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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釋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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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壬釋兆11

棠梨將鬼師的畫像, 拿給阿朵看時,她原本只是想讓阿朵幫忙辨認一下,卻見她一個踉蹌,看到那副畫像開始, 身體陡然僵硬, 恬靜的臉上瞬間失血, 蒼白而脆弱。

失去神采的瞳孔裏, 滿是驚懼。

如果不是棠梨扶住她, 她幾乎要匍匐著, 跪在那人面前。

“姐姐,鬼師顯靈了, 她要抓我回去了。”

她下意識往後仰躲, 棠梨伸手想要拽住她, 她卻安靜的趴伏下去,躬著枯瘦的脊背,嘴裏念念有詞著, 似在懺悔自己的罪行。

“阿朵, 這只是畫像而已,鬼師不在這裏......”

棠梨扳不過她僵直的身體,只能從後面抱著她被恐懼削薄的脊背,一遍遍告訴她,“阿朵,不要怕,鬼師沒有來, 這只是畫像而已。姐姐會保護阿朵的。”

“她會來的, 她肯定會來的,陰兵每次都能找到我, 他們還會找到我的。”

棠梨現在能確定,安昌王身邊的鬼師,和大木村的鬼師是同一個人。

卻不知道這個鬼師,到底使了什麽手段,讓阿朵這麽怕她,又讓安昌王肯信任她。

關鍵是,她既然是安昌王的人,為何又偷偷放盛大人離開呢?

棠梨輕撫著阿朵的脊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阿朵別怕,有姐姐保護你呢!你看昨夜的陰兵,是不是已經被殺了?這說明鬼師根本沒有那麽厲害。只要是能殺死的東西,我們都不要怕!”

阿朵卻回身攥緊了她的袖子,做了個讓她噤聲的表情。

“姐姐,鬼師會聽到的,鬼師一定會聽到的。”

“如果她聽到了,會怎樣?”棠梨也壓低聲音,如她一般小心翼翼。

“會被惡鬼纏身,咬斷自己的舌頭,死得非常可怕。”

“你們村以前,也有被惡鬼纏身的人嗎?”

“阿娘說,以前村子裏有很多惡鬼,每隔幾天都會有人死去。後來鬼師幫助我們,讓陰兵守在寨子外面,不讓惡鬼進寨子,死去的人才會少一點。”

棠梨沈靜的臉上,劃過一絲狐疑。

“阿朵,這是你第一次離開大木村嗎?”

阿朵瞳孔震動著,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村子裏被祭樹的女孩那麽多,你們是結伴逃跑的嗎?”

阿朵的呼吸有些發冷,卻搖了搖頭。

“只有阿娘帶我逃出來了,奚婆說,能夠祭奠神樹,是至高無上的榮耀。被選中的女孩都以此為榮。可阿娘卻說,她只希望我留在她身邊,如果不是我守在她身邊,她就活不下去了...”

阿朵眼睛泛紅,幾乎快要哭了。

棠梨只能伸手托住她,輕拍著她的後背。

阿朵吸了吸鼻子,努力不去哭,眼淚還是大顆大顆的掉落,“可是,可是,阿娘死了呀!如果我不悖逆鬼師的警告,如果我不背叛天神,阿娘就不會死!”

她的腦袋,深深耷拉下去,滿心滿眼都是自責。

棠梨只能抱著她,聽任她淚如雨下,咬了咬唇,不由也跟著紅了眼睛。

阿朵哭累後,有些疲軟的靠在棠梨懷裏。

兩人就這樣抱著,沒有說話。

棠梨撫了撫她哭濕的碎發,替她理了理衣袖。

阿朵如同個布偶一般,任由棠梨擺弄。

方才身體還繃的很緊,這會整個人松散下來,失了主心骨一般,胳膊都是軟綿綿的。

棠梨捏了捏她放松的手腕,才狀似無意的問,“阿朵,你手上的紅點點,是守宮砂嗎?我看著像,卻不敢確定。”

阿朵懨懨地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你們大木村的女孩,都要點守宮砂嗎?”

阿朵的視線,也凝在那一點猩紅的朱砂痣上。

“阿娘說,丹砂種在手腕上,神明誕下的孩子,很純潔,所以守宮砂不會掉。”

“你阿娘也有守宮砂,而且生下你,守宮砂沒有掉?”

阿朵點了點頭。

“那你阿娘,當時向神樹祈禱,想要一個孩子,然後就懷上了你?她中間有沒有碰到其他什麽人,尤其是男子幫忙?”

阿朵有些困惑的望著棠梨,似不明白她的意思,卻還是想了想道,“向神樹祈禱要個孩子後,還需要鬼師行作法儀式,才能懷上孩子。”

棠梨想了想,肯定是作法的儀式裏有古怪。她才不信一個女子不受精,會莫名其妙懷上孩子呢。而且還只生女孩,這怎麽可能?現代科學都不能保證生男還是生女。

卻聽阿朵接著道,“鬼師在靈洞裏作法的時候,通常都是在棺槨裏進行。寨子裏的其他人,都只能跪在地上禱祝,祈禱天神賜下一個神明的孩子。”

棠梨有些不敢置信,她看著坐在木床上,臉上都是認真神色的阿朵,腦子裏一片混亂。

“阿朵,你是說,鬼師和想要孩子的女子,躺在棺槨裏,其他的人,都跪在底下看著?”

“嗯”,阿朵臉不紅心不跳,似在說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

“阿朵”,棠梨神情裏t帶著急切,“你確定棺槨裏只有鬼師和想要孩子的女子?有沒有其他人?”

阿朵想了想,認真道,“還有天神,只是天神不願意顯現真身,我們看不見而已!”

棠梨如被兜頭潑下冷水,之前猜測都作廢了,她臉上也全是迷惘的神色。

她發現,在阿朵所在的大木村,人們的信仰裏,神鬼似乎是不分家的。她們信得是天神,祭拜的是神樹,卻又很聽鬼師的話,還相信鬼師能操縱陰兵。

棠梨覺得,須得翻翻古籍,找到德懿夫人出生的部落,看看她們的原始信仰究竟是什麽。

“阿朵,你餓不餓,我去叫人給你送些飯吃,好不好?”

阿朵很黏著棠梨,不願意放手。

“阿朵乖,姐姐一會就過來。”她很想去找盛大人,說說自己的新發現,再讓大人給自己尋一些,有關德懿夫人的資料,尤其是和黔西部落信仰有關的古籍。

可是,阿朵經歷幾番變故,除了熟睡後,整個人都處於驚悸中,黏她黏得緊。

棠梨只能吩咐季風去辦這些事。

一個上午,棠梨都陪著阿朵,順帶根據大人晨起畫的鬼師畫像,粗略覆刻出鬼師沒有戴面具的樣子。

這個鬼師戴得鬼頭面具,上方是青黃紅三色交替,形成猙獰醒目的牛頭犄角。有點像棠梨以前在書中,看過的巫儸官方相氏,不同於尋常儺祭上的面具,能夠遮住整張臉,這個面具只遮住了上半部分,鼻子嘴巴卻是露在外面的。

而因為要看路,眼睛也只遮住了大致輪廓。

棠梨從鼻翼線確定眼中距。若是假設眼睛四白包圍部位的數值為一,露出來的眼睛,上下眼皮寬度超過一倍,可以確定為大眼睛。目測他的嘴巴約在六倍左右,眼睛大致可以推算在兩倍以上,約莫二點三厘米左右,雙眼皮,圓眼球。

棠梨看了一眼畫像,忽而明白,她為何覺得這個鬼師,她是見過的了,因為這個鬼師的嘴巴和下顎,和阿朵長得很像啊!

再看看阿朵那雙銅鈴般的圓眼睛,可以想象畫像中的鬼師,也該是這般大這般圓的眼睛。

難道,阿朵是鬼師的女兒?

可是,鬼師是女子啊!

阿朵的娘親,也是女子。兩個女子,怎會生下孩子呢?

棠梨盯著阿朵看時,阿朵滿嘴粘著黃米糯糕,也怔怔的回望著棠梨。

衛所裏沒有什麽好吃的,棠梨只能吩咐火夫,給她做了一份甜口的糯米糕,她吃得津津有味。

棠梨望著外面,重重疊疊起伏的山峰,心中思慮萬千,今日安昌王沒有發動攻擊,或許果真如大人所言,他向著後方納溪衛所撤退了。

若是如此,她這幾日就能陪大人去黔州一趟了。

阿朵吃罷甜食後,起初目光還鎖著棠梨,深怕她走了,慢慢那雙大眼睛,望向棠梨時就有些渙散無神,棠梨看出她有些困了。

“阿朵,睡會午覺,好不好?”

“姐姐會走嗎?”她明明已經困得不行,卻還在擔心棠梨走不走的問題。

“姐姐不走,姐姐哄阿朵睡午覺。”

“可我早晨醒來,你就不見了。”阿朵癟著嘴,有些懷疑。

棠梨舉手做發誓狀,“這次,姐姐保證,一定守在阿朵身邊。”

阿朵打了個哈欠,安靜的伏爬在木床上,將纖瘦的後背朝上,露出隱約的肩胛骨線條,瘦削而脆薄的感覺。

棠梨見她雙手交疊在前面,腦袋枕在手上睡下,便坐在床榻一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她阿娘,大約平日就是這樣,哄著她睡覺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窗前明晃晃的日光,開始陷入明暗交替中,阿朵才真正沈入酣眠中。

棠梨躡手躡腳站起身,拿走案桌上的畫像,輕手輕腳掩住了門。

她不可能一直絆在這裏,只要待會在阿朵醒來前回來,大抵就沒事了。

棠梨要將鬼師的畫像,拿給盛大人看,再向盛大人確定一下,這鬼師是不是真的是女子。

剛走出房門,就見衛所的十幾名士兵,沿著軍營裏的簡陋木營房,四處巡邏勘察著。

大約是昨夜的事情發生後,衛所加強了巡視。

棠梨更是放心了不少。

她的住所,距離盛大人的有些遠,靠著後方一些,夜晚睡覺會安靜很多。

棠梨走了約莫半刻鐘,才到達盛大人的營房。

盛大人也剛剛得些空閑,見棠梨進來,招了招手,又示意棠梨坐他懷裏。

棠梨急著回去,隔著他兩步遠,將畫像遞給他看後,又鄭重問了一遍,“大人,可確定這鬼師是女子?”

盛從周略一沈吟,點頭道,“雖然她打扮的有些奇怪,但她聲音柔婉,且說話的情態,分明就是女子。”

棠梨想了想,既然戴著面具,許是行事的鬼師,和阿朵看到的鬼師,不是一個人。

正沈思間,盛大人伸長手指,捏著她柔軟的手背,覆在手腕上。

“大人,阿朵午睡很快就醒了,我須得快點回去呢!”

他含情望著她,眼睛裏都是疲憊。

“我就抱抱阿梨。”

棠梨上前兩步,他坐在榻上,果然只是箍著她的腰,臉埋在她腰腹處,貼附著抱了一會,有些幽怨道,“阿梨,我就說,我們以後萬不能要孩子吧!”

棠梨覺得好笑,摸了摸他的發頂和臉頰,手被紮的有些疼。

“大人,怎麽還沒剃絲?”

“等著阿梨幫我剃,阿梨答應過我的。”

他側頭吻住了她的手,棠梨任由他親昵的蹭著,手上癢絲絲的。

“那我晚上來給大人剃絲。”

棠梨抽出了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盛從周擡起頭,不舍的看著她離開。

棠梨一路小跑著回去,心臟都在劇烈跳動著,害怕阿朵醒來看不到她,又該怨她失言了。

走到營房的門前時,她不知為何覺得心慌,隱約覺得嗅到淡淡的香味,心下一沈,慌忙推開門。

昏黃的午後木屋裏,剛醒來的阿朵,大汗淋漓,額頭的烏發,黏結在兩側白皙的臉上,而她的床頭上,爬著一條碩大的毒蛇。

“阿朵,快跑啊!”棠梨尖聲大喊著,聲音裏帶著撕裂。

兩條腿幾乎癱軟了,卻見阿朵並不動,她跪在那條大蛇的腳邊,連呼吸都帶著虔誠。

“求求你,讓我見見阿娘吧,我想...”

她想說,她想阿娘了....

大蛇卻一口咬向她的脖子,那是一條沖擊性極強的蝰蛇。

棠梨叫喚時,季風趕了過來,一劍劈過去時,已經來不及了。

陽光跳動的影子裏,阿朵一頭栽了下來,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最後望向棠梨的眼神,好像在說,姐姐,你不是說,會一直守著我嗎?

棠梨跪在了地上,連呼吸都是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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