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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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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梁喜跟著唐盛等人還在古剎,也是大汗淋漓妝粉糊臉,接到消息立即收隊往回接趕。

沈星等人趕著騾車和他們在古剎出山的官道上迎面遇上。沈星忙翻身上了馬騾,和唐盛打了招呼,就急忙驅騾和梁喜匯合,兩人並肩而起,沈星忙把新寺進展簡單說了一下,然後重點問,古剎當年修建的那個地方有什麽發現沒有?

“嗨,別提了。”

梁喜快熱死了,抱怨:“咱們快把地皮兒踩平了,可根本靠近不了。那就是一個許願池子,一圈的水和王八,圍著中間看著倒是個八角欄臺模樣的東西,人腰高低,有一丈多的縱寬。可惜它距岸邊隔了起碼三丈寬,人又多,擠到池子邊都難,甭提過去了。”

梁喜小聲:“池子不淺,但咱們看過應該沒問題的,就是中間那個欄臺,人山人海啊,那個銅錢和碎銀子扔得池水都漲到起來了,可咱們團團轉,顧忌這顧忌那,也沒個法子。”

唐盛梁喜他們一隊人本來很郁火的,但督主那邊的好消息讓他們精神大振,梁喜的聲音都輕快了起來:“聽說得一旬清理一次,可惜據說昨天才清過,咱們沒有那麽多時間,不然可以從這裏想法子。”

沈星心裏正默算,八角欄臺不就正好是個井摸樣嗎?一丈多的長寬,算算和新寺的祈經臺相差也並不遠,她算了一下,正精神一振,聞言驚訝了:“這麽多人嗎?”

無怪她驚訝,一丈三米多,三丈就是十米,三層樓的長度。再加上中間一丈多的欄臺,這個水池超級大了,也不淺,居然銅錢碎銀一旬就給扔個滿非清理不可,這香火旺得驚人啊。

梁喜訝異:“這可是大相珈藍寺啊。”

在東都都非常有名的,虔誠信眾必來的寺廟之一,據說快一千的歷史了,多次擴建,占據了大半個山頭,這還是大相珈藍寺婉拒了多次信眾捐建的情況下。

這新平縣至少有一半的外來游人,其實是來這珈藍寺上香拜佛的。

梁喜不信,她沒來過,但她小時候祖母信,所以她對這些佛寺挺熟悉的。

不過不管熟悉不熟悉,估計東都人都聽說過這個大相珈藍寺的。

只是梁喜馬上想起沈星從小是在深宮永巷長大的,外面沒去過也沒聽說過,忙道歉:“啊,星星對不起,我忘了。”

她順嘴給沈星說幾句這個大相珈藍寺:“這大相珈藍寺聽說求未來特別靈,正殿如來佛祖這個不用說,後殿供的就是彌勒佛。”

“彌勒佛你知道嗎?未來佛,這殿內還有塊兒鎮寺之寶,南海黑奇楠山子沈香木,據說是佛骨所化,真假我不知道,但有了它,求未來特別特別靈驗!我小時候幾個別家的玩得好的姐妹去過,都說真的靈,……”

梁喜還在嘖嘖說著,但沈星卻猝不及防,心中驟一震。

“什麽?南海黑奇楠山子沈香木?!”

這真的太突然了。

但一剎那,她突然想起來上輩子裴玄素左手腕上,戴著的那串黑色奇楠山子沈香木手串!

祈求未來。

她突然有一種心臟過電的感覺,渾身都戰栗了起來。

她突然又想起,上輩子新平縣出游,其實他說過行程,這個大相珈藍寺也是目的地之一。

但她不信佛,心中郁郁,若神佛有靈,她家不該是這個境遇吧?

她祖父她伯父們好歹拯救萬民了,他們和他們的子孫也不該這樣吧,只死剩下一個女兒和外孫。

她不願意去的,就拒絕了。

兩人吵了一架,過後的最後兩天行程,他不見了人,她也樂得清閑,自己玩自己的。

但從新平縣回來,大約七八天的樣子,他手上多了這個黑褐手串,奇楠沈香木的,十分寶貝,從此沒有脫過後,戴了好幾年,直到——一身玄赤重鎧,他直到最後那天也戴在手上。

平時她不小心扯到,力氣大了點,他還生氣。

可上輩子的他,怎麽也不該信這個啊!

畢竟,他家比她家還慘一些。

而且這輩子,沈星已經知道了他母親是個虔誠佛信眾而導致的那種種糾故。

他該是恨這些與佛信相關的東西的。

但一剎那,沈星的心亂了,有什麽在心頭跳動,呼之欲出。

她一下子按住心臟位置,喉頭發哽。

……

唐盛沈星梁喜一行以最快速度趕回別院。

這個枯枝落葉鋪滿地的陳舊別院,此刻整個氛圍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動作不大,人員奔走疾急,大大小小的動作間一種緊繃的亢奮和即將直面危和機的嚴陣以待之感。

董道登雲呂儒等人圍在正廳的大方桌上,新平縣的以東的山勢延展細圖他們今天白日在家已經詳細做出來了。得到新寺消息之後,他們立即將水道機械圖那個比例用紅色虛線在白日的圖上繪出來,已經快完工了。

——第二個加力閥井,裴玄素直接下令用大相珈藍寺做,有了錨點,第三、第四、第五個加壓閥井的大概位置很快就判斷出來了。

這幾個加力閥井一做出來。在沈星唐盛等人回來之前,裴玄素已經召回韓勃了,韓勃水性非常好,他們現在急需水性高的高手;另外裴玄素已經遣了趙懷義和梁徹親自前往第三、第四加壓閥井的位置去確定了。

嚴婕玉及麾下女官人人緊繃,信鴿先後放飛;水靠羊皮囊等物已經取出來,正在做最後的仔細檢查和準備了。

楚元音也面露急色,裴玄素站在暮色初現的廊下,神色淩然山雨欲來,她跑上前來問:“這是要確定水道位置了嗎?”

暮色四合,屋裏屋外只有必須的地方才點了幾盞燈,裴玄素側頭瞥過來,昏暗暮色他的輪廓更顯幽深,他眼珠子動了動,瞥一眼不遠處抱劍站在廊下的嚴婕玉,又回到楚元音的白皙但瘦削不少的面龐上,他淡淡道:“如無意外,沒錯。”

沈星和唐盛梁喜徐芳他們翻墻跑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沈星和唐盛帶著梁喜跑進屋內,她低聲把梁喜勘察的內容都說了一遍。

梁喜應是,唐盛也詳細稟報了一番。

沈星小聲:“許願池中間的那個欄臺,很有可能就是第二個加壓閥點。”

裴玄素頷首:“很好,梁徹和趙懷義已經去確定第三第四個井點,我們稍候馬上離開別院去山麓。”

沈星臉上還是汗津津的,妝粉都還沒擦得趕緊,他捏了一下她的手:“你先去洗把臉。”

裴玄素擡了擡下巴,對唐盛等人道:“你們也是。”

唐盛他們應是,立即掉頭去了。

沈星也趕緊往後面起居的房間去了,把臉洗幹凈把汗濕的衣服換了,匆匆整理完了跑回前面。

這時裴玄素已經把進山和下水的人大致定下來了。

水靠羊皮囊和備用兵刃袖箭飛鏢等物,這幾天準備得非常齊全,已經打了大包袱,朱郢顧敏衡率人背在身上了,自己也親自背了。

嚴婕玉躊躇了一陣,當機立斷,沒有對裴玄素這個計劃有異議,但她道:“徐家人也去吧?”

這討論的是下水。

先前沈雲卿陳同鑒夫妻白日都一直在給雲呂儒董道登他們幫忙,但嚴婕玉回來之後,他們就避回後面的廂房去了。

不過這會兒嚴婕玉已經使人把沈雲卿夫妻叫過來前廳了,徐景昌今天去的梁氏陵,曬得一臉發紅,也被特地叫進大廳來了。

沈星進來的時候,大家望過來,她和二姐景昌他們立即對了眼神,沈星就急忙走到裴玄素與沈雲卿之間的空處站住了。

嚴婕玉沖沈星微微點頭,兩人互相打了下招呼,待沈星進來,嚴婕玉跟著看一眼沈星沈雲卿徐景昌這邊,繼續說:“徐家人能下去的最好都下去。”

深潛是個技術活,得有非常好的水性打底,其他人倒自可斟酌挑選,但嚴婕玉認為徐家人必須下去一個以上,因為秘鑰和昔日徐家緊密關聯,以備萬一。

最好下去兩個以上,有備無患。

這一點,嚴婕玉確實顧忌得有道理,不過裴玄素沒立即表態,而是先看沈星和徐家人。

他此刻一臉的肅然淩厲,氣勢盡開,正事當頭人也多,他也沒露出什麽私人的情緒被人窺見。

徐景昌急忙上前一步:“我去!”

他在暗閣,當年訓練嚴苛,水性不錯的,深潛這六七裏應該問題不大。

沈雲卿還有舊傷,她倒很想去,但確實是沒有辦法了,很想說話但被陳同鑒拉了一下,她肩膀和表情都垮下去了。

倒是沈星,她也立即舉手:“我也去。”

他們大概只有一次機會了,現在這個攢著一心使勁的關頭,她能去的話當然要去的。

沈星水性可以的,小時候和鄰居玩伴和景昌經常鉆狗洞去荒廢的蓮花海玩耍,她和景昌的最開始的水性都是在蓮花海學會的。

這個景昌最清楚,他和沈雲卿都下意識有些不放心,但心念一轉看到最中部發號施令的冷厲權宦裴玄素,沈星都出來這麽久經歷這麽多了,最後兩人就沒有說話。沈雲卿拉了徐景昌一下,徐景昌小聲把水性和蓮花海給說了,沈雲卿瞪了他一眼,景昌訕訕,但責怪小時候的事情也沒意思了,沈雲卿只好閉嘴了。

裴玄素點點頭,沈聲:“好,那就你們兩人去。”

考慮到沈星是唯一大致看懂機械圖上水閘頭原理和結構的,他叮囑她:“你把工具挑一下,把感覺有可能用到的都帶上。”

沈星應了一聲,她工具包袱已經帶來了,跑出去從徐芳手裏接過來,想了一下,放在桌上打開,把沒什麽可能用上且還重的都揀出來。

等她收拾好重新把包袱打了個結背在身上,裴玄素已經發號施令完畢,整個別院大動,除去還在調養舊傷的沈雲卿和陳同鑒夫妻以及文士董道登雲呂儒等人之外,已經全部傾巢而出。

負責接應的接應,山邊的山邊,各個加壓閥井的加壓閥井,當然過半數人將會抄近路離開新平前往杜陽,從那邊進山。

在將近午夜的時候,梁徹和趙懷義先後折返。趙懷義去的是第四閥井的點,那裏東宮的人比前面第三閥井的人要多些,雖非高手,但不欲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趙懷義再三思忖,沒有上前親眼確認井點。

梁徹則把第三井點的人全部放倒,親自確認是加力閥井無誤。

一確定了兩個井點,兩人立即先後折返,這時候裴玄素已經率人出了新平,在繡水南岸登上烏篷快舟,抄近路直駛新平和杜陽交界的莽莽群山去了。

韓勃也快馬趕回來了,帶著韓含朱柏四人,都是水性好的。

風塵仆仆,沖上烏篷船,韓勃說:“哥,出發了嗎?”

裴玄素沈聲:“馬上,去準備。”

在場所有人準備下水的,都已經換上特制的緊身水靠,外面套上黑衣勁裝,羊皮囊也已經灌氣滿滿堆放在船艙了。

韓勃幾人沖進去快速把衣服給換了,沈星趕緊把準備好的衣裳遞給他們,背轉身出了船艙,裴玄素佇立甲板上面向靖嶺山脈方向,黑衣墨發,整個人如同標槍一般的銳利筆直。

他身後的梁徹顧敏衡等人及眾多掌隊及心腹的宦衛和唐盛宦營掌軍,分別佇立他兩側身後,神情緊凝肅殺。

氣氛一觸即發。

韓勃幾人很快換好衣服,並在賈平的指導下學會了使用羊皮囊,飛快出來。

他把右手的碧玉扳指摘下來,遞給裴玄素:“哥,我接信的時候,聖山海那邊的人突然好想瘋了似往咱們這邊撞。”

他和陳英順趙青當即就覺得不好,韓勃隨即就接到裴玄素的召回急信,匆匆折返了,碧玉扳指沒摘下來交給其他人,與其讓人照面發現,不如讓“裴玄素”保持神秘感,估計還要好些。

但東都那邊韓勃不管了,都交給趙青和陳英順。

舟行破水,快速穿透白濛濛的江霧,裴玄素接過碧玉扳指戴回右手,他已經先一步接到韓勃陳英順的飛鴿傳書了,很明顯,東宮在新平縣的人也給聖山海傳信了。

裴玄素眉目淩然:“不必管他們。”

目前要做的是,以最快速度抵達靖嶺西南麓。

……

水路很快,並且江霧很大,很難從偌大的江面窺見這黑黢黢的多艘快舟。

他們註意到東宮的哨船,但江面這麽大霧這麽濃,輕巧無聲擦過,就避了開去。

很快就抵達的目標地一帶,找了個蘆葦蕩停泊船只,往裴玄素等人判斷的第五閥井方向疾速而去。

從這裏,已經能隱隱望見靖陵主脈方向山嶺間靖陵紅墻金瓦在夜色下黑黢黢一大塊的龐大建築影子。

他們繼續在山林中穿行,到這裏很多宦衛已經停下各自布置和準備接應,繼續前行的除了弓箭手之外清一色都是高手。

嚴婕玉和她身後的六名女官身手都很不錯的,全部跟上了速度。楚元音差一些,但她有兩名心腹高手,其中一個把她背上。

全速前進之際,裴玄素把沈星的沈甸甸的工具包袱接過來自己背著,單手箍著她的腰,無聲在黑夜的山林中疾速前行。

一直差不多抵達目標為止。

梁徹唐盛水性差些,兩人一個岸邊,一個帶著弓箭手和宦衛無聲尾隨,稍候會負責井上的事情。

細細一彎下弦月,時不時被夜雲遮擋住了,山林裏有些黑黢黢,但裴玄素等人眼睛極利,他很快就發現端倪了。

韓勃無聲疾速而來,沖東邊斜斜的方向指了指;裴玄素無聲點頭,也沖西邊擡了擡下巴。

他們都發現了蟄伏的人。

沒錯,是這裏了。

實際上對方也有很難跳出限制的之處,因為東宮那邊前後增加了不少的高手,但他們都是圍著井口的位置守著的,一來他們不能那麽不保險放開這裏,去偽裝其他;另外水閘頭拆出來的東西,他們不敢亂碰並得牢牢守著。

第五個加力閥井,確實非常非常隱蔽,可以看出來當年建造的時候是有山川走向和礦業地下巖層土層的高手來看過的。

這個第五閥井位於一個山罅隙底下,黑魆魆滿滿喬木和灌木雜草遮擋,不湊近來根本發現不了這裏還有條這麽小的山峽。這條山峽北邊都是堅硬的巖石層,南邊也是,僅僅中部大概一條寬二三十丈的泥土層,大自然巧奪天工,任誰都以為這裏沒法挖掘水道的,但偏偏卻藏在這裏了。

要是沒有確定大概地點,估計誰也找不到這裏來。

裴玄素等人圈定了位置,搜尋了一陣,很快就發現了山峽底下似乎有人,於是就確定了。

裴玄素帶著韓勃趙懷義,親自出馬,三名頂尖高手無聲從茂密的灌木林滑進山峽,雲層被風吹開,月光撒下來,他們終於遠遠望清楚了加力閥井的外貌。

這邊直接很多,一個兩丈見方的四方井口,上面的遮掩棚子和草蔓等物已經被東宮等人清理幹凈了,並且在井口旁邊搭了一個棚子,棚子底下清理得幹幹凈凈地面鋪著大塊木板,上面放著很多形狀各異大大小小的銅鋼或石制覆雜零部件,不少東西已經見有銅銹,這條水道如果再不用,過十來年估計就不能用了。

井口附近很多人,足足三四十,還有臨時休息睡覺的地點,裏裏外外,守著井口。

裴玄素仔細觀察,尤其留心那個大棚底下的底下已經拆卸下來的銅板和零部件。

大約一刻鐘,裴玄素帶著韓勃趙懷義無聲折返。

大約一裏外的山林裏,沈星急忙把機械圖攤開,這裏也不能點火,大家急忙讓開把月光最亮的地方讓出來。

沈星跪在機械圖上,根據裴玄素和韓勃趙懷義三人的記憶和講述,她在機械圖上對了好一會兒,擡頭對裴玄素他們說:“我們來得剛剛好,他們應該剛把外殼和控制板那一層都全部拆解下來,露出鎖孔了。”

月色無聲,山林中蟲鳴鳥叫,遠處野獸走動嚎叫,裴玄素站在機械圖的左側,他道:“很好!”

裴玄素吩咐:“把機械圖收起來!韓勃趙懷義你們準備下水的,全部把外衣脫了羊皮囊背好。”

“梁徹顧敏衡,馬上做好陸上進攻的準備!”

他自己肯定是要下水的,當下腰帶一抽,直接卸去外面的勁裝,露出一身特制的黑色水靠,月光下水靠緊貼身體,頎長遒勁肌理和倒三角的身材畢現。

沈星飛快收好機械圖,也把外面的衣服脫了,露出水靠,不過她個子小,水靠有點松,她就撿起束袖和腰帶,牢牢系上了,打了個結。

徐芳他們水性沒那麽厲害,這麽沒法下去了,四人只能低聲叮囑徐景昌和鄧呈諱張合他們。

裴玄素瞥一眼徐景昌鄧呈諱和張合幾乎,他對鄧呈諱和張合道:“你們以保護好她為第一要務。”

簡短低聲吩咐一句,裴玄素去處理其他,他掃視眾人一眼,最後目光在楚元音臉上頓了頓,視線餘光瞥了嚴婕玉。

“這一次,是必定要打草驚蛇的。”

裴玄素收回視線,沈聲吩咐,對為首的梁徹韓勃趙懷義等人道:“一旦有攻不下或其他阻礙,就沖他們那個棚子攻擊。”

那個棚子可比人容易攻擊多了。

棚子底下那些東西看東宮那邊的人小心翼翼擺放,並且時刻都有幾個人守著,可見是非常鄭重小心,生怕拼不回去。

他們也確實該小心鄭重。

倘若遇上什麽,那就直接攻擊棚子,想必對方必會立即不顧一切保護的。

裴玄素道:“我們的目標是,掩護下水的人,成功看清鎖孔,而後掩護撤離。”

其他都先擺到一邊去,東宮來了很多高手,並且不僅僅峽底下有這麽多的人,相信一放信號箭,四方八面的崗哨匯聚而至,人還會更多。

“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搶到井口邊下去。”

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放出一撥人去進行第一次打草驚蛇,引走一部分的人。

裴玄素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站在邊緣位置一直沈默無聲的楚元音幾人身上,他冷電般的目光微微閃了閃。

這個楚元音非常有意思,在去往西線一路上她心事重重不怎麽吭聲的樣子,但抵達新平之後,她明顯有些躁動了起來,主動詢問過裴玄素水道進展。只是詢問過後,又很快重新安靜下來——但這是一種極力掩飾的平靜,她實際眉宇間藏著的焦躁卻並未消褪。

裴玄素合理懷疑,這是嚴婕玉私下告誡過她的原因。

那他是不是可以由此判斷,楚元音給出的東西和靖陵相關?

裴玄素眼珠微動,餘光一瞥嚴婕玉,回到楚元音身上,他淡淡道:“既然你沒有下水的把握,那就負責引開第一撥人吧。”

他提出這個安排很合理,因為在場的人都已經安排好了任務了,各司其職,人手也沒有很富餘。唯獨楚元音不屬裴玄素麾下的,剛才並沒有安排到任務。

楚元音一聽,臉色就是一變。

但嚴婕玉一聽,正中下懷,不過她並未表露出來,眼珠一轉,卻沖站在楚元音身後的、屬於楚元音私人的兩名心腹高手黑衣男子的其中一個看了一眼,嚴婕玉表面沈吟片刻,似在思索,最後點頭:“唔,這安排也不錯。陳琳你帶著韻文和史玉和他們一起去。”

三名女官應了一聲,立即走到楚元音那邊去了。

楚元音對做出這個安排的裴玄素有些咬牙切齒,但無可奈何,只得應下。女官和梁徹他們低聲商量一下,擠出幾名宦衛添上,湊夠十來人,匆匆轉頭去了。

裴玄素心神很快自楚元音那邊收回來,他轉頭望向山峽那邊,沈聲:“按方才說得,走!”

……

楚元音那邊六人,連同梁徹安排的朱郢侯郭興等人,很快就弄出了疾行沖擊的動靜,山峽下一驚,馮淵即可帶人出去了。

走了三分之一的人,抓住這一瞬的機會,那邊梁徹厲聲:“動手!”

箭矢如雨,蝗蟲般激射而下,裴玄素判斷得沒錯,這邊東宮果然布有大型的陷阱,金絲漁網兜頭而下,明晃晃的淬毒長劍短鏢。

但這一次裴玄素這邊早有準備,淬毒他們也不缺,東宮那邊的馮淵張蘅功等人又驚又怒,但他們高手也足夠多,身穿水靠的裴玄素韓勃一行自灌木叢中疾速掠至,馮淵厲喝:“裴玄素在那邊!攔住他們,殺了他們!”

血腥飛濺,叮叮當當激戰一片,最讓人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但東宮這邊準備周全高手也多,一時之間,裴玄素這邊攻不破防守圈,那井口已經被掉下來的淬毒金絲漁網一層一層罩下,非常棘手。

但來到這裏,陸上的一切都交給梁徹湯吉了,裴玄素等一種水性高手的目標的是下井!

韓勃戾喝一聲,劍氣震蕩,他和裴玄素配合相當默契,後者一連串猛攻,騰出空隙,韓勃孫傳廷趙懷義立即直撲那個棚子而去。

果然這就是殺手鐧!

東宮那邊的人在意這個棚子比他們多太多了,無論如何他們也得把水閘頭給拼回去了。

常尚峰張蘅功等高手又驚又怒,急忙翻身去攔截去了。

趁著這個機會,裴玄素返身一箍沈星的腰,和鄧呈諱馮維何平房伍湯吉等人直奔井口而去。

沈星在後面發袖箭,緊張得呼吸都快上不來了,一見加壓閥井口被覆蓋上淬毒的金絲漁網,她趕緊從身後的包袱掏出厚厚的棉手套戴在手上,又分給張合楊辛各一個。

裴玄素挾她一抵達井口,沈星和張合楊辛立即用戴了厚棉手套的那只手,三人小心又快速去撚起漁網的邊緣,急忙把它給掀開了。

井口一露出來,裴玄素單手持劍,立即挾沈星縱身而下。

身後的鄧呈諱張合等人緊隨其後,七八個人下去了,韓勃被趙懷義掩護,也跟著一縱身掠過來縱身下去,孫傳廷也是。

趙懷義殿後被死死纏著,最後沒能下去,那個井口又被漁網給覆蓋上去了。

覆蓋上之前,大怒的張蘅功馮淵及東宮那邊八.九個人駭然,急忙掉頭,也先後追著裴玄素等人,順著狹窄的井口縫隙追下去了。

該死的,下面只有正在拆解的張鳳五人,其中三人不會武,另只有四名護衛。

……

一路以來東西奔波磕絆不小,才終於到了幾近知悉全部的今天,接下來終於順利起來了。

井口很大,但能下去的罅隙實際很窄,一個龐大的四方機械的金屬東西,幾乎占據滿了整個數丈的直徑的長長井道。這個加力閥井內裏其實比井口要大太多了,裏面黑乎乎異常繁覆的機械,統統罩在一個黃銅混合石面的沈重外殼罩子裏面,由於露出水面所以並沒有出現銅綠跡象,很多朝向不同的旋鈕,沒人敢碰,最邊緣有一個很窄的梯子往下,這是唯一的罅隙。

裴玄素一下來立即往梯子那邊疾速掠去,太窄了裏面黑乎乎的,隱約可望見很深的最底下有水,裴玄素藝高人膽大,但他可不敢讓沈星先下去,倏地回首望一眼緊隨其後的鄧呈諱馮維和張合,他松開箍著沈星的手,一點都不停頓,先下去了。

裴玄素先下去的,緊接著馮維搶先一步,然後他急促低聲,讓沈星踩著他肩膀。

鄧呈諱已經一箍沈星的,往馮維肩膀一放,沈星急忙扶著身邊的黃銅直梯的梯桿子,一路嗖地就下去了。

然後下去的人,很快就沒入灌滿水道的潯江河水之中。

黑乎乎的,久不見天日,河水非常冰涼,有什麽長條的東西從沈星腿邊擦過,讓她頭皮一下子炸了,但她沒動也沒吭聲。她背著沈重的工具包袱,裴玄素立即箍著她的腰,她也反手扣著他的腰。

這樣緊密相依的環境,在感情上反而讓裴玄素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他控制不住,在黑暗裏側頭重重親了她的額頭一下。

但也僅僅只是一下,此情此景,可不允許裴玄素兒女情長,他親沈星的之際,眼睛也同時在倏看水道的環境。

在場的除了沈星,都是當世的佼佼者好手,水性也過人,目力相當了得,這是個黝黑滿水的巨大水道足足有七八丈的寬度和三四丈的高度,足足相當於一條暗河,不過由於東宮那邊先來的並且需要不斷進出,水道一側的石壁遠遠一段距離就掛上了一塊螢石。

幽幽的綠光在這種全黑的環境中似螢火之光,但卻足以指引裴玄素一行迅速前行。

水道很快就進入全封閉狀態,身後嘩嘩悶悶急促的水聲,馮淵張蘅功等人急速泅水追趕而至,他們也是一人背著一個羊皮囊。

一路上短兵交接多次,趙懷義顧敏衡馮維他們先後掉頭,去與後方的追兵纏鬥,裴玄素連頭都沒有回,帶著沈星往幽幽螢石一點點的方向全速泅去。

沈星也顧不上回頭,她拚命蹬水,身後悶悶的水聲是韓勃鄧呈諱等人。

七八裏的長度,說長不斷長說短不短,他們攜帶的那個羊皮囊癟掉三分之一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了盡頭,一個蓄水暗池陡然一個拐彎,前面螢石的幽幽綠光突然大增!

只見斜前方的頭頂位置,懸掛著一個非常巨大的方塊東西,它比加力閥還要大上數倍,而其正對面泛黑的白色石壁之上,一團團掛了足足數十塊的螢石,把那邊照得能見度尚可。

黑乎乎的水道深處,瑩瑩綠光照亮一邊,巨大的水閘頭擋住了許多光線,水道已經有了水藻的生長,長條和大團不斷浮動,帶來陰影無數。

這邊的動靜,終於驚動了水閘頭那邊的人,四名護衛立即往這邊急速游來,那邊正在拆解水閘頭的張鳳五人動作立即急促了起來。

這護衛迎面攔截,後面的張蘅功馮淵等人立即追了上來,短促沈悶的混戰。裴玄素他們有戰策,游得比較分散,不斷突破但對方人不少,他們終究還是先後被攔截下來了。

所有人都殺了出去了,先是韓勃,再是顧敏衡峰孫傳廷,等最後連一直緊緊跟隨裴玄素沈星的鄧呈諱和張合楊辛都先後迎著水閘頭那五人去了。

裴玄素把沈星送進水閘頭銅蓋的邊緣後面藏著,他唇動了動,水泡咕嚕冒出,沈星用力點頭,她明白,她會小心的。

裴玄素迅速掉頭,迎著張鳳及另一名高手去了。

不多時,沈星餘光瞥見韓勃重創了他的一個對手,孫傳廷替補擋住,韓勃立即往裴玄素那邊去了。

她也顧不上了,她這時候已經在水閘頭的邊緣的,她小心翼翼圍著水閘頭轉,舉著手裏的袖箭,另一手捏著飛鏢。她游了半圈,終於來到螢石正對著的水閘頭正面。

她藏在最邊上,舉起袖箭,“咻咻咻”連續放了三支袖箭,放倒了一個人。

最後一箭正中對方的眉心,那人劇烈掙紮一陣,鮮血溢出來,慢慢沈進水底。

沈星游出去,趕緊連推帶拉,把屍體往水閘後面送出一一段,因為發現有蛇,怕引出什麽吃血肉的東西,她心裏害怕極了,黑乎乎的水裏,只靠羊皮囊換氣,拖著出一小段,趕緊回來。

裴玄素也終於脫身出來了,瑩瑩綠光,遠遠望見一條黑乎乎的矯健男性人影,她一眼就認出他了。

她急忙從他游去。

水底下一句話也說不得,兩人無聲匯合,對視一眼,立即往水閘頭游去。

終於出現了一個真空時刻。

裴玄素和沈星終於得以來到了水閘頭的正面,兩人連連蹬水沖上去,飛快轉了一圈,卻沒有發現鎖孔之類的位置。

——剛才張鳳等人發現來襲之人,趁著前頭混戰,他們急忙把原來拆下的東西給扣回去一些,勉強擋住了鎖孔。

沒錯,沈星判斷正確,他們還真是已經拆到了鎖孔的位置。

才剛剛揭開,張鳳等人正在用銅尺在丈量,然後用銳利的刻刀原樣刻畫上木板,以繪出圖紙。

這要是別人,還真會很麻煩,因為不了解機械和圖紙,這麽一蓋,根本無處下手,也不敢亂動。

幸好沈星一直研究,她猜想了好幾個鑰匙孔的位置,才沒有被蒙過去。

不然耗費時間尋找,遲則生變。

她徘徊了一陣子,就試了她認為最有可能的那處,拆了幾個匆匆扣上的螺母,從這裏往頭頂往上去,就能望見鎖孔了。

水閘頭封閉的上部分,是沒有水的,兩人把腦袋伸進去,裴玄素舉起螢石,兩人竭力往裏頭瞄,定睛一看,沈星卻是登時一楞。

只見連同上面出水口的空心機械桿通道已經被拆卸下來了,那平整的黃銅面色澤暗沈,顯得黑乎乎的,但由於沒有浸水,還沒有出現銅綠。

中心一小塊光滑的黃銅面板上,凸起的位置正是整個水閘和水道的心臟——填秘鑰的地方。

而外面清晰看見秘鑰的應有的輪廓。

圓形,梅花形狀,只有成年人三個手指左右的直徑大小,那梅花是六瓣的,其中最上面的一瓣比其他無瓣都要小,頂端還有個小豁口。

而更重要的是,兵符和秘鑰竟然正是是同一個東西。

只見鎖孔旁邊有一個凸起的示意圖,一邊是正面六瓣梅花秘鑰的圖樣,緊挨著的隔壁則是反面六面梅花的圖樣,而後者的頂端刻畫了一個飛騰老虎的輪廓——這正是大燕虎符的樣子。

這個小圖案正是告訴來人,虎符就是反面六瓣梅花的樣子。

——很明顯,明太子要拆解水閘頭看秘鑰和兵符的真實樣子,他不是無的放矢,他顯然得到了什麽線索,知道這裏有兵符和秘鑰的樣式。

沈星當然也看明白了,但就是第一眼,她就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梅花六瓣不常見,還是一瓣偏小像重瓣,還有個小豁口的。

沈星還真的見過!

她還知道那個小豁口其實是個露珠。

——蓮花海別宮裏,她鼓起勇氣又怯,卻硬是跟隨裴玄素從太初宮發回蓮花海當個普通宦官,即將前往宦營和龍江。那天大雨,大姐打著傘來蓮花海,姐妹偎依,大姐說留了徐芳四人給她,並給了她一個墨玉牌作為聯絡他們的信物。

大姐還說,這個墨玉牌和徐家舊衛、舊部勢力約定好聯絡用的信物。

但誰做夢也想不到,這樣一個梅花狀的玩意,徐妙儀一直在使用的東西,最重要是掉在地上立馬迸地碎掉的玩意兒,居然有可能是秘鑰?!

這個玩意,放進水閘真不會立即被絞碎嗎?

可眼前真真的,不可能這麽湊巧雷同吧?!

沈星一直以為秘鑰是一把銅鐵鑰匙,或許銅鐵牌,真的絕對沒有考慮過竟然是一個薄薄只有幾片指甲厚度的脆玉梅花狀的弧形工藝品。

——沒錯,這梅花牌其實不是個牌子,它的每一瓣花瓣都是彎曲弧度,並且很彎,還雕刻了露珠蜂蜜等小東西,看著其實是個栩栩如生的擺設品,薄得放在手心能看見掌紋。

沈星一下子睜大的眼睛,她簡直不可置信,一瞬間想過很多,大姐知道嗎?

她急忙拉裴玄素的手,去摸自己的腰帶。

這個玩意太脆弱了,弧道花瓣又不好攜帶,沈星都擔心一不小心就硌碎了它,或者弄丟了。最後她把它用布包起來,縫在腰帶兩層的中間夾縫,衣服她換,但腰帶幾乎沒換過的,好方便不丟和盡可能隨身攜帶。

縫得緊緊的,現在一下子扯不出來在腰帶裏,她扯裴玄素的手去摸。

裴玄素摸到了,五大一小的六瓣梅花。

裴玄素其實見過這個東西,沈星用的時候也沒有刻意避過他,他見過幾次,但真的做夢沒有想到,這個薄玉東西,竟然是秘鑰和兵符?

簡直不可思議。

難怪明太子找了這麽多年,都找不到!

裴玄素伸手一捏,都生怕按碎它,他掏出懷裏早已準備的泥胎,伸手重重往上方一按,完事用布片一包塞進懷裏暗袋。

“先走。”

這裏,終於可以說句話了 。

裴玄素深呼一口氣,常年不通的空氣塵晦到了極點,現在得趕緊出去。

他需要先看一看這個不可思議的墨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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