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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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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風雨

疏雨身邊的小娘子臉色也不好, 勉強笑著向疏雨致歉,“讓這般冒犯之語露與堂上是我們陳家失禮……”

陳安沁本也在席間,侍女通傳寶珠郡主車架將至便急匆匆的趕去門前迎接, 誰知只是一時片刻,這堂上竟這般一片混亂,真是將她陳家人的臉都打腫了。

見她神情緊繃, 疏雨輕笑了聲, “陳娘子不必,這事就交由我處理吧。”杏黃墜金絲的裙擺微揚,一步步的向裏靠近。

裏面的人還爭得面紅耳赤,旁邊看官神情各異,有人幸災樂禍, 有人面帶憂色,也有人滿臉看戲的興味。

廳中最先發現疏雨的是葉明臻那一桌,疏雨轉過頭去正巧與她對視一瞬, 但疏雨只是禮節性的點了頭, 便不甚在意的轉頭去看那一直替她說話的圓臉娘子。

周遭一眾圍堵, 被小羊似的堵在裏邊的人被裏面的熱鬧蒙蔽,壓根沒發覺外邊靜悄悄的。

圓臉娘子氣得說不出話, 她面前的那個紅裙子的娘子卻不依不饒,昂著下巴道, “寶珠郡主的功績……呵, 也就你這樣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才當了真, 別說我們了, 就是你這樣的去了說不準也能行呢!”

說罷, 她滿眼不屑的掩唇輕笑。

她自己的笑聲突兀的回蕩在耳邊, 她心下一抖, 猛地回過神覺得不對!

那些人呢,那些附和她的人呢,怎麽這時候不知道笑兩聲!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引得眾人回過頭,紅裙娘子轉過頭見鬼似的望著身後,腳步顫著向後趔趄一步。

烏發雪膚的窈窕娘子一身雲霧般氤氳的杏黃色襦裙,清淡柔和的紗緞浮光躍金,燈色下衣上隱隱的金線牡丹與頸間的黃玉東珠瓔珞相映成趣,既是攝人心魄的美艷眉宇之間又多了一分迫人的端方,讓人無端生畏。

瓔珞珠翠隨著她的腳步叮咚作響,她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看似與記憶中那個總是帶著一分不耐煩的驕縱郡主相去甚遠,紅裙娘子卻咽了口口水。

她怎麽越發嚇人了。

所有人都等著疏雨像是從前一樣遇到不順心的事便毫不留情的出言嘲諷甚至是上手,畢竟在場的大部分人對疏雨的印象還停留在清涼山上將鮮血淋漓的虎首扔到了公主懷裏……

但疏雨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疏雨,不管是在遂州還是益州,她整日面對傷兵消瘦的病骨,還有神經緊繃渾身臟兮兮護著身後孩童的婦人,她就什麽脾氣也沒有了。

這在外的大半年不止是拓寬了她的視野心胸,同時也磨平了她心頭的浮躁和困頓,她見到了一個更加廣闊也更加殘酷的世界。

放在別的時候她說不準真的想大鬧一場,但今日乃是阮煙的婚宴,她怎麽也不會再好友的婚宴上攪局,所以她選擇了另外一種更平和的方式。

她沒有生氣,而是上前一步拉著那紅衣娘子的衣袖欣慰道,“既然這位娘子也有報國志,那我今日回去便向聖人諫言,就由你來接替我去益州吧!”

紀疏雨說這話時面上還帶著笑意,說話的語氣也並無任何不滿,但卻又強勢的不允許那人拒絕。

人群中的葉明臻略有些失望:怎麽出去一回她還真長腦子了呢?

這場婚宴經此一場鬧劇結束後,在疏雨的威懾下也平靜和美的繼續了下去,但此時的桌上賓客的註意力全都放在了大不相同脫胎換骨了的寶珠郡主身上,對第二日的風雨欲來毫無所知。

*

就在阮陳兩家的婚宴之後,夜裏下了一場薄雨,早晨起來地上濕漉漉的,隨著雨水露珠還有一個勁爆的消息在京都爆開——

六皇子公孫珀殿前狀告葉太尉!

葉太尉是何許人也,大乾朝但凡是會走路的,無人不知他鼎鼎大名。

前朝時他庇護著年幼單薄的聖人,這才在一手遮天的妖妃梁貴妃的手下讓聖人得以平安長大,之後的數十年兢兢業業守在聖人的身邊,護佑著大乾子民,堪稱是肱骨棟梁,百姓間人人稱頌。

但凡是長在京中的,無人不知葉家也太尉權勢滔天,不少人心中嗤之以鼻,公孫珀不過是出去一趟賺了些功名就連老臣都不放在眼裏了,當真是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

換句話說,沒人看好公孫珀這般直面挑釁的方式能有好果子吃。

踩著濕滑的水汽,疏雨難得的起了個大早,天青色的裙擺蜿蜒在腳邊,像是湖畔池邊退起的剔透的水花,太極宮勤政殿前的內侍見到來人恭敬行禮,毫無阻攔的任由來人急匆匆的走進了這座就是紫袍來了都兩股顫顫的威嚴宮殿。

隔著一道屏風便是前朝重臣,疏雨放慢腳步就躲在這之後,距離聖人龍座一步之遙的距離,裏邊的動靜聲響聽得一清二楚。

即便是看不見她也能感受到,這裏面站著很多人,但這麽多人此刻卻鴉雀無聲,說話的只有一道顫顫巍巍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聖人……臣……臣……”

啪嗒一聲從疏雨的不遠處傳來,像是聖人不耐煩的一拍桌上的奏疏,“童舜,你可還知你是吃什麽飯的!”

疏雨聽得正凝神,忽而感覺邊上有一道視線,擡起頭來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蒼白儒雅的臉,疏雨怔了一瞬,微笑著向他點頭行了一禮。

姜河眉眼溫和,微微偏過身也向她回禮。

疏雨有些懊惱,這些大臣們日日都起這麽早嗎,她今日天蒙蒙亮的時候便起身,到這裏也不過剛剛辰時,她聽了一會兒才拼湊出前面發生了什麽。

公孫珀告上殿前的理由是葉氏行刺皇子與朝廷命官,在殿前對峙,在諸多臣子閣老的面前,聖人見一個兩個不是沒死就找他斷案本就有些不耐煩,便點了點他們各方自己先說。

公孫珀他向來是個會演戲的,面色蒼白的娓娓道來昨日的情形,從童舜尋他開始,到他遇刺結束,一點沒藏著,連童舜帶去的外室都說了,聽得邊上的童舜是面如死灰。

輪到葉家,站出來的是如今在戶部任職的葉太尉長子,葉重和。這樣的罪名他們當然不會認,先是慷慨激昂的抒發了一通對聖人的忠誠尊敬又長篇論述了一番對朝中皇子眾臣們的寬容,最後再滿臉悲戚的叩首道高聲道,“此時與葉家絕無關系啊!”

是不是真的沒關系眾人不知道,但是眾臣都知道的是就算這事真的是葉家做的,那也絕對是做了完全的準備,不成功也絕不會牽連上己身,就算鬧到聖人面前又如何,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又如何,沒有證據,這個王朝之中沒人能給他們一家定罪。

就算是聖人也不行。

這是葉家的傲慢。

公孫珀的身上還帶著傷,深入皮肉的傷口牽扯著隱隱作痛,他低垂著頭只看著金鑾寶殿上光潤明亮的漢白玉石階,眼中無甚表情,像是早有預料。

就在聖人怒聲讓身為大理寺卿又作為這次刺殺案中的其中之一童舜滾出來之時,公孫珀清晰的看見了長跪在地的葉重和側過來的那道目光——不屑輕蔑。

果不其然,童舜根本不敢說這場刺殺與葉家有關,就連葉家是否真的威脅他了,只知道顫顫巍巍的拱手托詞自己是喝酒喝糊塗了,胡言亂語不知為何六殿下當真了呀。

這次沒死算你命大。葉重和甚至冷漠的開始盤算下一次的刺殺,抹掉這個不知好歹的賤種是父親交給他的任務,他就要好好的十全十美的替父親辦好。

童舜支支吾吾的說完就像是松了口氣,癱倒在地上,低落的垂著頭,不敢去看六皇子的反應。

葉太尉老神在在的立在堂中左手邊之首,須發灰白的蒼老面孔上甚至算的上是慈眉善目,他像是教訓自家小輩一樣轉過頭溫和道,

“六殿下想必是在益州呆久了,猜忌過甚草木皆兵也算是長進,只是一場誤會罷了,懇請聖人看在老臣的面子上莫要責怪殿下。”說罷,一把老骨頭也恭敬的跪下向聖人行了一個大禮。

“哦?”聖人濃眉長目,五官輪廓與公孫珀有五分像,卻更加的粗獷豪放,帶著上位者沈沈的威嚴,他的身上已有歲月深沈的痕跡。

無人在面聖之時敢擡頭直視聖人的臉,更無人能看見聖人聽見此話時眼中閃過的濃重的厭惡,“愛卿此話有理,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此事便作罷。”

“小六,你可還有什麽話說?”聖人深邃的目直直望向人群中垂首而站一言未發的公孫珀。

兀的,聖人放在桌上的寬厚手掌一動。

是公孫珀,他的這個兒子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擡頭直面聖人的面容!

這對生疏卻又互相無比了解的父子在這樣的一瞬間對視,他們都看見了對方眼中濃烈的情感,這個兒子明明被陷進了圈套,此刻的眼中卻灼灼發著光,這樣的光讓他恍惚,曾幾何時,他的眼中也是這樣藏也藏不住的野心與勢而必得。

嘴角微微翹起,他興致又起,移開目光,也沒計較公孫珀擡頭的大不敬。

他的這個兒子這是還留著後手啊。

當真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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