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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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小桃從床上下來, 在聖德帝的面前稽首跪地。
聖德帝大吃一驚,彎身想去扶她。
小桃閉著眼睛,保持跪地動作:“求聖上收回成命。”
“小桃, 你這是何意, 先起來再說。”
他的手扶著她的胳膊,想讓她站起來。
“小桃,我的頭有些暈,你先站起來好嗎, 有什麽事慢慢說。”
小桃一股腦把想了一夜的話說了出來:“求聖上放過奴婢, 奴婢只想當好禦前女官,不敢做他想。奴婢可以發誓, 終身不嫁, 老死宮中,以報聖上隆恩!”
她低著頭,看不見聖德帝的動作, 只聽他沈默了片刻,腳步向後挪了兩步:“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桃,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桃沒說話。
聖德帝繼續說:“我們不是已經情誼相通了嗎?對啊,我們已經情誼相通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桃道:“聖上對奴婢的情誼,只是報奴婢對你的救命之恩, 不是嗎?畢竟在你的前兩世,奴婢舍身救了你兩次。聖上不清楚恩情和愛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聖德帝如遭五雷轟頂, 他看著不遠處地上自己蓋了一夜的棉被,腦袋又帶著宿醉的疼, 聖德帝不可置信地問:“昨晚我,我.....”
小桃知道他想問什麽,“是,聖上昨夜把重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奴婢了。”
重生!
聖德帝心下大駭,這件事被他埋在心底,從未和第二個人說過。不過小桃不是外人,知道了也沒關系,只求她不把自己當成什麽異類就好。
“此事我以後再和你細說。雖然我記不得都說過什麽,但是小桃,我對你的情誼...”
話只說了一半,就被小桃攔下:“求聖上勿要再說此話。”
她一直保持著稽首跪地的動作,說出的話卻氣的聖德帝心肝脾腎肺,哪哪都疼。
“你先起來。”
“聖上答應奴婢,奴婢就起來。”
腦袋裏的腦仁似乎被人挖出來上下晃蕩,聖德帝扶額,手指用力地擠壓著額頭,希望能降低裏面傳來的痛感。
他使的力氣很t大,指關節都泛著白色。
他繼位這麽久,從未聽到這般威脅的話。
眼前是她俯地的頭上,發髻有些散亂,上面插著的玉釵流珠因為她一動不動,而保持著懸空靜止。
聖德帝了解她,今日只要自己不點頭,她能跪一天。
他雙腿又麻又疼,一步一挪地蹭到門邊,頭未回,張口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我答應。”
門外,日光大亮,朝陽懸在半天空,散著難得溫和的光。
聖德帝茫然地走到門外,外頭候著的俊恩笑嘻嘻一張臉:“恭喜聖上得償所願。”
俊恩說完,意識到不對勁,擡頭只看到聖德帝僵著一張臉,散發著冰冷陰寒。
俊恩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奴才多嘴,求聖上恕罪。”
***
小桃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她雙手撐地,因為跪的時間有些長了,膝蓋處傳來一陣細碎的麻意,腿一點都使不上力。
站不起來,小桃幹脆坐在地上,歪頭靠著床邊,看著因風吹而飄蕩的帳幔,前前後後,起起伏伏。
日光透過窗戶,落在地上,又慢慢爬到她的腳邊。
終於感覺到體內有了些力氣,小桃靠在床上站了起來。
屋內除了地上的棉被外,其餘的擺放和往日一樣,小桃卻覺得一片狼藉。
她起身走到正堂,卻看到門外站著一個面生的粉衣宮女。
“你是哪個宮的?”
粉衣宮女聽到她的話才走進來:“見過姑姑,奴婢是教坊的白芝。”
小桃想起來了,升為二等女官時,她身邊可配一名宮女。後來經彩月的舉薦,小桃向教坊要了白芝過來。
“何時來的?”
白芝低著頭:“聖上帶著俊恩總管離開的時候。”她也沒想到,第一天過來就看到了如此勁爆的畫面。看來彩月姐姐說得對,自己好好跟著小桃姑姑,以後前途定不可限量。
“嗯,我知道了。”小桃神色未變:“你去禦食局找小板子,讓他做一碗解酒湯送到勤政殿,讓聖上服下。”
白芝應聲。
小桃想想又說了一句:“別說是我讓他做的。”
“是。”白芝轉身離去,不到半刻鐘又回來:“小板子公公已經送到勤政殿了,聽他說聖上什麽都沒問,喝了之後就讓他出來了。”
小桃一直在房裏坐著等她,聽完她的話,小桃起身:“如此也好,我有些累,先去休息半個時辰,若是有什麽急事,你再喊我。”
白芝看她走向地上的棉被,問道:“這棉被臟了,奴婢去換一床新的吧?”
“不用,”小桃急著回答,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明顯,遂解釋說:“我都習慣了,不用換,你去忙吧。”
小桃把棉被放到床上,過了深秋,天氣逐漸涼下來。外頭雖是晴日,但也能讓人感覺到冬日該來了。手中的棉被,也在向她傳遞著冷意。
小桃把自己縮成一團,藏在被窩中。
哪怕一夜未睡,她也並不困,甚至可以說是精神抖擻。
她該是心情輕松的,她也做到了‘無情一身輕’。
可是在心底,小桃總是不經意地想著聖德帝離開含章殿的時候,是什麽表情,邁著什麽樣的步伐。
她有些懊惱,自己不該一直稽首跪著,以至於沒有親眼看到他離去的背影。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敲門聲從外面傳進來。小桃撩開帳幔:“是誰?”
白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姑姑,是奴婢。德悅郡主身邊的冬冬姐姐來了,她說郡主想請姑姑過去商議事情。”
德悅郡主魏鶴和賢王的婚期,可謂近在眼前,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並不多。小桃掀開被子起了身:“請冬冬稍等片刻,我這就過來。”
那邊是喜事,小桃不想自己以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出現,她仔細梳洗後,又換了衣服,才打開門出去。冬冬已經回去了,只有白芝守著,小桃道:“你先把含章殿收拾一下,我去郡主那裏看看。”
魏鶴找她,真的是有重要的事商議。
“我實在是拿不準主意了,才找你們商量的。”魏鶴對著小桃和趙青顏道。
趙青顏笑道:“到底什麽事,讓你這個準新娘子這麽煩惱。”
魏鶴為難地說:“是我發嫁的地方,按理說我在宮裏長大,又在壽康宮住了這麽多年,該從這裏發嫁的。可我又姓魏,魏府如今也在,按照規矩也該回去。如果真回去了,我怕會傷太後的心。”
趙青顏讚同:“我說實話,太後是真的心疼你,幾乎可以說拿你當親女兒疼愛的。女兒出嫁,自己不能送嫁,太後合該是傷心失望的。”
“是啊,”魏鶴拿不定主意,看著小桃:“小桃,你說呢?”
小桃想了想:“從魏府。”
魏鶴立刻道:“我不想傷太後的心。”
“那就從壽康宮。”小桃道。
魏鶴有些猶豫:“可我終究是姓魏,我怕父母泉下有知,會不會說我忘本,還有宗親們會不會議論我只顧著討好太後,卻忘了根。”
小桃心中比較了一下,知道她是偏向於壽康宮的。
趙青顏起初不明白小桃為何這麽問,仔細一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和小桃相視一眼,趙青顏問魏鶴:“魏家伯父伯母去世的時候,你應該也記事了。按照你對他們的了解,會因為你從壽康宮發嫁,就怨你嗎?”
魏鶴仔細想了想,過了會才搖頭:“不會。”
“那宗親的態度,和太後的態度相比,哪個重要?”
魏鶴至此,也確定了小桃和趙青顏兩個人的看法:“我明白了。”
小桃補充道:“這件事還是要事先和魏大人商議。”魏家父母不在,魏家的家主,現在是魏震。
魏鶴道:“好。”
剛說起魏震,魏鶴的貼身宮女冬冬就走了過來,說是魏震來給她送東西。
兩人雖是兄妹,但壽康宮畢竟是太後的宮殿,又屬後廷,魏震屬於前朝,鮮少親自來此找她。
魏鶴讓冬冬叫他進來。
沒多時,魏震大步地走了進來。
趙青顏笑道:“正說著你呢,你就來了,可見你們兄妹真是心意相通。”
趙家只她一個女兒,平時趙青顏沒少在魏鶴面前說羨慕她有個哥哥。
魏鶴笑道:“你要是羨慕,這個哥哥我就送你了。”
三人關系好,趙青顏也沒把小桃當外人,說話間便沒了顧忌:“你要是真舍得送,那我就收下了。魏震,你以後就是我的哥哥了,要像關心魏鶴一樣關心我照顧我保護我,知道了麽?”
魏震被她說的,一張臉又黑又紅,磕磕巴巴地說:“你亂說什麽。”
趙青顏撅著嘴和魏鶴告狀:“瞧見沒,這是嫌棄我呢。唉,今日我就不該來。”
魏鶴笑她:“好了,你再逗下去,哥哥都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趙青顏捏著帕子嘻嘻地笑。
小桃看著她真心歡笑的樣子,有些出神,明明前不久她還看到趙青顏和楊博文大吵一場,淚灑竹林。這才過去多久,她就能開懷逗趣。小桃以為她是在強顏歡笑,可是看趙青顏的笑容,又不像是在作假。
難道趙青顏真的放下楊大人了嗎。
她晃神的這功夫,魏鶴已經把她們說的話告訴了魏震:“哥哥,你覺得呢?”
魏震道:“青顏和小桃姑娘說的對,那就從壽康宮發嫁吧,怎麽也不能讓太後寒心。”
自從魏家夫婦離世,魏震投身軍營,魏鶴搬到了宮裏,魏府雖說有仆人在整理,但到底還是荒廢了下來。魏震受傷歸京後,才開始重新整頓魏府庭院。
但整理的再好,院落房屋長時間無人居住,還是顯得破敗。
再說魏鶴嫁給賢王,就算是惠太妃和賢王對魏鶴真心,但世人依舊會認為她高攀。從壽康宮發嫁,和太後沾上關系,說到底也能在無形之中提高魏鶴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魏震補充道:“方才我還看到太後身邊的湯嬤嬤去了庫房,說太後在為你挑嫁妝。”
魏鶴點頭:“好,那這件事就不提了。哥哥,冬冬說你來給我送東西,是什麽?”
魏震道:“也沒什麽,上次聽你說想吃小時候街角那家做的雞湯餅,我就買來了,等晚膳的時候加熱一下再吃吧。”
“好,多謝哥哥~”
魏震憨厚一笑。
魏鶴看他依舊站在原地,問道:“還有事嗎哥哥?”
“沒,沒有t了。那我先回去。”魏震說完,又看向小桃:“小桃姑娘,早先聽俊恩說要去含章殿找你,一直不得空,我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有事。”
小桃疑惑:“我沒看到他。”
俊恩找她?那應當是聖上的事情。
想到聖德帝,小桃的笑臉轉為平淡:“那晚些我去勤政殿找俊恩公公問問吧。”
魏震沒想那麽多:“正好我要去見聖上,要不我們同去?”
小桃頓了一下,還沒答話,對面坐著的趙青顏看她的臉色不對,起身對魏震道:“哎呀魏家哥哥,你只顧著記鶴兒喜歡的雞湯餅,知不知道你另外一個妹妹喜歡吃什麽啊?”
魏震被她這一聲‘哥哥’叫的面紅耳赤,也想不起小桃了,楞楞地問:“那我下次去,去買棗泥梅花酥給你。”
“可我今日就想吃。要不我在宮門處等著,你面見完聖上即刻出宮,陪我去買吧?”
“行,行啊,我這就去。”
趙青顏嘻嘻地和他一起走了出去,臨走時還回頭看了小桃一眼。
好像是自己藏著的心事被看破,小桃的心尖一麻,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好在魏鶴此時沒註意到她的異狀,等魏震和趙青顏走遠,小桃松口氣,也起身告辭。
她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著,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走到了禦花園的臨山小亭處。
那個她初次見到聖德帝的地方。
小桃走上去,坐在了當時聖德帝坐著的位置。
還未把凳面暖熱,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急躁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俊恩膽戰心驚的聲音:“聖上,您慢著點,聖上想去哪裏,奴才讓人先去清場,免得那些閑雜人等汙了您的眼。”
聽著像是往她的方向而來。
小桃的第一反應是想躲起來。
她站起來四處看著,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亭後不遠處的假山。要過去,必須要翻過亭下的木欄桿。
可是他們的腳步聲聽著就要到眼前了,小桃不知該如何反應,噌的站了起來。
下一刻,聖德帝身後跟著的親衛軍聽到動靜,立刻跑過來,拔刀對著她的方向:“什麽人!”
看到是小桃,又紛紛收回刀,低頭退了下去。
聖德帝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擡頭望向她。
這一次,和初次見面的站位不同。小桃在高處,聖德帝在低處,兩人隔空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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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從床上下來, 在聖德帝的面前稽首跪地。
聖德帝大吃一驚,彎身想去扶她。
小桃閉著眼睛,保持跪地動作:“求聖上收回成命。”
“小桃, 你這是何意, 先起來再說。”
他的手扶著她的胳膊,想讓她站起來。
“小桃,我的頭有些暈,你先站起來好嗎, 有什麽事慢慢說。”
小桃一股腦把想了一夜的話說了出來:“求聖上放過奴婢, 奴婢只想當好禦前女官,不敢做他想。奴婢可以發誓, 終身不嫁, 老死宮中,以報聖上隆恩!”
她低著頭,看不見聖德帝的動作, 只聽他沈默了片刻,腳步向後挪了兩步:“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桃,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桃沒說話。
聖德帝繼續說:“我們不是已經情誼相通了嗎?對啊,我們已經情誼相通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小桃道:“聖上對奴婢的情誼,只是報奴婢對你的救命之恩, 不是嗎?畢竟在你的前兩世,奴婢舍身救了你兩次。聖上不清楚恩情和愛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聖德帝如遭五雷轟頂, 他看著不遠處地上自己蓋了一夜的棉被,腦袋又帶著宿醉的疼, 聖德帝不可置信地問:“昨晚我,我.....”
小桃知道他想問什麽,“是,聖上昨夜把重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奴婢了。”
重生!
聖德帝心下大駭,這件事被他埋在心底,從未和第二個人說過。不過小桃不是外人,知道了也沒關系,只求她不把自己當成什麽異類就好。
“此事我以後再和你細說。雖然我記不得都說過什麽,但是小桃,我對你的情誼...”
話只說了一半,就被小桃攔下:“求聖上勿要再說此話。”
她一直保持著稽首跪地的動作,說出的話卻氣的聖德帝心肝脾腎肺,哪哪都疼。
“你先起來。”
“聖上答應奴婢,奴婢就起來。”
腦袋裏的腦仁似乎被人挖出來上下晃蕩,聖德帝扶額,手指用力地擠壓著額頭,希望能降低裏面傳來的痛感。
他使的力氣很t大,指關節都泛著白色。
他繼位這麽久,從未聽到這般威脅的話。
眼前是她俯地的頭上,發髻有些散亂,上面插著的玉釵流珠因為她一動不動,而保持著懸空靜止。
聖德帝了解她,今日只要自己不點頭,她能跪一天。
他雙腿又麻又疼,一步一挪地蹭到門邊,頭未回,張口從喉嚨裏擠出三個字:“我答應。”
門外,日光大亮,朝陽懸在半天空,散著難得溫和的光。
聖德帝茫然地走到門外,外頭候著的俊恩笑嘻嘻一張臉:“恭喜聖上得償所願。”
俊恩說完,意識到不對勁,擡頭只看到聖德帝僵著一張臉,散發著冰冷陰寒。
俊恩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奴才多嘴,求聖上恕罪。”
***
小桃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她雙手撐地,因為跪的時間有些長了,膝蓋處傳來一陣細碎的麻意,腿一點都使不上力。
站不起來,小桃幹脆坐在地上,歪頭靠著床邊,看著因風吹而飄蕩的帳幔,前前後後,起起伏伏。
日光透過窗戶,落在地上,又慢慢爬到她的腳邊。
終於感覺到體內有了些力氣,小桃靠在床上站了起來。
屋內除了地上的棉被外,其餘的擺放和往日一樣,小桃卻覺得一片狼藉。
她起身走到正堂,卻看到門外站著一個面生的粉衣宮女。
“你是哪個宮的?”
粉衣宮女聽到她的話才走進來:“見過姑姑,奴婢是教坊的白芝。”
小桃想起來了,升為二等女官時,她身邊可配一名宮女。後來經彩月的舉薦,小桃向教坊要了白芝過來。
“何時來的?”
白芝低著頭:“聖上帶著俊恩總管離開的時候。”她也沒想到,第一天過來就看到了如此勁爆的畫面。看來彩月姐姐說得對,自己好好跟著小桃姑姑,以後前途定不可限量。
“嗯,我知道了。”小桃神色未變:“你去禦食局找小板子,讓他做一碗解酒湯送到勤政殿,讓聖上服下。”
白芝應聲。
小桃想想又說了一句:“別說是我讓他做的。”
“是。”白芝轉身離去,不到半刻鐘又回來:“小板子公公已經送到勤政殿了,聽他說聖上什麽都沒問,喝了之後就讓他出來了。”
小桃一直在房裏坐著等她,聽完她的話,小桃起身:“如此也好,我有些累,先去休息半個時辰,若是有什麽急事,你再喊我。”
白芝看她走向地上的棉被,問道:“這棉被臟了,奴婢去換一床新的吧?”
“不用,”小桃急著回答,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明顯,遂解釋說:“我都習慣了,不用換,你去忙吧。”
小桃把棉被放到床上,過了深秋,天氣逐漸涼下來。外頭雖是晴日,但也能讓人感覺到冬日該來了。手中的棉被,也在向她傳遞著冷意。
小桃把自己縮成一團,藏在被窩中。
哪怕一夜未睡,她也並不困,甚至可以說是精神抖擻。
她該是心情輕松的,她也做到了‘無情一身輕’。
可是在心底,小桃總是不經意地想著聖德帝離開含章殿的時候,是什麽表情,邁著什麽樣的步伐。
她有些懊惱,自己不該一直稽首跪著,以至於沒有親眼看到他離去的背影。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敲門聲從外面傳進來。小桃撩開帳幔:“是誰?”
白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姑姑,是奴婢。德悅郡主身邊的冬冬姐姐來了,她說郡主想請姑姑過去商議事情。”
德悅郡主魏鶴和賢王的婚期,可謂近在眼前,留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並不多。小桃掀開被子起了身:“請冬冬稍等片刻,我這就過來。”
那邊是喜事,小桃不想自己以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出現,她仔細梳洗後,又換了衣服,才打開門出去。冬冬已經回去了,只有白芝守著,小桃道:“你先把含章殿收拾一下,我去郡主那裏看看。”
魏鶴找她,真的是有重要的事商議。
“我實在是拿不準主意了,才找你們商量的。”魏鶴對著小桃和趙青顏道。
趙青顏笑道:“到底什麽事,讓你這個準新娘子這麽煩惱。”
魏鶴為難地說:“是我發嫁的地方,按理說我在宮裏長大,又在壽康宮住了這麽多年,該從這裏發嫁的。可我又姓魏,魏府如今也在,按照規矩也該回去。如果真回去了,我怕會傷太後的心。”
趙青顏讚同:“我說實話,太後是真的心疼你,幾乎可以說拿你當親女兒疼愛的。女兒出嫁,自己不能送嫁,太後合該是傷心失望的。”
“是啊,”魏鶴拿不定主意,看著小桃:“小桃,你說呢?”
小桃想了想:“從魏府。”
魏鶴立刻道:“我不想傷太後的心。”
“那就從壽康宮。”小桃道。
魏鶴有些猶豫:“可我終究是姓魏,我怕父母泉下有知,會不會說我忘本,還有宗親們會不會議論我只顧著討好太後,卻忘了根。”
小桃心中比較了一下,知道她是偏向於壽康宮的。
趙青顏起初不明白小桃為何這麽問,仔細一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和小桃相視一眼,趙青顏問魏鶴:“魏家伯父伯母去世的時候,你應該也記事了。按照你對他們的了解,會因為你從壽康宮發嫁,就怨你嗎?”
魏鶴仔細想了想,過了會才搖頭:“不會。”
“那宗親的態度,和太後的態度相比,哪個重要?”
魏鶴至此,也確定了小桃和趙青顏兩個人的看法:“我明白了。”
小桃補充道:“這件事還是要事先和魏大人商議。”魏家父母不在,魏家的家主,現在是魏震。
魏鶴道:“好。”
剛說起魏震,魏鶴的貼身宮女冬冬就走了過來,說是魏震來給她送東西。
兩人雖是兄妹,但壽康宮畢竟是太後的宮殿,又屬後廷,魏震屬於前朝,鮮少親自來此找她。
魏鶴讓冬冬叫他進來。
沒多時,魏震大步地走了進來。
趙青顏笑道:“正說著你呢,你就來了,可見你們兄妹真是心意相通。”
趙家只她一個女兒,平時趙青顏沒少在魏鶴面前說羨慕她有個哥哥。
魏鶴笑道:“你要是羨慕,這個哥哥我就送你了。”
三人關系好,趙青顏也沒把小桃當外人,說話間便沒了顧忌:“你要是真舍得送,那我就收下了。魏震,你以後就是我的哥哥了,要像關心魏鶴一樣關心我照顧我保護我,知道了麽?”
魏震被她說的,一張臉又黑又紅,磕磕巴巴地說:“你亂說什麽。”
趙青顏撅著嘴和魏鶴告狀:“瞧見沒,這是嫌棄我呢。唉,今日我就不該來。”
魏鶴笑她:“好了,你再逗下去,哥哥都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趙青顏捏著帕子嘻嘻地笑。
小桃看著她真心歡笑的樣子,有些出神,明明前不久她還看到趙青顏和楊博文大吵一場,淚灑竹林。這才過去多久,她就能開懷逗趣。小桃以為她是在強顏歡笑,可是看趙青顏的笑容,又不像是在作假。
難道趙青顏真的放下楊大人了嗎。
她晃神的這功夫,魏鶴已經把她們說的話告訴了魏震:“哥哥,你覺得呢?”
魏震道:“青顏和小桃姑娘說的對,那就從壽康宮發嫁吧,怎麽也不能讓太後寒心。”
自從魏家夫婦離世,魏震投身軍營,魏鶴搬到了宮裏,魏府雖說有仆人在整理,但到底還是荒廢了下來。魏震受傷歸京後,才開始重新整頓魏府庭院。
但整理的再好,院落房屋長時間無人居住,還是顯得破敗。
再說魏鶴嫁給賢王,就算是惠太妃和賢王對魏鶴真心,但世人依舊會認為她高攀。從壽康宮發嫁,和太後沾上關系,說到底也能在無形之中提高魏鶴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魏震補充道:“方才我還看到太後身邊的湯嬤嬤去了庫房,說太後在為你挑嫁妝。”
魏鶴點頭:“好,那這件事就不提了。哥哥,冬冬說你來給我送東西,是什麽?”
魏震道:“也沒什麽,上次聽你說想吃小時候街角那家做的雞湯餅,我就買來了,等晚膳的時候加熱一下再吃吧。”
“好,多謝哥哥~”
魏震憨厚一笑。
魏鶴看他依舊站在原地,問道:“還有事嗎哥哥?”
“沒,沒有t了。那我先回去。”魏震說完,又看向小桃:“小桃姑娘,早先聽俊恩說要去含章殿找你,一直不得空,我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有事。”
小桃疑惑:“我沒看到他。”
俊恩找她?那應當是聖上的事情。
想到聖德帝,小桃的笑臉轉為平淡:“那晚些我去勤政殿找俊恩公公問問吧。”
魏震沒想那麽多:“正好我要去見聖上,要不我們同去?”
小桃頓了一下,還沒答話,對面坐著的趙青顏看她的臉色不對,起身對魏震道:“哎呀魏家哥哥,你只顧著記鶴兒喜歡的雞湯餅,知不知道你另外一個妹妹喜歡吃什麽啊?”
魏震被她這一聲‘哥哥’叫的面紅耳赤,也想不起小桃了,楞楞地問:“那我下次去,去買棗泥梅花酥給你。”
“可我今日就想吃。要不我在宮門處等著,你面見完聖上即刻出宮,陪我去買吧?”
“行,行啊,我這就去。”
趙青顏嘻嘻地和他一起走了出去,臨走時還回頭看了小桃一眼。
好像是自己藏著的心事被看破,小桃的心尖一麻,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好在魏鶴此時沒註意到她的異狀,等魏震和趙青顏走遠,小桃松口氣,也起身告辭。
她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著,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走到了禦花園的臨山小亭處。
那個她初次見到聖德帝的地方。
小桃走上去,坐在了當時聖德帝坐著的位置。
還未把凳面暖熱,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急躁的腳步聲,其中還夾雜著俊恩膽戰心驚的聲音:“聖上,您慢著點,聖上想去哪裏,奴才讓人先去清場,免得那些閑雜人等汙了您的眼。”
聽著像是往她的方向而來。
小桃的第一反應是想躲起來。
她站起來四處看著,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亭後不遠處的假山。要過去,必須要翻過亭下的木欄桿。
可是他們的腳步聲聽著就要到眼前了,小桃不知該如何反應,噌的站了起來。
下一刻,聖德帝身後跟著的親衛軍聽到動靜,立刻跑過來,拔刀對著她的方向:“什麽人!”
看到是小桃,又紛紛收回刀,低頭退了下去。
聖德帝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擡頭望向她。
這一次,和初次見面的站位不同。小桃在高處,聖德帝在低處,兩人隔空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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