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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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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輕柔緩慢的曲調在空曠寂寥的報告廳內,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響起。

站在明亮的地方後,再去看不被光照到的觀眾席, 視野就更差了,那一排排大紅色的座椅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乍一看,臺下像坐滿了人似的,一動不動,死氣沈沈地觀看著臺上人的表演。

舒白感覺到手裏捏著的衣角在輕輕顫抖。

因為前方有陸茉擋著, 舒白的手只要不是大幅度地晃動的話,是不會影響表演的整體觀感的,所以她可以在陸茉身後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

她不動聲色地拉了拉陸茉的衣角,告訴她別害怕, 她的身後有自己在。

身前人顫抖的幅度小了一點。

舒白在心裏默數著拍子,3, 2,1。

“妹妹背著洋娃娃, 走到花園去看花……”

這幾天, 眾人也趁著放學,教室裏沒人的時候, 排練了幾遍歌曲。

最後一次排練, 還特意加了音樂合了一遍。

畢竟不管唱得跑不跑調, 他們總要弄清楚在音樂放到什麽時候開始唱吧。大家怕歸怕了, 為了最後能完美地完成表演,還是合著音樂唱了一遍。

只不過一曲唱罷, 有好幾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半天都站不起來。

而在午後陽光充足的教室,和在午夜空無一人的報告廳唱恐怖歌曲, 兩者的恐怖程度又是一個天差地別。

舒白聽出好幾個人的聲音都在抖,但他們不能停,也不敢停,甚至連最普通的溝通交流都不能,因為他們身處舞臺,在完成一個不能出錯的表演。

就像是在拍一個一鏡到底的紀錄片,錯了不能重來,只有一次機會,他們需要面對未知的突發狀況,並且在不影響表演效果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將其解決掉。

當眾人唱到“有天爸爸喝醉了,撿了斧頭走向了媽媽”時,異狀突生。

“咚,咚,咚。”

舞臺上有音樂,也有大家良莠不齊的歌聲,但是身後突然響起的一陣細微聲響還是破開所有嘈雜,準確無誤地鉆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咚,咚,咚。”

像是某種球類物體砸在木質地板地上落下又彈起,不疾不徐,如此反覆的聲音,就在身後不遠處,沒有被舞臺燈光照到的黑暗裏。

大家的歌聲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不甚明顯的停頓。

但是畢竟都是經歷過幾次課程,死t裏逃生的人了,大家很快調整過來,盡管歌聲比之前更僵硬也更……難聽了,但至少他們的歌唱表演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那聲音也在他們身後不緊不慢地響著。

“咚,咚,咚。”

和季衡相牽的手傳來一股巨大的握力,舒白也用力回握過去。

不能回頭看,就算再好奇,也絕對不能回頭看!

這是合唱節目,沒有動作,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站在臺上,完整地唱完整首歌曲。況且他們人又少,隊伍裏的人但凡頭稍稍往旁邊偏了一下都會被發現,從而影響舞臺的整體觀感。

所以,他們絕對不能動。

“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媽媽的頭啊滾到床底下。”

“咕嚕嚕,咕嚕嚕。”

身後的聲音忽然變了,變成了某種物體在地板上來回滾動的聲音。

那東西從舞臺的左邊滾到右邊,又從右邊滾回左邊。

眾人意識到不對勁了。

身後的響動好像是根據歌詞內容來的,當他們唱到爸爸砍下媽媽的頭時,身後傳來某種物體落地彈起的聲音,而當他們唱到媽媽的頭滾到床底下時,那陣聲音就變成了某種物體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之前眾人只是被那聲音嚇到,並不知道發出聲音的東西是什麽,但現在他們知道了。

是歌詞裏“媽媽”的頭。

陸茉的身體搖搖欲墜,舒白的手立刻抵上她的後背作為支撐,而下一秒,舒白就看到陸茉垂在身側的那只手緊握成拳,用力到泛白。

陸茉也在巨大的恐懼之下,苦苦地支撐著自己。

在舞臺上唱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無限漫長,已經有幾個人的歌聲在身後那陣詭異響動的加持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顫抖。

大家此刻都是靠著對活下去的渴望,機械性地念出之前被他們翻來覆去背過無數遍的歌詞。

唯一讓眾人感到欣慰的一點就是,“媽媽的頭”似乎只在舞臺最內側滾動,沒有靠近的趨勢。

而舒白他們站的位置也不在舞臺的正中央,是在舞臺外側靠近觀眾席的地方,他們和那聲音隔了大半個舞臺,也勉強能算作是一種安慰吧。

終於,在眾人被身後的響動折磨得快要瘋掉的時候,他們總算唱到了最後一句歌詞。

隨著歌聲的結束,身後的響動戛然而止。

舒白看見陸茉緊繃的背脊一松,她自己也默默在心裏長抒了一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

陸茉剛想回頭撲進舒白溫暖的懷抱中大哭一場,下一秒,熟悉的前奏響起,所有人的臉上在這一刻彌漫起如出一轍的驚駭。

這前奏眾人再熟悉不過,因為他們剛剛才聽過,正是《妹妹背著洋娃娃》的前奏。

為什麽?不是結束了嗎?他們明明已經唱完了,為什麽又要重頭來一遍?

但是課程卻沒有給他們絲毫的反應時間,前奏馬上就要結束,該他們唱第一句詞了。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去看櫻花。”

季衡突然提高音量,聲音將不少沈浸在恐懼中的人喚醒,大家含混了幾個字後立刻接上歌詞,再加上有季衡舒白等還能保持冷靜的人的高聲領唱,歌曲開頭的這個小失誤被成功地掩蓋住,第二次歌曲演唱有驚無險地開始。

只不過在震驚和恐懼的雙重夾擊下,大家的調子基本都飛到八百裏開外了,整首歌就只有歌詞還能和原曲對得上了,說是鬼哭狼嚎也不為過。

其中屬全學文的嗓門最大,他“聲情並茂”的“詩歌朗誦”也是將大家帶跑調的罪魁禍首之一。

舒白一邊唱歌,一邊轉動眼珠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觀眾席上沒有突然出現什麽人影,偌大一個學術報告廳也沒有發生什麽異常的情況,只有舞臺上的一束燈光,和站在舞臺上唱歌的他們。

這節課程的危險來自於他們身後,歌曲唱到一半時發出的那陣響動。

舒白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

“咚,咚,咚。”

不出所料的,那詭異的響動再次響起。

舒白渾身血液驟冷。

那陣響動比起第一次演唱時,離他們近了一點,像是在舞臺的中央跳動一般,咚,咚,咚。

每一次跳動,都仿佛一計重錘,狠狠地砸在眾人腦中那根崩到極限,岌岌可危的弦上。

但是音樂沒有停,他們就不能停,只能硬著頭皮強撐著唱下去。

而當第二遍演唱結束,第三次,前奏再一次響起時,隊伍中不知道是誰,聲音已然帶上了哭腔。

當歌詞部分再次唱到爸爸砍下媽媽的頭時,令眾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那陣“咚,咚,咚”的響聲,這一次就在他們身後響起!

站在後排的人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腳下踩著的那塊木地板隨著響動,在一下一下地震動!

酥酥麻麻的感覺順著腳底迅速攀升至頭頂,舒白渾身上下雞皮疙瘩炸起,她察覺到腳後跟似乎被什麽東西掀起了一陣微弱的風。

那顆人頭此刻似乎就在她腳邊跳動著。

季衡的手越來越用力,伴隨著疼痛湧上心頭的,是一陣不可名狀的心安。

舒白定了定神,努力忽略掉身後不知疲倦跳動的人頭,將註意力集中在歌詞上。

她現在已經大概摸清楚那人頭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了。

就是為了擾亂他們的心智,讓他們驚慌失措,這樣他們在唱歌時才會更容易出錯,一旦出錯,就違反了課程要求的“完美表演”。

而違反課程規則的後果,舒白在之前課程裏已經見過無數次了。

“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媽媽的頭啊滾到床底下。”

“咕嚕嚕,咕嚕嚕。”

令人頭皮發麻的滾動聲響起,它不再在整個舞臺上來回滾動,而是只在隊伍的後方來回滾動,從後排的左邊,不緊不慢地滾到右邊,像是在挑選什麽對象。

忽地,舒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滾到了自己的腳邊,輕輕地,撞了一下她的腳後跟。

與此同時,她還聽到了頭發和鞋跟還有褲腳摩擦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下,兩下,三下。

“噠,噠,噠。”

舒白的歌聲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甚至能感覺到,有幾縷頭發絲趁機鉆入褲腿的縫隙,纖細微硬的質感輕柔地擦過她的皮膚。

她閉了閉眼,趁著間奏迅速調整好狀態,再開口時,之前的慌張被音樂和歌聲掩蓋。

那顆人頭見舒白始終不為所動,終於放棄了,咕嚕嚕地滾走。

她默默松了一口氣,和季衡交握的掌心早已汗濕一片。

只是舒白的心還沒有放下多久,和她同排的黃慶傑就發出了一聲明顯的嗚咽。

聽到動靜的眾人內心俱是一驚,尤其是全學文就站在黃慶傑身旁,他的眼角餘光可以看到黃慶傑渾身上下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但是沒有人敢停下歌唱去詢問黃慶傑發生什麽了。

“然後啊爸爸舉起斧頭了,剝開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然後啊爸爸舉起斧頭了,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

在眾人勉強還算整齊的歌聲中,突兀地闖入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舒白的心狠狠一沈。

黃慶傑唱錯詞了。

下一秒,舞臺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聽上去像是人的腦袋重重砸在木地板上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人被拖行時,衣物摩擦地面的聲音。

黃慶傑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連求救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一直騷擾他的那顆人頭給拖走了。

前奏如泉水流淌般再一次緩慢響起,恰如眾人身後漸行漸遠的那道拖行聲。

對於死亡的恐懼和看不見盡頭的絕望,伴隨著拖行聲沈沈地籠罩下來,嚴絲合縫地包裹住每個人,然後一點一點收緊。

當人頭落地彈起的聲音去而覆返時,眾人感覺自己此刻所站的位置不是報告廳的舞臺,而是一個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幾乎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鞋後跟在被什麽東西一下一下地碰撞,但有了黃慶傑的前車之鑒,他們即使再害怕,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不敢出一點紕漏。

終於,在重覆了不知道第幾遍,每個人的精神都游走在崩潰的邊緣時,伴奏音樂戛然而止。

在呼吸停滯,空氣也停止了流動的靜謐氛圍中,眾人終於確定,音樂聲沒有再響起,他們的表演,結束了。

良久,陸茉噗通一下癱倒在地的聲音喚回了大家的t神智。

“我的媽呀,剛才真的嚇死我了……”

舒白呼出那口憋在胸口許久的氣,踉蹌幾步,在季衡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

“結、結、結束了?”全學文不敢置信地開口。

季衡神情嚴肅地點頭:“應該是,伴奏音樂沒有響起,我們不用再唱了。”

“可、可是,為什麽課程還沒有提示我們下課了?”

吳秋素左右看了看:“是不是因為我們還在臺上站著?表演結束之後,我們是不是就該下臺了?”

聽到這話,眾人立刻拖著酸軟無力的腿,跌跌撞撞地朝舞臺下走去。

當走在隊伍最後的人的腳離開舞臺時,報告廳內唯一的一束燈光啪地一下熄滅。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膽子小的人立刻發出尖叫,也顧不上身旁站著的人是誰了,徑直撲上去抱作一團。

“下面……請……欣賞……舞臺劇……@$%^&@%*……”

機械女聲夾雜著電流聲,在報告廳上方響起,呲呲的雜音像一把生銹的鈍刀似的,在耳膜上磕磕絆絆地劃拉著,眾人根本就沒有聽清後半句的節目介紹。

舒白什麽反應都沒來得及做,意識就猛地沈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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