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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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李樂覺得自己最近真的倒黴透頂了。
她在校外的奶茶店打工，本來是晚上九點半下班，可今天卻因為要收拾那一盆不小心打翻了的黑糖珍珠，硬生生拖到近十點才離開。
她著急忙慌地往回趕，走到半路又被拉進什麽必修課裏，手機也沒了信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被迫和不知道是什麽的鬼東西玩定位捉迷藏。
更詭異的是，偌大的校園走了這麽長一段路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遇到，道路兩旁樹影堆疊，以前看的恐怖片此刻爭先恐後地浮現在腦海中。
導致李樂一會覺得有個紅衣服的在前面那棵樹後看著她，一會餘光裏好像又瞄見路燈後的陰影裏有個白衣服的在跟著她，就連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腳步聲。
最後，李樂索性直接收了傘，在雨中狂奔起來，一邊跑，一邊還不忘看看地圖上黑色頭像的位置。
不看不要緊，一看她臉上的淚水混合著雨點飆得更厲害了。
那黑色頭像竟然直直地朝著她來了。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這句話，此時得到了充分的具象化。
越跑李樂越能感覺到那股從四面八方朝自己席卷而來的恐懼與絕望，脖子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呼吸進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嘴裏逐漸被濃郁的鐵銹味充滿。
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快點回到宿舍和同學們待在一起。
撲通。
由於跑得太快沒註意腳下的路，李樂被宿舍樓前的臺階絆倒，正面朝下撲在地上，在冰冷滑膩的地板上滑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鋪天蓋地壓迫而來的恐懼也因著這幾秒的空當逼到李樂身後。
樓前的路燈閃爍兩下，然後啪地一聲，熄滅了。
黑暗中，雨還在下，拍打在樹葉上窸窸窣窣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什麽人壓抑的啜泣。
-
“你的意思是，那個黑色頭像追你到宿舍門口就停下不再追了？”
女生宿舍的走廊裏，眾人紛紛圍在李樂周圍。
“對，對……”李樂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呆滯的臉上淚痕交錯，顯然是還未從剛才的恐懼中走出來。
之前在樓下大廳，她雖然什麽也沒有看到，卻在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真切地感覺出了死亡的逼近。
胸腔內激蕩的情緒被沒頂的恐懼碎成齏粉，當她閉上眼，在絕望中平靜地等待死亡時，卻又明顯感覺到那股存在於黑暗中，對自己不加掩飾的、濃稠的惡意開始逐漸遠離減輕，直至消失。
回過神來後，李樂手腳並用爬上五樓，癱坐在地，語無倫次地向眾人講述了幾分鐘前自己死裏逃生的經歷。
但好歹是把重點講清楚了。
“所以，黑色頭像不能進宿舍來抓我們，宿舍暫且是安全的。”
舒白瞥了眼對話框上方在線人數２９的字樣，篤定道。
看來，這個課程雖然處處都透露著恐怖詭異，卻仍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
走廊裏緊繃的氛圍因此得到緩解，有幾個女生精神松懈下來，相互對視一眼後，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同一時間，男生那邊也得知了這一消息，全學文作為班長，主動站出來安撫大家的情緒。
［既然宿舍暫時是安全的，大家就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畢竟課程要到明天早上六點才結束。之後也許還會發生什麽事，所以大家在寢室裏也千萬不要放松警惕。］
舒白也覺得一晚上都坐在走廊裏不是辦法，冷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走廊裏什麽遮擋物也沒有，就直直的一條走道，從樓梯間拐出來就能將走廊裏的情況一覽無餘。
待在這兒，心情莫名的平靜不下來。
她將陸茉從地上攙起來，對走廊裏的眾人說道：“全學文說的沒錯，老在走廊裏待著也不是辦法，宿舍現在還是安全的，我們都回去休息一會兒，養好精神，才有精力去應對之後的事情。”
沒有人反駁她，大家紛紛從地上起身，互相攙扶著往房間走。
吳秋素方曼跟在舒白身後，也回了屋。
而在她們身後，獨自一人住在５１３的謝夢怡拉住了李樂的衣袖。
“李樂，我能來你們寢室嗎？我，我一個人害怕。”
謝夢怡今晚著實被嚇得不輕。
她的室友都是其他班的，課程開始時，她正在陽臺上洗漱，閉眼前還在屋裏邊吹頭發邊和自己聊天的室友，睜開眼後就消失了，只剩下吹風機半死不活地倒掛在桌邊，熱風還呼呼地吹著，那場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謝夢怡連臉上的水都來不及擦幹便尖叫著跑出了寢室，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李樂自己也驚魂未定，但還是輕輕拍了拍謝夢怡的手背：“進來吧。”
嘭，舒白身後的大門關上，將走廊裏的不安焦躁隔絕在門的另一邊。
令舒白倍感欣慰的是，屋內沒有停電，燒水壺臺燈之類的電器都能正常使用，只是電腦等通訊設備開不了機。
這已經很好了，畢竟，在她之前看的那些恐怖小說裏，這種情況屋內一般都是一片漆黑的。
“既然抓的人不能進宿舍，咱們今晚是不是只要待在宿舍不出去，等到明天早上六點課程結束，就沒事了？”
陸茉坐在桌邊，仰著哭成小花貓的一張臉，滿懷希冀地望著舒白。
舒白不忍心撲滅那雙眸子裏閃爍的晶亮的光，只模棱兩可地答了一句“也許吧。”
長夜漫漫，之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畢竟，這才剛開始而已。
－
潘遠跟周凱兩人匯合之後，瞥見地圖上黑色頭像追不到李樂改往他們這邊來了，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立刻朝校門口拔足狂奔。
說來也是奇怪，現在才晚上十點，校門外街道上的路燈還亮著，可路上卻沒有一個行人，沿途各種小餐館超市藥店全部關門，車道上也安靜得不像話，一輛車都沒有。
整條街幹凈的仿佛只剩下空氣。
潘遠想攔輛出租車逃跑的計劃也因此而泡湯了。
“哎，等等。”
剛跑出校門沒多久，周凱突然伸手拽住潘遠：“不用跑了，那黑色頭像不見了。”
潘遠喘著粗氣停下來，舉起手機一瞧，果然，黑色頭像從地圖上消失了，連帶著在宿舍裏的同學們的頭像也看不見了，只能看見兩個小圓點一動不動地杵在校門口附近。
潘遠狐疑地開口：“難道說，是因為咱們跑出了學校，離開了那什麽捉迷藏的範圍，就……算是結束課程了？”
周凱聞言擺弄了幾下自己的手機：“可我的手機怎麽還是用不了其他的功能？”
“那就是，我們離開了游戲，但並沒有離開課程？”
周凱沈吟片刻，才遲緩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吧，咱倆現在應該算安全了。”
“幸好咱們聰明，沒聽季衡他們的話留在學校，不然可真的是被他們害慘了。”
隨後周凱又想起什麽：“那要不要把這事在群裏跟同學們說一聲，讓他們也找機會溜出學校？”
潘遠無所謂地道：“行啊，你跟他們說一聲唄，讓他們找機會溜出來，別傻乎乎地留在宿舍裏等死了。”
“好！”
周凱低頭打字，潘遠則是趁這個空閑查看起四周的情況來。
“艹，這課程到底把咱們弄到什麽鬼地方來了？”
晚上十點大街上不可能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潘遠越看心裏越瘆得慌。
但課程APP上顯示這節課要明天早上六點才結束，再加上他們剛才為了跑的快一點都沒顧上打傘，現在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晚風這麽一吹，潘遠不自覺地便打了一個寒戰。
“我們先去找個能擋風的地方待著吧，等熬到明天早上課程結束就好了。”
說完，潘遠便朝馬路對面走去，走到馬路中央，卻遲遲沒聽見跟上來的腳步聲。
潘遠回頭，就見周凱站在原地，正低頭對著手機發呆。
“周凱？”
“啊？哦。”
周凱回神，收起手機快步跟上來，同時嘴裏小聲嘟囔著：“奇怪了，這麽重磅的消息，居然沒人回我？難道是在忙著躲那個黑色頭像？”
而走在前面的潘遠光顧著尋找落腳的地方，並沒有聽到周凱的自言自語。
兩人找了幾條街道，楞是連一家開著門的店都沒找著，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去學校附近的地下通道裏窩著。
好歹也算是有個頂，能幫他們擋擋風雨。
通道裏燈光殘缺不全，將直直的一條過道劃分成零散的碎片，亮處暗處涇渭分明。
平時這條地下通道熱鬧得很，賣水果、賣玉米粑粑的嬢嬢們見到學生經過就開始吆喝，但今晚上卻出奇的安靜。
不過正好適合跑了許久，已經累到不行的兩人坐下，閉上眼好好休息一番。
“噠，噠，噠。”
周凱剛閉上眼，就聽見通道右邊的樓梯傳來一陣清脆的t腳步聲，不疾不徐，仿佛散步一般悠閑。
他立刻坐直身體看向右邊，聲音有些激動：“有人來了，是不是班上有同學看見我發的消息，跑出學校了？”
潘遠也聽到了，但他眼神看向的卻是和周凱相反的方向：“我覺得是左邊來人了。”
周凱沒理他，徑直朝右邊走去，結果不到半分鐘就耷著臉走了回來。
潘遠見狀絲毫不給周凱面子，扯起嘴角笑話他：“我就說腳步聲是從左邊傳來的吧，你不信。”
但很快，潘遠也笑不出來了。
通道盡頭，兩側的樓梯都沒有燈，潘遠站在中央，黑暗像潮水般淌下階梯，沈甸甸地朝他壓下來。
卻不至於讓他看不清樓梯上的狀況。
兩側的樓梯都沒有人。
而通道內的腳步聲仍在繼續走著。
這一次，潘遠莫名又感覺那聲音像是從另一側傳來的了。
一瞬間，他只覺嗓子無比幹澀，兩條腿像是被牢牢釘在了地上，根本擡不起來，他回頭看向周凱，對上了周凱同樣驚懼的目光。
如果兩邊樓梯都沒有人，那腳步聲到底是哪來的？
就在兩人面面相覷，被當下的情況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時，地下通道裏的燈光驟然熄滅，黑暗瞬間將兩人包裹。
腳步聲隨之停下，像停在自己身邊，又像是停在通道的另一頭。
呼——
精神恍惚間，潘遠感覺到似乎有人站在自己身後，對著自己的後脖頸吹了一口氣，氣息潮濕陰冷，掠過他皮膚的瞬間化為冰刺，刺入皮膚。
哢噠哢噠。
通道內的日光燈迅速閃爍幾下，覆又亮起，只不過光線比起之前暗了許多。
但有總比沒有好。
潘遠強打起精神，壯著膽子猛地一回頭——
身後沒有人。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氣，也許是自己剛才太緊張了，才產生了那些莫須有的幻覺吧。
可這地下通道確實有點邪乎，潘遠想了想，覺得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了，遂沖著不遠處那道身影說道：“周凱，咱們換個地方待著吧？”
那身影立在暗處，輪廓像水墨一樣被周圍圍繞的陰影暈開，幾乎快要融進那片陰影裏。
“周凱？”
潘遠見周凱不回答，大步朝他走去：“周凱，你聽見我說話了沒有？我說，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去找——”
潘遠一邊說著，一邊拍上“周凱”的肩膀，話語卻倏地頓住。
手底下的觸感，有點奇怪。
濕濕的，滑滑的，還帶著一些細微的紋理感。
潘遠記得周凱今晚穿的是一件牛仔外套，按道理來說，摸上去不該是這種感覺的。
而且周凱的肩膀也不應該這麽瘦弱，他一只手便握得過來。
潘遠心裏覺得奇怪，手下的動作也沒停，然後他便發現，“周凱”的“衣服”竟然還能被他兩根手指撚起一些來。
他用手指搓了搓，腦海中“嗡”的一聲爆發出刺耳的長鳴。
這根本不是什麽衣服，是頭發。
女人的，頭發。
地下通道內的燈再次暗了下去，之後再沒有亮起來過。
－
方曼進屋坐下後一直盯著群裏的消息，沒過多久，她突然語氣焦急地開口：“你們快看群裏。”
舒白立刻拿起手機。
群聊的在線人數變成了２７人。
意識到了什麽，她點進地圖，果不其然，往校門去的潘遠和周凱的定位在地圖上消失了。
一直強忍著情緒保持鎮定的吳秋素，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潘遠和周凱……”
四個人對視一眼，對吳秋素未盡的話心知肚明。
他們兩個應該是被抓到了。
不到半個小時，就有三個同學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對未知的恐懼在此刻被放大到極致，舒白看著屏幕上２７的字樣，眼眶酸澀的難受，胸口跟壓了塊巨石似的喘不過氣來。
“為什麽是咱們班，”方曼努力壓制著聲音裏的哭腔，可不甘和沖天的怨氣還是從她緊咬的齒縫間洩了出來，“為什麽偏偏就找上了咱們班？”
為什麽不是其他班？在生死面前，人都會變得自私起來，方曼只希望，不是他們班，不是她就好了。
寢室裏沒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身後燒水壺裏的水咕嘟咕嘟沸騰起來，舒白默默起身，拿過幾人的杯子倒上熱水，試圖以此給大家帶去一點點溫度。
黑色頭像雖然無法進入宿舍樓，卻仍在宿舍樓外不斷徘徊著。
而舒白幾人現在除了盯著手機屏幕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在恐懼和惴惴不安中煎熬著。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無比漫長，卻沒有人因此生出困意。
致愛麗絲再次響起時，桌面上電子時鐘顯示的數字正好變為十二點整。
熟悉的機械女聲依舊不含任何感情：“課間休息三十分鐘。”
寢室裏緊張壓抑的氛圍明顯一滯。
“還，還有課，課間休息？”陸茉驚愕道。
伴隨著她話音的落下，正移動到男生宿舍樓附近的黑色頭像就這麽突兀地在地圖上消失了。
吳秋素見狀，不甚確定地開口：“我們現在，算是安全的嗎？”
課間休息，那黑色頭像不見了，是否意味著捉迷藏暫停，它暫時不會來抓人？
方曼：“應該，算是吧，黑色頭像消失了，追擊……應該也停止了吧。”
舒白肯定地點了點頭：“嗯，但我們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說完，她低頭擺弄起了手機，想試試看在所謂的“課間休息”的時候，手機的其他功能能不能用。
結果依然是不行。
群裏因著這意料之外的能喘息的間隙，再次聊得熱火朝天起來，群外，舒白也和眾人分析起了從課程開始到現在，她們所獲得的少得可憐的信息。
那三個消失的同學在消失前一句話也沒有留下，無從得知他們在被黑色頭像抓到後都經歷了些什麽。
現在唯一得到的和生存有關的線索，就只有黑色頭像不能進入宿舍抓人這一條。
舒白：“課程表上寫著課程時間是從晚上十點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所以，之後也許還會有一次課間休息，只是……”
“只是什麽？”吳秋素見舒白欲言又止，忙追問道。
舒白眉頭緊鎖，不解道：“從課程開始到現在，我們一直都在寢室裏待著，黑色頭像也無法進來抓我們。”
“我們……真的需要休息嗎？”
又或者說，她們不是一直在休息嗎？
陸茉情緒穩定下來許多，她抱著自己最喜歡的小恐龍娃娃，皺眉苦思片刻，而後一本正經地開口：“心靈的休息，也算是休息呀。至少，我們現在不用提心吊膽地看著地圖，擔心那個黑色頭像會不會沖進寢室來了。”
吳秋素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趣她：“行啊陸茉，才過了一個多小時膽子就變大了，都能給大家講笑話了。”
陸茉撅起嘴，小聲嘟囔：“……我是認真的。”
舒白也笑了，寢室裏凝重的氛圍，因著吳秋素和陸茉的鬥嘴吵鬧，松快了些許。
恰如陸茉所說，沒有游戲進行時，時刻被死亡籠罩的膽戰心驚，半個小時幾乎是眨眼間便過去了。
隨著那陣仿佛催命鈴般響起的致愛麗絲，所有人臉上難得的一點松快立刻煙消雲散。
“課程即將開始，請同學們盡快做好上課準備。”
在正式鈴聲響起的前一秒，頭頂忽地傳來啪嗒一聲，整個寢室驟然陷入一片濃郁的黑暗。
下一刻，寢室內外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而手機裏傳出的女聲依舊冷淡平穩。
“現在開始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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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覺得自己最近真的倒黴透頂了。
她在校外的奶茶店打工，本來是晚上九點半下班，可今天卻因為要收拾那一盆不小心打翻了的黑糖珍珠，硬生生拖到近十點才離開。
她著急忙慌地往回趕，走到半路又被拉進什麽必修課裏，手機也沒了信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被迫和不知道是什麽的鬼東西玩定位捉迷藏。
更詭異的是，偌大的校園走了這麽長一段路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遇到，道路兩旁樹影堆疊，以前看的恐怖片此刻爭先恐後地浮現在腦海中。
導致李樂一會覺得有個紅衣服的在前面那棵樹後看著她，一會餘光裏好像又瞄見路燈後的陰影裏有個白衣服的在跟著她，就連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腳步聲。
最後，李樂索性直接收了傘，在雨中狂奔起來，一邊跑，一邊還不忘看看地圖上黑色頭像的位置。
不看不要緊，一看她臉上的淚水混合著雨點飆得更厲害了。
那黑色頭像竟然直直地朝著她來了。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這句話，此時得到了充分的具象化。
越跑李樂越能感覺到那股從四面八方朝自己席卷而來的恐懼與絕望，脖子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呼吸進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嘴裏逐漸被濃郁的鐵銹味充滿。
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快點回到宿舍和同學們待在一起。
撲通。
由於跑得太快沒註意腳下的路，李樂被宿舍樓前的臺階絆倒，正面朝下撲在地上，在冰冷滑膩的地板上滑行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鋪天蓋地壓迫而來的恐懼也因著這幾秒的空當逼到李樂身後。
樓前的路燈閃爍兩下，然後啪地一聲，熄滅了。
黑暗中，雨還在下，拍打在樹葉上窸窸窣窣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什麽人壓抑的啜泣。
-
“你的意思是，那個黑色頭像追你到宿舍門口就停下不再追了？”
女生宿舍的走廊裏，眾人紛紛圍在李樂周圍。
“對，對……”李樂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呆滯的臉上淚痕交錯，顯然是還未從剛才的恐懼中走出來。
之前在樓下大廳，她雖然什麽也沒有看到，卻在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真切地感覺出了死亡的逼近。
胸腔內激蕩的情緒被沒頂的恐懼碎成齏粉，當她閉上眼，在絕望中平靜地等待死亡時，卻又明顯感覺到那股存在於黑暗中，對自己不加掩飾的、濃稠的惡意開始逐漸遠離減輕，直至消失。
回過神來後，李樂手腳並用爬上五樓，癱坐在地，語無倫次地向眾人講述了幾分鐘前自己死裏逃生的經歷。
但好歹是把重點講清楚了。
“所以，黑色頭像不能進宿舍來抓我們，宿舍暫且是安全的。”
舒白瞥了眼對話框上方在線人數２９的字樣，篤定道。
看來，這個課程雖然處處都透露著恐怖詭異，卻仍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
走廊裏緊繃的氛圍因此得到緩解，有幾個女生精神松懈下來，相互對視一眼後，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同一時間，男生那邊也得知了這一消息，全學文作為班長，主動站出來安撫大家的情緒。
［既然宿舍暫時是安全的，大家就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畢竟課程要到明天早上六點才結束。之後也許還會發生什麽事，所以大家在寢室裏也千萬不要放松警惕。］
舒白也覺得一晚上都坐在走廊裏不是辦法，冷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走廊裏什麽遮擋物也沒有，就直直的一條走道，從樓梯間拐出來就能將走廊裏的情況一覽無餘。
待在這兒，心情莫名的平靜不下來。
她將陸茉從地上攙起來，對走廊裏的眾人說道：“全學文說的沒錯，老在走廊裏待著也不是辦法，宿舍現在還是安全的，我們都回去休息一會兒，養好精神，才有精力去應對之後的事情。”
沒有人反駁她，大家紛紛從地上起身，互相攙扶著往房間走。
吳秋素方曼跟在舒白身後，也回了屋。
而在她們身後，獨自一人住在５１３的謝夢怡拉住了李樂的衣袖。
“李樂，我能來你們寢室嗎？我，我一個人害怕。”
謝夢怡今晚著實被嚇得不輕。
她的室友都是其他班的，課程開始時，她正在陽臺上洗漱，閉眼前還在屋裏邊吹頭發邊和自己聊天的室友，睜開眼後就消失了，只剩下吹風機半死不活地倒掛在桌邊，熱風還呼呼地吹著，那場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謝夢怡連臉上的水都來不及擦幹便尖叫著跑出了寢室，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李樂自己也驚魂未定，但還是輕輕拍了拍謝夢怡的手背：“進來吧。”
嘭，舒白身後的大門關上，將走廊裏的不安焦躁隔絕在門的另一邊。
令舒白倍感欣慰的是，屋內沒有停電，燒水壺臺燈之類的電器都能正常使用，只是電腦等通訊設備開不了機。
這已經很好了，畢竟，在她之前看的那些恐怖小說裏，這種情況屋內一般都是一片漆黑的。
“既然抓的人不能進宿舍，咱們今晚是不是只要待在宿舍不出去，等到明天早上六點課程結束，就沒事了？”
陸茉坐在桌邊，仰著哭成小花貓的一張臉，滿懷希冀地望著舒白。
舒白不忍心撲滅那雙眸子裏閃爍的晶亮的光，只模棱兩可地答了一句“也許吧。”
長夜漫漫，之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畢竟，這才剛開始而已。
－
潘遠跟周凱兩人匯合之後，瞥見地圖上黑色頭像追不到李樂改往他們這邊來了，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立刻朝校門口拔足狂奔。
說來也是奇怪，現在才晚上十點，校門外街道上的路燈還亮著，可路上卻沒有一個行人，沿途各種小餐館超市藥店全部關門，車道上也安靜得不像話，一輛車都沒有。
整條街幹凈的仿佛只剩下空氣。
潘遠想攔輛出租車逃跑的計劃也因此而泡湯了。
“哎，等等。”
剛跑出校門沒多久，周凱突然伸手拽住潘遠：“不用跑了，那黑色頭像不見了。”
潘遠喘著粗氣停下來，舉起手機一瞧，果然，黑色頭像從地圖上消失了，連帶著在宿舍裏的同學們的頭像也看不見了，只能看見兩個小圓點一動不動地杵在校門口附近。
潘遠狐疑地開口：“難道說，是因為咱們跑出了學校，離開了那什麽捉迷藏的範圍，就……算是結束課程了？”
周凱聞言擺弄了幾下自己的手機：“可我的手機怎麽還是用不了其他的功能？”
“那就是，我們離開了游戲，但並沒有離開課程？”
周凱沈吟片刻，才遲緩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吧，咱倆現在應該算安全了。”
“幸好咱們聰明，沒聽季衡他們的話留在學校，不然可真的是被他們害慘了。”
隨後周凱又想起什麽：“那要不要把這事在群裏跟同學們說一聲，讓他們也找機會溜出學校？”
潘遠無所謂地道：“行啊，你跟他們說一聲唄，讓他們找機會溜出來，別傻乎乎地留在宿舍裏等死了。”
“好！”
周凱低頭打字，潘遠則是趁這個空閑查看起四周的情況來。
“艹，這課程到底把咱們弄到什麽鬼地方來了？”
晚上十點大街上不可能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潘遠越看心裏越瘆得慌。
但課程APP上顯示這節課要明天早上六點才結束，再加上他們剛才為了跑的快一點都沒顧上打傘，現在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晚風這麽一吹，潘遠不自覺地便打了一個寒戰。
“我們先去找個能擋風的地方待著吧，等熬到明天早上課程結束就好了。”
說完，潘遠便朝馬路對面走去，走到馬路中央，卻遲遲沒聽見跟上來的腳步聲。
潘遠回頭，就見周凱站在原地，正低頭對著手機發呆。
“周凱？”
“啊？哦。”
周凱回神，收起手機快步跟上來，同時嘴裏小聲嘟囔著：“奇怪了，這麽重磅的消息，居然沒人回我？難道是在忙著躲那個黑色頭像？”
而走在前面的潘遠光顧著尋找落腳的地方，並沒有聽到周凱的自言自語。
兩人找了幾條街道，楞是連一家開著門的店都沒找著，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只能去學校附近的地下通道裏窩著。
好歹也算是有個頂，能幫他們擋擋風雨。
通道裏燈光殘缺不全，將直直的一條過道劃分成零散的碎片，亮處暗處涇渭分明。
平時這條地下通道熱鬧得很，賣水果、賣玉米粑粑的嬢嬢們見到學生經過就開始吆喝，但今晚上卻出奇的安靜。
不過正好適合跑了許久，已經累到不行的兩人坐下，閉上眼好好休息一番。
“噠，噠，噠。”
周凱剛閉上眼，就聽見通道右邊的樓梯傳來一陣清脆的t腳步聲，不疾不徐，仿佛散步一般悠閑。
他立刻坐直身體看向右邊，聲音有些激動：“有人來了，是不是班上有同學看見我發的消息，跑出學校了？”
潘遠也聽到了，但他眼神看向的卻是和周凱相反的方向：“我覺得是左邊來人了。”
周凱沒理他，徑直朝右邊走去，結果不到半分鐘就耷著臉走了回來。
潘遠見狀絲毫不給周凱面子，扯起嘴角笑話他：“我就說腳步聲是從左邊傳來的吧，你不信。”
但很快，潘遠也笑不出來了。
通道盡頭，兩側的樓梯都沒有燈，潘遠站在中央，黑暗像潮水般淌下階梯，沈甸甸地朝他壓下來。
卻不至於讓他看不清樓梯上的狀況。
兩側的樓梯都沒有人。
而通道內的腳步聲仍在繼續走著。
這一次，潘遠莫名又感覺那聲音像是從另一側傳來的了。
一瞬間，他只覺嗓子無比幹澀，兩條腿像是被牢牢釘在了地上，根本擡不起來，他回頭看向周凱，對上了周凱同樣驚懼的目光。
如果兩邊樓梯都沒有人，那腳步聲到底是哪來的？
就在兩人面面相覷，被當下的情況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時，地下通道裏的燈光驟然熄滅，黑暗瞬間將兩人包裹。
腳步聲隨之停下，像停在自己身邊，又像是停在通道的另一頭。
呼——
精神恍惚間，潘遠感覺到似乎有人站在自己身後，對著自己的後脖頸吹了一口氣，氣息潮濕陰冷，掠過他皮膚的瞬間化為冰刺，刺入皮膚。
哢噠哢噠。
通道內的日光燈迅速閃爍幾下，覆又亮起，只不過光線比起之前暗了許多。
但有總比沒有好。
潘遠強打起精神，壯著膽子猛地一回頭——
身後沒有人。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氣，也許是自己剛才太緊張了，才產生了那些莫須有的幻覺吧。
可這地下通道確實有點邪乎，潘遠想了想，覺得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了，遂沖著不遠處那道身影說道：“周凱，咱們換個地方待著吧？”
那身影立在暗處，輪廓像水墨一樣被周圍圍繞的陰影暈開，幾乎快要融進那片陰影裏。
“周凱？”
潘遠見周凱不回答，大步朝他走去：“周凱，你聽見我說話了沒有？我說，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去找——”
潘遠一邊說著，一邊拍上“周凱”的肩膀，話語卻倏地頓住。
手底下的觸感，有點奇怪。
濕濕的，滑滑的，還帶著一些細微的紋理感。
潘遠記得周凱今晚穿的是一件牛仔外套，按道理來說，摸上去不該是這種感覺的。
而且周凱的肩膀也不應該這麽瘦弱，他一只手便握得過來。
潘遠心裏覺得奇怪，手下的動作也沒停，然後他便發現，“周凱”的“衣服”竟然還能被他兩根手指撚起一些來。
他用手指搓了搓，腦海中“嗡”的一聲爆發出刺耳的長鳴。
這根本不是什麽衣服，是頭發。
女人的，頭發。
地下通道內的燈再次暗了下去，之後再沒有亮起來過。
－
方曼進屋坐下後一直盯著群裏的消息，沒過多久，她突然語氣焦急地開口：“你們快看群裏。”
舒白立刻拿起手機。
群聊的在線人數變成了２７人。
意識到了什麽，她點進地圖，果不其然，往校門去的潘遠和周凱的定位在地圖上消失了。
一直強忍著情緒保持鎮定的吳秋素，聲音也開始顫抖起來：“潘遠和周凱……”
四個人對視一眼，對吳秋素未盡的話心知肚明。
他們兩個應該是被抓到了。
不到半個小時，就有三個同學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對未知的恐懼在此刻被放大到極致，舒白看著屏幕上２７的字樣，眼眶酸澀的難受，胸口跟壓了塊巨石似的喘不過氣來。
“為什麽是咱們班，”方曼努力壓制著聲音裏的哭腔，可不甘和沖天的怨氣還是從她緊咬的齒縫間洩了出來，“為什麽偏偏就找上了咱們班？”
為什麽不是其他班？在生死面前，人都會變得自私起來，方曼只希望，不是他們班，不是她就好了。
寢室裏沒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身後燒水壺裏的水咕嘟咕嘟沸騰起來，舒白默默起身，拿過幾人的杯子倒上熱水，試圖以此給大家帶去一點點溫度。
黑色頭像雖然無法進入宿舍樓，卻仍在宿舍樓外不斷徘徊著。
而舒白幾人現在除了盯著手機屏幕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在恐懼和惴惴不安中煎熬著。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無比漫長，卻沒有人因此生出困意。
致愛麗絲再次響起時，桌面上電子時鐘顯示的數字正好變為十二點整。
熟悉的機械女聲依舊不含任何感情：“課間休息三十分鐘。”
寢室裏緊張壓抑的氛圍明顯一滯。
“還，還有課，課間休息？”陸茉驚愕道。
伴隨著她話音的落下，正移動到男生宿舍樓附近的黑色頭像就這麽突兀地在地圖上消失了。
吳秋素見狀，不甚確定地開口：“我們現在，算是安全的嗎？”
課間休息，那黑色頭像不見了，是否意味著捉迷藏暫停，它暫時不會來抓人？
方曼：“應該，算是吧，黑色頭像消失了，追擊……應該也停止了吧。”
舒白肯定地點了點頭：“嗯，但我們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說完，她低頭擺弄起了手機，想試試看在所謂的“課間休息”的時候，手機的其他功能能不能用。
結果依然是不行。
群裏因著這意料之外的能喘息的間隙，再次聊得熱火朝天起來，群外，舒白也和眾人分析起了從課程開始到現在，她們所獲得的少得可憐的信息。
那三個消失的同學在消失前一句話也沒有留下，無從得知他們在被黑色頭像抓到後都經歷了些什麽。
現在唯一得到的和生存有關的線索，就只有黑色頭像不能進入宿舍抓人這一條。
舒白：“課程表上寫著課程時間是從晚上十點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所以，之後也許還會有一次課間休息，只是……”
“只是什麽？”吳秋素見舒白欲言又止，忙追問道。
舒白眉頭緊鎖，不解道：“從課程開始到現在，我們一直都在寢室裏待著，黑色頭像也無法進來抓我們。”
“我們……真的需要休息嗎？”
又或者說，她們不是一直在休息嗎？
陸茉情緒穩定下來許多，她抱著自己最喜歡的小恐龍娃娃，皺眉苦思片刻，而後一本正經地開口：“心靈的休息，也算是休息呀。至少，我們現在不用提心吊膽地看著地圖，擔心那個黑色頭像會不會沖進寢室來了。”
吳秋素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趣她：“行啊陸茉，才過了一個多小時膽子就變大了，都能給大家講笑話了。”
陸茉撅起嘴，小聲嘟囔：“……我是認真的。”
舒白也笑了，寢室裏凝重的氛圍，因著吳秋素和陸茉的鬥嘴吵鬧，松快了些許。
恰如陸茉所說，沒有游戲進行時，時刻被死亡籠罩的膽戰心驚，半個小時幾乎是眨眼間便過去了。
隨著那陣仿佛催命鈴般響起的致愛麗絲，所有人臉上難得的一點松快立刻煙消雲散。
“課程即將開始，請同學們盡快做好上課準備。”
在正式鈴聲響起的前一秒，頭頂忽地傳來啪嗒一聲，整個寢室驟然陷入一片濃郁的黑暗。
下一刻，寢室內外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而手機裏傳出的女聲依舊冷淡平穩。
“現在開始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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