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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念顯然沒料到, 眼前的人不僅沒惱，沒生氣，反而還說出這種近乎無賴的話。
她一臉的不敢置信, 震驚到聲帶仿佛丟失, 嘴唇動了動，卻一個音節也沒發出。
許津風好笑地看了她一會, 指腹蹭過她微張的唇, 不給她反應, 就捧住她的臉，低頭覆過去。
他斂起剛才肆意的貪婪, 開始慢慢淺啄。
從唇角沿著唇線, 一點點細致描摹, 再輕輕地吻, 唇瓣摩挲吮吸。
棠念半張臉都被他的手掌箍住擡起, 感受著溫柔綿密，濕熱而又細碎的吻, 她這次明明可以順暢呼吸, 氣息卻還是變得淩亂急促。
齒關不知不覺被撬開，纏弄輕掃。
幹燥的手掌，慢慢從臉頰滑至她耳後, 拇指若有似無撥弄她小巧發燙的耳垂，最後和食指一起輕撚住, 反覆摩挲。
棠念大腦空白一片, 背脊抵靠著冰涼的墻，依舊阻擋不住熱意蔓延。
逐漸地, 整個人像一團雲，輕飄飄的, 身體好像不存在了。不知不覺間，恍若無骨般緊密依附。
察覺到她的變化，許津風微闔的眸子緩緩睜開，晦暗不明看著她，觀察她的神色，繼續摸索，試探，找尋讓她更喜歡的方式。
良久後，許津風突然松開她的唇，垂頭埋在她頸側，深嗅著喘息一聲。
女孩身上素潔清淡的香氣，像晚風裏的茉莉花香。
他極力忍耐著，蝕骨的躁意如螞蟻爬行攀咬，明知應該適可而止，卻還是舍不得松開她。
喉結上下t滾動，片刻後，許津風壓低了聲音笑：“這回感覺怎麽樣，有進步麽？”
棠念手腳發軟，呆呆地反應了好幾秒，才理解他在問什麽，她本能想反駁幾句，但似乎是真怕了他了，眼睫輕顫，咬住還有些發麻的唇，說出讓自己感到羞恥的話：“挺……挺好了。”
“喜歡？”
棠念不說話了。
許津風直起身，指腹再次蹭向她飽滿潤澤的唇。
不知是還沒從剛才的親吻裏回過神，還是身體已然開始依戀他的親昵，棠念眼神迷蒙，無意識地輕咬住他的手指。
許津風眸色愈發深谙。
指節重重碾壓唇瓣，指尖擦過她的牙齒，由著她咬。
直到棠念明白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漲紅臉別開頭。他才閉了閉眼，掩住眸色裏濃稠的欲，手臂一松，放開她。
棠念頓時逃也似地，轉身推開門往外跑。
比起抽空力氣般根本跑不快，她的心跳明顯快得多，砰砰砰猛烈撞擊，像是要從身體裏蹦出來。
她怕被人發現端倪，沒敢去正熱鬧的大廳，而是來到旁邊的洗手間，想先整理一下。
雙手撐在洗手臺，棠念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她今天特意化了個淡妝，裸茶色唇釉此刻是一點不剩，原本只輕掃了幾下腮紅，並不顯色的面頰，倒是緋紅一片，像極了瀲灩春色裏的桃花。
就連那雙透亮清澈的眼睛，也有些不同，像凝了層水光，又像籠著層薄霧。
棠念深深呼吸，拍了拍臉，試圖把一些亂飛的心緒甩開，隨後打開水龍頭，將雙手和小臂都探進冰涼的水流裏，通過降溫來讓自己冷靜。
緩了好一會，恢覆如常，她才從洗手間裏出來。
一擡頭，發現許津風等在門外。
他依舊是清冷沈靜，不染塵埃的模樣，偏唇色比往常艷，像染了胭脂。
彰示著剛才發生過什麽。
棠念感覺臉頰有熱意回升，忙錯開視線：“你既然邀請同學來慶生，總不能一直消失。”
“嗯，那你呢？”許津風很清楚她的性格，問道，“不想一起過去，或者覺得這種場合不自在的話，你是去樓上休息，還是去外面的庭院裏走走？”
“出去走走吧，你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許津風：“行，那你有事來找我。”
棠念敷衍著點頭，嗯嗯了兩聲。
在車開進別墅時，她就註意到外面的庭院很大，再加上小區坐落在山腳，空氣比市區清新，散散步還是挺舒適的。
只不過半小時後，棠念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向自己磨出血泡的腳後跟。
雖然她平常都是球鞋或者小皮鞋，很少穿高跟鞋，可這鞋兩萬塊呢，居然磨腳!
棠念一邊疼得不斷抽氣，一邊憤憤不平。
她脫了鞋，想著要不幹脆叫個車，提早回去算了。但轉念又覺得這樣不告而別，不太好。
糾結間，遠遠的，她隱約看見別墅裏陸續有人影出來。
聚會應該是結束了。
很快，棠念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許津風的名字。
她猶豫了一會，接通。
清冽低磁的嗓音，透過聽筒傳過來：“在哪？”
棠念左右看了看，形容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
許津風找過來時，就見她抱膝靠著柱子，身形顯得格外單薄。
“怎麽了？”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外面冷？”
棠念搖頭，聲調裏莫名帶了點委屈：“腳疼。”
許津風眼眸低垂，徑直握住她的腳踝，放到自己腿上：“哪只腳疼，我看看。”
感受到他的目光，還有握在腳踝處的手掌，棠念臉一熱，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兩只腳都被鞋磨破了。”
許津風檢查了一下，沒說話，俯身將她抱起，一手拎著她的鞋。
身體懸空的瞬間，棠念嚇了一跳，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
等反應過來，她想松手，又害怕。
想說些拒絕的話，但每回硬氣不成，反被制得服帖，她也沒敢開口。
回到別墅，大廳裏有幾個保潔員正在收拾打掃。
棠念沒想到還有人，雖然都只是看了眼就繼續忙自己的工作，她還是忍不住把頭埋起來。
許津風見她縮在自己懷裏，倒是心情不錯地勾起唇角，小心將人放到沙發上，去找了醫療箱過來。
在處理傷口時，他再次握住她的腳踝，放到自己腿上。
血泡需要挑破，許津風擡起眼：“怕疼嗎？”
打針都怕的棠念，在心裏重覆了十幾遍沒事，不疼，才以一種把自己都騙過去的信念說道：“不怕。”
許津風看著她。
棠念感覺自己被看穿了，但仍是一副斬釘截鐵的語氣：“真不怕。”
許津風沒說什麽，只小心翼翼，動作分外輕柔。
血泡被挑破，棠念忍不住瞇了瞇眼，卻發現並沒有想象中疼。
很快消毒，抹藥膏，最後在貼紗布時，許津風冷不丁問道：“真不肯答應我？”
沒頭沒尾的一句，語焉不詳。
但棠念還是聽懂了。
她低著頭，手指捏緊，放松，再捏緊，沈默半晌後，才幹巴巴擠出幾個字：“對不起。”
拒絕的話說出口，她並沒有感到輕松，反而心緒更亂，變得沈重。
明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突破了友誼的界限。
明明她也並不排斥他的親近。
但她就是害怕。
除了對愛情這兩個字的害怕。
還有這麽多年，她朋友屈指可數，許津風於她而言，濃墨重彩，是很重要的人。
越是重要，越是惶恐。
她始終不敢真正踏出那一步。
許津風：“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棠念手指絞緊，心裏的愧疚急劇爆發間，就聽見他繼續說：“反正未來還長，有本事你一輩子都別答應。”
語調平靜，甚至帶了聲輕笑，似乎並沒把她的拒絕往心裏去。
棠念悄然松口氣。
鑒於時間有些晚，回去還得一個多小時車程，兩人今晚就在別墅休息。
客房經常打掃，非常幹凈，並且新換了床單被罩。
棠念洗完澡，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卻有些睡不著。
也許是因為不習慣陌生環境，有些認床，也許……
棠念回想著今天的相處，回想許津風耐心細致給她處理傷口，回想她再次選擇逃避。
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堵在胸口。
很多時候，她也弄不懂自己。
在黑暗裏睜著眼睛，發了會呆，棠念打開床頭燈，起身端過水杯，準備去樓下接水。
許津風房間就在隔壁，她腳步放得很輕，開門的動作也格外註意。
只是當她悄然探出頭，卻發現本以為早睡下的人，此刻依舊沒有回到房間。
走廊欄桿邊，許津風手臂懸空搭著，低垂著頭，正在抽煙。煙霧從他嘴裏緩緩吐出，繚繞著，看不清神色。
莫名的，棠念感覺堵在胸口的情緒，愈發沈悶。
她靜默看了會，將門掩上，再故意制造出聲響，假裝自己是剛走出來。
聽見動靜，許津風側過頭，掐滅了手裏的煙。
棠念對上他的目光，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麽，輕聲問：“今晚，我是不是讓你難受了？”
許津風神色平淡：“別多想。”
“那你怎麽還沒睡？”棠念感到愧疚，想解釋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不關你事，別總是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許津風看了眼她手裏的杯子，朝她走過來：“你等在這，我去給你倒水。”
說完，他徑直拿過杯子下樓，很快折返回來：“溫的，喝完早點休息。”
棠念伸手接過，卻沒急著喝，也沒回房間，而是斟酌著措辭，欲言又止。
幾秒鐘後，還是許津風打破沈默：“我們是朋友，以後也是。”他伸手，想安撫地揉揉她的腦袋，但在快碰到時，又縮了回來，“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我希望你開心。”
“只要你別喜歡上別人，我就永遠都有機會。”
*
周六這天，是棠念最後一次家教兼職。
她準備自己打車去，許津風提出送她：“反正我今天沒什麽事，別怕麻煩我。”
不管是昨晚伸出，又收回的手。還是吃早餐時，他拉開緊挨她的椅子，卻頓住，繞了半圈，坐到她對面。
或者從別墅出來，他也沒有走哪，都總要牽她的手。
許津風如他說得那樣，保持起朋友的距離。
就像還和以前一樣。
但真的一樣嗎？
棠念不想再去糾結這些問題。
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們依舊是好朋友。
朋友，可以長長久久。
下午三點，棠念輔導功課結束，比預期早了幾個小時。
因為雇主家離住處並不遠，天氣又涼爽不燥，她準備掃輛單車騎回去。
先去便利店買了瓶水，擰開剛喝一t口，一輛小型面包車陡然開過來，靠得極近，車門唰一下拉開。
電光火石之間，棠念強烈的危機意識，讓她身體反應比腦子更快，幾乎是汗毛倒豎，拔腿就準備跑。
但車裏的人早做足了準備，動作更快，一把就將她扯進車裏，沒給她任何掙紮反抗的機會，一條濕潤刺鼻的毛巾便捂住了她的口鼻。
棠念不想放棄，但掙紮的動作明顯開始無力，在暈過去之前，她努力扭過頭，掀起沈重的眼皮，看清了死命捂住她的人，竟然認識。
是方輝。
隱約，她還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是誰？
沒等她回想起來，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醒過來的時候，棠念口渴得難受，頭仍是有些昏沈，很不真切的感覺。
緩了好幾秒，暈過去前的記憶，像生硬慢剪的電影在腦子裏浮現，提醒她此刻的遭遇。
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
棠念不敢有大動作，悄然打量。
她在一間非常封閉、狹小的房間裏，室內光線很暗，幾乎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
摸了摸手臂，有點冷。
這裏似乎格外陰涼，但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害怕的緣故。
發現房間裏並沒有其他人，棠念這才敢起身，檢查了一下，身上衣物完好，書包甚至錢包都在，只手機不見蹤影。
應該是不想她聯系外界，收走了。
隔著不怎麽隔音的房門，棠念能聽見外面的聲音，笑罵，時不時的喝彩，以及清脆的碰撞聲。
似乎在打臺球。
棠念靠門聽了會，又重新坐回到床邊，低頭思索。
把她擄上車並且迷暈的，是方輝。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告白失敗後不甘心，所以報覆？
但外面好像有一群人，自顧自玩樂，連個看管她的都沒有，就不怕她跑了嗎？
很快，棠念清楚了緣由。
拉開窗簾，她看到的不是窗戶，是鐵質欄桿的通風口。
難怪她覺得冷，這是間地下室。
而唯一的出口，肯定在門外，那些人正待著的地方，她沒可能避開他們，逃出去。
弄明白處境，棠念心底不免升起一股絕望和害怕。第一次遇到綁架，腦子裏幾乎不受控制，各種糟糕可怕的念頭爭先恐後。
讓她不自覺地發抖。
而求生欲望，又讓她沒辦法坐以待斃，開始在小房間裏搜尋，看有沒有能拿來當武器的東西。
可惜，沒有。
這裏除了木板床，連張凳子都沒有。
棠念不死心地趴到地上，準備看看床底下有沒有東西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渾身血液瞬間如洪水直沖心臟，瘋狂跳動，引起一陣心悸。
“喲，醒了？”
是道陌生的聲音。
棠念回頭，就看見一個染著黃棕色頭發的青年朝著外面喊：“翟哥，那妞醒了，要把人帶出來嗎？”
翟哥？翟哥是誰？
棠念莫名覺得這稱呼很熟悉。
再想到失去意識前，最後模糊看到的人影，也感覺無比熟悉。
她向來不太記人，同班同學都有不認識的，更別說幾年時間的變化，單看臉，還真想不起來。
但那人的眼神跟表情，雖不似記憶裏那般囂張，可那種隱藏在眼底的扭曲陰暗，以及瘋狂，讓她瞬間想起來了。
張翟。
是張翟。
果不其然，棠念被推著走出房間，瞇了瞇眼適應強烈的光線後，就看見五六個人圍著張臺球桌。而正在打球的兩人，一個是方輝，另一個，正是高中時讓無數人懼怕的存在，張翟。
她在看著的時候，張翟同樣將目光轉過來，原本倦怠無聊的神色，開始泛起興味，將手裏的球桿隨意一丟：“好玩的來了，兄弟們，來喝酒。”
一陣怪叫聲裏，一箱箱啤酒從旁邊的雜物室搬出來。
棠念也被拽了過去。
“老規矩，咱們玩游戲，輸了的抽卡，真心話或大冒險，不想做的話，那就喝酒。”張翟說到這，看向棠念，“當然，今天有樂子在，每個人依舊兩次機會，可以讓她替代做不想做的懲罰。”
“規矩都懂，趕緊開始吧。”
“發牌發牌！”
“看我今天怎麽贏你們！”
興奮的哄鬧聲裏，一群人圍坐著玩起了撲克牌。
前面二十分鐘，輸了的，抽完卡，還都是自己完成。
直到最開始發現棠念醒了，將她帶出來那人，抽到的大冒險是脫一件衣服，頓時不懷好意道：“我選擇使用一次替代機會！”
此時，棠念頭昏腦脹。
喧囂，吵鬧。
再加上地下室空氣本就不好，這幫人還全都叼著根煙，吞雲吐霧。
她簡直快要窒息，實在厭煩。
聽到要使用替代機會，她也只是掃了一眼，然後在吹口哨起哄的聲音裏，快速脫下自己的外套。
頓時籲聲一片。
“沒意思。”
“裏面居然還是件長袖。”
“你們猜，她再裏面，不會還穿了吧？”
“那就讓她脫下面的！”
對於這些葷話，棠念垂著頭，反應依然平靜。
她一直在觀察這些人，還有註意房子的布局，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時機，而在此之前，她表現得順從一些，能放松他們的警惕。
棠念始終沒放棄自救的想法。
但這些人，哪有善茬？
下一輪，輸的人是方輝。
他直接擡手指向棠念：“我要用一次替代機會，不抽卡，喝酒。”
棠念手指緊緊攥住衣角。
如果說有什麽比被綁來更可怕的，那一定是失去清醒的腦子。
她酒量奇差，別說懲罰是得直接喝一瓶，就是一杯下去，她都扛不住。
所以，看著遞到面前的酒，棠念沒動。
手指死死摳著掌心。
等了兩秒，方輝顯然沒了耐心，一把捏住她的臉，擡起酒瓶就往她嘴裏灌。
棠念被嗆得眼淚冒了出來，衣服也打濕一片。
方輝狠狠一推：“裝什麽清高？還有半瓶，不想喝，你他媽也得給我喝完。”
張翟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身體後仰，吐著眼圈，就那麽看著。
突然，他露出抹陰狠不屑的笑：“老實說，你長得確實不錯，即便這麽狼狽，依舊清麗脫俗，楚楚動人，還記得高二運動會開幕表演，你作為領舞，驚艷全場，我還想泡你來著。不過，看到許津風那小子在跳高時一反常態，引人註目，最後，他穿過人群走向你，看你時的那個眼神，我就知道。”
“他喜歡你。”
張翟眼裏不屑更濃：“即便長得再好看，不就一女的麽，隨便玩玩得了，他居然為了你，跟人打架，還徹底得罪我，他也真夠蠢的。”
“他因為我，跟人打架？”一直悶聲不吭，被灌酒都沒說話的棠念，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不知道嗎？”張翟微怔，隨後滿臉譏誚，“他可真是傻逼，你居然都不知道。”
說著，他像是突然發現什麽很有意思的事，笑得弓起背，捂住肚子。
棠念皺著眉，抿緊唇想追問的時候，張翟已經自顧自講了起來。
“有些事，當時我也不知道，還是後來找人打聽過，才清楚。那會論壇裏，大肆熱議，狂熱吹捧，可真夠風光的，而他之所以動手，只因為那幾個哥們，拿了一女的錢包。”
張翟看著棠念：“那女的，不用說，是你吧？”
棠念心神巨震。
瞬間，思緒被拉回到那個寒冷的冬月。
她從書店買完教輔出來，在巷子裏被幾個社會青年圍住，她果敢交出錢包，找準時機扭頭就跑。
寒風在耳邊呼嘯，隱約能聽見後面帶臟字的怒罵。
她拼命地跑，不敢回頭，好似一回頭，就會被惡鬼拖向地獄。
凜冽的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嗆進嘴裏，刺得肺生疼，她始終沒回頭，直到坐進出租車，才虛脫般感到慶幸。
還好那幫人沒追過來。
至於為什麽沒追。
原來是這樣。
居然是這樣。
還有，她一直不明白，明明記得錢包交出去了，為什麽會出現在書桌。
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她不知道許津風是怎麽做到的，而且做得毫無痕跡。
若非張翟說出真相，她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在她眼裏冷靜克制的人，會沖動到跟人打架，是為了她。
然而她當時是怎麽做的？
知道打架不是傳言，是真的，她對他失望，生氣，還不理他。
聖誕節那天，下起大雪，寒風凜冽，他就一直站在樓棟的廊檐下等她。
見到她，那雙漆黑的眸子倏地亮起，和她說對不起。
可他有哪裏對不起她呢？
棠念眼眶酸澀，心口像壓了塊石頭般沈悶。
張翟似乎格外享受操控他人情緒的樂趣，嘴角咧開笑，繼續說：“元旦晚會，把t他堵廁所那次，一開始他不閃不避，挨揍都沒反應，結果就因為我讓他跨年夜給哥幾個當當樂子，一起去通宵，他居然說什麽也不肯，還敢動手，我當初以為他是不想錯過姚曼的跨年邀約，但後來問了不是，所以，他其實是要赴你的約吧？”
棠念死死咬住唇，沒說話。
張翟看她的反應，明白自己猜對了，笑得愈發猖狂：“要不說他傻逼呢，為了你，一而再的受傷，卻什麽都不告訴你。而你不知道，那他做這些有什麽意義？”
他肆意嘲諷：“年級第一又怎麽樣，照樣傻逼。”
有熱意從眼睛裏流出來，棠念壓抑著哭聲反駁：“你根本不懂，你也根本沒有資格去說他。”
像張翟這種滿心惡意，只會以欺淩為樂，從不顧及他人感受的人，又怎麽會懂。
她替許津風感到委屈。
如果他喜歡的，是一個不那麽敏感多思，也不那麽害怕麻煩別人的人，大概會輕松很多。
只要想到當初她質問、冷戰，他也沒為自己辯解過一句，是為了不讓她有心理負擔，自責愧疚。
棠念內心就被巨大的情緒填滿。
她很想回到聖誕節那天，她一定不會再生氣，更不會丟下他，讓他在嚴寒裏等那麽久。
也不會要他答應別再打架，這樣他被堵在廁所，又怎麽會白白挨頓打，還不還手？
然而，她沒有時光機，只有成倍翻湧的愧疚，從胸腔蔓延到喉頭，哽咽出聲。
眼淚成了串的往下掉，心裏即酸澀，又因為被如此珍視對待，而感到毛茸茸般的溫暖。
“這就哭了？”張翟哈哈大笑，“你知道高考前一天，他為什麽不好好在家待著，而是跑出來見我嗎？”
在棠念微微睜大的淚眼中，他笑到拍桌：“因為我有兄弟跟你分到一個考場，我拿你做威脅，他怕我影響你高考，所以我叫他來，他真就來了。”
“愚蠢吧？”
棠念一句也說不出。
喉嚨就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死死攥住，連呼吸，都一下一下輕扯著心臟。
原來是為了她，許津風才會昏迷住院，錯失高考。
一起上京大的約定，因此晚了一年。
高三最是難熬艱辛，覆讀卻要再體驗一遍，而她還去了京北上大學。
那一年，他沒有任何朋友，每天一個人，又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她不是許津風，沒辦法真正體會他當時的感受，但一顆心，還是被揉成一團，酸脹又難過。
記憶裏的少年，沈默清冷，很少表露情緒。
他什麽也不說，只是對她好，拼命對她好，護她安然無恙，快樂順遂地度過了自己的青春。
在這一刻，棠念才明白。
少年那份赤誠的愛意，遠比她想象中更熱烈，更毫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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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津風好笑地看了她一會, 指腹蹭過她微張的唇, 不給她反應, 就捧住她的臉，低頭覆過去。
他斂起剛才肆意的貪婪, 開始慢慢淺啄。
從唇角沿著唇線, 一點點細致描摹, 再輕輕地吻, 唇瓣摩挲吮吸。
棠念半張臉都被他的手掌箍住擡起, 感受著溫柔綿密，濕熱而又細碎的吻, 她這次明明可以順暢呼吸, 氣息卻還是變得淩亂急促。
齒關不知不覺被撬開，纏弄輕掃。
幹燥的手掌，慢慢從臉頰滑至她耳後, 拇指若有似無撥弄她小巧發燙的耳垂，最後和食指一起輕撚住, 反覆摩挲。
棠念大腦空白一片, 背脊抵靠著冰涼的墻，依舊阻擋不住熱意蔓延。
逐漸地, 整個人像一團雲，輕飄飄的, 身體好像不存在了。不知不覺間，恍若無骨般緊密依附。
察覺到她的變化，許津風微闔的眸子緩緩睜開，晦暗不明看著她，觀察她的神色，繼續摸索，試探，找尋讓她更喜歡的方式。
良久後，許津風突然松開她的唇，垂頭埋在她頸側，深嗅著喘息一聲。
女孩身上素潔清淡的香氣，像晚風裏的茉莉花香。
他極力忍耐著，蝕骨的躁意如螞蟻爬行攀咬，明知應該適可而止，卻還是舍不得松開她。
喉結上下t滾動，片刻後，許津風壓低了聲音笑：“這回感覺怎麽樣，有進步麽？”
棠念手腳發軟，呆呆地反應了好幾秒，才理解他在問什麽，她本能想反駁幾句，但似乎是真怕了他了，眼睫輕顫，咬住還有些發麻的唇，說出讓自己感到羞恥的話：“挺……挺好了。”
“喜歡？”
棠念不說話了。
許津風直起身，指腹再次蹭向她飽滿潤澤的唇。
不知是還沒從剛才的親吻裏回過神，還是身體已然開始依戀他的親昵，棠念眼神迷蒙，無意識地輕咬住他的手指。
許津風眸色愈發深谙。
指節重重碾壓唇瓣，指尖擦過她的牙齒，由著她咬。
直到棠念明白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漲紅臉別開頭。他才閉了閉眼，掩住眸色裏濃稠的欲，手臂一松，放開她。
棠念頓時逃也似地，轉身推開門往外跑。
比起抽空力氣般根本跑不快，她的心跳明顯快得多，砰砰砰猛烈撞擊，像是要從身體裏蹦出來。
她怕被人發現端倪，沒敢去正熱鬧的大廳，而是來到旁邊的洗手間，想先整理一下。
雙手撐在洗手臺，棠念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她今天特意化了個淡妝，裸茶色唇釉此刻是一點不剩，原本只輕掃了幾下腮紅，並不顯色的面頰，倒是緋紅一片，像極了瀲灩春色裏的桃花。
就連那雙透亮清澈的眼睛，也有些不同，像凝了層水光，又像籠著層薄霧。
棠念深深呼吸，拍了拍臉，試圖把一些亂飛的心緒甩開，隨後打開水龍頭，將雙手和小臂都探進冰涼的水流裏，通過降溫來讓自己冷靜。
緩了好一會，恢覆如常，她才從洗手間裏出來。
一擡頭，發現許津風等在門外。
他依舊是清冷沈靜，不染塵埃的模樣，偏唇色比往常艷，像染了胭脂。
彰示著剛才發生過什麽。
棠念感覺臉頰有熱意回升，忙錯開視線：“你既然邀請同學來慶生，總不能一直消失。”
“嗯，那你呢？”許津風很清楚她的性格，問道，“不想一起過去，或者覺得這種場合不自在的話，你是去樓上休息，還是去外面的庭院裏走走？”
“出去走走吧，你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許津風：“行，那你有事來找我。”
棠念敷衍著點頭，嗯嗯了兩聲。
在車開進別墅時，她就註意到外面的庭院很大，再加上小區坐落在山腳，空氣比市區清新，散散步還是挺舒適的。
只不過半小時後，棠念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向自己磨出血泡的腳後跟。
雖然她平常都是球鞋或者小皮鞋，很少穿高跟鞋，可這鞋兩萬塊呢，居然磨腳!
棠念一邊疼得不斷抽氣，一邊憤憤不平。
她脫了鞋，想著要不幹脆叫個車，提早回去算了。但轉念又覺得這樣不告而別，不太好。
糾結間，遠遠的，她隱約看見別墅裏陸續有人影出來。
聚會應該是結束了。
很快，棠念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許津風的名字。
她猶豫了一會，接通。
清冽低磁的嗓音，透過聽筒傳過來：“在哪？”
棠念左右看了看，形容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
許津風找過來時，就見她抱膝靠著柱子，身形顯得格外單薄。
“怎麽了？”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外面冷？”
棠念搖頭，聲調裏莫名帶了點委屈：“腳疼。”
許津風眼眸低垂，徑直握住她的腳踝，放到自己腿上：“哪只腳疼，我看看。”
感受到他的目光，還有握在腳踝處的手掌，棠念臉一熱，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兩只腳都被鞋磨破了。”
許津風檢查了一下，沒說話，俯身將她抱起，一手拎著她的鞋。
身體懸空的瞬間，棠念嚇了一跳，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
等反應過來，她想松手，又害怕。
想說些拒絕的話，但每回硬氣不成，反被制得服帖，她也沒敢開口。
回到別墅，大廳裏有幾個保潔員正在收拾打掃。
棠念沒想到還有人，雖然都只是看了眼就繼續忙自己的工作，她還是忍不住把頭埋起來。
許津風見她縮在自己懷裏，倒是心情不錯地勾起唇角，小心將人放到沙發上，去找了醫療箱過來。
在處理傷口時，他再次握住她的腳踝，放到自己腿上。
血泡需要挑破，許津風擡起眼：“怕疼嗎？”
打針都怕的棠念，在心裏重覆了十幾遍沒事，不疼，才以一種把自己都騙過去的信念說道：“不怕。”
許津風看著她。
棠念感覺自己被看穿了，但仍是一副斬釘截鐵的語氣：“真不怕。”
許津風沒說什麽，只小心翼翼，動作分外輕柔。
血泡被挑破，棠念忍不住瞇了瞇眼，卻發現並沒有想象中疼。
很快消毒，抹藥膏，最後在貼紗布時，許津風冷不丁問道：“真不肯答應我？”
沒頭沒尾的一句，語焉不詳。
但棠念還是聽懂了。
她低著頭，手指捏緊，放松，再捏緊，沈默半晌後，才幹巴巴擠出幾個字：“對不起。”
拒絕的話說出口，她並沒有感到輕松，反而心緒更亂，變得沈重。
明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突破了友誼的界限。
明明她也並不排斥他的親近。
但她就是害怕。
除了對愛情這兩個字的害怕。
還有這麽多年，她朋友屈指可數，許津風於她而言，濃墨重彩，是很重要的人。
越是重要，越是惶恐。
她始終不敢真正踏出那一步。
許津風：“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棠念手指絞緊，心裏的愧疚急劇爆發間，就聽見他繼續說：“反正未來還長，有本事你一輩子都別答應。”
語調平靜，甚至帶了聲輕笑，似乎並沒把她的拒絕往心裏去。
棠念悄然松口氣。
鑒於時間有些晚，回去還得一個多小時車程，兩人今晚就在別墅休息。
客房經常打掃，非常幹凈，並且新換了床單被罩。
棠念洗完澡，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卻有些睡不著。
也許是因為不習慣陌生環境，有些認床，也許……
棠念回想著今天的相處，回想許津風耐心細致給她處理傷口，回想她再次選擇逃避。
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堵在胸口。
很多時候，她也弄不懂自己。
在黑暗裏睜著眼睛，發了會呆，棠念打開床頭燈，起身端過水杯，準備去樓下接水。
許津風房間就在隔壁，她腳步放得很輕，開門的動作也格外註意。
只是當她悄然探出頭，卻發現本以為早睡下的人，此刻依舊沒有回到房間。
走廊欄桿邊，許津風手臂懸空搭著，低垂著頭，正在抽煙。煙霧從他嘴裏緩緩吐出，繚繞著，看不清神色。
莫名的，棠念感覺堵在胸口的情緒，愈發沈悶。
她靜默看了會，將門掩上，再故意制造出聲響，假裝自己是剛走出來。
聽見動靜，許津風側過頭，掐滅了手裏的煙。
棠念對上他的目光，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麽，輕聲問：“今晚，我是不是讓你難受了？”
許津風神色平淡：“別多想。”
“那你怎麽還沒睡？”棠念感到愧疚，想解釋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不關你事，別總是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許津風看了眼她手裏的杯子，朝她走過來：“你等在這，我去給你倒水。”
說完，他徑直拿過杯子下樓，很快折返回來：“溫的，喝完早點休息。”
棠念伸手接過，卻沒急著喝，也沒回房間，而是斟酌著措辭，欲言又止。
幾秒鐘後，還是許津風打破沈默：“我們是朋友，以後也是。”他伸手，想安撫地揉揉她的腦袋，但在快碰到時，又縮了回來，“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我希望你開心。”
“只要你別喜歡上別人，我就永遠都有機會。”
*
周六這天，是棠念最後一次家教兼職。
她準備自己打車去，許津風提出送她：“反正我今天沒什麽事，別怕麻煩我。”
不管是昨晚伸出，又收回的手。還是吃早餐時，他拉開緊挨她的椅子，卻頓住，繞了半圈，坐到她對面。
或者從別墅出來，他也沒有走哪，都總要牽她的手。
許津風如他說得那樣，保持起朋友的距離。
就像還和以前一樣。
但真的一樣嗎？
棠念不想再去糾結這些問題。
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們依舊是好朋友。
朋友，可以長長久久。
下午三點，棠念輔導功課結束，比預期早了幾個小時。
因為雇主家離住處並不遠，天氣又涼爽不燥，她準備掃輛單車騎回去。
先去便利店買了瓶水，擰開剛喝一t口，一輛小型面包車陡然開過來，靠得極近，車門唰一下拉開。
電光火石之間，棠念強烈的危機意識，讓她身體反應比腦子更快，幾乎是汗毛倒豎，拔腿就準備跑。
但車裏的人早做足了準備，動作更快，一把就將她扯進車裏，沒給她任何掙紮反抗的機會，一條濕潤刺鼻的毛巾便捂住了她的口鼻。
棠念不想放棄，但掙紮的動作明顯開始無力，在暈過去之前，她努力扭過頭，掀起沈重的眼皮，看清了死命捂住她的人，竟然認識。
是方輝。
隱約，她還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是誰？
沒等她回想起來，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醒過來的時候，棠念口渴得難受，頭仍是有些昏沈，很不真切的感覺。
緩了好幾秒，暈過去前的記憶，像生硬慢剪的電影在腦子裏浮現，提醒她此刻的遭遇。
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
棠念不敢有大動作，悄然打量。
她在一間非常封閉、狹小的房間裏，室內光線很暗，幾乎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
摸了摸手臂，有點冷。
這裏似乎格外陰涼，但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害怕的緣故。
發現房間裏並沒有其他人，棠念這才敢起身，檢查了一下，身上衣物完好，書包甚至錢包都在，只手機不見蹤影。
應該是不想她聯系外界，收走了。
隔著不怎麽隔音的房門，棠念能聽見外面的聲音，笑罵，時不時的喝彩，以及清脆的碰撞聲。
似乎在打臺球。
棠念靠門聽了會，又重新坐回到床邊，低頭思索。
把她擄上車並且迷暈的，是方輝。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告白失敗後不甘心，所以報覆？
但外面好像有一群人，自顧自玩樂，連個看管她的都沒有，就不怕她跑了嗎？
很快，棠念清楚了緣由。
拉開窗簾，她看到的不是窗戶，是鐵質欄桿的通風口。
難怪她覺得冷，這是間地下室。
而唯一的出口，肯定在門外，那些人正待著的地方，她沒可能避開他們，逃出去。
弄明白處境，棠念心底不免升起一股絕望和害怕。第一次遇到綁架，腦子裏幾乎不受控制，各種糟糕可怕的念頭爭先恐後。
讓她不自覺地發抖。
而求生欲望，又讓她沒辦法坐以待斃，開始在小房間裏搜尋，看有沒有能拿來當武器的東西。
可惜，沒有。
這裏除了木板床，連張凳子都沒有。
棠念不死心地趴到地上，準備看看床底下有沒有東西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渾身血液瞬間如洪水直沖心臟，瘋狂跳動，引起一陣心悸。
“喲，醒了？”
是道陌生的聲音。
棠念回頭，就看見一個染著黃棕色頭發的青年朝著外面喊：“翟哥，那妞醒了，要把人帶出來嗎？”
翟哥？翟哥是誰？
棠念莫名覺得這稱呼很熟悉。
再想到失去意識前，最後模糊看到的人影，也感覺無比熟悉。
她向來不太記人，同班同學都有不認識的，更別說幾年時間的變化，單看臉，還真想不起來。
但那人的眼神跟表情，雖不似記憶裏那般囂張，可那種隱藏在眼底的扭曲陰暗，以及瘋狂，讓她瞬間想起來了。
張翟。
是張翟。
果不其然，棠念被推著走出房間，瞇了瞇眼適應強烈的光線後，就看見五六個人圍著張臺球桌。而正在打球的兩人，一個是方輝，另一個，正是高中時讓無數人懼怕的存在，張翟。
她在看著的時候，張翟同樣將目光轉過來，原本倦怠無聊的神色，開始泛起興味，將手裏的球桿隨意一丟：“好玩的來了，兄弟們，來喝酒。”
一陣怪叫聲裏，一箱箱啤酒從旁邊的雜物室搬出來。
棠念也被拽了過去。
“老規矩，咱們玩游戲，輸了的抽卡，真心話或大冒險，不想做的話，那就喝酒。”張翟說到這，看向棠念，“當然，今天有樂子在，每個人依舊兩次機會，可以讓她替代做不想做的懲罰。”
“規矩都懂，趕緊開始吧。”
“發牌發牌！”
“看我今天怎麽贏你們！”
興奮的哄鬧聲裏，一群人圍坐著玩起了撲克牌。
前面二十分鐘，輸了的，抽完卡，還都是自己完成。
直到最開始發現棠念醒了，將她帶出來那人，抽到的大冒險是脫一件衣服，頓時不懷好意道：“我選擇使用一次替代機會！”
此時，棠念頭昏腦脹。
喧囂，吵鬧。
再加上地下室空氣本就不好，這幫人還全都叼著根煙，吞雲吐霧。
她簡直快要窒息，實在厭煩。
聽到要使用替代機會，她也只是掃了一眼，然後在吹口哨起哄的聲音裏，快速脫下自己的外套。
頓時籲聲一片。
“沒意思。”
“裏面居然還是件長袖。”
“你們猜，她再裏面，不會還穿了吧？”
“那就讓她脫下面的！”
對於這些葷話，棠念垂著頭，反應依然平靜。
她一直在觀察這些人，還有註意房子的布局，等待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時機，而在此之前，她表現得順從一些，能放松他們的警惕。
棠念始終沒放棄自救的想法。
但這些人，哪有善茬？
下一輪，輸的人是方輝。
他直接擡手指向棠念：“我要用一次替代機會，不抽卡，喝酒。”
棠念手指緊緊攥住衣角。
如果說有什麽比被綁來更可怕的，那一定是失去清醒的腦子。
她酒量奇差，別說懲罰是得直接喝一瓶，就是一杯下去，她都扛不住。
所以，看著遞到面前的酒，棠念沒動。
手指死死摳著掌心。
等了兩秒，方輝顯然沒了耐心，一把捏住她的臉，擡起酒瓶就往她嘴裏灌。
棠念被嗆得眼淚冒了出來，衣服也打濕一片。
方輝狠狠一推：“裝什麽清高？還有半瓶，不想喝，你他媽也得給我喝完。”
張翟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身體後仰，吐著眼圈，就那麽看著。
突然，他露出抹陰狠不屑的笑：“老實說，你長得確實不錯，即便這麽狼狽，依舊清麗脫俗，楚楚動人，還記得高二運動會開幕表演，你作為領舞，驚艷全場，我還想泡你來著。不過，看到許津風那小子在跳高時一反常態，引人註目，最後，他穿過人群走向你，看你時的那個眼神，我就知道。”
“他喜歡你。”
張翟眼裏不屑更濃：“即便長得再好看，不就一女的麽，隨便玩玩得了，他居然為了你，跟人打架，還徹底得罪我，他也真夠蠢的。”
“他因為我，跟人打架？”一直悶聲不吭，被灌酒都沒說話的棠念，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不知道嗎？”張翟微怔，隨後滿臉譏誚，“他可真是傻逼，你居然都不知道。”
說著，他像是突然發現什麽很有意思的事，笑得弓起背，捂住肚子。
棠念皺著眉，抿緊唇想追問的時候，張翟已經自顧自講了起來。
“有些事，當時我也不知道，還是後來找人打聽過，才清楚。那會論壇裏，大肆熱議，狂熱吹捧，可真夠風光的，而他之所以動手，只因為那幾個哥們，拿了一女的錢包。”
張翟看著棠念：“那女的，不用說，是你吧？”
棠念心神巨震。
瞬間，思緒被拉回到那個寒冷的冬月。
她從書店買完教輔出來，在巷子裏被幾個社會青年圍住，她果敢交出錢包，找準時機扭頭就跑。
寒風在耳邊呼嘯，隱約能聽見後面帶臟字的怒罵。
她拼命地跑，不敢回頭，好似一回頭，就會被惡鬼拖向地獄。
凜冽的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嗆進嘴裏，刺得肺生疼，她始終沒回頭，直到坐進出租車，才虛脫般感到慶幸。
還好那幫人沒追過來。
至於為什麽沒追。
原來是這樣。
居然是這樣。
還有，她一直不明白，明明記得錢包交出去了，為什麽會出現在書桌。
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她不知道許津風是怎麽做到的，而且做得毫無痕跡。
若非張翟說出真相，她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在她眼裏冷靜克制的人，會沖動到跟人打架，是為了她。
然而她當時是怎麽做的？
知道打架不是傳言，是真的，她對他失望，生氣，還不理他。
聖誕節那天，下起大雪，寒風凜冽，他就一直站在樓棟的廊檐下等她。
見到她，那雙漆黑的眸子倏地亮起，和她說對不起。
可他有哪裏對不起她呢？
棠念眼眶酸澀，心口像壓了塊石頭般沈悶。
張翟似乎格外享受操控他人情緒的樂趣，嘴角咧開笑，繼續說：“元旦晚會，把t他堵廁所那次，一開始他不閃不避，挨揍都沒反應，結果就因為我讓他跨年夜給哥幾個當當樂子，一起去通宵，他居然說什麽也不肯，還敢動手，我當初以為他是不想錯過姚曼的跨年邀約，但後來問了不是，所以，他其實是要赴你的約吧？”
棠念死死咬住唇，沒說話。
張翟看她的反應，明白自己猜對了，笑得愈發猖狂：“要不說他傻逼呢，為了你，一而再的受傷，卻什麽都不告訴你。而你不知道，那他做這些有什麽意義？”
他肆意嘲諷：“年級第一又怎麽樣，照樣傻逼。”
有熱意從眼睛裏流出來，棠念壓抑著哭聲反駁：“你根本不懂，你也根本沒有資格去說他。”
像張翟這種滿心惡意，只會以欺淩為樂，從不顧及他人感受的人，又怎麽會懂。
她替許津風感到委屈。
如果他喜歡的，是一個不那麽敏感多思，也不那麽害怕麻煩別人的人，大概會輕松很多。
只要想到當初她質問、冷戰，他也沒為自己辯解過一句，是為了不讓她有心理負擔，自責愧疚。
棠念內心就被巨大的情緒填滿。
她很想回到聖誕節那天，她一定不會再生氣，更不會丟下他，讓他在嚴寒裏等那麽久。
也不會要他答應別再打架，這樣他被堵在廁所，又怎麽會白白挨頓打，還不還手？
然而，她沒有時光機，只有成倍翻湧的愧疚，從胸腔蔓延到喉頭，哽咽出聲。
眼淚成了串的往下掉，心裏即酸澀，又因為被如此珍視對待，而感到毛茸茸般的溫暖。
“這就哭了？”張翟哈哈大笑，“你知道高考前一天，他為什麽不好好在家待著，而是跑出來見我嗎？”
在棠念微微睜大的淚眼中，他笑到拍桌：“因為我有兄弟跟你分到一個考場，我拿你做威脅，他怕我影響你高考，所以我叫他來，他真就來了。”
“愚蠢吧？”
棠念一句也說不出。
喉嚨就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死死攥住，連呼吸，都一下一下輕扯著心臟。
原來是為了她，許津風才會昏迷住院，錯失高考。
一起上京大的約定，因此晚了一年。
高三最是難熬艱辛，覆讀卻要再體驗一遍，而她還去了京北上大學。
那一年，他沒有任何朋友，每天一個人，又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她不是許津風，沒辦法真正體會他當時的感受，但一顆心，還是被揉成一團，酸脹又難過。
記憶裏的少年，沈默清冷，很少表露情緒。
他什麽也不說，只是對她好，拼命對她好，護她安然無恙，快樂順遂地度過了自己的青春。
在這一刻，棠念才明白。
少年那份赤誠的愛意，遠比她想象中更熱烈，更毫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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