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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坊觀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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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坊觀案10

她們二人一哭, 大學士常升的六十歲老母,也跟著抹起眼淚來。

她本來家中遭難,來四坊觀祈福,一把年齡, 三跪九叩首, 身體吃不消, 卻也在大帝面前用盡誠意。可不曾想, 又卷入官司命案中。

今日午間, 聽聞錦衣衛傳喚, 她拖著病軀,顛簸回四坊觀, 一番折騰, 讓她頗感大限已至, 命不久矣。

常夫人見婆母落淚,也跟著哀哀戚戚,身後三個孩子, 更是嗚嗚咽咽, 哭成一團。

孫婉的一雙兒女,本來乖巧窩在母親懷裏,此刻,最小的兒子,聽見其他孩童哭泣,也跟風哭起來。

盛從周面色一冷,身後立著的錦衣衛, 齊刷刷抽出雁翎刀。陣陣金鐵相撞, 刀光交錯,氣引千峰, 將廳室震顫如地崩。

這些官家貴婦們,未曾見過這等仗勢,皆被嚇得面如死灰,便是小孩也圓睜著眼,被大人捂住了嘴,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

盛從周原本淡漠的眸子,彌漫著陰桀。

“若是不願在此間交待,那便去昭獄交待,昭獄多得是讓人死不了,也不敢哭的手段。”

他的臉色陰沈,語氣森森,眼睛裏迸發著駭人的寒芒。

“盛大人,這是何意?難不成,盛大人查不出真兇,就要拿我們洩憤?”

榮安郡主剛剛哭過,紅著眼睛質問,涴涴清風,楚楚可憐,又自有一段妖嬈的風情。

棠梨心知,盛大人對榮安郡主咄咄逼人,是素來知道她的秉性,可落在這些人眼裏,就顯得大人欺辱伯陽王府如今無人,若是傳了出去,老伯陽王的忠烈名聲,更是足以讓盛大人,淪為外人口中的鷹犬小人。

她心有不忍,站出來道,“大人只是尋常問話,倒是郡主處處回護蔣侍郎,知情的人,自是知道郡主對蔣侍郎兄妹仗義,不知情的,還以為郡主戀慕人夫,心系蔣侍郎呢?”

“你混說什麽?本郡主要撕爛你的嘴!”

“蔣侍郎以忠孝清白見稱,名德無玷,豈容你詆毀?”

榮安郡主聲音發顫,她秉性囂張跋扈,卻常年置身道觀,心性簡單,言辭無狀,可周圍人都哄順著她,從未有人這般放肆,處處讓她下不來臺。

“郡主不顧惜自己清白,倒念著蔣侍郎的名聲,真是讓人動容!”

棠梨悠悠看向蔣侍郎,後者雖然如坐針氈,卻並不出聲維護。

棠梨只覺這榮安郡主,天姿國色,為這樣的男人,作踐自己,實在是可嘆可惜。

榮安郡主卻並不領會她的t點撥,氣急敗壞道,“你說我維護蔣侍郎名聲,是心儀人夫,那你處處護著盛指揮使,又是何居心?”

盛從周本待出言制止,可聽見此問,一時怔住了,不由去看魏棠梨。

棠梨目光平靜,面向郡主,一字一頓道,“我敢承認自己心慕盛大人,郡主敢承認自己,心儀蔣侍郎嗎?”

她和盛大人,男未婚女未嫁,她拋頭露面,已是逾矩,說自己心慕盛大人,於禮不合,也人之常情,不礙王法。可郡主聲稱入道,卻和人夫廝混,卻是如何也不容於禮法的。

榮安郡主一時頓住,望著魏棠梨的眸光,難以置信。

她在最愛慕蔣侍郎的時候,被母親棒打鴛鴦,那愛意如此濃烈,不死不休。卻從來不敢人前表露,竟不成想,會有女子不顧名節,當眾示愛。

若是,當日,她也有這般勇敢,是不是如今,如今,不必如此,覬覦人夫,不見天光。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看向蔣侍郎,而他清風明月般,盯著瓷碗裏的茶,那般皎潔,那般淡然,只有自己如同一只瘋狗,對著月亮狂吠狴犴。

她的嫂子伯陽王妃,見郡主神情木滯,半將她抱在懷裏,慈母一般庇護著她。

“盛大人見諒,是妾身的過錯,妾身剛剛提及郡主父兄,不由想念夫君,也不知他雲游四海,現下住在何處,衣食可安?心裏不由一時哀苦,沒能忍住悲戚,妨礙了盛大人辦案。盛大人若是發難,一應沖著妾身來,郡主縱然無父無兄,也不是誰都能折辱的!”

她姿態端莊,三十五歲的年齡,保養良好,隱隱的細紋和老態,只增加了沈穩和持重。手上一串檀香木佛珠,越發襯得她慈眉善目。

現下,她目光嚴肅的望著棠梨,當家主母的威嚴和氣勢,彰顯無遺。

棠梨心裏一緊,有什麽卡著的關竅,似乎豁然松動。

她立時躬身作揖道,“是卑職唐突郡主了,還請王妃和郡主恕罪!”

她本來無意沖突,只是見不慣,那榮安郡主,處處回護蔣侍郎,又陷盛大人於不義處境,才會出言不遜。

此時,她心裏有了思量,急於解決眼前麻煩,認錯態度就很絲滑。

伯陽王妃本不欲糾纏,見她進退自如,也是一筆揭過,就此作罷的意思。

唯有盛從周,在巨大的震顫中,久久回不過神。

他心中震顫過後,是酸澀、酥麻、脹痛,似乎因為自己遲鈍,方才讓她今日受辱。

可他細觀棠梨面色,並無半分窘迫和難堪,心裏一時又有些紛亂。

“大人,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讓貴人們回去休息,若有什麽疑問,明日再問也不遲!”

棠梨心裏有些思量,需要稟告盛大人。又見眼下再問下去,也是徒勞,就想先行將人遣散,明日再單獨詢問。

盛從周思緒回魂,做了個散去的手勢。

孫婉卻面向盛從周道,“盛指揮使,我們要在這裏等多久?四坊觀到底不比京城,幼子體弱,家中又已蒙學,不能在此多做耽擱!”

她所問的,也正是其他人想問的。

盛從周淡淡道,“自然要等此事查明,諸位才能離開四坊觀。”

孫婉面上有難色。

那日,她因著京中大火,心中不安,小姑和夫君要來四坊觀時,她便也帶著孩子來了,想要為家中祈福避禍。

可不想突生變故,匆匆離去。

今日本不欲帶幼子幼女前來,只是侄女燕語已滿十三,是親眼目睹石像落淚之人,必然要跟著她同來。

而兩個孩子聽聞,燕語阿姊要來,便也鬧著要來作伴,她以為只是尋常問話,說清楚當日情狀,就能歸家,未曾想要住在此地。

這會兒,心裏滿是懊惱,不知如何是好。

蔣桂月卻道,“那日說了,家中離不開嫂嫂,偏嫂嫂要帶著明兮和雲藏過來,這下倒好,如今絆在這裏,還不知道案子何時能完結,只能先請仆婦們,將兩個孩子送回去了!”

若是平日,蔣貴月多有責難,她也只當小姑出於微時,小門小戶,沒有教養,不多計較。

只是今日,她聽到郡主和夫君之間,似乎頗為怪異,再聽小姑此言,心裏就不是滋味,反駁了一句,“小姑若是未蔔先知,當日不出門,也不會有此遭經歷。”

蔣貴月見她一向溫順,此番竟當著人前,頂撞自己,望向哥哥的目光,就有些告狀之意。

“夠了,先回去再說吧!”

蔣貴生本來也想問問,自己貴為天子重臣,怎可扣在這裏。

此刻顏面盡失,憤憤然拂袖而去。

心中氣悶郡主美麗卻愚蠢,妹妹忠心卻刻薄,便是平日識大體的夫人,今日也不成體統,處處讓他丟臉。

“那盛指揮使,婆母身體欠安,可否請藥問診?”

常夫人聽聞還要等很久,擔心婆母身體,也多問了一嘴。

盛從周似在出神,並未聽清,微微擡頭,眼中焦點渙散,平靜道了句“可”。

常夫人便攜著婆母出去。

一眾仆婦湧進來,抱孩子的,攙扶主婦的,堂室哄鬧了一會,漸漸安靜下來。

棠梨這才看向盛大人,道出心中懷疑。

“大人,案冊上的調查顯示,伯陽王還未承襲爵位,尚是十九歲的世子時,對十五歲的伯陽王妃一見鐘情。那時,伯陽王妃的父親,還只是工部營繕清吏司朗中,家世低微,門第低下。而老伯陽王為大靖犧牲,天子感念其忠烈,自是對其獨子,百般封賞,以示天家恩賜。”

“如此門第不對等,若是王妃天姿國色香,也能理解,可看王妃面相,年輕時也不過清秀溫婉,玉面淡拂,中等偏上的姿色,再看這榮安郡主,明眸善睞,美艷絕倫,可想世子自然也容貌絕佳。世子見慣自己和妹妹的長相,真能對中人之相的王妃,一見鐘情,獨寵數年?”

“當然,也有可能是榮安郡主脾氣不好,所以,伯陽王世子,遇見這樣性情柔和的王妃,格外心動。可如果,世子真的這麽心戀王妃,為何又要一心向道,雲游四方呢?”

魏棠梨目光灼灼,望著盛大人,期待他給個反應。

盛從周卻遲疑半響,聲音艱澀道,“你今日所言,所言,可是不虛?”

棠梨起初沒反應過來,待看明白盛大人的神情,明白他指的是‘心慕’之事,連忙擺了擺手道,“大人不必多慮,卑職當時只是氣氣郡主,並無他意!”

“氣氣...郡主?”盛從周胸中,如卡著粗糙的石子,幾乎要磨出血來。

“大人,卑職見不慣那榮安郡主,在大人面前多有放肆,怕大人待他嚴厲,旁人會以為大人欺負忠烈之後,所以才會出言頂撞,卑職也意識到今日言行失當,改日定當註意。”

盛從周只覺氣虛胸悶,面上是陰寒,眼裏卻是嘲弄的神色。

“魏棠梨,你以什麽身份,維護本座?若是下屬,本座沒有淪落到,需要下屬維護的地步,若是本座的夫人......”他遲疑了,目光凝在她的臉上,心裏有什麽激蕩的情緒,讓他喉嚨翻湧著熱浪。

夫人?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想過‘夫人’二字,會從他嘴裏蹦出來,可這兩個字一旦說出口,一切模糊不清的情愫,朝思暮想的渴望,便有了具體指向,連同欲求,朦朧的熱意,難以啟齒的夢...統統,都凝在她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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