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28

關燈
28

這日沒有外出跑采訪, 難得規規矩矩待在辦公室寫了半天稿。

娛樂圈這一次地震牽連甚廣,輿論失控導致背後的資本都被推至風口浪尖。

周氏影業原本一季度同比降幅就十分嚴峻,近日受醜聞影響股價持續暴跌, 主力資金加速流出,情況更加不容樂觀。加上經偵立案傳聞, 一個處理不當, 恐怕整個集團高層內部都要迎來洗牌危機。

時聞挖資料挖得腰酸背痛, 一中午都沒休息,剛擬好初稿大綱, 轉眼就到了下午茶時間。

小黃巴巴地跑過來給她送葡撻奶茶, 頗為自豪地炫耀,“鏘!玩解密小游戲連續打卡90天, 零元薅的套餐!”

“90天, 你有這毅力,幹點什麽不行。”時聞嫌齁, 沒接葡撻,就拿了杯少糖的奶茶。

“這是薅資本家羊毛的正義行為,你怎麽能打擊無產階級青年的積極性?更何況免費的東西, 再難吃都不該被挑剔。”小黃義正辭嚴, 嗷嗚一口把她那份也吃了。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OK?”時聞懶洋洋一根手指撥開他湊近屏幕的腦袋。

她把文檔頁面關了,微信打開, 往下滑了幾頁,這才看見餘嘉嘉中午給她發的信息。

餘嘉嘉把餘淮南從幼兒園接回去了,說是小朋友之間生了些小摩擦, 老師把雙方家長都請了過去。

時聞急忙回了個電話,問餘淮南有沒有受傷。

“沒有。”餘嘉嘉語氣溫和, 聽環境音像是在家裏,“就是吵了幾句,我看他氣鼓鼓地不肯接受人家道歉,就先把他帶回來了,你下班不用特地跑去接。”

餘淮南是單親家庭背景,不少見,也不那麽普遍。幼兒園的孩子年紀雖小,但趨同排異是人類天性,偶爾的嘲笑排擠無可避免。縱使大人會積極介入幹預,但真正能修正的部分,其實有限。

餘淮南的教育問題,餘嘉嘉是全權掌握的,時聞不會越界幹涉,也相信她能處理好。

“那我晚上回去給他帶栗子蛋糕。”時聞循例使這招哄小家夥高興。

想了想,又忍不住問:“你出門,沒遇見那個姓費的吧?”

“沒有。”餘嘉嘉頓了半晌,輕聲細語安慰道,“你別擔心,我能應付。”

時聞當然不可能不擔心,但也沒直白追問什麽,料想費詡該是被關皓然押回醫院去了,簡單幾句就掛了電話。

看看屏幕顯示數字,三點,時間差不多。

她起身把筆電合上,收進托特包裏,隨手拍了小黃腦袋一記,“替我養小強啊?趕緊回你自己位置吃,別把渣渣掉我這。”

小黃“嘶”一聲抱緊腦袋,莫名其妙道:“姐你今天不是沒有采訪行程嘛,上哪去呀這是?”

時聞頭也不回拎包走人,“私事,少打聽。”

*

昨夜下過雨,今晝微晴,日光不燙不曬恰到好處。

從花店取好昨日預定的一籃白芍藥,驅車一路向北,壓著限速飆了大半個小時。從高速下到省道,迎面撲來成片新綠,寬大的芭蕉葉在陽光下反光,隨著午後郁風輕輕擺動。

山中靜寂洶湧,沿著盤旋的公路向上,綠意亦如清涼海一浪一浪地托著她向上湧。

非傳統祭悼節假,又是工作日,墓園午後訪客寥寥無幾。

芍藥花型濃烈,開得華麗厚重,純白的顏色像簇擁著一籃不合時宜的雪。時聞已經回想不起多少關於母親的記憶了,但時鶴林說過她生性最愛芍藥,所以每次來看她,都是帶芍藥。

時聞將花放在墓碑前。

這處墓園管理費價格不菲,每個月都有專人負責整理修葺已售出的區域。時家夫婦的雙人墓看起來依舊整潔體面,跟時聞上一次來,沒有任何區別。

頭頂有茂密的松柏,時聞久久立在陰影裏,思緒被風一陣一陣吹遠吹淡。

她沒有哭,也沒有訴說冗長過去,只是安靜地站在風中,發呆似的,不言不語。

直至離開,才俯身弓腰,將額頭輕輕抵在花崗巖上。

“今日立夏。”她輕聲呢喃,“阿爸,媽媽,我回來了。”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點點滴t滴篩下來,片刻畫面如琥珀般凝固。時聞深深吐出一口氣,直起身來,將丟在一邊的托特包撿起,準備拾級而上。

有人在石階處等她。

疏眉淡目,高個冷白皮,霧咖polo襯衫搭休閑西褲,手拿一束白色馬蹄蓮。

似是不忍打擾,所以在旁靜候多時。

“聞聞。”霍瑾安氣質溫朗,朝她儒雅一笑,“好久不見。”

時聞怔楞片刻,很快收拾好表情,也微笑頷了頷首,“瑾安。”

霍瑾安走近,將馬蹄蓮放在白芍藥旁邊,解釋道:“立夏了,我代微微來看望時叔叔。”

立夏是時鶴林的冥誕。

舊歷生辰,知道的人不多,記得的人更少。

時聞始料未及會在這裏遇見他,但還是誠懇道了句“謝謝”。

霍瑾安恭敬端正地在墓前行過禮,又垂手靜立了片刻,這才回過頭來看她。

“既然來了。”他謙和問道,“方不方便一起去看看阿赟?”

時聞望著掩藏在綠意裏的石階,無聲點了點頭。

霍赟的墓,立在朝南面海的坡上,周圍植物郁郁蔥蔥。

分外開闊的庭院式占地,居中是肅穆莊重的碑石,鎏金凹雕長眠者的姓名生卒,沒有照片,設計有意為之地簡潔。但在墓碑背面,隱晦石刻一句行楷——“他的父母將永伴他於此”。

霍赟生前花粉過敏,不算嚴重,換季犯鼻炎的程度。霍瑾安和時聞都默契地沒有給他帶花。

從包裏翻出一臺寶麗萊,對著海的方向摁下快門,拍立得相機嗡嗡地吐出一張相紙。她耐心地等待成像顯影,連同今年年初拍的一張安城雪景,一同放在他墓前。

霍瑾安靜靜旁觀,有禮地守著距離。

兩人並肩站了許久,彼此都無言。

風環繞著他們沈默游走,時聞的裙擺被吹得掀起些許,她低頭整理,霍瑾安紳士地別開視線。

又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他主動開口:“前不久,微微跟我說,她在跑馬地遇見你。”

時聞擡頭看他一眼,說“是”,頓了幾秒,又說:“謝謝你,幫我把生日禮物轉交給她。”

“舉手之勞。”霍瑾安態度謙遜,並不居功。

想起重逢時阮微那副跋扈模樣,時聞難免翹了翹唇角,“要不是看過你發給我的照片,我都差點認不出她來。”

“是長大了。”霍瑾安不露聲色地註視著她,“不像小時候那麽貪玩,常常有心事,我也已經很久沒見她像那天那麽高興過了。”

他平平淡淡補了一句,“她一直很想你。”

聽得時聞略微心酸。

“她什麽都不知道,是我這個姐姐當得太不稱職。”時聞自嘲地扯出個笑,轉眼又掩蓋過去,將重心從自己身上摘開,“她性格難交朋友,又自小喜歡黏著你,這幾年多得你常常陪她。”

說的這句,是客套,亦是真心。

霍氏三房在新加坡有物流分公司,這幾年拓展海外航線,霍瑾安作為執行總裁沒少飛獅城。時聞與他保持著偶爾的聯系,不頻繁,也不密切,只是定期發一些阮微的近況。

“我有私心。”霍瑾安沈穩地笑了笑,“當不得這聲謝。”

時聞若有所思轉頭望他。

他沒有回視,垂著眼睛端詳著霍赟的墓碑,“況且她當你是姐姐,與別的什麽都沒關系。所謂血緣,其實遠遠沒有人們想象中那麽絕對與牢固,很難僅僅以此論親疏。”

他有一張與霍赟極其神似的側臉。

高挺鼻,單眼皮,輪廓骨幹協調。不笑時寡淡自持,笑時幽谷流風。

時聞有一瞬間看得怔楞,忘了接腔。

還是霍瑾安發現,善解人意地揭過,突兀地轉了個話題,“聽聞Lawrence近來一直跟在你身後跑?”

可惜這個話題也不怎麽好接。

時聞收回視線,低聲否認,“……沒有。”

霍瑾安笑了,“這點倒跟小時候一樣,沒怎麽變。”

不知是指霍決在她身邊打轉,還是指她逃避事實。

“自從你和阿赟去了安城,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他就變得越來越冷心冷肺了。”霍瑾安語義含糊,分不出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

“最近見他心情不錯,說話行事沒以前那麽神憎鬼厭。原本還以為是因為成功接手了大伯的生意,後來在他生日舞會見到,才知道原來是因為你回來了。”

時聞壓住內心異樣,若無其事捏了捏手心,“高估我了,我能影響什麽。”

“是嗎。”霍瑾安並不認同,意味深長道,“你不知他暗地裏為你做了多少事。”

時聞緘默,眼神平靜。

霍瑾安回了她一個微笑,並不回避話中譏謔,“也是他心夠狠、夠有魄力。當初誰能想到,霍氏到頭來會落到一個私生子手裏?”

近兩年霍氏集團內部局勢不穩,霍耀權不問俗務,霍銘虎健康堪憂,三房奪權野心昭然若揭。霍瑾安與霍決,縱是血緣相連的堂兄弟,本質上也擺脫不掉利益紛爭的對峙局面。

只不過看結果,還是霍決爭贏了。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時聞淡淡道,“他應得的。”

霍瑾安倒不計較這番言語莽撞,對她態度仍是溫和,“你這點也跟小時候一樣,沒怎麽變,半句都聽不得別人數落他。”

“……”時聞一副心不在焉的游離態度,“實話實說而已。”

“也是。”霍瑾安瞇了瞇眼睛,仰頭望向天邊倉促滾過的雲,“再怎麽說,落在私生子手上,總比落在外姓人手上要好。”

“所謂血緣,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顯出些親疏遠近了。”

時聞聽而不聞,不知該說什麽,索性什麽都沒再說。默默拾起放在地上的寶麗萊相機,拂掉灰塵放回包裏。

日漸西斜。

風的味道變了。

太陽像一枚果肉糜爛的橘子掛在天邊,染了他們一身霧蒙蒙的金粉。

“有空一起用個晚餐嗎?”

沿著來路離開,出到停車場,霍瑾安看了看腕表,頗有風度地邀請道:

“今天周五,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微微下課,她循例會給我打視頻電話。要是能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