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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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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端倪

或許溫嘉檸是開玩笑的?

匆匆過了馬路,遲未晞仍在想這個問題,她臉上已徹底不見欣喜,只剩遍布烏雲的愁意。

溫譽文停在原地,看遲未晞在馬路對面小跑過來,但只跑到半路,她忽地頓在斑馬線中間,而後重重停下腳步,開始走得慢吞吞。

像蝸牛拖著沈重的殼那樣走到他跟前。

心事重重。

明明前一秒還好好地,溫譽文問:“怎麽了?”

遲未晞擡眼,對上他疑問的目光,問題即便沒有答案也開始變得明朗。

溫嘉檸沒理由和她開這樣的玩笑。

所以她說的是真的。

就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她這次依舊只是在和她做最簡單不過的話題分享,她確確實實是沒有任何理由和她開這樣的玩笑的。

遲未晞胸口瞬間染上澀意,仿佛那滴已經幹涸的辣椒醬正穿過手機,徑直滴落到她心口,每擦拭一下都帶了刀刮般的酸意。

她又開始想哭了,只好趕緊低下頭說:“沒怎麽。”

溫譽文的車就停在前方,不過100米的距離,他不再多問,轉身說:“走吧。”

遲未晞沒有說好,依舊只低著頭跟在他身後,但雙腿仿佛被人綁了千斤重的棉花,淌了水,越走越沈重。

是因為相親的原因嗎?

他甚至又換車了。

一輛很符合他性格的黑色帕加尼,遲未晞記得這輛車,粵港牌,很好記的,遇見這輛車的時間很巧合,是在她撿到他平安牌的那個雨天,她坐在公交車上無聊往外張望時看見的。

才發現,原來竟有那麽多不知名的偏巧時刻,包括那間昏暗的書房,只有煤油燈微亮的角落,他站在光亮一側,而她匿於暗處,就像她無法見光的心事那樣,只能匿於暗處。

她總是會不自覺地被他吸引,可他卻全然不知。

他根本看不見她的。

遲未晞又想起溫嘉檸那天在賽車場上說過的話,眼淚湧上頭,忽然很想耍小脾氣,就像對遲宗越那樣,任性問他,不是誰都不喜歡嗎。

不是誰都沒有機會嗎。

為什麽要去相親了。

所以現在別人有機會了是嗎。

她都還沒長大呢,為什麽別人就能有機會了,這樣一點都不公平的。她開始討厭橫在他們之間那道長長的九歲差距了。

但也只是想想就洩了氣,她有什麽資格去問他呢,說到底,她就是溫嘉檸的附屬品,如果不是因為溫嘉檸,不是那道橫在他們之間的九歲差距,他根本不會對她有這些額外的善意。

遲未晞難過地吸了吸鼻子,搖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個問題了。

她繼續隱忍表情地跟在溫譽文身後。

上車前,溫譽文把那袋不只是糖果的袋子遞到遲未晞面前,問她:“先拿一下?”

遲未晞安靜接過,虛虛把它抱在懷裏,覺得它不過是懷裏的一縷煙,卻那麽沈甸甸。

她又擡眼看了看溫譽文,想張嘴,話在喉嚨裏幾經輾轉,最後再度低下頭,還是連“好”都沒有說。

坐上車,遲未晞捏著手機,飛速回了溫嘉檸一個震驚的表情。

表示同樣吃驚:真的假的?

回完,她雙手無力垂落在身側,頭緩慢靠向椅背,目光虛虛投在窗外,對不上任何焦距,眼裏化成一片虛無的海。

在海水徹底漫延前,遲未晞趕緊閉上眼。

就別在他面前哭了吧。

好半晌,遲未晞才發現車子一直沒啟動,她忍不住側目,卻對上了溫譽文欲言又止的眼眸。

那足以將她溺斃的深淵。

他壓低了眉,就這麽安靜地與她對視,好半晌,才擡手指了指她身側,提醒她:“安全帶。”

遲未晞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將安全帶拉出,想扣上。

卻發現怎麽也扣不進那淺淺的洞口,一著急,她又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這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好像全世界都在今天與她作對,那滴弄臟手機的辣椒醬是,現在這條扣不上的安全帶也是。

見她這樣,溫譽文重重嘆了口氣,在這時拽住了遲未晞暴躁的雙手,貼在她手背上的指腹溫熱,她一下就卸了全部的力氣。

他好像總是有這個能力,一句話都不用說,只需要一個細微的眼神,或者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讓她的心口被熨燙了。

遲未晞徹底平靜下來。

溫譽文順勢拉出她手裏的安全帶,很快就扣上。

溫嘉檸的信息在這時候發了過來,遲未晞還沒來得及對他的行為有任何心跳的解讀,便飛速握起手機,繼續對著屏幕,低下頭。

因此溫譽文那句,似乎是想要安慰她的話,就這麽被她偏低頭的動作哽在了喉嚨。

但其實,他也沒想好要怎麽安慰她,小女生,上車就偏頭,兀自背著他哭的可憐樣子,連頭發絲都透著不快樂,看得出她今晚真的是很難過了。

他總該維護她不想被人發現這份難過的自尊心,去當一個自以為是的大人。

於是作罷。

他無聲啟動了車子。

溫嘉檸在微信裏說:真的啊。

她持續震驚:聽說月月外婆回來很不高興,還警告了外公,說她知道李青蘭打的什麽主意,以後別什麽三貓四狗都往她這領。

遲未晞只註意到那個名字:李青蘭是相親對象的名字嗎?

溫嘉檸:啊?

溫嘉檸:不是,是我媽媽的大伯母,我叫太伯母的,今天他們一家從京都過來,太伯母還特意帶了個女孩子,估計是想要介紹給我小舅舅。

通過溫嘉檸只言片語的描述,遲未晞大概了解到了,李青蘭和後媽李思嫻的情況差不多,只是前者家庭尚算寬裕,但和溫家比起來,就像游輪裏誤入了一條淡水魚。

差天遠。

因此李青蘭費盡心思想進溫家門,終於如了願,由區區“李小姐”變成畢恭畢敬的“溫太太”。

一下就跨越了階層,人前人後有享不盡的富貴和奉承。

現在她又把心思打在了溫譽文的身上。

別說溫驥平,單是梅梳月那一頭,多少人鉚了八輩子的勁也未必攀得上,何況溫譽文一表人才,如今又接手了家族企業,雖聽說是個不太好招惹的主,但誰知道呢,英雄自古都難過美人關的。

遲未晞心口一陣石頭碾過的堵,她佯裝平靜:然後呢?

遲未晞:小舅舅同意了嗎?

天知道她敲出這幾個字有多艱難。

溫嘉檸很快發來:怎麽可能,大伯母為此還打電話到我媽媽這來,說小舅舅中途就走掉了哈哈哈,還想讓我媽媽給搭個線呢。

溫嘉檸:不愧是他。

溫嘉檸感慨:不得不說,人到了一定高度真就自成規矩了,他這樣走掉,誰又敢說他些什麽呢。

溫嘉檸:唉,我要是也能像小舅舅那樣就好了。

在溫嘉檸持續發來的信息中,遲未晞目光只留意到“中途就走掉了”那幾個字。

她生怕自己看錯,對著它們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手機貼近看,拉遠看,側邊看,上下翻轉看,看到快要認不出那幾個字了。

還好還好。

死掉了一晚上的心終於因為這幾個字又活過來了。

遲未晞沈沈呼出一口氣,忽地一身輕松,連臉上也不自覺沾染了笑意。這時候不免要想,溫譽文中途走掉,是因為收到她的信息了嗎?

會是這樣的嗎?

應該是這樣的吧。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代表她在他心中,已經有了不一樣的重量?

他這樣,她沒辦法不胡思亂想的。

溫嘉檸很快又發來信息:對了,你今晚怎麽了?為什麽後悔去吃飯了?

遲未晞很快回覆:說來話長,我晚點再跟你說。

溫嘉檸:嗯嗯,那我先去洗澡,今天太累了。

遲未晞:好—

現下才發現,回家的路程已過半,難得的大好時光就這麽被她給浪費了,遲未晞看著眼前面正倒計時的紅燈,想了想,對溫譽文說:“小舅舅,我可以先不回家麽?”

溫譽文對她忽然暴雨轉晴的情緒感到有點意外,便問她:“你想去哪?”

遲未晞摸摸車座,這車子實在是太張揚了,很適合:“游車河?”

慢吞吞的:“這有什麽意思。”

遲未晞扁嘴:“那...”

溫譽文問:“想去飆車嗎?”

遲未晞試探語氣:“我可以想嗎?”

“為什麽不可以。”溫譽文好笑,“以前體驗過飆車麽?”

遲未晞不想讓他看扁了,故意說:“體驗過的。”

溫譽文“呵”了下,像是想起了什麽:“就你那游戲裏的跑跑卡丁車?”

遲未晞莫名就聽懂了:“你看我朋友圈了?”

“刷到的。”

“那你為什麽不給我點讚?”

“這也值得點讚?”

好吧,遲未晞無法反駁,但也還是要小小聲地省略主語說:“我只有看見讚才會高興的。”

溫譽文嗤了下:“今晚是誰不給你點讚了。”這麽不高興。

沒想到他這麽問,遲未晞又說不出話了,手機握在掌心,好想說,就是你,從來不給我點讚的。

哼一下,遲宗越這個煞風景的打來了電話,問她怎麽還沒到家,車子的轟鳴聲都沒他嗓門大:“快十一點了,你吃個飯吃到外太空去了嗎?”

遲未晞好生氣,一下就按斷電話,他平時又不管她,今天吃錯藥了吧。

這下,車河游不成,飆車也不能有下文了。

遲未晞不樂意,覺得今晚溫譽文都能來找她了,她應該可以對他任性一點的吧。於是扭扭捏捏也要說:“小舅舅,那你欠我一次飆車和游車河吧。”

省得她還要絞盡腦汁地找機會和他見面了。

什麽霸王條款,溫譽文笑問:“你是強盜嗎。”

遲未晞一本正經:“我不是。”她也跟著笑起來,車窗玻璃劃過懸著的一盞盞路燈,再映上她含笑的眉眼,不得不承認,他一直在掌控著她心情的開關。

忽然就很想對他訴說她今晚的遭遇。

可車子已經堪堪駛到她家別墅區的入口,遲未晞忽然叫停:“小舅舅,我還是想晚點再回去。”

因這話,溫譽文又往前開了幾百米,去往人工湖邊處,他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下車。

周遭寂靜,這個點晚上已經沒什麽人,耳邊也不見風聲,此時只有淺淺路燈的光亮映在玻璃窗頂,再透過窗面,落入遲未晞的手掌心。

遲未晞握拳,卻沒能抓住那光亮,她嘆氣,再開口時,語調已不似剛才清麗。

她說:“我今晚和家裏人一起吃飯了。”

停車的那一刻,溫譽文好似只打算做遲未晞最最耐心的聽眾,卻終究沒忍心,還是理理這可憐蟲吧。

他笑了笑說:“好巧,我也是。”

遲未晞視線盯著前方,看樹影落在玻璃上,起風了,又唰唰劃過她的手掌。

“可是他們全都不理我。”她的聲音比窗外的樹影還碎。

“這就有點不太巧了。”溫譽文語調聽起來有那麽些為難。

遲未晞偏頭問:“為什麽?”

溫譽文做思考狀:“大概?是因為我不理他們?”他對上了遲未晞的目光。

可惡的,看他星河沈溺一樣的眉眼,遲未晞嘴角一下就揚起笑。

是誰說黑夜最易撩撥人心弦。

遲未晞此時心裏藏了一頭大象,趁夜色,已經快要忍不住跑出來,她訕訕避開溫譽文的目光,指尖輕輕扣了下手掌,貪心問:“小舅舅,你以後還可以對我這麽好嗎?”

可以這個用詞有點微妙,溫譽文反問:“為什麽不可以?”

遲未晞沈默半晌,才終於鼓足了勇氣:“如果你交了女朋友呢?也可以對我這麽好嗎?”

輕輕淺淺的一句話,溫譽文好似不太能聽出端倪,但此時也略微半皺起眉頭,真就做了思考狀。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忽然笑了下。

那笑聲像一只螞蟻。

讓遲未晞心頭的大象躲避不及,就這麽被它輕輕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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