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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 公布高考成績這天。
棠念按照步驟一一輸入準考證、身份證、還有驗證碼，看向刷新出來的各科成績和總分。
她驚訝發現，居然比預估出來的分數要高上不少。
被京大錄取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輕舒口氣, 像是有什麽一直懸浮著的東西, 踏實落了地。
棠念關上電腦起身，還算鎮定, 旁邊陪著她一起查分的孟秋潔則樂不可支：“我女兒真厲害, 媽一會給你做好吃的, 算了，還做什麽, 出去吃頓好的慶祝。”
“不用了, 我就愛吃媽媽做的飯。”棠念靠過去, 軟聲撒嬌, “不過, 我能叫許津風過來一起嗎，畢竟我能考出這麽好的成績, 他功不可沒, 尤其英語，提升最大。”
“對，是該把小風叫來吃頓飯, 好好感謝，他要是願意的話, 以後天天來都行。”許津風的事, 孟秋潔已經知道了，住院那段時間, 棠念每天去送飯，她也是默許的。
那麽好一個孩子, 著實讓人心疼。
得到應允，棠念立即就給許津風撥去電話。
她沒說自己成績的事，畢竟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忙著查分，而他錯失高考，一切都與他無關，心裏該有多不好受，能不提及，自然要避免。
棠念簡明說事，邀請他來家裏一起吃頓飯，電話那頭也沒多問，應得幹脆。
掛了電話，棠念湊到廚房想幫忙，被趕了出來。好在等待的空檔，並不無聊，黎郗和周佳惠查完成績，陸續發來消息。
微信提示音響個不停。
周佳惠以前在班裏只是中游水平，熱衷網戀更是導致成績大幅倒退，不過自那次教訓之後，她端正了心態，努力學習，再加上棠念願意給她講題，班級名次直線提升。
這次考試發揮也不錯，預估能上一本。
黎郗那就更不用說了，雖然離京大還是有些差距，但能穩上211。
她顯然激動得不行，發了很多條語音，有感謝，有歉意，以及預料之中的釋懷，她到底沒那個考上京大的本事，不過還是能報離棠念近點的學校，這樣以後也能時常見面。
她爸媽同樣高興，已經開始籌備升學宴，準備在親朋好友們面前長長臉。
看著這些消息，棠念真心替她們高興，等許津風到的時候，她嘴角還不自覺翹著。
“應該考得不錯？”他問道。
棠念神色一怔，有些懊惱自己怎麽一高興就忘了收斂，支支吾吾地沒說話。
許津風見她這樣，就知道她是在顧及著他的感受：“沒關系，討論這些並不會影響我什麽。”
棠念點點頭，沒多說什麽，只是將自己的成績拿給他看。
許津風看完，給出預測：“你的分數在市排名裏，應該也很不錯。”
果然，第二天全國各省市的成績統計出來，沒等棠念去查看排名，學校就特意給她打電話了。
在三中她自然是妥妥的第一，而放在整個蔚城，她也進了前十，排名第六。
這已經是非常亮眼的成績了。
只不過棠念在看了市排名第一，以及省排名第一的分數之後，她升起一股非常確信的念頭。
那就是這次高考，如果許津風沒有缺席，他必定拿到市狀元，甚至省狀元也有一爭之力。
那些歡慶，那些高光，也該都有他的一份才對。
越是想到這些，棠念就越是討厭張翟。
她性格溫和，很少跟人急眼，從小到大，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討厭一個人。
為此，從沒在論壇發過言的棠念，做起積分任務，升級到能發帖之後，寫了許多抨擊張翟的話，要不是不會罵人，她真想發個簽到帖，每天都上去罵上幾句。
棠念憤慨地戳著屏幕，只能在那些痛罵張翟的樓層裏，一一留下評論，表示讚同。
六月的最後一天，需要再次返校，拍攝畢業照，以及統一到機房進行志願填寫。
曾經的教室，在上回打掃過後就鎖起來了，大家在圖書館前的廣場集合。
棠念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沒等她找到自己的班級隊伍，就被黎郗拉到不遠處的花壇一角，似乎有話要急著跟她說。
然而一分鐘過去，向來大大咧咧的人，卻躊躇著，遲遲開不了口。
棠念笑著問：“怎麽，這是剛辦完升學宴還不夠你風光的，又有什麽計劃安排嗎？”
黎郗嘆氣，搖搖頭。
棠念看著她一反常態，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大概猜到了緣由：“是不是填報志願的事？”
黎郗不敢看她，悶著聲：“嗯，雖然沒考上京大，但我一直都想跟你去同個城市上大學，但是這幾天合作商找我爸聊了幾次，他們覺得蔚城還是太小了，下一步想將生意拓展去瀾江，所以……”
她腦袋更低了：“所以我們一家應該下個月中旬就會搬家過去，關於志願填報，他們也並不希望我去京北，想讓我報瀾江的學校。”
炎熱夏季，還不到九點，陽光就曬得人皮膚刺痛。
棠念眨了眨眼，溫聲說道：“沒關系，能跟家人在一起當然更好，尤其你家只你一個孩子，他們放心不下，想帶在身邊照顧著，理所應當。”
黎郗擡起頭，少女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沒有責怪，沒有失落，只是安慰。
可她心裏卻更難受了：“那你呢？你一個人怎麽辦？”
黎郗陷入自責跟糾結。
她不想讓父母生意繁忙，還要為她記掛擔憂。但自己這個好朋友性格太軟，連吵架都不會，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去京北，要是被欺負了，多半也只會默默忍受，並且學習雖然厲害，但總記不住路，站在全然陌生的街頭，會不會感到仿徨無助？
想到這些，她實在放心不下：“我爸媽還是比較尊重我意願的，如果我執意報京北的學校，他們也不會指責我什麽，人總歸要長大，要去更遠的地方，不可能永遠待在父母的庇護下。”
似有了決定，她正要說什麽，卻被棠念惡作劇般捏住嘴巴。
“你說得對，人總歸要長大，不可能永遠被庇護，所以我一個人去京北怎麽了？我又不比誰差，別人都能做到，我也能啊。”
“可是——”
“別擔心，t要真有人欺負我，我不會像傻子一樣忍受的，哪怕不知道怎麽反擊，也能問你、問我媽該怎麽做，慢慢不就有經驗了嗎，而且不認路沒什麽大不了的，出門打車，再不濟還能看導航呢。”
黎郗拍開她的手：“如果我有考上京大的本事，哪用得著犯難，我爸媽肯定二話不說，沒門路也要想辦法跟我一起去京北發展，所以說到底還是我不爭氣。”
此時各班班主任先後到場，開始點名。
棠念笑了笑：“好了，我還沒去過瀾江呢，以後你帶我玩。”
黎郗想要說什麽，但最後還是笑著點頭：“行。”
回到各自的班級隊伍，依次排隊去機房填寫志願。等出來的時候，棠念意外地看到了許津風。
她驚訝地迎過去：“你怎麽來學校了？”
畢竟沒能參加高考，後續這些事他根本不用來。
許津風：“離得近，過來看看。”
學校辦事效率很快，上回承諾覆讀期間入住的公寓，在他出院後就將鑰匙給他了。離得非常近，只隔著道墻的距離。
他已經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徹底從範家搬了出來。而範家夫妻兩正忙著打官司離婚，徹底一團亂，也沒那個功夫管他。
棠念抿著唇。
她不知道他說的來看看，是看什麽，看大家怎樣歡聲笑語迎接畢業嗎？
心裏有點悶，但她不太想表露出來，畢竟事情已經發生。
“接下來該拍畢業照了，你要不要去五班集合？”
“沒那個打算，看你拍吧。”
棠念想了想，又說道：“好，那等結束了，我們一起回去吃飯。”
“嗯。”
很快，輪到三班拍畢業照。
教學樓前，老師們坐在第一排，後面學生們一級級站上臺階。
不遠處的樹蔭下，許津風靜靜看著。
少女在第三排偏右的位置，皮膚白皙，紮起的馬尾被風輕輕卷起幾捋。
盡管這會大家正在調整最佳狀態，還沒開拍，但她依舊非常認真，筆直地站著，清澈晶亮的眼睛看著鏡頭方向，臉上帶著微笑。
陽光刺目，許津風瞇了瞇眼。
心底的情緒像是潮汐起伏。
她要畢業了。
很快，她會去到新的城市，開始新的征程。
而他將成為過往生活裏的舊人，繼續留在這裏。
每天上學放學，一個人來來去去，再不會有人帶著微笑，朝他揮手跑過來；再不會有人每天給他帶早餐，關心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遇到惡毒的語言攻擊，再不會有人憤慨地站出來維護；受了傷，也再不會有人心疼到眼眶泛紅，陪伴照顧。
回過頭看，來到蔚城之前的十七年人生，他記憶裏的自己總是一個人。
空曠的像一間廢棄倉庫。
直至微茫的青春尾巴上，遇見她之後，昏暗的倉庫不知什麽時候有了扇窗，陽光透進來，裏面不再只有空蕩蕩的回聲。
他不再孤單，早習慣了少女的陪伴。
兩人一起回家，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寫作業，一起在公園的小房子裏躲雨，一起跨年，一起看初雪，一起過生日，一起彈鋼琴，一起在夏季的深夜裏奔跑……
太多深刻的回憶，填補了所有空洞。
然而越是在意，越是銘刻於心，也就越是惶惶不安。
哪怕明年他依舊能十拿九穩地上京大，完成遲到的約定。
但隔著這一年的距離。
等兩人再次見面，還能和現在一樣嗎？
很多時候，不只生命脆弱，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同樣脆弱。
*
畢業照很快就拍完了。
班主任老吳站起身，簡單叮囑了幾句假期註意安全之類的話，就讓大家自由解散。
十七八歲的年紀，似乎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大家歡呼著，進行著最後的告別和狂歡。
受周圍氣氛的感染，棠念的心情跟著好了起來，笑著朝許津風走去：“這會回去吃飯還早，要不，我們在學校裏轉轉？”
許津風沒什麽意見，兩人往操場的方向慢慢走著。
經過圖書館前面的時候，棠念發現有很多人熱鬧地圍成一個大圈，似乎是有人準備告白。
她停住腳步，好奇地扯了扯許津風的衣角：“走，我們也去看看。”
靠近了，果然有人在告白。
男生非常大膽，單膝跪地，一手捧著花，一手攏在嘴邊，用最大的聲音喊著女生的名字，嘶吼出動聽的情話，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
旁邊有老師也在看熱鬧，但沒有阻止，只是笑而不語。
在同學們陣陣的起哄聲裏，女生滿面紅霞捂著嘴，看向男生的眼睛充滿著驚喜和感動。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霎時間，歡呼聲直沖雲霄。
年少的時候，總想要驚天動地，也總想要一個圓滿的結局。
棠念跟著鼓掌，甚至覺得她應該像其他人那樣，呼喊著，為他們的勇敢和幸福激動才對。
可實際上，她的情緒很平靜。
畢竟父母就是從校園戀愛走到結婚的，曾經同樣有過這樣羨煞旁人的場景。
她聽孟秋潔神采煥發地講過很多次，但她印象最深的，始終是那個午後，父母房間裏壓抑的爭吵，以及最後父親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
不管再美好，再深厚的感情，在未來某一天，依舊有可能消失殆盡。
她知道這種想法很悲觀，但她沒辦法忘記孟秋潔曾經的痛苦。
收回看熱鬧的目光，棠念發現許津風比她更平靜。
天氣炎熱，周遭的氛圍也熱，但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漆黑的眸子沈寂，整個人像在深水裏緩緩飄蕩，散發出淡淡冰涼的氣息。
他今天有些過於安靜了。
棠念到底還是挑明了問道：“你是不是不開心？別什麽都藏在心裏，說出來會好點。”
許津風看向她，片刻後問道：“等去了京北，你還會記得我嗎？”
棠念微怔。
她以為在一片畢業歡鬧裏，他是因為自己錯失了高考，所以情緒低落。
沒想到是這個緣由。
“當然了！”棠念毫不猶豫給出回答，眉眼彎彎帶著笑。
似乎是嫌誠意不夠。
她用小拇指輕輕勾住他，做著約定：“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少女的手指柔軟，若有似無的馨香在鼻尖縈繞。
她和他明明站得這樣近，卻仿佛隔著遙遙無及，無法跨越的距離。
許津風忍住酸澀，低低應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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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念關上電腦起身，還算鎮定, 旁邊陪著她一起查分的孟秋潔則樂不可支：“我女兒真厲害, 媽一會給你做好吃的, 算了，還做什麽, 出去吃頓好的慶祝。”
“不用了, 我就愛吃媽媽做的飯。”棠念靠過去, 軟聲撒嬌, “不過, 我能叫許津風過來一起嗎，畢竟我能考出這麽好的成績, 他功不可沒, 尤其英語，提升最大。”
“對，是該把小風叫來吃頓飯, 好好感謝，他要是願意的話, 以後天天來都行。”許津風的事, 孟秋潔已經知道了，住院那段時間, 棠念每天去送飯，她也是默許的。
那麽好一個孩子, 著實讓人心疼。
得到應允，棠念立即就給許津風撥去電話。
她沒說自己成績的事，畢竟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忙著查分，而他錯失高考，一切都與他無關，心裏該有多不好受，能不提及，自然要避免。
棠念簡明說事，邀請他來家裏一起吃頓飯，電話那頭也沒多問，應得幹脆。
掛了電話，棠念湊到廚房想幫忙，被趕了出來。好在等待的空檔，並不無聊，黎郗和周佳惠查完成績，陸續發來消息。
微信提示音響個不停。
周佳惠以前在班裏只是中游水平，熱衷網戀更是導致成績大幅倒退，不過自那次教訓之後，她端正了心態，努力學習，再加上棠念願意給她講題，班級名次直線提升。
這次考試發揮也不錯，預估能上一本。
黎郗那就更不用說了，雖然離京大還是有些差距，但能穩上211。
她顯然激動得不行，發了很多條語音，有感謝，有歉意，以及預料之中的釋懷，她到底沒那個考上京大的本事，不過還是能報離棠念近點的學校，這樣以後也能時常見面。
她爸媽同樣高興，已經開始籌備升學宴，準備在親朋好友們面前長長臉。
看著這些消息，棠念真心替她們高興，等許津風到的時候，她嘴角還不自覺翹著。
“應該考得不錯？”他問道。
棠念神色一怔，有些懊惱自己怎麽一高興就忘了收斂，支支吾吾地沒說話。
許津風見她這樣，就知道她是在顧及著他的感受：“沒關系，討論這些並不會影響我什麽。”
棠念點點頭，沒多說什麽，只是將自己的成績拿給他看。
許津風看完，給出預測：“你的分數在市排名裏，應該也很不錯。”
果然，第二天全國各省市的成績統計出來，沒等棠念去查看排名，學校就特意給她打電話了。
在三中她自然是妥妥的第一，而放在整個蔚城，她也進了前十，排名第六。
這已經是非常亮眼的成績了。
只不過棠念在看了市排名第一，以及省排名第一的分數之後，她升起一股非常確信的念頭。
那就是這次高考，如果許津風沒有缺席，他必定拿到市狀元，甚至省狀元也有一爭之力。
那些歡慶，那些高光，也該都有他的一份才對。
越是想到這些，棠念就越是討厭張翟。
她性格溫和，很少跟人急眼，從小到大，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討厭一個人。
為此，從沒在論壇發過言的棠念，做起積分任務，升級到能發帖之後，寫了許多抨擊張翟的話，要不是不會罵人，她真想發個簽到帖，每天都上去罵上幾句。
棠念憤慨地戳著屏幕，只能在那些痛罵張翟的樓層裏，一一留下評論，表示讚同。
六月的最後一天，需要再次返校，拍攝畢業照，以及統一到機房進行志願填寫。
曾經的教室，在上回打掃過後就鎖起來了，大家在圖書館前的廣場集合。
棠念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沒等她找到自己的班級隊伍，就被黎郗拉到不遠處的花壇一角，似乎有話要急著跟她說。
然而一分鐘過去，向來大大咧咧的人，卻躊躇著，遲遲開不了口。
棠念笑著問：“怎麽，這是剛辦完升學宴還不夠你風光的，又有什麽計劃安排嗎？”
黎郗嘆氣，搖搖頭。
棠念看著她一反常態，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大概猜到了緣由：“是不是填報志願的事？”
黎郗不敢看她，悶著聲：“嗯，雖然沒考上京大，但我一直都想跟你去同個城市上大學，但是這幾天合作商找我爸聊了幾次，他們覺得蔚城還是太小了，下一步想將生意拓展去瀾江，所以……”
她腦袋更低了：“所以我們一家應該下個月中旬就會搬家過去，關於志願填報，他們也並不希望我去京北，想讓我報瀾江的學校。”
炎熱夏季，還不到九點，陽光就曬得人皮膚刺痛。
棠念眨了眨眼，溫聲說道：“沒關系，能跟家人在一起當然更好，尤其你家只你一個孩子，他們放心不下，想帶在身邊照顧著，理所應當。”
黎郗擡起頭，少女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沒有責怪，沒有失落，只是安慰。
可她心裏卻更難受了：“那你呢？你一個人怎麽辦？”
黎郗陷入自責跟糾結。
她不想讓父母生意繁忙，還要為她記掛擔憂。但自己這個好朋友性格太軟，連吵架都不會，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去京北，要是被欺負了，多半也只會默默忍受，並且學習雖然厲害，但總記不住路，站在全然陌生的街頭，會不會感到仿徨無助？
想到這些，她實在放心不下：“我爸媽還是比較尊重我意願的，如果我執意報京北的學校，他們也不會指責我什麽，人總歸要長大，要去更遠的地方，不可能永遠待在父母的庇護下。”
似有了決定，她正要說什麽，卻被棠念惡作劇般捏住嘴巴。
“你說得對，人總歸要長大，不可能永遠被庇護，所以我一個人去京北怎麽了？我又不比誰差，別人都能做到，我也能啊。”
“可是——”
“別擔心，t要真有人欺負我，我不會像傻子一樣忍受的，哪怕不知道怎麽反擊，也能問你、問我媽該怎麽做，慢慢不就有經驗了嗎，而且不認路沒什麽大不了的，出門打車，再不濟還能看導航呢。”
黎郗拍開她的手：“如果我有考上京大的本事，哪用得著犯難，我爸媽肯定二話不說，沒門路也要想辦法跟我一起去京北發展，所以說到底還是我不爭氣。”
此時各班班主任先後到場，開始點名。
棠念笑了笑：“好了，我還沒去過瀾江呢，以後你帶我玩。”
黎郗想要說什麽，但最後還是笑著點頭：“行。”
回到各自的班級隊伍，依次排隊去機房填寫志願。等出來的時候，棠念意外地看到了許津風。
她驚訝地迎過去：“你怎麽來學校了？”
畢竟沒能參加高考，後續這些事他根本不用來。
許津風：“離得近，過來看看。”
學校辦事效率很快，上回承諾覆讀期間入住的公寓，在他出院後就將鑰匙給他了。離得非常近，只隔著道墻的距離。
他已經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徹底從範家搬了出來。而範家夫妻兩正忙著打官司離婚，徹底一團亂，也沒那個功夫管他。
棠念抿著唇。
她不知道他說的來看看，是看什麽，看大家怎樣歡聲笑語迎接畢業嗎？
心裏有點悶，但她不太想表露出來，畢竟事情已經發生。
“接下來該拍畢業照了，你要不要去五班集合？”
“沒那個打算，看你拍吧。”
棠念想了想，又說道：“好，那等結束了，我們一起回去吃飯。”
“嗯。”
很快，輪到三班拍畢業照。
教學樓前，老師們坐在第一排，後面學生們一級級站上臺階。
不遠處的樹蔭下，許津風靜靜看著。
少女在第三排偏右的位置，皮膚白皙，紮起的馬尾被風輕輕卷起幾捋。
盡管這會大家正在調整最佳狀態，還沒開拍，但她依舊非常認真，筆直地站著，清澈晶亮的眼睛看著鏡頭方向，臉上帶著微笑。
陽光刺目，許津風瞇了瞇眼。
心底的情緒像是潮汐起伏。
她要畢業了。
很快，她會去到新的城市，開始新的征程。
而他將成為過往生活裏的舊人，繼續留在這裏。
每天上學放學，一個人來來去去，再不會有人帶著微笑，朝他揮手跑過來；再不會有人每天給他帶早餐，關心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遇到惡毒的語言攻擊，再不會有人憤慨地站出來維護；受了傷，也再不會有人心疼到眼眶泛紅，陪伴照顧。
回過頭看，來到蔚城之前的十七年人生，他記憶裏的自己總是一個人。
空曠的像一間廢棄倉庫。
直至微茫的青春尾巴上，遇見她之後，昏暗的倉庫不知什麽時候有了扇窗，陽光透進來，裏面不再只有空蕩蕩的回聲。
他不再孤單，早習慣了少女的陪伴。
兩人一起回家，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寫作業，一起在公園的小房子裏躲雨，一起跨年，一起看初雪，一起過生日，一起彈鋼琴，一起在夏季的深夜裏奔跑……
太多深刻的回憶，填補了所有空洞。
然而越是在意，越是銘刻於心，也就越是惶惶不安。
哪怕明年他依舊能十拿九穩地上京大，完成遲到的約定。
但隔著這一年的距離。
等兩人再次見面，還能和現在一樣嗎？
很多時候，不只生命脆弱，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同樣脆弱。
*
畢業照很快就拍完了。
班主任老吳站起身，簡單叮囑了幾句假期註意安全之類的話，就讓大家自由解散。
十七八歲的年紀，似乎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大家歡呼著，進行著最後的告別和狂歡。
受周圍氣氛的感染，棠念的心情跟著好了起來，笑著朝許津風走去：“這會回去吃飯還早，要不，我們在學校裏轉轉？”
許津風沒什麽意見，兩人往操場的方向慢慢走著。
經過圖書館前面的時候，棠念發現有很多人熱鬧地圍成一個大圈，似乎是有人準備告白。
她停住腳步，好奇地扯了扯許津風的衣角：“走，我們也去看看。”
靠近了，果然有人在告白。
男生非常大膽，單膝跪地，一手捧著花，一手攏在嘴邊，用最大的聲音喊著女生的名字，嘶吼出動聽的情話，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
旁邊有老師也在看熱鬧，但沒有阻止，只是笑而不語。
在同學們陣陣的起哄聲裏，女生滿面紅霞捂著嘴，看向男生的眼睛充滿著驚喜和感動。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霎時間，歡呼聲直沖雲霄。
年少的時候，總想要驚天動地，也總想要一個圓滿的結局。
棠念跟著鼓掌，甚至覺得她應該像其他人那樣，呼喊著，為他們的勇敢和幸福激動才對。
可實際上，她的情緒很平靜。
畢竟父母就是從校園戀愛走到結婚的，曾經同樣有過這樣羨煞旁人的場景。
她聽孟秋潔神采煥發地講過很多次，但她印象最深的，始終是那個午後，父母房間裏壓抑的爭吵，以及最後父親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
不管再美好，再深厚的感情，在未來某一天，依舊有可能消失殆盡。
她知道這種想法很悲觀，但她沒辦法忘記孟秋潔曾經的痛苦。
收回看熱鬧的目光，棠念發現許津風比她更平靜。
天氣炎熱，周遭的氛圍也熱，但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漆黑的眸子沈寂，整個人像在深水裏緩緩飄蕩，散發出淡淡冰涼的氣息。
他今天有些過於安靜了。
棠念到底還是挑明了問道：“你是不是不開心？別什麽都藏在心裏，說出來會好點。”
許津風看向她，片刻後問道：“等去了京北，你還會記得我嗎？”
棠念微怔。
她以為在一片畢業歡鬧裏，他是因為自己錯失了高考，所以情緒低落。
沒想到是這個緣由。
“當然了！”棠念毫不猶豫給出回答，眉眼彎彎帶著笑。
似乎是嫌誠意不夠。
她用小拇指輕輕勾住他，做著約定：“我們可是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少女的手指柔軟，若有似無的馨香在鼻尖縈繞。
她和他明明站得這樣近，卻仿佛隔著遙遙無及，無法跨越的距離。
許津風忍住酸澀，低低應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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