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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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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時間回溯到十三天之前。

明太子當然不會坐等裴玄素那邊采取動作,他是一個性格異常剛強執拗的人,身體狀態急轉直下的噩耗之下,他對終極目標就更加亟不可待了起來。

明太子絲毫沒有受裴玄素各種強勢的分化和輿論戰影響,他從一開始就瞄準神熙女帝而去。

其他眼花繚亂的東西都是虛的,上策,當然是直搗黃龍,明太子是聖旨冊封祭過天地宗廟昭告天下的皇太子,國祚和帝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如此局勢,但只要神熙女帝一駕崩,明太子將立即登基稱帝,勝負立決。

裴玄素確實厲害得很,嚴防死守,他手底下太初宮的人沒有一點縫隙。

但沒關系,不是還有個寇承嗣嗎?

裴玄素會從少帝之死和矯詔這裏頭急促做文章,一點都沒有出乎明太子的意料。

只是不待他部署下一步的行動,噩耗就發生了。

偌大的升平殿內殿,濃濃熏艾和辛澀藥味,沈沈繃緊的氛圍自次日清晨明太子再度清醒之後,稍微好了一點,但依然沈甸甸的,有一種無言的悲。

人來來去去,但得了明太子昨夜的吩咐後都不敢久留,以防被太初宮那邊窺破端倪,只急匆匆地來,帶著滿心的焦急低調地走。

明太子終於醒了,他竭力掙紮要坐起,楚淳風和虞清鄭安立即上前扶他和墊軟枕。

為了昨夜老楊施針熏艾方便,內殿燭山點了極亮,分毫畢現,不過一夜時間,明太子感覺更加瘦削了,頭顱有種病入膏肓的那種瘦削尖硌感,整張臉除了貼了假皮的左半邊臉頰意外,呈一種鐵青色,像垂死之人的那種帶著晦暗的感覺。

楚淳風虞清鄭安等人一夜落淚無數,兩個眼圈都是紅腫的,但也就楚淳風聽了明太子昨夜吩咐,自己身份有可能需要出去見人的,一夜冰敷了多次,這才看著好些。

但虞清和鄭安不行,一見明太子這個模樣,眼淚就嘩嘩往下淌。

明太子一見暴怒:“哭什麽?我還沒死呢?!”

楚淳風三人大急,虞清鄭安趕緊背過身用袖子胡亂擦臉忍住,楚淳風急切半跪在腳踏上:“四哥!四哥!您別急,我們沒哭,我們不哭!”

他嘴裏說著沒哭不哭,但眼角的血絲在多次冰鎮後依然若隱若現,那雙明亮有神的朗目此刻噙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入骨悲傷。

在最開始的時候,明太子其實很討厭小九這雙眼睛,因為它們非常非常像楚家人,和太.祖皇帝的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但後來,這個孩子娘倆都真摯,還真有一些入了他的心。

漸漸的,明太子就真的拿他當親弟弟了。

明太子這一生親緣淺薄,最後也就一個弟弟陪伴在他身邊。

明太子盯著他泛紅的眼睛,他早已經不討論這個眼睛的輪廓了,心中的暴虐怒意也在這雙含悲蘊情的眼睛仰望下漸漸平息下來。

明太子深呼了一口氣,他緩了一陣,吩咐楚淳風:“去把張隆鄭密高子文和薛如庚幾個叫進來。”

他臉色鐵青泛灰,難看到了極點,聲音也極小極虛,但明太子緊緊抿唇,仍要強撐著繼續安排弒殺神熙女帝的事宜。

可是他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再損耗心神啊!

老楊也是個很有本事,延壽是真的沒法了,已經調無可調,但他開了一張藥方,這幾個月不間斷每日三劑服用,能有限度撐起身體,勉強支撐明太子這幾個月不高強度的理事需要。

但開頭服藥這一旬是關鍵,絕對不能勞神的,老楊已經反反覆覆叮囑過了。

楚淳風怎麽可能讓四哥繼續去損耗心血,他急切截住明太子的話頭,把昨夜老楊反覆叮囑說了一遍:“老楊已經去熬藥了,稍候就能服第一劑了四哥。”

他另一邊膝蓋也放在腳踏上,雙膝著地,急切道:“讓我來,讓我來好嗎四哥?!”

你要做什麽?都讓我來具體做好不好?

您就負責把總過目一下,堅持過這十天行不行?

楚淳風一陣哽咽,目帶懇求,緊緊握住明太子的手,這一次他寸土不讓的。

明太子聽了楚淳風的話,情緒稍稍平覆了一些,忍個十天八天,他深深呼吸了片刻,仰頭面露扭曲的恨色痛楚,但終究還是強自按捺了下來。

“好,那就讓張隆薛如庚他們和你一起去。”

……

明太子早已肅殺定計,最佳上策,設法推神熙女帝最後一把。

山陵崩塌,一切大局即定。

他還能騰出時間把裴玄素給解決了。

但這一切,剛剛部署了個大輪廓,填充細節的關鍵時刻,明太子身體卻急轉直下,必須休養一段時間。

楚淳風和高子文薛如庚等人繼續在升平殿待了大約兩刻鐘,很快就出來了。

楚淳風細細叮囑過虞清鄭安等人,帶著人回到了前殿兩儀殿一側的東配殿。

此時已經天色大亮了,太陽光明晃晃的,剛才升平殿為了明太子休息,在明太子清醒後已經把大半燭山都熄滅了,並且掛上簾子,以免讓明太子本來不好的睡眠和情緒更加雪上加霜。

從有些昏暗的升平殿出來之後,太陽光亮得刺眼睛,秋陽正勝,宮廊甬道和兩儀殿的東配殿都亮堂堂一片。

楚淳風帶著薛如庚等人快步往前面他日常處理事務的東配殿走著,明太子很信任他,放權給他也十分利索,因為明太子自覺命不久矣,他去後一切都會交給楚淳風。

方才在升平殿,除去吩咐薛如庚等人輔助他之外,剩下大半時間,明太子都是半躺深陷在偌大的龍榻衾枕之上,低聲教導他一些關鍵的事情,其中不乏為人主該有的處事方式和手段。

楚淳風沿著宮廊快步往前走著,心裏又酸又澀又難受,可能很多人都會認為他四哥不是個好人,種種狠戾之處,但四哥對他,卻是極好極好的。

對於神熙女帝,暗中設法弒殺帝駕這一件事,楚淳風是沒有一點心理壓力的。

因為神熙女帝對他種種的壓迫和追殺,若不是四哥的人最後關頭成功找到他救下,楚淳風已經死了。甚至他的母妃戚妃都是因神熙女帝而死。

其實用“母妃”這個詞,楚淳風心裏是挺不習慣的,他更習慣用母親。

因為遠離皇宮和皇子這個身份這麽多年,他對這些相關的稱謂都很生疏。

父皇毫無印象;母親,母親楚淳風被救出來之後就大病一場,之後擔驚受怕,連續的轉移和反覆生病,一直都了安陸州,他四哥費盡心思給他弄了這個新身份之後,楚淳風才真正病愈慢慢把身體養好。他當上了安陸王世子之後,也曾經孱弱了好幾年,他就是那時候初次認識妻子徐妙儀,並生出一種同病相憐,開始鴻雁傳書心意相通的。

大病長達一年多痊愈後,他其實對母親和以前的事情都不大記得清了,唯一依靠的只有四哥。

但明太子也從來沒有隱瞞過他什麽,他問,身邊的人都會說的。

因為明太子和曾經的記憶模糊,楚淳風其實一直收斂著對神熙女帝的敵對。

他恨神熙女帝,但因為四哥,恨也不算太多,並且他從未就此表露過意見以及做過什麽。

因為,神熙女帝是明太子的母親。

其實非常非常覆雜,這裏面的東西,楚淳風有一個比較理智的情緒,他長大之後,他知道,其實當年他母子確實嚴重侵占了神熙女帝的生存空間。

神熙女帝不動手,不奮力反抗,她和整個寇氏都生存不下去了。

他母妃的死,還有太.祖皇帝利用,娘家戚氏的犧牲,等等多重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楚淳風情感細膩,他看得明白,明太子以前對母親是愛恨交纏的。

明太子也是一個情感濃烈的人。

直到東宮死絕,他對母親神熙女帝,才徹徹底底演變成一種刻骨銘心的恨。

所以,楚淳風其實一直沒出過聲,對於神熙女帝,他總是更顧忌活著的人他的四哥的情感。後來東宮謀逆案血流成河,明太子性情大變,對付神熙女帝他自己就在第一線,也不用楚淳風刻意去提什麽了。

但現在的話,要對付神熙女帝,取對方的性命,楚淳風是沒有一點心理障礙的。

對方配的。

快速行至兩儀宮的東配殿,開門進去,命近衛嚴密把守,楚淳風和薛如庚等人坐下,他微微蹙眉。

內情和前面的大體部署他已經清楚了,接下來,他要怎麽安排細節了?

薛如庚張隆等熱你一言我一語說著,把整個前情說得更加清楚。

寇承嗣身邊有一個謀士,排第四順位的,叫呂文尚的。這人很多年前就和明太子這邊有勾連,是明太子以各種方式送功勞將他推到這個地位的。但這呂文尚是騎墻派,表面為明太子所用,但實際貪婪又膽大,對誰都不忠誠。這點明太子也知道,但他送了好幾個人進去,只有這個左右逢源的呂文尚事混得最好的,於是就佯裝不知道。

不過寇氏如今明顯落於下風,一旦裴玄素解決了兩儀宮,必會掉頭處理寇承嗣和寇氏,他的功名利祿夢就要化作雲煙了,這人就明顯心思浮動起來,和明太子這邊聯絡熱切頻繁了很多,一副本來就誓死效忠的模樣。

另外還有些年,明太子往寇氏和鄂國公府安插的一些人手,這次可能直接用上的,也能揀出幾個。

像呂文尚這人的人,不必顧惜也不必心疼,貪婪就有貪婪的代價。

現在的問題是,他該怎麽用這個重要的棋子?才能達到己方的目的呢?

殿內漸漸安靜下來,秋陽穿過厚紗有些刺眼,楚淳風沈思良久,他有了個腹稿。

他立即直起身,和高子文薛如庚等人商量,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見。

楚淳風馬上提筆將這個計劃詳細寫下來,讓鄭密親自送去後面,明太子服藥後可能已經睡了,他們則在東配殿內把具體的細節全部商定。

等後面明太子粗略看過,沒有異議,楚淳風等人已經把具體的密信都擬托,一切大致安排完成,他立即就下令采取行動。

……

鄂國公就毗鄰皇城,側墻與皇宮僅一條大街相隔,時間已經過去是十多日天,為了很多密議商討的方便,寇承嗣很多事情已經搬回了鄂國公府處置,起居過半也在府中。

這一日,寇承嗣再度臉色微沈回府,並把和裴玄素商議過的事情吩咐下去讓立即辦之後,眾心腹黨羽文官武將退去忙碌,剩餘寇承嗣和幾個心腹幕僚坐著。

寇承嗣正臉色沈沈,他不但未曾在神熙女帝手上獲得全部太初宮勢力,之後還處處被裴玄素壓制,對方總是有辦法讓他不得不顧忌大局而全力配合。

讓寇承嗣心緒陰沈,並憋著說不出的窩火感覺。

可現在都這樣了,他也沒法搖醒神熙女帝,讓神熙女帝重新下旨——神熙女帝就算醒了,不把他一擼到底還是輕的,更不可能把所有權柄給他。

寇承嗣沈默很久,最終恨恨一拍桌:“該死的裴玄素!!”

他簡直恨不得將這閹狗寢皮吃肉。

寇承嗣吩咐了幾句,叔父寇勳智和首席謀士鄭源席等人都先後忙碌去了,他起身除了書房大院的議事大廳,正要往後面的寢臥行去。

呂文尚慢走一步,而和寇承嗣一起出大廳了。

外面天色已經入夜了,但最近忙碌起來,日夜顛倒,沒日沒夜的,寇承嗣瞥了天色一眼,臉色沈沈轉身往通往後面的月亮門行去。

這個時候,呂文尚緊走幾步,低聲說道:“公爺,裴玄素步步緊迫,咱們不得不防啊!”

寇承嗣抿唇:“我知道,可該怎麽防?”

呂文尚急切低聲道:“先下手為強,如今陛下和那邊兒還在,他和咱們還勉強呈並駕之勢,可一旦,……”

呂文尚是寇承嗣自己網絡的心腹謀臣,過去世子的時候,是身邊第一,也就繼承了國公之位之後,有了父親給的鄭源席幾人,呂文尚才被比了下去。

因此,呂文尚等人平時頗有些爭先的獻策和行徑,寇承嗣心知肚明,也理解,父親自小傳授的用人之道正是如此,他對此也挺寬宏的。

但今天,兩人站定,呂文尚附耳低聲:“公爺啊公爺,咱們想把裴玄素拿下!而兩儀宮那邊,必然在設法盡快登基啊!”

呂文尚手指了指太初殿後的懿陽宮方向,意有所指。

寇承嗣既然已經同意對神熙女帝用過一次重傷,想必不介意利用第二次的。

呂文尚低聲:“栽贓,小範圍暴露,一舉拿下裴玄素,奪其攝政之位。”

說白了,明太子此刻百分百正圍著太初宮虎視眈眈,意圖取神熙女帝的性命。

只要利用得好,打開一點縫隙,把鍋扣在裴玄素的頭上。真正能最快最可能不影響對峙局面的,這是最好的法子啊。

“屆時,公爺成為僅有攝政掌權之臣,也不再有什麽正副之分了。”

呂文尚小聲:“咱們不讓陛下真的受到傷害就是了。”

“而且……退一萬步,這個險值得冒啊公爺。”

什麽險?

神熙女帝生命會有冒險之虞,畢竟明太子可不是省油的燈。

可這個險真的值得冒的,畢竟倘若裴玄素獲得最終的勝利,可這和寇承嗣寇氏有什麽關系了?

沒了明太子之後,裴玄素百分百立即調轉槍頭對付寇承嗣和寇氏。

以寇氏現今處處被裴玄素壓一頭的局面,結果可以說沒什麽懸念。

這根本就不符合寇承嗣立場利益啊。

敗在明太子手上,以及極度不忿敗在裴玄素手上,區別大?於整個鄂國公府和寇氏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的。

呂文尚語帶蠱惑,低聲:“公爺啊公爺!不要再等了!再等就來不及了!”

“這是個好機會啊!”

晚風颯颯,秋夜深宵已經很冷了,寇承嗣心頭一跳,他霍地側頭,第一次以一種審視的視線,一瞬不瞬盯著呂文尚,目光在這一刻,敏銳到了極點。

“放開太初宮的防線,讓明太子伺機伸手?”

他一字一句,說到最後,都不禁呵呵冷笑了起來了。

寇承嗣閃電回去過去,不禁霎時有種動魄驚心的感覺。

不過好在,他已經是鄂國公了,而不是鄂國公府的公子之一。

父親給他留下太多太多的心腹和股肱。

燈籠咕嚕嚕忽閃,寇承嗣這個笑讓呂文尚有種很不妙的感覺,他剛要說些什麽,寇承嗣冷笑一收,揮手:“把這人拿下!壓下去,大刑加身,讓寇映去,今晚必須撬開他的口!”

在這個書房大院的中樞第二進,寇承嗣可以百分百確定不會有細作,除非是神熙女帝的,不過後者如今也不是問題了。

不會走漏風聲。

寇承隨即下令,暗中封鎖呂文尚的院落,把所有人拿下,並且連夜搜查,連墻都得撬一遍。

把平時呂文尚有交往的人全部列出一個名單,拿來給他,有疑竇的今夜連夜拿下。

但註意,切切註意,不能驚動府中存在的明太子的眼線,尤其是正等待和呂文尚接頭傳訊的。

呂文尚大驚失色,但已經被寇承嗣近衛高手沖上來直接捂住嘴巴,一聲都出不了,直接被鉗制拖下去了。

寇承嗣眉目冷戾,冷笑連連,竟然敢煽動他動神熙女帝的命,這是安的什麽心?

寇承嗣能當寇氏家主,他也不是個酒囊飯袋!

……

鄂國公府是寇承嗣的主場,家主嚴陣以待之下,一絲風聲都沒有走漏,卻已經把呂文尚的院子翻了一個底兒朝天。

呂文尚是個小心的,他自己騎墻,當然顧忌著明太子會往他身邊安插人盯梢,已經借寇承嗣或各種原因,把身邊的人換了幾茬。

留下來的,要麽寇氏給安排的人,要麽就是他自己的真正親信。

但正是他小心的原因,或許騎墻人的特性吧,他把每次和明太子傳訊的密箋紙條都留下來,都存放好,以備將來有需要可以用。

呂文尚藏得非常嚴實,但寇承嗣直接命人撬墻撬地磚,整個院子都撬了一遍,直接就把呂文尚藏的東西給全撬出來了。

然後,這個呂文尚也不是個多意志堅強的,否則他就不會貪婪騎墻了。

寇承嗣一夜沒睡,他的叔父寇勳智、堂弟寇承澤、寇氏家臣首席謀士鄭源席等人先後聞訊,立即就折返了,個個既驚且怒。

到了快天明的時候,呂文尚院子裏撬出的東西,呂文尚本人的口供——已經徹底抖摟個幹凈,還有他的親信們的口供——主人都沒堅持住了,他們先後熬不刑,呂文尚開始招供之後,就紛紛吐口了。

結果,簡直觸目驚心啊。

所有東西的原件,甚至口供摘錄畫押的紙箋有些淩亂還濺了鮮血,就這麽呈於寇承嗣的案上。

寇承嗣簡直憤懣直沖天靈蓋:“明太子!好一個明太子啊!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了!!”

從十八年前開始,明太子就往鄂國公府和寇氏埋人。

這次隨著呂文尚,拉出一串。

明太子幕後推動了寇氏不少的事情,好的、壞的,反正他從中牟利。

甚至,當年寇承嗣的胞弟寇承嬰之死,都影影綽綽有明太子的推波助瀾。

不管如何,寇承嗣和寇承嬰一母同胞,寇承嗣一心輔助兄長,從來未有過其他意圖,兄弟倆這是真感情來著。

寇承嗣簡直恨不得生嚼了明太子的骨頭啊!

可是暴怒宣洩,把整個大書房都狠踹了一通之後,寇氏的處境卻不會因此改變。

寇承嗣最終冷靜下來了。

他站在太師椅一側,滿地滿桌淩亂,秋日的陽光自新換上不久的秋冬窗紗投在他的身上,寇承嗣臉色陰晴不定,良久,“這是我們的一次機會!”

呂文尚是個奸細不假,但他有一句話說對了,現在寇氏還勉強和裴玄素呈現並駕之勢,裴玄素不敢也不能忽略寇承嗣和寇家勢力。

但以後呢?

明太子若獲勝,那什麽也不必說。

但若是明太子失敗,太初宮一方獲得勝利。

不得不說,寇承嗣雖厭憎惱怒極了裴玄素這個伺機上位的閹賊,但他不得不承認,裴玄素真的非常厲害。

寇承嗣都是極忌憚裴玄素的。

不獨獨是他,包括叔父、堂弟寇承嗣、鄭源席及整個寇氏一黨的核心成員,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很忌憚這個人。

裴玄素真的太厲害太危險了。

一旦太初宮獲得勝利,裴玄素估計立馬就會掉頭對付寇氏了。

神熙女帝駕崩,裴玄素會扶寇承嗣繼位嗎?這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而按裴玄素勢大、寇承嗣和寇氏已經被頗多壓制和掣肘的局面。

不是寇承嗣長他人志氣,恐怕寇氏勝的幾率真的不大。

甚至很小。

這樣的結果,讓寇承嗣如何接受?!

所以冷靜下來之後,他很清醒,很快就生出伺機利用的念頭。

寇勳智和鄭源席等人立即聽明白,當場面露驚駭之色:“伯溪/公爺/大哥!”

但在寇承嗣沈沈厲聲:“一旦落敗,你們覺得裴玄素有可能姓寇就此回歸隴地嗎?他真的不會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嗎?!”

“還有,咱們寇家的子弟族人,真的能從此甘於貧淡嗎?”

那張空白聖旨,真的很雞肋,寇承嗣不由再一次怨恨姑母的不信任和安排。

室內無聲,寇承嗣眉目呈一片扭曲的猙獰的。

“我們不如看看,這個姓呂的,究竟想幹什麽?兩儀宮那邊又想采取什麽法子動手?”

“倘若合適,我們當將計就計,先除了裴玄素!收攏大權!”

寇承嗣一番話,把寇勳智等人說得是啞口無言,他們心緒大亂,低頭思忖,寇承嗣已經毫不猶豫快步出了書房大門了。

陽光金燦燦,他瞇眼,眉目露出一抹淩厲的恨色。

……

呂文尚不是個堅強不屈的,小命不保的情況下,他很快妥協了,戴罪立功。

兩儀宮這邊,陸續接到了鄂國公府的“回信”和幾封密報。

楚淳風端坐在東配殿,拆開了這些密信,看罷遞給同樣緊張急切的高子文等人。

他往後靠在太師椅上,長長籲了一口氣。

很好。

楚淳風得手了。

最重要的計劃一環,已經成功了。

楚淳風淡淡一笑,像寇承嗣這樣的人,這樣的心性、這樣的能力、這樣的處境,必定會中計。

他閉了閉眼睛,很有些酸澀,妻子、四哥、殫精竭慮,他也很是疲勞,但幸好,計劃一如所料。

他們在太初宮無人,但寇承嗣有,並且很多。

這樣的局面,想要利用寇承嗣,只能冒險先予後得,另辟蹊徑,忖度對方的心理。

——裴玄素那邊,老劉過去用的過的一些脈案,老劉的治療手法,曾經流過出來和他們通過暗子了解到的,他們和老楊就此討論過,得出了一個結論。

神熙女帝這樣的身體底子,這樣的外傷和震傷肺腑的重傷狀態下,還有神熙女帝持續的昏迷不醒,種種因素。

裴玄素那邊必然是下了重藥,舍棄其他一切,只吊一口氣的這種吊命方式,把神熙女帝的命勉強吊住了。

但再怎麽千變萬化的厲害吊命藥方,來來去去少不了那幾味重要的君藥。

——要知道,老楊也是一個相當厲害的醫士。

醫術到了一定的高度,很多都是相通的。

諸如山茱萸、雪蓮、老陳、獨聖參等,神熙女帝吊命的藥方可能很覆雜,但君藥必定會包含這七八味。

而這些個君藥啊,但凡用來這樣吊命用的,都有一個大忌諱,就是怕異香。

用濃攝、藏紅花、鎖陽、龍骨等數十味大破藥濃縮熬炙制的假香塊,對普通人沒有任何影響,但像神熙女帝這樣紙勉強維持體內平衡強吊一口氣不咽下去的傷重垂死之人,卻極其敏感。

一靠近只待片刻,必破!

用重藥精準勉強維持著的氣血必定被藥香引動,平衡頃刻就被打破,將立馬引發山崩的效果!

而寇承嗣那邊,區區一枚香藥而已,他替換必定很容易的。

楚淳風深籲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低聲吩咐,等四哥醒了,就把這個好消息報進去。

……

傍晚時分,明太子終於醒過來了。

老楊的藥服下去,他身體明顯有種沈沈擡不起的感覺,但那亂竄的血氣卻被壓住了,不再情緒一動,就控制不住了。

他被扶著慢慢坐起來,喝了一碗粥,虞清就趕緊把楚淳風那邊遞過來的消息呈上。

明太子蒼白得近乎透明,青筋非常明顯,皮包骨的一雙手拿過那封紙箋。

他深呼吸,才垂眸慢慢看下去。

但這是個好消息。

楚淳風有勇有謀,舉重若輕,明太子非常滿意。

他連日情緒不虞,但今日終於露出一點笑影,他淡淡道:“如此,我去後,也不必擔心他了。”

虞清鄭安一聽大悲,急忙撲上前,想說什麽。

但明太子擡手止住。

不想聽,不要說了。

勸慰都是廢話,他閉眼之前,他必須達成他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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