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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隔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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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隔岸

明明是三月,斕袍裏套著小襖都帶著寒意的夜晚。

疏雨的鼻尖卻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手指緊緊的攥住八公主的手心,落在厚絨毯上的腳掌微微發顫。

不止是疏雨,她身後的八公主和曾谙都是聽得膽戰心驚額上的冷汗直流。

‘我們殿下’,‘同安礦’,‘雜種’……

暗處之人的身份和此時所做的事,就是連她們這群後宮不聞前朝事的小娘子都不得不一清二楚了。

疏雨的心下一跳,捏了捏八公主的手。

夜色朦朧間,她們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微光閃爍間,瞳孔折射的光就像是玲瓏剔透的水晶,彼此的意思都在不言間。

這般秘密的事,若是被發現她們‘偷聽’…疏雨有點怕,默默想著還是早點去找公孫珀吧……

此刻,疏雨一邊斟酌著小心翼翼的躬著身子緩緩往樓上爬,一邊在心中破口大罵:你們竟然敢在酒樓裏講這樣的秘密,你們殿下真是白養你們了,這點操守都沒有,許是不知道嘴巴不嚴的容易死得快嘛!還白白連累我們這群不小心聽見的可憐蟲……當真是倒黴至極!

所幸口風不夠嚴實的手下眼神也不是很靈光,疏雨使出了幼時偷祭臺上的香糕時的十二分功力,幾乎是落地無聲,輕手輕腳的帶著二人往樓上挪。

眼見著面前正是最後一階樓梯。

距離安全的二樓堂內只有一步之遙。

堂內的歌舞正熱火朝天,美人大冷天的一身單薄紗衣,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膚沾上盈盈香汗,直把鄰座的紈絝子弟看得哈喇子都快流出來,飲酒的郎君們已是滿面熏紅,你來我往間說笑聲不斷,身邊的妓子們溫柔小意嬌聲軟語,可謂是熱鬧至極。

不論是疏雨還是八公主,都不由自主的緩緩吐出了憋在嗓子眼的那口氣。

只要等他們混入了旁邊的人堆裏,這一關終於算是過去了……

“撕拉!”

疏雨心頭一顫。

微微擡起的腳掌還沒落地,就聽見耳邊這格外清脆的碎裂聲,夾雜著一聲短促的驚呼,又很快的消失不見。

她們發出動靜了!

像是年幼時不小心摔進殿後的魚池,遲鈍而清晰的看著自己面前搖擺著尾巴的銀鱗魚,世界在她的面前放慢了動作,思緒卻像是被水洗過的琉璃,格外的清晰。

幼時的她在水裏掙紮時學會了鳧水,今日危急時刻的疏雨也顧不得許多。

慌忙的站起身,將身後的兩人用力一按,急促輕悄的在八公主的耳邊說了句什麽,便毅然決然的飛快往二樓的一道寬闊長廊跑去。

暗中出聲的人早在衣裳撕裂的那一刻便察覺到了這小梯上有人!腳步聲追隨著疏雨的方向,不久後也消失不見。

“躲起來,去尋公孫珀!”

這是疏雨臨走之時湊在八公主的耳邊說的話。

此時八公主也顧不得自責自己的不小心,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肯發出一點聲響,直到那細微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不見,才連滾帶爬的撿起地上的碎布條拉著曾谙躲到了一邊人聲鼎沸的人堆之中。

*

心臟在胸腔中狂跳,冷冽的晚風迎面打來,長廊上人來人往,疏雨從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大致可以知道——

追她的人有兩個,和說話的聲音對上了。腳步沈重且越來越近,追她的人是年輕力壯的男子,並且如果自己再不想想辦法,恐怕用不著多久就要被追上了。

強忍喉嚨間上湧的鐵銹味,疏雨看見了面前高大輝煌的紅漆柱。

到了這個這個地方,就到了芙蓉樓懸聽閣這個龐大二層建築的長廊分叉處:正前方的道路燈火明亮,有三兩醉醺醺的紈絝子弟正抱著美人嘻嘻哈哈的玩著捉迷藏的游戲;往西邊去,是通往一層內堂的樓梯,往東頭去便是人煙罕至的小閣,那裏都是花魁姑娘的小樓,一般權貴都只能望而生嘆。

熱鬧的西邊有可能借勢阻擋追兵也有可能將自己也擋住了,人煙罕至的東邊小閣更容易被看見,但這是個拐角,且有雕花柱阻擋,或許還有別的可能……

留給她權衡利弊的時間已是不多,疏雨的心下一橫,就往東頭跑去……

*

被疏雨按在原地的八公主,拖著手腳已是軟了一半的曾谙,用了自己吃奶的勁兒飛快的拂開面前攔路的人群,向著疏雨曾告訴她的方向飛快的竄過去。

堂內各式各樣橫躺、趿坐、蜷著腿醉醺醺的人,見面前突然出現兩個面生的娘子,吃不準這兩人的身份,也不敢叫自家奴仆阻攔,一時竟還真叫她們順順當當的竄到了公孫珀的面前。

“六兄!”八公主遠遠的便一眼望見了闌幹邊手裏端著水晶八曲長杯的公孫珀。

當然,這份默契靠得不是他們這對異母兄妹之間的血緣,而是靠公孫珀人群中過分出眾的姿容。

八公主見到他就仿佛見到了救星,如狼似虎的像天邊的流星似的砸到他的面前,全然不顧周遭眾人侍女詫異的眼神,聲淚俱下的開始描述他們方才的經歷多麽的危險,疏雨為了救她們怕是要落入賊手……

她一通驚天動地的哭訴下來,驚得正在表演的舞姬腳下都差點一個趔趄。

公孫珀白皙如玉的面上浮現幾分無奈,燈色明亮的照出了他此時不緊不慢的動作,白皙修長的手指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甚至還有閑工夫向同案的友人溫和道了聲歉。

被他拉到邊上的八公主滿臉不可置信的不忿,差點氣得跳起來,“六兄,你快點去救救疏雨啊!疏雨現在生死未蔔呢!”

天子腳下,但凡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幾乎都是見過幾個天家子弟的,當即明白這二人的身份,默契的選擇離他們這對天家兄妹遠一點,非常有眼力見的大聲劃拳飲酒調笑著不去聽他們的對話。

畢竟皇家的事,多聽多看,恐怕什麽時候死得都不知道,他們雖然紈絝,但絕對不是蠢材。

為了告知這件事嚴重性,八公主咬咬牙,附在公孫珀的耳邊小聲交代了自己和疏雨方才都不小心聽見了什麽。

八公主滿臉希冀的看著他,期盼能在自家六兄的臉上看到擔心和急切的神情,誰知一向好脾氣溫文爾雅的六兄面上的神情一下冷了下來。

躲在她身後的曾谙還是頭一次見到他臉上的冷意,明明只是面無表情,曾谙卻…莫名的有些發怵……腳步不由自主的一動,連帶著拉著她的八公主都往後退了一步。

只是一瞬間,公孫珀又恢覆了以往的春風拂面。

“好了,小八,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讓阿梁送你們回宮去,這件事你們不用再管了。”語氣溫和帶著和緩的笑意,卻不容置疑。

“可……”八公主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公孫珀身邊的貼身侍衛阿梁擋住了去路,阿梁真不愧是他身邊的貼身侍衛,手法很是奇妙,既不會碰到她們倆,卻也讓她們不得不被裹挾著往外走。

“人引開了?”公孫珀的臉上帶著一貫溫和有禮的笑意,從身側侍從阿氐手中接過一塊錦帕,從容不迫的將白皙修長的手掌細細擦拭。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公孫珀才斂下雙目,長睫微動,輕聲道:“走罷。”一身雍容氣度,當真可算是芝蘭玉樹般靈秀清俊。

但凡是在場賓客,即便是風流浪蕩出名的浪蕩子,見了也忍不住提神聚氣,見著他這般風采的郎君,即便是明知他註意不到自己,但就是唯恐自己失儀反而玷汙了這般陽春白雪的氣度。

穿過長長的回廊,公孫珀一行人就像是早有預料,徑直往紀疏雨慌亂逃跑時的路走去,一直到東邊的花魁居住的小閣“春來閣”門口,才停下。

閣內熱鬧得緊,隔著一道朦朧的月影紗,被晚風吹拂得晃晃蕩蕩的珠簾在月色下熠熠發亮,依稀還能聽見裏面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

“…公子,可要小的代為通傳?”春來閣門口守著的小廝戰戰兢兢,欲哭無淚,今日明明不是自家娘子掛牌子的日子,怎麽突然來了這樣一位一看就來頭不凡的郎君,他攔都沒膽子攔,偏偏裏頭還在吵架。

但凡一個不是,頭一個掉腦袋的就是他……

“不必勞煩。”公孫珀禮貌的向小廝頷首,就這般靜靜的站在門外聽著裏邊的動靜,宛如一尊靜謐的神像,溫和有禮得讓惴惴不安的小廝突然安下心來。

面前的貴公子猶如一副山水畫般出塵清俊,卻對待身份差距如此懸殊的小廝都如此溫文有禮,絲毫不見輕慢,小廝心中感動。

垂下頭來,安定的退到一邊守著自己的門。

“郎君,我們還不進去嗎?”聽著裏面的動靜,阿氐的眼皮子狂跳,要是讓寶珠郡主知道了自家郎君就這樣站在外邊聽著卻不進去救她……

“卑職是說外邊夜風寒涼,小心身子!”阿氐看著郎君望過來涼涼的目光,連忙找補賠笑道。

“不急,還沒到時候呢,不給她點苦頭吃,明日能一聲不吭竄到匈奴去。”公孫珀好整以暇的微微瞇起眼,幽靈似的留神聽著裏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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