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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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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一切發生得事那麽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但徐景昌一瞬表情龜裂流露出的驚慌失措,三個孩子拚命撕打野獸一般啃咬他,他只驚惶連連後退,連格擋還手都沒有。

已經說明了一切。

正午的秋光正熾,沈星立在庭院中央,那一剎四肢百骸戰栗心臟像被人狠狠攢住一般,腦海嗡嗡作響,陽光刺眼得她幾近要暈眩一般。

這件事情,其實前面就說過,沈星並不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前生那個人突然翻臉,還有影影綽綽的線索,沈星就要猜疑過這件事情。

但彼時景昌早已去世,手下的人也都不在了,她沒法開口問那個人,那人也從未開口說過,答案她是不知道的。

他們之間太多磕絆,她偶爾想起這段過去,也不禁想會不會自己猜錯了?

她只是懷疑過,但從來沒有得到真相結果。

但其實這件事情,貫穿了她和前生那人的小半生,很多很多的情緒和矛盾都因為它加劇了。

但沈星她不知道啊。

這輩子的熱戀,太多事情的忙碌和顛簸起伏,她早已經把當初這點隱憂給忘了。

但誰料就在這個午後,就這麽突如其來地被掀開了,並她終於得到了前生沒有得到的答案。

景昌領隊,這意味著什麽?

沈星頭腦嗡鳴渾身戰栗,一剎腳底板都猝不及防竄上冰涼之意,她甚至感到害怕和惶恐,就在一盞茶之前的溫存和愛憐在這一刻陡然蕩然無存,整個小院的氛圍變得冰冷可怖起來了。

裴玄素慢慢走出來了,他沿著後門和通往前院的夾道,雲錦摩擦,硬底長靴落在半舊但堅硬青石板上,一下接著一下沓沓微響,像踩在人的心臟上一樣。

他的深藍色大披風的身影最終佇立在廊道之下,那一剎駭人的神色和壓抑的氛圍,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馮維震驚沈沈,覆雜盯著徐景昌一眼,他和孫傳廷率先走下來,一個去拉開那三個孩子,另一個去哄那群孩子離開。

那三個孩子被馮維拉著哄著,往院門外退出去,有個小男孩還努力伸長脖子急切沖沈星喊:“夫人,那人是壞人!您別相信他。……”

一群半大孩子離開了,尖銳的喊聲的嘶罵紛雜聲漸漸聽不見。

整個小院裏外明明有那麽多人守著,卻像死了一樣的寂靜。

賈平和房伍對視一眼,想了想,兩人無聲進了房內,搬了一張太師椅放在正房門外的廊下邊緣。

陽光就照在廊頂和庭院裏,那個太師椅放在遮陰邊緣,明明是個正常的操作,但此時此刻,一般的熾炙艷陽,一般的陰影籠罩,那張大椅處於陽光和陰影的分界邊緣,但完全覆蓋在內側的陰影當中。

沈星不知為什麽,她連手都輕顫了起來。

裴玄素轉身,他陰沈著臉站了片刻,最終在上首正中那張太師椅上落座。

徐景昌渾身戰栗,可什麽時候被揭破不好,偏偏在此刻!他幾步沖上去,取出信,跪在地上,拚命地磕頭:“小姑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殺了我吧,我願意以死贖罪,但求求您先救救大姑表弟,還有二姑二姑夫他們!”

徐景昌痛哭失聲,頭磕得怦怦直響,又急又重。

裴玄素不派人,沈雲卿一行也必定去,但卻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所以這不僅僅是大姑表弟了,還有二姑二姑夫和徐亨他們所有人啊。

他一剎涕淚交流,驚惶失措,徐景昌害怕極了裴玄素不派人去救大姑表弟了。

這件事在這樣的情況下揭開了,急轉直下,是非常有可能的!

在場的人又是一驚。

孫傳廷上前接過信,想了一下,主動打開,呈上在裴玄素的面前。

裴玄素神色駭人,瞥了一眼,怒極反笑了。

“徐家人?”

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都了極點,有一種喋血從牙縫擠出的感覺。

徐景昌苦苦哀求:“求求您,過後要殺要剮,都是合該的,但請一定要先救救我大姑表弟。”

日頭明晃晃的,刺得人眼花,這一切一波接著一波,簡直讓人無從消化,沈星站在庭院的中央的,聞言登時大驚失色,她沖上前奪了信看,剎那連臉色都駭變了。

裴玄素神色淩厲,“嗆”一聲寶劍出鞘,直指徐景昌咽喉,他恨怒到了極點:“竟然還敢求我派人給你們救人?!真的好大的膽子啊!”

他怒極反笑了,這一刻裴玄素神色之駭人,連沈星都幾乎沒有見過。

但她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景昌在她面前被殺死呢?

兩人之間的這場矛盾,爆發得是那麽突兀而理所當然,幾乎沒有任何回斡的餘地!

沈星一見裴玄素反手的動作,就知道不妙,她不顧一切擋在徐景昌的面前,兩人一個站在臺階上,手持利劍,神色淩厲噬人;另一個張開手臂,挺直身軀,一動不動擋在徐景昌的面前。

火花爆濺般的,沈星對上裴玄素那眼神駭人的斜挑丹鳳目,這一刻他的目光,恨不得將所有他看到的東西都釘死焚毀帶人一般的懣怒。

但沈星手裏拿緊緊捏著沈雲卿寫的那張求救信紙,她心臟像被人緊緊攢住一般的難受,但她心焦如焚。

這是她僅剩的家人了,她這輩子拼盡全力,好不容易保全下來的家人啊。

沈星擋在徐景昌的面前:“你不能殺他!最起碼不是現在!!”

她不顧一切,聲嘶力竭地厲喝。

悲慟震動,天旋地轉過,但此刻沈星神志卻比任何時候的清醒,炎炎秋陽照在頭上身上背上,秋厚的衣物有種炙烤的感覺,可冷風如鞭,卻鞭鞭抽打在她身上,她整個人又冷又熱。

她緊緊捏著那張在風中索索抖動的信紙,指甲快要掐出了血,她厲聲:“二姐二姐夫甚至景昌如今在聽你的令行事!他們在為你出任務!他們沒有背叛你,他們完全可以交出賬冊換家人,而後遠走高飛,但二姐他們沒有!!”

“二姐沒有忘記韓勃他們的血,沒有忘記自己是誰的人!!”

她舉起信紙在兩人面前:“這次禍事完全安全是因為這次任務引出來的。一碼歸一碼!你不能讓你底下為你賣命的人寒心,你必須管,你必須派人營救我大姐外甥!”

“你必須把陛下的暗衛隊給我們!!”

信箋中,沈雲卿直接定名求了神熙女帝的暗衛小隊,不然她怕搞不定。

沈星大聲說著,連聲音都有些劈了,她說著說著,倏地兩行眼淚下來了。

但她一動不動,看著裴玄素的眼睛大聲的地說。

裴玄素簡直怒極反笑了,好啊,真好過硬的道理,連他都一句話沒法反駁!

沈星擋在徐景昌的身前,後者因為親人,只能這麽死死跪在原地,沈星一動不動,那巴掌大略有疲憊風霜之色的鵝蛋臉此刻淚痕滿面,但身姿和神色都堅定無比。

很好啊,真的太好了!

裴玄素曾經多少次,盼望沈星能這麽堅定起來。

但偏偏,他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這竟然沈星沖著他說出來的!第一次,就是他。他悉心教導循循善誘,教出來的,非常精彩,可竟是用來對付他的!

裴玄素這一刻的怒恨直沖天靈蓋,要掀翻沖出去一般,他半晌連話都說不出來,那把劍指了擋在前面的沈星許久,他渾身戰栗,恨極:“好!好,好啊!好的很啊!我教出來的!!”

行!

很好,說得太對了!

他一句話都沒法反駁。

裴玄素擲下劍,“匡當”一聲利刃重重觸地的尖銳鳴響,還在不斷地嗡鳴。

“去!讓高邵槐帶隊過來,趙懷義陳英順帶人接掌陛下守衛。”

他從牙縫裏一字一句擠出這句話,他陡然厲喝:“滾!”

裴玄素拂袖而去。

闊大的深藍雲錦絨裏披風廊下一掠急促抖動,裴玄素快步往後門方向而去,沓沓的長靴落地急重得讓人膽戰心驚,他冷笑,出城後,就可以讓徐景昌離開對嗎?

母親被輪.暴而死,亂葬崗冷雨下草席裹身死不瞑目的一幕一閃而過,還有已經沒了下/身,連娶個小門小戶女成了正常小家的可能性都沒有了哥哥裴玄素。

裴玄素一剎暴怒。

簡直白日做夢啊!

裴玄素倏地剎停,眉目冰冷,森然殺意:“給高邵槐等人再下一道命令,任務結束之後,殺了徐景昌!”

“必須完成。”

“不惜一切代價。”

他冷冷譏誚,他不可能放過徐景昌的,森然話罷,接著快步離去。

院內所有人聽得真切,包括沈星,裴玄素也沒有忌諱讓她聽到。

沈星在他轉身的時候,心裏一慟急切,其實她下意識追上來了,她不知道要說什麽,但她下意識追上來抓住他的手臂。

但裴玄素沒有回頭看她,他甚至冷冰冰掀唇下了這道命令。

他側頭甩開她的手,冰冷而厭憎的眼神,還有一句話入耳,沈星這一霎心臟擰地地劇痛,她甚至疼得想彎腰,眼淚唰地下來了。

……

裴玄素帶人呼啦啦離開了,只留下一地冰冷狼藉,連太陽光都曬不暖這個冰冷的小院子。

但沈星能怎麽辦?她總的先去救了大姐外甥和二姐他們啊,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景昌被裴玄素殺死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裴玄素此刻心中的情緒,她太知道了,她內疚哽咽潰不成軍,景昌是做錯事了。可另一方面,作為景昌家人,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她太知道景昌這些年有多麽不容易了。景昌手染鮮血,決然去了暗閣,那個懵懂懷著憧憬的小少年,最開始,一個半大孩子絕對猜不到暗閣那麽多血腥和見不得人。

景昌當初是奉命行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殺的是誰,暗閣只是一柄柄人形兵器。

他第一次奮力掙紮,想掙脫這個泥沼,誰料就鑄成了這個大錯。

原來只是奉了綏平王的命令,但誰也不知道後面竟然有明太子的人在伸手搞鬼,私下命令。

沈星真的很難受,她眼睜睜看著裴玄素背影離她遠去,一轉身就消失在半舊的青磚墻後面,再也看不見了,她忍不住捂臉,失聲痛哭。

但沈星聽到身後爬站起蹌踉向她奔來的腳步聲,她竭力忍住情緒,用力抹去眼淚,努力睜大眼睛轉身,對跑過來的徐景昌和徐芳他們說:“我們快去準備吧。”

現在除了神熙女帝的暗衛隊,就是只有他們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沈雲卿原本備了兩封信,不讓徐景昌告知沈星的,但現在情況轉變得是那麽急亂和倉促。

徐景昌直接說了。

不過就算沈星當時沒在,他恐怕也必須要說的。

因為現在情況和最開始預料的情況差太遠了,光有女帝暗衛小隊還是不夠的,那地方三面臨水一面易守難攻,要大量的人手。

只有沈星能設法。

沈星只是問了兩句,她也知道了,馬上抹去眼淚,裴玄素不可能再增派人手了,好在她還可以向趙青、梁喜何含玉等人借人。後者都是勳貴出身,自己當官開府,手底下人手肯定有的。

還有弓箭、手.弩,甚至炸.藥包這些,沒法從裴玄素手裏得到,總要找個來處。

但好在現在的沈星,都可以很快籌集到。

只是這麽一動,大姐恐怕承受不住,今夜怕就是大姐的死期了,沈星眼淚嘩嘩往下落。

徐景昌急忙取出第二封信,沈星匆匆看了,可現在情況變化,二姐身邊人這麽少,她不去,二姐他們不亞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沈星也沒想過勸二姐景昌他們大姐快沒了,不要管文殊。

大姐為了一家人,殫精竭慮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甚至掙命一樣生下孩子。徐家家變之前,徐妙儀可是並不打算生子的。天知道一個心疾的人要懷孕生子,多麽九死一生十月懷胎如同刑期。

外甥前生,其實更多是因為立場的原因,一個日間長大的小皇帝和權傾朝野牢牢鉗制他的九千歲權宦之間,本來就有著尖銳而不可調和的矛盾的。

外甥一開始是很好的。

哪怕是登基後的早期和中期,都是和她很好很好,一度相依為命。

而這輩子變化真的太大了,明太子是個手段狠厲的瘋子,誰也不確保他不會改變觀念對楚文殊和侄子的生母動手,這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罷了,太大可能發生了。

她對徐芳和景昌他們說:“你們隨我回正院拿些東西,準備一下,等高邵槐他們一到,我們馬上就出發。”

她緊緊抿著唇,忍不住往裴玄素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智是很堅定的,但眼淚像自由意識似的,根本控制不住,往下落。

徐景昌想要說話,她搖頭:“你不用說,我知道的。”

知道他的難,只要他的不容易。

奉命行事,身不由已。

當時一家人就等於黑夜裏的瞎子,都是茫茫摸索著試圖尋找營救保護全家出苦海的路罷了。

“過後再說,出城再說好吧?”她沙啞著聲音。

徐景昌張了張嘴,他千言萬語,他破壞了小姑姑來之不易的幸福了,他痛恨自己無比後悔,可當時的他根本沒有選擇。

徐景昌一抹眼睛,只能點頭,出去再說,他會自刎謝罪的。

但要先救了大姑表弟他們,再把小姑姑安然送回來之後。

……

裴玄素已經疾步穿過了地道,返回了他的前院大書房。

他越走越快,最後馮維賈平等貼身近衛都不得不小跑起來了。

沓沓急促的腳步聲,在地道內不斷回響,越來越急促,最終到了盡頭,“唰”一聲玄鐵地道門在面前打開。

裴玄素出來之後,除了馮維孫傳廷,賈平房伍等人迅速帶隊推門而出,又無聲掩闔門扇,分來兩邊迅速環繞整個大書房和庭院內外,肅立警戒。

沓沓的腳步聲很快安靜下來,偌大的三進大書房大院重新歸於安靜。

裴玄素的大書房非常大,面闊五間全部打透,足足十數丈的長和七八丈的寬,威嚴整肅,中央又空曠華貴。

此時此刻,他站在大書房的中央,陽光已經微微偏西,從偌大的隔扇窗的窗紗中漏進來,投在厚厚的夔龍雲海團花大紅猩猩絨地毯,一塵不染,由內至外都死寂一片,只聽見他沈重如兇獸般的呼吸聲。

裴玄素暴怒恨極之下,第一次狂風掃落葉般踹翻了所有東西!

他恨聲:“為什麽?!”

為什麽竟是徐景昌!!

他現在都咬牙切齒還恨不得活剮了徐景昌。

但偏偏裏頭還夾雜著一個沈星。

他可以反口,做一次不仁主上小人行徑,徐妙儀等人直接去死,他當場殺了徐景昌。

可沈星擋在面前,他根本沒法這麽做。

一想剛才沈星堅決的臉和厲聲,他就控制不住暴怒,想要回到那個時刻狠狠掐住她!

高燒中母親的嘶喊和消巍坡她的慘狀,歷歷在目。

他恨不得立刻將徐景昌千刀萬剮!剁成肉泥,用來餵狗,可偏偏沈星夾雜在其中,他真的恨極了!此刻種種情感和殘存的理智的在劇烈翻騰,底下夾雜著被背叛一般的悲傷暴怒。

非暴力不足以發洩。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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