可貴。
是她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期待。
如果沒有她，那這個世界，也就沒什麽值得他留戀的。
所以張翟不死不休，說出這輩子，要麽你，要麽她，別想好過這句話，自以為是給出難題。
實際上，根本不用選。
哪怕是最壞最慘痛的結果，真要用自己的未來，甚至自己的命，才能摧毀張翟這顆危險炸彈，許津風也會毫不遲疑。
沒有人能傷害他所珍視的。
沒有。
張翟同樣沈默著。
關於第一次見時的場景，張翟發現，幾年過去，他依舊記憶猶新。
尤其是搭話沒得到任何回應，他不爽地上前搭肩時，少年回過頭，那張精致冷淡，絕無僅有的昳麗臉龐，在近距離下所帶來的沖擊。
仿佛死死刻在了腦子裏。
只是短暫想起，便會陷入失神。
直至尖銳呼嘯的警笛聲響起，張翟這才陡然清醒，面色唰地變了。
變得極其難看。
“不是說好了，別想著報警！你該死！不，我要讓你後悔，生不如死！”張翟扭頭望向棠念的方向，只恨不得立馬沖過去。
許津風眸色黑沈，一言不發，緊掐住張翟的脖子，並且和先前不同，他絲毫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張翟拼命掙紮，嘶聲怒吼：“我不會再輸了！絕不會！”
一瞬間渾身顫抖，腺上素飆升，還真讓他掙脫出來，潛力爆發。
兩人扭打在一起。
完全是你死我活的架勢，混亂又兇險。
棠念焦急萬分，但聽到警笛聲越來越近，一顆心剛要安定，卻又猛然提了起來，瘋狂跳動！
許津風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送她去雇主家的那套衣服，簡單白T，和米灰色略寬松的開衫。
都是淺色。
所以當殷紅的血色蔓延開時，格外刺眼。
棠念整個人如遭雷擊。
張翟手裏有兇器！他居然還帶了兇器！
廠房外，已經有警察迅速下車。
張翟刺出一刀後，眼前依舊陣陣發黑，但好在掐在他脖子上那雙手終於有了松懈。
他趁機一腳踹開，掙紮著爬起身。
重重喘著粗氣，張翟已經聽見警車開進工廠的聲音了，很快，警察就會搜查到這，但他此刻想的，卻並不是逃跑。
他盯著棠念的方向，目光狠毒。
他要讓許津風這輩子都痛不欲生！
然而他剛站起身，就被對方一個抱摔放倒，甚至手裏的利器也險些被奪走。
張翟都快瘋了：“你真的想死是不是？松手！”
他吼叫著又刺了一刀，可即便如此，許津風依舊牢牢抓著他，不肯放開。
很快，張翟餘光註意到廠房外茂密的荒草在晃動，知道是警察確定了位置，正在偷偷靠近，他已經沒機會了，登時恨恨咬牙往許津風手臂上劃了一刀，趁對方力道一松的瞬間，飛快跑向破碎的窗玻璃，一躍而出，拔腿就跑。
警察動作不慢，沖進來確認完情況，分成兩撥。
一撥去追張翟，一撥留下來保護傷員。
棠念身上繩子被解開的第一時間，她飛快跑向許津風。
大片浸透的血，看得她心驚肉跳。
許津風已經有些站不起來了，被警員一左一右架著，快步走向警車。
棠念跟在後面，渾身發軟，腳就像踩在棉花上，落不到實處。
心底無止境地湧出恐慌。
她很想說話，但一張口，發出的只有嗚咽。
渾渾噩噩，深一腳淺一腳，棠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車的。
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源源不斷。
“別怕，沒事的。”許津風掀起沈重的眼皮，想給她擦去眼淚，但手臂卻不聽使喚一般，擡了好幾次，都沒能擡起來。
長吐一口氣，他聲音很輕：“我好好的呢，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然而，他蒼白虛弱的樣子，t沒有任何說服力。
棠念很怕，怕到不知所措，但她拼命點頭：“我信，我相信的，你肯定不會有事，你肯定很快就能好起來。”
她還想說一些鼓勵的話，但哽咽著，語不成調。
棠念只能牽住他的手，緊緊牽著。
淚水完全模糊視線，她飛快眨眨眼，擠出多餘的水分，還試圖沖他展露出一個撫慰的笑容，但無論她嘴角如何努力，卻始終僵硬著，怎麽也揚不上去。
她越是想止住哭，眼淚越是像久蓄開閘的水流一樣湧出來，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是那麽的傷心欲絕。
許津風意識開始模糊，有些看不清了，但他能感覺到她的難過和害怕，一種說不出的心疼，和拭去眼淚都做不到的無力感，撕扯著在他心底翻滾，一股腥甜在喉頭湧起，堵到他發不出聲來。
他努力聚焦渙散的目光，嘴唇翕動。
棠念連忙傾身靠近，試圖聽清他要說什麽。
十幾秒過去，她什麽也沒聽見，甚至感覺他連呼吸聲都變得微弱。
擡起頭，見他陷入到昏迷當中，棠念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你別睡，求求你別睡！”
她急得看向窗外，此時還在郊外的荒僻馬路上，再看向閉著眼睛，長睫如蝴蝶棲息，安靜無聲的許津風，她想將人搖醒，又根本不敢觸碰，只能竭力呼喊：“許津風，你別睡好不好，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求求你睜開眼睛，我答應你了，你聽見了嗎，我答應你了！”
棠念哭得泣不成聲。
人為什麽總要透過痛苦，才能認清自己的心。
她很後悔。
這一刻，她也明白了，當愛具象化後，眼淚便是最深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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