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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候蠟燭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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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候蠟燭04

盛從周是習武之人, 耳力過人,離開乾清宮時,雖未刻意窺探,卻也捕捉到只言片語。

大致聽明白了, 寧悅公主不想嫁趙元朗。

月餘前, 是公主聲稱心儀趙世子, 結果常勝候剛去世, 公主就變心意了。

聖上看不明白公主的心思, 盛從周卻立刻明白了, 公主看中的,只是常勝候手中的兵權。

這一對姐弟, 果然有意思, 明明是大靖最有權勢的人, 卻都心心戀戀著兵權。

輕蔑的光芒,在他瞳孔中躍動,盛從周望了望天色, 決定先去一趟禦藥房。

二十多位太醫院的禦醫, 齊聚在禦藥房,檢驗龍涎蠟的燃燒物。

見指揮使大人到來,院使孫守真主動上前稟告進度。

“盛指揮使,貴妃娘娘昨夜,宮中燭火不斷,因t著蟲白蠟比蜂蠟更硬,燃燒得更徹底, 是以有毒氣體, 應當隨著燃燒散去了。下官沒有從殘留物中,檢查出毒物。倒是從李貴妃那還未用的幾支龍涎蠟中, 檢查出番木鱉和夾竹桃的毒素。”

“番木鱉毒性極高,一旦攝入體內,會導致胸部脹悶、呼吸不暢、全身瘙癢、吞咽困難等癥狀,至於夾竹桃的毒素,會引發類似風瘡的癥狀,也會造成惡心和嘔吐。”

盛從周神色中,頗有些不耐煩。

“這批龍涎蠟,聖上使用之前,太醫院沒有提前檢查嗎?”

孫院使抹了抹額頭的汗,“稟盛指揮使,太醫院確實檢查了,每一根都用銀針驗過,也由聽香官嗅過,可這蠟燭只能點燃後,才會釋放毒氣,這又是貴人們用的東西,太醫院也不能每根都點燃一遍,就只能隨機抽取兩根,燃燒後沒有發現有毒物,也就以為無事了!況且,益州府年年進獻此物,下官也未曾想到,有人會拿這龍涎蠟做文章啊!”

“你是說,這毒嗅不出來,只能燃燒才會釋放出來,太醫院當時抽出檢查的兩根香臘,並沒有發現蠟中□□?”盛從周垂下眼簾,眼中閃出懷疑的神色。

孫院使惶恐不安,心中如惔如焚。

“是的,不但嗅不出來,依著下官的檢查,這毒的含量極其輕微,只有燃燒到中端或末尾時,隨著燭內溫度提高,毒物會因為燃燒充分而加劇。不過,最讓下官奇怪的是,這些龍涎蠟並不是每根都有毒。有些有毒有些沒有,有些含有一種毒,有些含有兩種毒。”

“聖上和皇後當晚使用的龍涎蠟,含有番木鱉毒素,是以會出現頭痛之癥。依照下官推測,貴妃當晚同時點燃六根蠟燭,應是混用了夾竹桃和番木鱉,才會癥狀加倍,幸而寢殿寬闊通風,不然李貴妃恐怕撐不過昨夜。

至於太子那裏,當夜用的龍涎蠟中,含有曼陀羅的毒素,曼陀羅燃燒後,會麻痹神經,初期讓人感到亢奮上癮,手足舞動,譫妄,幻視,幻聽,長久使用會讓人情緒暴躁,甚至精神失常。幸而太子殿中敞亮通風,且當晚並未長久使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盛從周黑眸微頓,神色愈發陰沈。

見過下毒的,但沒有見過一連下好幾樣的?

“一百枚龍涎蠟裏,含有至少三種毒,太醫院竟然沒有檢查出來?”

他掃了掃眾人,刻意壓制怒火,卻比滔天怒火更嚇人。

孫院使低垂著頭,不敢應聲。

“當日檢查龍涎蠟的人,都有誰?叫過來,本座要親自審問!”

孫院使連忙跑去傳人,幾名太醫戰戰兢兢走了過來。

“稟大人,這些都是太醫院的老人,當時下官也在旁邊看著,那龍涎蠟點燃時,下官還聞了聞,確實沒有發現任何毒物。”

盛從周不信會這麽湊巧,一百枚龍涎蠟,太醫院檢查時,剛好抽出了無毒的兩根。

“當日是誰抽取的龍涎蠟?”

“是下官抽取的。”楊濟站了出來。

“你當日是如何選取龍涎蠟的?”盛從周撫摸著手上扳指,冷聲道,“細細說,若是讓本座發現有遺漏,你當知道錦衣衛的手段!”

楊濟頓感脖頸一涼,縮了縮脖子道,“當日下官正要檢查時,恰好太子宮中的王肯公公過來,太子素來喜愛蟲白蠟,歷年益州府進獻此蠟,太子宮中用得最多。”

“王肯公公就先抱走了二十支,下官覺得於禮不合,但聖上素來寵愛太子,下官也就沒有阻攔,只告訴王公公,太醫院還未檢查,王肯公公有些不耐地抽出兩根,遞給下官道,‘那就正好先檢查太子的蠟,稍後再檢查其他的蠟。”

“下官聽了公公所言,就檢查了那兩根蠟,確實沒有問題,公公道,平白糟蹋了好東西,就將那兩根蠟放回了箱籠裏,重新拿了兩根完好無損的龍涎蠟後,就大搖大擺離開了。太醫院見剩下的八十根蠟裏,已有兩根是燒過的,又想著都是一批進獻來的,不舍得檢查其他的,也就這樣通過了。”

孫院使也在一旁辯解道,“並非太醫院不當心,實在是這兇手用毒古怪,都是尋常中草藥和植物的毒素,且用量極其輕微,龍涎香香味霸道,壓過了草藥和植物的味道。且這個用量,若不是蠟燭燃燒起到加劇作用,下官便是把那一整根蠟燭生吃了,也斷然無事!”

盛從周唇角勾起一絲森然,這件案子當真古怪。

若是太子是兇手,可太子拿走的龍涎蠟,也含有毒素。

且他若要害人,為何采用如此拙劣,且自曝行徑的做法?

難道果真是意外,正好王肯拿的那兩支蠟無毒?

“太子拿走的二十根龍涎蠟,可都仔細檢查過?”

“稟指揮使大人,太子當日拿走二十根,後來聖上知道了,也未說什麽,只是賞賜完眾人後,並未給自己留下。太子聽聞後,就將自己的二十根龍涎蠟,拿出十根送給了聖上。說來也奇怪,聖上那裏的十根龍涎蠟,皆含有曼陀羅的毒素,太子那裏八根含有曼陀羅,另外兩根含有番木鱉。

盛從周神情凝重,斟酌片刻道,“其他府內可有查驗?”

孫院使道,“威遠侯府的世子,一晚上點了五根蠟,因著龍涎蠟不淋且凈,毒氣在燃燒中已揮發完,是以,去府上的禦醫,並沒有檢查出是何毒物!至於常勝候府,是張禦醫和李禦醫在那裏檢查,現下還未回來!”

盛從周想了想,其他府中,聖上有些賞一支,有些賞兩支,不過賞給眾人,圖個新鮮,也顯示天家恩典,時時惦念著眾愛卿。

盛從周拿著賞賜的名單,交待錦衣衛去被賞賜的大臣和公卿之家,讓他們保留好現場,等錦衣衛帶著禦醫去查驗。

想到他離府時,府上太醫亦在檢查龍涎蠟,也不知結果如何。

盛從周憂心棠梨,也想知道她當晚所中何毒,不由交待完事情後,迅速打道回府。

剛進國公府大門,就見徐公公侯在那裏。

“世子呀,不是老奴說你...”他連嘖幾聲,搞得盛從周一頭霧水。

徐公公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便勸慰道,“女兒家的名聲,最為珍貴!世子昨夜,實在是荒唐!便是老奴相信世子和執筆是清白的,可世子終究私闖閨房......”

見世子聽進去他所言所語,他又接著道,“昔年,榮祿伯的世子當街縱馬,撞上了勇毅侯府的馬車,侯府嫡女不過是露個臉,被世子救人時攬了一下腰,勇毅侯告到先皇面前討要說法,兩家原是各有婚約的,也不得不解除婚約後,由先皇重新為二人賜婚,皆因女子名節貴重。”

“當今大靖風氣,確實越來越開化,只是,魏執筆如今父母雙亡,世子不能欺她無人做主,就這麽不清不白...”

徐公公擦了擦眼角,頗有替魏棠梨感到委屈的樣子。

盛從周想到自己昨夜所為,確實遠遠比攬一下腰更過分,面色也有些赧然。

“公公有所不知,不是本座不負責,是魏棠梨...她...”

她拒絕了他。

他眼梢之下,一抹淺淺的紅,竟是隱有不忿。

“世子呀!”徐公公長長哀嚎一聲,“執筆她是女兒家,女子若是不推三阻四,多番矜持些,落入旁人眼裏,還不知道怎麽編排呢?世子既是男子,當負責任的事情,怎能去問女子?”

盛從周腦子裏,明明有所懷疑,黑曜石般的眸子裏,卻閃過頓然的光芒,一絲隱秘的期待。

徐公公招了招手,就有婢女送過來一碗藥。

“這是執筆要喝的藥,世子趁熱給送去吧!無論魏執筆說什麽,世子只需記得,女兒家矜持,須得世子主動些,世子小意溫存,多番示好,久而久之,執筆就看見世子的誠意了!”

盛從周本來就打算去看棠梨,雖是覺得哪裏不對,卻也接過藥碗,往棠梨的廂房走去。

見是盛大人親自送藥,棠梨倒也不覺詫異,她本來就想問盛大人龍涎蠟的事情。

“大人,今日進宮,可有所發現?”

她臉上是略顯蒼白的笑意,盛從周看在眼裏,心中湧起無限憐惜。

“先喝藥,趁熱喝完藥,本座再細細說與你聽!”

棠梨接過碗,就要喝藥,盛大人卻並不遞給她,只拿著湯匙,似要親自餵她喝。

“大人,卑職無事,卑職可以自己喝!高醫工說了,卑職中毒不深。”

盛大人卻置若罔聞,只慢慢吹拂著t湯匙中,黑褐色的湯藥,微微傾著身體,將湯藥遞在她的唇邊。

棠梨有些木然,卻也只能張口喝下。

腥苦中藥味,讓她口腔內一片澀麻。

盛大人掏出帕子,輕拭她的唇角,那帕子中的沈木苦香,竟有一絲清涼甜蜜的意味。

“大人,這是何意?”棠梨有些不解。

盛從周神色有些局促,卻終究鄭重道,“你放心,昨夜之事,我會負責!”

“負責?”

棠梨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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