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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申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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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申往未

隨著遲未晞搖頭的動作, 溫譽文很快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今日天晴,下午四點,巨幅的觀景落地玻璃窗外, 陽光將天空折射成耀眼的白, 整座城市被日光曬得透亮, 往遠了看, 能看見泰晤士河河面湧起了粼粼的光。

窗前是成排的兩人位,卡座與卡座之間僅用空氣做了間隔, 每個間隔內,半大的木質圓桌橫在其中,圓桌的一左一右, 是正對著落地觀景窗的沙發位。

溫譽文與遲未晞分別坐在兩側。

不多時, 兩杯咖啡自一樓端上。

空氣很快傳來豆子萃取過後的濕香, 擺在遲未晞身側的是一杯澳白,它有著十分輕盈的奶泡,入口口感細膩柔和, 而在澳白的另一側, 是溫譽文的黑咖啡。

遲未晞朝店員小聲說了句謝謝, 頭偏低,她將嘴唇輕輕觸上了杯子的邊壁。

沒想到只是小小抿了一口,也能讓杯子裏的壓紋郁金香拉花搖晃,那奶香的泡泡晃上了遲未晞的嘴唇,一瞬而過的甜膩觸感,讓她心想著完蛋了,她的口紅臟掉了。

她不由飛速直起身, 將視線拋向窗外的同時,悄悄抿了抿唇。

溫譽文忽地問:“你到很久了?”

不知他問的是到倫敦很久了, 還是到Serein很久了,遲未晞說:“沒有很久。”確實沒有很久,至少她認為,提前五分鐘不算久。

提前三天也不算。

說話時,遲未晞沒讓視線閑著,她悄悄將目光往身側一探,不難發現,一分鐘前還空著的隔桌,這會兒已經坐了一位金發碧眼的年輕女性。

她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只知道餘光裏的她,正低著頭,瘋狂按動手裏的手機。

遲未晞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收回,腦海很自然就想起那晚,溫譽文在溪姚鎮對她說的話。他說:

“我們晞晞,可不能隨隨便便就在這裏答應我。”

如果這裏不是隨隨便便,那今天的客人都是他請來的群眾演員?把這裏制造成和平時無異的樣子,為的是不被她發現?

沒有答案,但遲未晞認為,她應該要先去補一補被她抿掉的唇妝。

這麽想,遲未晞鎮定起身,她朝溫譽文笑了笑說:“小舅舅,我先去趟洗手間。”

溫譽文側眸看了她一眼,回以一個“好”的眼神:“去吧。”

遲未晞走了。

等她再回來,時間已經走向了四點半,明明離開前還是透亮的天色,這會兒已經開始逐漸收攏了光。

遲未晞很快落座。

溫譽文側了側眸。

遲未晞說:“再過十幾分鐘,就要開始日落了。”說話時,她輕啟的紅唇有著比剛才還要更艷麗一點的顏色。

溫譽文極輕地笑了。

笑得遲未晞耳根一燙,她趕緊回身坐好。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他們默契地將目光拋向窗外,看那油畫一樣的藍天,正逐漸被著急回家的太陽慢慢染成了金黃一片。

遲未晞口中的日落來了,不過一秒,雲層才堪堪遮住了日光,仿佛就有人朝空中扔了一根火柴,那燃著的火焰一瞬就燒著了天,火勢立馬蔓延。

熊熊的烈火燒不盡,天空開始呈現出一片恢弘壯麗的火燒雲景,隨著日落,被燒掉的雲層由絢麗的金黃脫落,慢慢變成了柔霧一樣的粉紫色。

不多時,太陽下山了。

夕陽的餘暉開始漫過壯麗的塔橋,鋪上了倫敦眼,在大笨鐘即將敲響前,它映上了觀景玻璃窗的窗面,一瞬即暗的天,正式由粉紫進入了藍調時刻。

一時間,整個倫敦亮起了燈。

落寞時刻燃起的燈火,實在是讓人難以忘懷的。

Serein有個很特別的地方,它會在城市亮燈的那一刻,選擇打烊關門。遲未晞曾經一下反應不過來,她好奇問老板,萬一整座城市就是不亮燈呢?

老板說:“那應該是全城大停電,我們也開不了門。”

對哦。

在大笨鐘對面,沿著泰晤士河行走時,遲未晞腳步雀躍,她開心地與溫譽文分享起這件糗事:“我居然會問出這麽好笑的問題。”

說起這個,她就像打開了話匣子,卻忽地有點不好意思:“小舅舅你知道嗎,我其實以前經常來Serein的。”

溫譽文問她:“喜歡這裏?”

該怎麽說。

是因為它的名字,作晴空雨,也是太陽雨,我撿到你平安牌的那一天,下的就是太陽雨。

遲未晞:“算喜歡吧。”

溫譽文很輕地笑了下,其實,關於她的一切事,他幾乎全都是後來知道的。慶幸在過往的那些年,他讓人去打探她的消息,雖然不盡全面,但總歸能讓他算是有了解。

兩人沿途往前,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僅僅只是五天沒見,他們好像已經有了說不完的話。期間,遲未晞和溫譽文進行了一場燭光晚餐。

那幽暗的燭光只將彼此照亮,對視時,盈盈的火光在彼此的眼眸裏流轉,情緒暗湧的空間,仿佛一顰一笑,都是可以隨時牽手的預兆。

但...

直至晚餐結束,再到溫譽文把遲未晞送回酒店,與她道了晚安,整個過程,遲未晞躺在床上覆盤。

明明氣氛都已經烘托到了,可她預想中的畫面,竟一個都沒有出現。他好像,真的就只是單純地想和她看一場,她離開前的日落而已。

-

有了昨天的經驗,隔天再見溫譽文,遲未晞已經不會再去胡亂猜想,到底哪個地方,才是適合他們在一起的地方。

昨晚晚餐,她與溫譽文聊起了她的母校,伊倫戲劇學院。

那個被稱作世界上最古老的戲劇學院之一,也是全球最頂尖的戲劇藝術學院之一,它被譽為孕育世界級演技派大佬的搖籃,很多耳熟能詳的實力派演員均畢業於此。

出門前看了眼天氣,今日的溫度要比昨天更低。遲未晞換上了一件看起來相當暖和的奶茶色系針織毛衣開衫,稍顯寬松的設計,讓她看起來像冬日裏正曬著太陽的貓咪,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懶洋洋的暖意。

今天的遲未晞化身成為了某人的專屬導游,她與溫譽文並肩行走,兩人慢慢穿過了伊倫街。

溫譽文今日已不再似昨天那般正式,今天的他一身休閑,好似不怕冷那般,身上只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襯衫,領口的扣子松開,露出的喉結很是性感。

古老的街道,陽光穿過道路兩旁栽種著的幾棵楓樹,偶爾有風吹過,卷起地面斑駁樹影,它們便在陽光下不斷地搖曳著。

搖曳著。

看起來溫柔極了。

遲未晞彎腰撿起地上新鮮掉落的楓樹葉,金燦燦的葉子捏在手中,她忽然很有童心地用它來遮住其中一只眼睛。

偏過頭,她對上了溫譽文帶笑的雙眼。

溫譽文評價她的舉動:“小朋友。”

遲未晞語調裏透著笑,她把葉子放下來,愉悅地和溫譽文做起了分享:“小舅舅你知道嗎,這一條,就是我去劇院的必經之路了。”

伊倫學院擁有五座獨立的劇院,以及三個獨立的劇場,其中一座劇院建在學校周邊,用作於學生對外的戲劇表演。

當年,遲未晞的畢業大戲就是在這裏完成的。

說起她的畢業,遲未晞開心地講個不停,她語調依舊雀躍,得意的小尾巴翹上天:“我當年可厲害了,還沒正式畢業,我就拿到了巴倫劇社的名額。”

“巴倫劇社哦,那可是世界排名前三的劇社。”

“這麽厲害。”溫譽文也隨著她的語氣做誇張狀。

遲未晞忍不住笑出聲來:“當然啦,我的考核一直都排在前三名的。”只不過...她的表情閃過一絲悶悶的。

如果我真的去了巴倫,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回瀾城了。

也不會再遇見你了。

最後這兩句話遲未晞藏在心底沒有說,她實在是不想將這麽美好的氛圍打破,她又換上了雀躍的語氣:“小舅舅,前面就是劇院了。”

但溫譽文又怎會看不懂她那極為短暫的沈默。

他擡手揉了一下她的頭。

遲未晞瞬間就覺得可惜了,她的畢業典禮,她的畢業大戲,她人生那麽閃耀的時刻,他通通都沒能參與。

悠長的伊倫街盡頭,是一座外觀陳舊的古老劇院,老舊的墻面上長滿了藤蔓,與其說它是劇院,倒不如說它是廢墟裏的哥特花園。

劇院一角有一處放映廳,平日會播放一些供學生欣賞的老舊電影。

遲未晞三兩步跳上臺階,她跑去看今日排片,卻發現那老舊的手寫黑板欄處,這會兒是空蕩蕩的,上面什麽都沒有。

遲未晞有點可惜說:“今天應該是不放電影了。”

溫譽文走上前,擡手掀開了放映廳的幕簾,裏邊果真是黑漆漆的一片。

遲未晞一副“看吧,我就說的表情”。

溫譽文淡聲:“進去看看?”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可他腳步已經邁了進去。

“誒...”遲未晞不明所以,裏邊黑不溜秋有什麽好看的?心想是這麽想,身體卻已經誠實地跟著向前。

緊閉的幕簾一瞬就將外邊的光影阻隔,老舊的墻壁上正亮著幾盞聊勝於無的壁燈。

溫譽文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導游晞晞跟在他身旁:“餵餵餵,這位游客。”她佯裝生氣地,“你怎麽能私自篡改行程。”

溫譽文笑了笑,倒也沒瞞著:“都到這裏了,怎麽能不看看你的畢業大戲。”

遲未晞瞪大了眼睛,吃驚地:“什麽!”

亮起的熒幕替溫譽文作了回答,他開玩笑:“什麽表情,怕我看?”

餵,前三名怎麽會怕:“你找我們學院要錄像了?”

每年度的畢業大戲,可謂是伊倫的一場盛事,接連一周,校劇院會以正式演出的形式對外開放售票。

溫譽文回說:“我找嘉檸要的。”

遲未晞:“這個放映廳屬於學校的,他們允許你在這裏放私人的東西?”

溫譽文認真想了想:“應該允許吧。”

“畢竟我捐了一大筆善款。”

遲未晞:“......”我要打人了!

不多時,原本空無一人的放映廳內陸陸續續進來了不少人。

本就是免費對學生開放的地方,遲未晞專心朝熒幕看,首先出現的,是溫嘉檸映在熒幕上的手掌。

她在調整對準自己的鏡頭,並焦急地問梅梳月:“錄到了嗎錄到了嗎?能看到我嗎?”

梅梳月無語:“你不要動,我的鏡頭會找你。”

溫嘉檸:“哦。”

遲未晞忍不住笑說:“什麽啊。”記憶仿佛隨畫面回到了從前,她不好意思地擡手捂住了臉。

她真的要和這麽多人一起,看她的畢業視頻嗎?

跟著畫面一黑,響起了主持人報幕的聲音,是遲未晞的畢業大戲,莎翁的經典喜劇之一,《第十二夜》。

隨著遲未晞扮演的薇奧拉出場,耳邊又傳來了溫嘉檸低低的嗓音:“嗚嗚嗚,我的大明星。”

梅梳月:“你安靜一點。”

溫嘉檸換上了氣音:“嗚嗚嗚。”

放映廳裏起了笑聲,遲未晞更緊地捂住了臉,她小聲問溫譽文:“你為什麽不找學校要錄像。”

你不是捐了錢。

溫譽文俯身,幾乎快要湊到她耳邊:“我要不到。”

遲未晞看起來不太相信。

她又回身坐好。

隨著表演漸入佳境,整個放映廳很快便沒了交談的聲音,坐在前排的緣故,熒幕的光影明明滅滅,遲未晞還記得薇奧拉的獨白,她小聲與熒幕裏的她一起念出:

“For such as we are made of, such we be。”

我們生來如此,便如此。

情緒是熱烈且飽滿的,遲未晞的眼眶有了微微的濕潤,畫面跳轉,她與所有演員一起登臺謝幕,她們在後臺抱著一起哭。

“我們畢業了。”

“真的畢業了。”

等她哭完,溫嘉檸手捧著鮮花,不顧淑女形象,繼續“啊啊啊啊啊啊”地朝她沖了過去。

“我的大明星——”

鏡頭抖動,梅梳月的聲音響起:“你不要跑這麽快,我追不上啊。”

看得遲未晞又忍不住笑,笑著笑著,眼底便泛起了潮。

那些親友歡聚的時刻,還好還好,溫嘉檸和梅梳月來了。

熒幕上,溫嘉檸把一大束代表友誼的黃玫瑰塞到遲未晞的懷中,她給了她一個超級無敵大的擁抱。

“畢業快樂哦我的晞晞。”

她是她暴烈至死的友情。

現下,她的懷裏也被塞了一大束代表愛意的紅玫瑰,細膩如綢的花瓣,馥郁的香氣,熱烈、濃稠、艷麗。

他也會是她暴烈至死的愛情吧。

遲未晞的眼眶起了隱隱的酸意,這讓她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能呆楞楞地將臉朝溫譽文的方向轉了過去。

熒幕上的光影仍在持續明滅,極輕易就照亮了他英俊的側臉,溫譽文擡手,微笑著揉了揉遲未晞的頭。

他錯過了她的22歲。

以至於他沒能有更多的話語,只是很簡單地對她說:

“畢業快樂,晞晞。”

遲未晞忽然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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