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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芋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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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芋艿

阿梁憂心忡忡, 卻不敢開口相勸。

自從渭南回來之後,殿下便一日的比一日沈默,神情也愈發的陰沈, 眉宇之間常日盤亙著驅之不去的陰霾。

就連他們這些貼身侍從也漸漸的小心起來,唯恐讓殿下愈發的不快。

就像是現在。

殿下帶著一身的傷只是草草包紮就守在郡主的床前,郡主昏睡了一日一夜, 他便守了一日一夜, 現在又要去放不下那頭的事,又趕去處理。

阿梁按下眉宇之間的憂心,只待今夜回屋時與阿氐好好商量一番。

……

民居的後院住著白胡子老頭,也正是章齊口中的白先生。

他們到時正瞧見院中墻角邊有幾道人影圍成一圈,正低著頭不知在翻找些什麽, 幾人頭頂上冒著灰白的煙氣,空氣中還有熬藥殘餘的苦澀。

“五個芋艿,我吃三個, 你們兩個一人一個……哎呀不公平什麽不公平, 我是大人跟你們小孩子才不一樣嘞, 大人吃得多,再說了, 我吃兩個剩下三個你們兩個怎麽分……嘿小孩子!”

白為先睜大眼眼睜睜看著兩個小藥童嘟著小嘴,仗著人小個子也小, 腿一彎就從他的臂彎溜進去小手抓著被烤的漆黑的芋艿拔腿就跑。

老胳膊老腿的白為先從地上爬起來時那兩個童子早已跑遠, 留下吹胡子瞪眼的老頭在原地生悶氣。

轉而好笑的搖搖頭, 一轉身卻是一楞。

“殿下?”

站在不遠處的少年蒼白的像是黑夜裏的一縷幽魂, 白為先不由得皺眉, 醫者仁心, 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的病患宛如自殘一般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公孫珀走到白為先的身邊, 也學著他的模樣蹲在他的身邊,垂睫看著一雙粗糙蒼老的手熟練的在黑灰裏翻找著。

“先生找我是為民眾的事?”

白為先翻了一會兒沒找到,嘆了口氣道,“殿下果然敏銳。早先叛王當政,徭役賦稅便讓百姓們苦不堪言,城中百姓吃不上飯,更別說花錢診治,婦人幼兒得了病便更是隨意丟棄。”

“兩軍對峙,尋常人還能有力氣尋個地方躲一躲,這些人便只能靠我,還好章住持仁心,替我出謀劃策,才能保住這村寨裏的老老小小。”

他說這話時眼睛有淚光,也有遺憾,更多的還是感激和懷念。

白為先並不知道章齊與公孫珀之間的關系,說這話也是解釋,為何之前要拐彎抹角的帶著他在外邊繞圈子,再刻意騙他來這城隍廟裏。

公孫珀望著黑灰裏未滅的火星,低聲道,“章住持已去,他是為我而死,那麽他身上的擔子,他沒做完的事,想要保護的人自然由我來接手。”

明滅的火點子像是濃稠黑夜裏閃爍的星光。

自從看了阿娘的那本手記之後,那些深埋在記憶力的舊事又開始浮現在他的夢裏,像是為了懲罰他這麽些年的誤解和遺忘,非要逼他痛一些,再痛一些。

為那些為他而死的人刻骨銘心,付出代價來。

少年沙啞的嗓音喃喃,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自己聽,“我會讓益州變好的。”

白為先撥弄著黑灰裏的烤芋艿,撥動灌進去的風讓早已破滅的黑灰短暫的爆出了明亮的火花,他嚇了一嚇,又聽見他這宛如誓言一般的話語,轉頭看過去,少年澄明的黑眸中比火花還要明亮赤烈。

這份熾烈讓他有些心悸,醒了醒神才慢半拍的笑著答道,“有殿下的承諾,是我們益州百姓的幸運。”手上的樹杈子正好戳到烤的溫暖的芋艿。

他有些不舍的盯著芋艿,將芋艿撥到公孫珀的面前,禮貌性的問了一句,“殿下要不常常我們益州的芋艿?益州潮濕多雨,種出來的芋艿香甜綿軟,烤起來吃可香了!”

不然他那兩個一向聽話的小藥童怎麽會和他搶芋艿吃!

出乎他的預料,這個神仙似的金貴皇子竟然真的吃了!白為先睜大了眼睛。

後面站著的阿梁滿臉震驚,殿下一向愛潔,往日在府邸中就是水盆中落了一根頭發絲他也是受不了的,更別說這在火堆裏烘烤出的長得跟煤球差不多的黑色玩意兒。

公孫珀忍耐著伸手將溫熱的芋艿捏在掌心,幾乎是一觸到,從指尖開始,黑色的痕跡一直蔓延到掌心,就像是將白玉潑上濃墨,他目光堅毅就像是在曾經言不由心的時刻。

這樣的忍耐,是他的修行。

白先勇看著少年小心翼翼的撥開芋艿漆黑的外衣,本還有些戀戀不舍,待會兒吃不慣扔了可真是可惜,可看到他眉宇之間的忍耐忽而又笑了出聲。

真是個別扭的孩子,明明愛潔,卻又勉強自己去接受。

心底繃緊的弦兀的松了下來,他一直覺得皇子殿下,明明小小年紀可心計城府卻全然不輸掌權多年的大人物,膽大又心細,讓人無端忌憚。

但看他剝芋艿的樣子,分明也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嘛!

有些話不由自主的就傾瀉出來,說起了遺憾死在血水裏的章齊,“殿下您不知道,當年章齊初來我的醫館裏治傷的時候,就像是山頂上的石像,一著眼望著的看著的都是那些大事和攪弄風雲的大人物,整個人繃得緊緊的,一刻也不敢放松。”

“可在這裏越久,他就越平和,也越平和,說的話我也能聽懂了,嘿嘿,”他促狹的笑了一聲,“剛來的那副鬼樣子,要一直下去哪裏等得到皇子殿下,早就一命嗚呼了,也就是不把自己逼得這麽緊,停下來四處看看,才能撐著這樣一副破敗身子活到現在。”

公孫珀蹲著,凝視著黑灰外衣下綿軟冒著熱氣的內瓤,打量了片刻才張咬下去。

柔軟的果實溫熱帶著樸實的香氣,綿軟細膩帶著微微的甜。即便包裹著它的外衣漆黑,但它的內瓤卻出乎意料的潔凈香甜。

手上的黑灰幹燥帶著熱意。

他聽見了白為先說的話,第一次直視以前視為汙濁的草木灰。

草木灰看起來漆黑,觸手卻幹燥溫熱,落在泥土之中便為這片大地積蓄了養分,為農人百姓帶來收成和口糧。

這樣的草木灰,怎麽會是汙穢?

公孫珀心中澄明。

……

疏雨沈沈的睡了兩天,直睡得白天黑夜不分,睡得渾身酥軟,身上的病在白為先的精心調養之下也好了大半,第三天就裹著棉袍蹦蹦跳跳的跑去看村寨上的婦人小孩。

晚上雙眼亮晶晶的看著燈下伏案書寫的公孫珀,白皙柔軟的手掌搶過他手裏的羊毫,打斷他書寫的進度,笑盈盈的問他,

“子垣,跟我回家過年好不好?”

撐著胳膊肘說完才後知後覺的臉蛋一紅,轉過紅潤的臉頰,掩飾性的道,“……還有寨子裏的婦人小孩子們,跟我們走,在城裏有兵士保護,也……也能過個好年。”

口中說著他人,心中卻只想著面前的他。

公孫珀目光宛如一汪春日裏暖融融的水,清冷俊秀的郎君一笑宛如枝頭垂瓣,千樹萬樹梨花開。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白為先:震驚,皇子殿下居然看得上我的芋艿!

阿梁:震驚,殿下居然徒手摸灰!

寶寶們,我忙完啦!以後日更!爭取十二月內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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