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酸檸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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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酸檸檬
水滾了。
遲未晞被那冒泡泡的“咕嚕咕嚕”聲響短暫地分了下神, 她趕忙放下手機，低頭，將燃氣擰到最小。
視線只餘一簇小小的藍色火苗。
信息沒有在看到的第一時間回覆, 好像也就不需要那麽著急回覆了。
遲未晞拿過火雞面, 包裝袋子開邊邊, 面餅丟進琺瑯鍋的同時, 很快沈了底，就像她一直沒有主動去想的那些沈底的思緒。
沒有想她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和溫譽文去了水族館, 也沒有想他為什麽會突然在那個早上匆匆趕來，更沒有想為什麽她拒絕他的邀約，他的眼眸會有一閃而過的黯淡。
遲未晞用筷子在鍋裏攪了攪, 膨發的面餅散成條, 亂糟糟。她很快關了火, 如同將心裏的火苗也一並關掉。
把面瀝幹水，她給溫譽文回覆了信息。
遲未晞：不好意思哦小舅舅。
遲未晞：家裏沒有止痛藥。
想了想，她還是善良地補充了一句：要不您問問管家, 他們應該會備有的。
信息發完, 遲未晞便不再去管, 在往火雞面下調料的同時，樓下同步響起了一聲。
“叮—”
-
溫譽文收到了遲未晞的回覆。
滿室漆黑裏，茶幾上的屏幕短暫地亮了一下，旁邊放著的深藍色禮盒跟著映上了光，昏昏暗，像汪洋。
下雨的緣故，不開燈的室內沒能染上月光, 一瞬即逝的光亮閃過，溫譽文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查看手機, 他忍了忍右腿不斷泛起來的疼意，總覺得他已經看到答案了。
他不由沈沈嘆了一口氣。
自那天點完讚，溫譽文依舊是忙得腳不沾地，加之迅德的海外並購已進入收尾階段，這期間，他必須要飛一趟洛杉磯。
臨出發前算日期，離8月15日只剩一周多一點的時間。為此，溫譽文極盡可能地壓縮行程，七天飛了三個國家，終於在14日的晚上八點，私人飛機準時抵達瀾城。
下舷梯，潮濕的雨點吸入肺，秘書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徹底松懈了下來。回想這幾天，他的老板堪比空中飛人。
除原定計劃的洛杉磯與柏林外，溫譽文還抽空去了一趟蘇黎世。
因是計劃之外的行程，私人機組未能提前申請飛行空域，好在柏林飛蘇黎世不算遠，助理趕忙訂了機票，待會議結束，溫譽文只身趕往機場。
忙得分身乏術的人，一分鐘必須要掰成兩分鐘來用。直到抵達費德洛老先生所在的莊園，溫譽文才堪堪處理完手頭上積壓的所有文件。
透著冷肅氣息的莊園戒備森嚴，一場拍賣會如期在這裏舉行，被人領著繞過了三道彎，進會場，溫譽文找到位子落座。
提前受他委托過來的老先生見來人，偏過頭，壓低著嗓音對他說：“溫先生，趕得及，下下個拍品才是您想要的。”
溫譽文沈聲：“知道了。”
其實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不知道怎樣的一份生日禮物，才是比較適合遲未晞的禮物，直到他看見這個拍品。
百達翡麗打造的首款萬年歷腕表，產自1925年，後由著名已故女星凱西恩所收藏，那個曾被票選為最具影響力的女性，被譽為電影與戲劇界的標志人物之一。
這塊腕表，伴她走過籍籍無名，更見證了她的輝煌與奇跡。
溫譽文認為，沒有什麽會比它更適合遲未晞。
心裏賦予了它無可比擬的價值與含義，溫譽文未計代價，人到了這個地位，錢不過就是一串會變動的數字而已。直到他最後一次舉牌競拍，價格已經被他追加到了八千萬。
一時間，場上落針可聞，終於無人再跟。
拍賣員再三確認，穩穩落錘。
費德洛老先生不由鼓掌慶祝，並玩笑著說：“有機會，一定要讓我見見這個女孩子。”
可先別說見，溫譽文無奈的語氣：“怎麽讓她收下都還是個難題。”
這個...費德洛老先生只能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
溫譽文臉上略帶笑意，拜托他最後一件事情，他的五指曾丈量過遲未晞的手腕，因此，他能很好地算出：“換一副長度大概到這裏的表帶。”另外再，“幫我準備個禮盒？”
費德洛老先生點頭：“沒問題。”
現下，那個外觀優雅的深藍色長條禮盒，正安靜躺在同款顏色的四方紙袋中。而這個四方紙袋，又握在了秘書手裏。
機場外，雨刮聲漸顯，司機已在這裏等候多時。溫譽文臨上車，秘書將這份無比滾燙的心意交還於他的手中，不由多問了一句：“送女朋友的？”
溫譽文鼻尖略過一陣隱隱的潮濕雨霧氣息，他無意識用指腹捏了捏那四方紙袋的一角，笑說：“送小朋友的。”
秘書心領神會：“希望她能喜歡。”
但顯然，他喜歡的小朋友已經不喜歡了。
溫譽文沈默地坐在沙發，背脊貼在沙發靠背，細軟的材質，無比貼合人的頸椎。
他頭微微仰靠，將視線落向天花板處，試圖讓目光鑿穿那堵厚重的墻，想象她在樓上的模樣。
她睡覺了嗎？
還是又繼續她的Toxic了？
緩解他疼痛只能靠特效藥，溫譽文一道沈沈的目光，如果她剛剛是在跟他說沒有，那很正常，她確實是沒有。
他終於為她找好了借口。
在下一次痛意襲來前，溫譽文撈起茶幾上的手機，微弱的光亮虛虛照亮了他的眉眼，更襯得他心下毫無光亮。
她回覆得很簡單，意思他也看得很明白，她說：沒有。
溫譽文沈默地回了一個字：嗯。
這之後，他無聲按滅了手機。
右腿持續在這片黑夜裏傳來痛感，他想，那疼痛大概像是骨頭在被人用斧子狠狠敲爛，再鑿穿，一寸又一寸，緩緩慢慢，細細掰開了他的骨頭縫，粘連著血，割掉了筋。
窗外暴雨如註，眼前像是被人蒙上了一碗芝麻糊，黑灰色，好模糊。
在意識徹底變得混沌前，溫譽文想，他應該要吃上兩片止痛藥才對的。
可是，（她）他沒有。
*
隔天，得知遲未晞休息，溫嘉檸說什麽都要和她見上一面。
雖然知道遲未晞早就沒有了過生日的習慣，但以往，每每到了這一天，溫嘉檸還是風雨無阻，遲未晞在哪她就去哪。
她要和她一起吃晚餐。
可今年不一樣。
溫嘉檸刷著手機，她是真的對溫譽文恨鐵不成鋼，晞晞明明都已經搬到他樓上去住了，怎麽他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果然，近水樓臺也未必能得到月亮。
溫嘉檸嘆氣，要不是念在他是她最最親愛的小舅舅，晞晞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子，她才不會幫他的忙。
溫嘉檸默默地給自己的今日功德加一，她思考著，如果她和遲未晞吃晚餐，無緣無故把溫譽文也叫上的話，那該得多奇怪啊。
思來想去，最後，溫嘉檸靈光一閃，她把月月外婆也帶上不就行了嗎，那樣的話，看起來就很像是在家庭聚餐。
溫嘉檸得意地笑起來，她今日的功德可真圓滿。
晚餐選在了建設路的某間私人苑廚，那老舊的騎樓，依舊是梅梳月用來放藏品的地方之一。
但區別於遲未晞知道的之前兩間，這一間有些許不同，梅梳月的藏品全都集中在了頂層，那裏做成了免費的展館，由另一道樓梯直上，每周一閉展，二至日免費開放供人參觀。
說起要和遲未晞吃晚餐，梅梳月答應得極快，一早便通知人備菜，溫嘉檸再三提醒：“月月外婆您不用準備禮物，晞晞不怎麽過生日的。”
又說：“我們只是簡單吃一頓晚餐就行。”
梅梳月大驚：“今天是晞晞的生日？”
溫嘉檸：“......”
梅梳月：“......”
梅梳月：“你都這麽說了，我這個做姨姨的還有不準備的道理嗎。”
溫嘉檸：“......”
梅梳月：“......”
怪她多嘴，溫嘉檸只好轉頭，一通電話直接打給了溫譽文，她生日兩個字提不敢提，只告訴他說，今晚要和晞晞一起吃飯。
溫譽文沒有拒絕。
最後，她把確認好的地址發給遲未晞。
盯著微信息，遲未晞只回覆了兩個字：好的。
她倒也沒什麽覆雜的心情，不過就是再多兩個人一起吃飯而已。
臨出門，遲未晞沒有特意裝扮，依舊畫著簡單的淡妝，頭發柔順地披在肩上。她穿著一件薄荷色系的曼波長裙，人十分漂亮，無需額外點綴，即便簡簡單單，也像山林間那只偷偷跑出來，卻迷了路的純真精靈。
晚七點，瀾城剛下過一場雨，出租車停在路邊，遲未晞快速完成了手機支付。臨下車，她才發覺地面是如此的洇濕，車子就停在了半深的水窪處。
遲未晞猶豫著要不要讓司機再往前開一點，半開的大門已經遞過來一只手。
攤開的掌心朝上，五指細長，腕骨處漏了半截腕表，帶來沈冷的烏木香氣，不用擡眼也能知道來的人是誰。
遲未晞這會兒很難再將車門關上，沒辦法，她只好大大方方地，直接把手遞了過去。
細弱無骨的手指才虛虛搭上溫譽文的掌心，他很快便聚力收攏，將她牢牢地扣住。
緊跟著，遲未晞腳上的帆布鞋鞋尖虛虛點向地面，在她使力朝車外起身的同時，溫譽文踩在水窪處的黑色的德比鞋往後退了半步。下一秒，他的另一只手貼上了她的腰際，稍一使力，他腰身後仰了下，虛虛把人半抱起。
遲未晞順勢一步跨上了沒有水窪的平地，待她站穩，溫譽文飛速松開了她的手。
遲未晞禮貌道謝：“謝謝。”
溫譽文輕聲：“不客氣。”
心裏記著昨晚沒有給他的那粒止痛藥，遲未晞視線短暫地落在了溫譽文的右腳，心下的抱歉油然而生，但她沒說什麽，沒有給就是沒有給。
很快，她收回了視線，轉身上樓。
兩人一前一後出現，中間相隔的時間不到半秒，正面對面坐著的溫嘉檸和梅梳月，兩眼呆呆地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真是各有各的精彩。
溫嘉檸很是欣慰，心想，小舅舅終於上道，知道要把握機會，約著晞晞一起過來。
梅梳月則在思考，他們不會真的在談戀愛吧。
然而遲到的遲未晞沒留意她們的表情，她忙著道歉：“不好意思哦，路上塞車，我遲到了。”
“你們等很久了嗎？”
梅梳月趕緊斂了眼神，笑說：“沒多久，我們也是剛到。”
遲未晞便直接*去往溫嘉檸身邊，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不過一秒，對面的椅子有了響動，遲未晞稍稍擡眼，隨著溫譽文一個坐下的動作，她又趕緊偏離了視線。
剛剛不確定他們什麽時候能到，梅梳月這會兒才通知讓人上菜。
見有人來，侍應生趕忙再添了兩個杯子，透亮的杯壁被檸檬水撞擊，一道酸澀的液體，映在燈光下，像細碎的玻璃。
此時，梅梳月身側空著的那個位置，正擺放著她一個月前新購買的D家新款鱷魚皮，剛好，裏面躺著一枚傳家的祖母綠。
她看著遲未晞，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如果以後她真的要叫她一聲“媽咪”，她也認了。
在把這枚傳家寶送出去之前，梅梳月真心誇讚的語氣：“我們晞晞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聽得遲未晞一下就要捂住含笑的嘴角，乖巧說：“梳月姨姨才是越來越漂亮了呢。”
真是讓人心軟軟的女孩子，誰會不喜歡呢，梅梳月笑說：“晞晞以後要是交了男朋友，一定要記得帶給姨姨看的。”
遲未晞笑著點頭：“嗯，會帶的。”
聽這話，溫嘉檸仿佛抓住了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她把椅子蹭蹭蹭地挪到了遲未晞的身邊，臉靠著她，無比親密地問說：“ 晞晞你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什麽時候？”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聞言，溫譽文心下一沈，忽地想起游文宇的臉，他揪著心臟的酸意鋪天蓋地，便一把撈起桌上的檸檬水，輕輕抿了一口。
遲未晞說：“我沒有啊，如果有的話，我肯定會告訴你的。”
溫嘉檸拖著嗓音說：“哦——”
聽完遲未晞的話，溫譽文才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杯子，心情由死緩直接放出獄。
梅梳月坐在一旁，視線來來回回，她已經被溫嘉檸的問題搞懵了。
豈料溫嘉檸今日功德圓滿，她看一眼溫譽文，心底嘆氣，就讓我這個親親外甥女再幫你一把吧。
她又問遲未晞：“晞晞，你的標準變了嗎？還是喜歡年紀比你大的男孩子？”
溫譽文的目光移了過去。
是她們以前聊過的話題，遲未晞很認真地在想：“應該吧，但也不能比我大太多了。”
“哦。”溫嘉檸覺得溫譽文有戲，她不由高興起來，“那大多少算大？五歲可以嗎？”
遲未晞點頭：“可以啊。”
溫嘉檸：“七歲呢？也行嗎？”
遲未晞：“也行吧。”
“那...八歲？”
“可以的。”
“哦。”溫嘉檸笑起來，鋪墊了這麽久，她終於能問出，“那...那九歲可以嗎？”
九歲可以嗎
這個問題，遲未晞驀地就回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經問出的那句，“太小...是多小”。
或許時間久遠，現在，她心下已經沒有了什麽波瀾，但她還是認真地回答說：“不可以了。”
她沒有去看溫譽文的眼神，因此她無法得知，他此刻的心情一如昨晚，只是腿部的疼痛好像轉移到了心臟，刀刮般。
他再一次深深跌入了海底。
遲未晞沒有將視線偏離，她依舊看著溫嘉檸，是笑著的語氣，她說：
“九歲。”
“就一定不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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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滾了。
遲未晞被那冒泡泡的“咕嚕咕嚕”聲響短暫地分了下神, 她趕忙放下手機，低頭，將燃氣擰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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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沒有在看到的第一時間回覆, 好像也就不需要那麽著急回覆了。
遲未晞拿過火雞面, 包裝袋子開邊邊, 面餅丟進琺瑯鍋的同時, 很快沈了底，就像她一直沒有主動去想的那些沈底的思緒。
沒有想她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和溫譽文去了水族館, 也沒有想他為什麽會突然在那個早上匆匆趕來，更沒有想為什麽她拒絕他的邀約，他的眼眸會有一閃而過的黯淡。
遲未晞用筷子在鍋裏攪了攪, 膨發的面餅散成條, 亂糟糟。她很快關了火, 如同將心裏的火苗也一並關掉。
把面瀝幹水，她給溫譽文回覆了信息。
遲未晞：不好意思哦小舅舅。
遲未晞：家裏沒有止痛藥。
想了想，她還是善良地補充了一句：要不您問問管家, 他們應該會備有的。
信息發完, 遲未晞便不再去管, 在往火雞面下調料的同時，樓下同步響起了一聲。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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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譽文收到了遲未晞的回覆。
滿室漆黑裏，茶幾上的屏幕短暫地亮了一下，旁邊放著的深藍色禮盒跟著映上了光，昏昏暗，像汪洋。
下雨的緣故，不開燈的室內沒能染上月光, 一瞬即逝的光亮閃過，溫譽文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查看手機, 他忍了忍右腿不斷泛起來的疼意，總覺得他已經看到答案了。
他不由沈沈嘆了一口氣。
自那天點完讚，溫譽文依舊是忙得腳不沾地，加之迅德的海外並購已進入收尾階段，這期間，他必須要飛一趟洛杉磯。
臨出發前算日期，離8月15日只剩一周多一點的時間。為此，溫譽文極盡可能地壓縮行程，七天飛了三個國家，終於在14日的晚上八點，私人飛機準時抵達瀾城。
下舷梯，潮濕的雨點吸入肺，秘書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徹底松懈了下來。回想這幾天，他的老板堪比空中飛人。
除原定計劃的洛杉磯與柏林外，溫譽文還抽空去了一趟蘇黎世。
因是計劃之外的行程，私人機組未能提前申請飛行空域，好在柏林飛蘇黎世不算遠，助理趕忙訂了機票，待會議結束，溫譽文只身趕往機場。
忙得分身乏術的人，一分鐘必須要掰成兩分鐘來用。直到抵達費德洛老先生所在的莊園，溫譽文才堪堪處理完手頭上積壓的所有文件。
透著冷肅氣息的莊園戒備森嚴，一場拍賣會如期在這裏舉行，被人領著繞過了三道彎，進會場，溫譽文找到位子落座。
提前受他委托過來的老先生見來人，偏過頭，壓低著嗓音對他說：“溫先生，趕得及，下下個拍品才是您想要的。”
溫譽文沈聲：“知道了。”
其實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不知道怎樣的一份生日禮物，才是比較適合遲未晞的禮物，直到他看見這個拍品。
百達翡麗打造的首款萬年歷腕表，產自1925年，後由著名已故女星凱西恩所收藏，那個曾被票選為最具影響力的女性，被譽為電影與戲劇界的標志人物之一。
這塊腕表，伴她走過籍籍無名，更見證了她的輝煌與奇跡。
溫譽文認為，沒有什麽會比它更適合遲未晞。
心裏賦予了它無可比擬的價值與含義，溫譽文未計代價，人到了這個地位，錢不過就是一串會變動的數字而已。直到他最後一次舉牌競拍，價格已經被他追加到了八千萬。
一時間，場上落針可聞，終於無人再跟。
拍賣員再三確認，穩穩落錘。
費德洛老先生不由鼓掌慶祝，並玩笑著說：“有機會，一定要讓我見見這個女孩子。”
可先別說見，溫譽文無奈的語氣：“怎麽讓她收下都還是個難題。”
這個...費德洛老先生只能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
溫譽文臉上略帶笑意，拜托他最後一件事情，他的五指曾丈量過遲未晞的手腕，因此，他能很好地算出：“換一副長度大概到這裏的表帶。”另外再，“幫我準備個禮盒？”
費德洛老先生點頭：“沒問題。”
現下，那個外觀優雅的深藍色長條禮盒，正安靜躺在同款顏色的四方紙袋中。而這個四方紙袋，又握在了秘書手裏。
機場外，雨刮聲漸顯，司機已在這裏等候多時。溫譽文臨上車，秘書將這份無比滾燙的心意交還於他的手中，不由多問了一句：“送女朋友的？”
溫譽文鼻尖略過一陣隱隱的潮濕雨霧氣息，他無意識用指腹捏了捏那四方紙袋的一角，笑說：“送小朋友的。”
秘書心領神會：“希望她能喜歡。”
但顯然，他喜歡的小朋友已經不喜歡了。
溫譽文沈默地坐在沙發，背脊貼在沙發靠背，細軟的材質，無比貼合人的頸椎。
他頭微微仰靠，將視線落向天花板處，試圖讓目光鑿穿那堵厚重的墻，想象她在樓上的模樣。
她睡覺了嗎？
還是又繼續她的Toxic了？
緩解他疼痛只能靠特效藥，溫譽文一道沈沈的目光，如果她剛剛是在跟他說沒有，那很正常，她確實是沒有。
他終於為她找好了借口。
在下一次痛意襲來前，溫譽文撈起茶幾上的手機，微弱的光亮虛虛照亮了他的眉眼，更襯得他心下毫無光亮。
她回覆得很簡單，意思他也看得很明白，她說：沒有。
溫譽文沈默地回了一個字：嗯。
這之後，他無聲按滅了手機。
右腿持續在這片黑夜裏傳來痛感，他想，那疼痛大概像是骨頭在被人用斧子狠狠敲爛，再鑿穿，一寸又一寸，緩緩慢慢，細細掰開了他的骨頭縫，粘連著血，割掉了筋。
窗外暴雨如註，眼前像是被人蒙上了一碗芝麻糊，黑灰色，好模糊。
在意識徹底變得混沌前，溫譽文想，他應該要吃上兩片止痛藥才對的。
可是，（她）他沒有。
*
隔天，得知遲未晞休息，溫嘉檸說什麽都要和她見上一面。
雖然知道遲未晞早就沒有了過生日的習慣，但以往，每每到了這一天，溫嘉檸還是風雨無阻，遲未晞在哪她就去哪。
她要和她一起吃晚餐。
可今年不一樣。
溫嘉檸刷著手機，她是真的對溫譽文恨鐵不成鋼，晞晞明明都已經搬到他樓上去住了，怎麽他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果然，近水樓臺也未必能得到月亮。
溫嘉檸嘆氣，要不是念在他是她最最親愛的小舅舅，晞晞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子，她才不會幫他的忙。
溫嘉檸默默地給自己的今日功德加一，她思考著，如果她和遲未晞吃晚餐，無緣無故把溫譽文也叫上的話，那該得多奇怪啊。
思來想去，最後，溫嘉檸靈光一閃，她把月月外婆也帶上不就行了嗎，那樣的話，看起來就很像是在家庭聚餐。
溫嘉檸得意地笑起來，她今日的功德可真圓滿。
晚餐選在了建設路的某間私人苑廚，那老舊的騎樓，依舊是梅梳月用來放藏品的地方之一。
但區別於遲未晞知道的之前兩間，這一間有些許不同，梅梳月的藏品全都集中在了頂層，那裏做成了免費的展館，由另一道樓梯直上，每周一閉展，二至日免費開放供人參觀。
說起要和遲未晞吃晚餐，梅梳月答應得極快，一早便通知人備菜，溫嘉檸再三提醒：“月月外婆您不用準備禮物，晞晞不怎麽過生日的。”
又說：“我們只是簡單吃一頓晚餐就行。”
梅梳月大驚：“今天是晞晞的生日？”
溫嘉檸：“......”
梅梳月：“......”
梅梳月：“你都這麽說了，我這個做姨姨的還有不準備的道理嗎。”
溫嘉檸：“......”
梅梳月：“......”
怪她多嘴，溫嘉檸只好轉頭，一通電話直接打給了溫譽文，她生日兩個字提不敢提，只告訴他說，今晚要和晞晞一起吃飯。
溫譽文沒有拒絕。
最後，她把確認好的地址發給遲未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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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也沒什麽覆雜的心情，不過就是再多兩個人一起吃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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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點，瀾城剛下過一場雨，出租車停在路邊，遲未晞快速完成了手機支付。臨下車，她才發覺地面是如此的洇濕，車子就停在了半深的水窪處。
遲未晞猶豫著要不要讓司機再往前開一點，半開的大門已經遞過來一只手。
攤開的掌心朝上，五指細長，腕骨處漏了半截腕表，帶來沈冷的烏木香氣，不用擡眼也能知道來的人是誰。
遲未晞這會兒很難再將車門關上，沒辦法，她只好大大方方地，直接把手遞了過去。
細弱無骨的手指才虛虛搭上溫譽文的掌心，他很快便聚力收攏，將她牢牢地扣住。
緊跟著，遲未晞腳上的帆布鞋鞋尖虛虛點向地面，在她使力朝車外起身的同時，溫譽文踩在水窪處的黑色的德比鞋往後退了半步。下一秒，他的另一只手貼上了她的腰際，稍一使力，他腰身後仰了下，虛虛把人半抱起。
遲未晞順勢一步跨上了沒有水窪的平地，待她站穩，溫譽文飛速松開了她的手。
遲未晞禮貌道謝：“謝謝。”
溫譽文輕聲：“不客氣。”
心裏記著昨晚沒有給他的那粒止痛藥，遲未晞視線短暫地落在了溫譽文的右腳，心下的抱歉油然而生，但她沒說什麽，沒有給就是沒有給。
很快，她收回了視線，轉身上樓。
兩人一前一後出現，中間相隔的時間不到半秒，正面對面坐著的溫嘉檸和梅梳月，兩眼呆呆地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真是各有各的精彩。
溫嘉檸很是欣慰，心想，小舅舅終於上道，知道要把握機會，約著晞晞一起過來。
梅梳月則在思考，他們不會真的在談戀愛吧。
然而遲到的遲未晞沒留意她們的表情，她忙著道歉：“不好意思哦，路上塞車，我遲到了。”
“你們等很久了嗎？”
梅梳月趕緊斂了眼神，笑說：“沒多久，我們也是剛到。”
遲未晞便直接*去往溫嘉檸身邊，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不過一秒，對面的椅子有了響動，遲未晞稍稍擡眼，隨著溫譽文一個坐下的動作，她又趕緊偏離了視線。
剛剛不確定他們什麽時候能到，梅梳月這會兒才通知讓人上菜。
見有人來，侍應生趕忙再添了兩個杯子，透亮的杯壁被檸檬水撞擊，一道酸澀的液體，映在燈光下，像細碎的玻璃。
此時，梅梳月身側空著的那個位置，正擺放著她一個月前新購買的D家新款鱷魚皮，剛好，裏面躺著一枚傳家的祖母綠。
她看著遲未晞，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如果以後她真的要叫她一聲“媽咪”，她也認了。
在把這枚傳家寶送出去之前，梅梳月真心誇讚的語氣：“我們晞晞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聽得遲未晞一下就要捂住含笑的嘴角，乖巧說：“梳月姨姨才是越來越漂亮了呢。”
真是讓人心軟軟的女孩子，誰會不喜歡呢，梅梳月笑說：“晞晞以後要是交了男朋友，一定要記得帶給姨姨看的。”
遲未晞笑著點頭：“嗯，會帶的。”
聽這話，溫嘉檸仿佛抓住了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她把椅子蹭蹭蹭地挪到了遲未晞的身邊，臉靠著她，無比親密地問說：“ 晞晞你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什麽時候？”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聞言，溫譽文心下一沈，忽地想起游文宇的臉，他揪著心臟的酸意鋪天蓋地，便一把撈起桌上的檸檬水，輕輕抿了一口。
遲未晞說：“我沒有啊，如果有的話，我肯定會告訴你的。”
溫嘉檸拖著嗓音說：“哦——”
聽完遲未晞的話，溫譽文才面無表情地放下了杯子，心情由死緩直接放出獄。
梅梳月坐在一旁，視線來來回回，她已經被溫嘉檸的問題搞懵了。
豈料溫嘉檸今日功德圓滿，她看一眼溫譽文，心底嘆氣，就讓我這個親親外甥女再幫你一把吧。
她又問遲未晞：“晞晞，你的標準變了嗎？還是喜歡年紀比你大的男孩子？”
溫譽文的目光移了過去。
是她們以前聊過的話題，遲未晞很認真地在想：“應該吧，但也不能比我大太多了。”
“哦。”溫嘉檸覺得溫譽文有戲，她不由高興起來，“那大多少算大？五歲可以嗎？”
遲未晞點頭：“可以啊。”
溫嘉檸：“七歲呢？也行嗎？”
遲未晞：“也行吧。”
“那...八歲？”
“可以的。”
“哦。”溫嘉檸笑起來，鋪墊了這麽久，她終於能問出，“那...那九歲可以嗎？”
九歲可以嗎
這個問題，遲未晞驀地就回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經問出的那句，“太小...是多小”。
或許時間久遠，現在，她心下已經沒有了什麽波瀾，但她還是認真地回答說：“不可以了。”
她沒有去看溫譽文的眼神，因此她無法得知，他此刻的心情一如昨晚，只是腿部的疼痛好像轉移到了心臟，刀刮般。
他再一次深深跌入了海底。
遲未晞沒有將視線偏離，她依舊看著溫嘉檸，是笑著的語氣，她說：
“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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