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關燈
小
中
大
046
他一身酒氣。
霞影撲簌, 金粉色的日光落在窗臺上。房門被撞開的那一瞬，隱約有日影拂過，緊接著便是一陣極濃烈的酒氣。
那人扶著墻, 跌跌撞撞, 似乎連步子都走不穩。
她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姜朔。
戚師師呆楞在原地, 怔怔地看他走過來，直到對方踉蹌了一下, 戚師師才下意識伸手。
右手搭在男人臂彎處, 酒氣拂面, 她看見那一雙晦暗不明的眼。
四目相觸的一瞬，她忍不住震驚，道：“你……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印象中, 他的酒量並不好。
從前在戚家時, 沒幾杯下肚，他便會醉了。現如今男人身上酒氣渾濁，原本清明的眼底更是浮動著醺醺醉影。挺拔的身骨眼下更是失了力, 經由戚師師一攙, 他就這麽斜斜地倒了過來。
戚師師不備, 腳步虛浮, 接連退至墻角。
薄背緊貼上冰涼的墻面，緊接著, 那段身形亦跟著貼了過來。
周遭環繞著酒氣, 男人儼然爛醉如泥。他未管戚師師的詢問聲, 掙紮著擡了擡沈甸甸的眼皮。
“你……你……”
酒氣纏繞得他口齒含糊，言語有幾分不清。
戚師師也伸出手, 想要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男人雖喝醉了酒，可身子骨卻愈發沈甸甸的。她越將對方往前推, 姜朔便越湊近貼上來。自身前傳來濃烈的酒氣，將其身上那道獨有的清香所遮掩。少女眼睫顫了顫，輕聲道：
“大人，您醉了。”
“您壓到我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太過危險。
噴薄的氣息溫熱，自少女頭頂垂落，對方的氣息拂至戚師師蜷長的眼睫，翕動的睫羽墜下一片淡淡的影。
戚師師抿了抿薄唇，許是許久未飲水的緣故，她雙唇尚有些發幹。
喉舌之間，亦幹癢得厲害。
姜朔似是並未聽到她的話。
戚師師擡起眼簾。
“大人，我去喚烏春——”
一句“烏春大人”尚未落了音，身前之人忽然伸出手，將她的下巴一把捏住。
那人渾身酒氣，力道也有些莽撞，戚師師下頜處一陣吃痛，忍不住“嘶”了聲。
對方身形傾壓下來。
霞光穿過斑駁的樹影，窗臺上落了一片緋色。
幾片桃花瓣飄落，墜在金粉色的霞影裏，光影與花影搖曳著，絢爛而瑰麗。
他微紅的眼尾，亦有幾分瑰麗。
戚師師幾乎是看著眼前之人長大的，自少年起，他便有一副分外出眾的好皮相。如今經四年之隔，他的面容愈發美艷，鴉睫瀲灩起一片迷蒙的霧色，他那一雙漆黑的鳳眸，竟有幾分惑人心神。
姜朔握住她的下巴，將她摁在墻壁上。霞霧漫天，他壓下身，緩緩睜開眼。
戚師師：“大……大人……”
他醉了，他完全醉了。
他似乎有些分不清，面前所站著的是何人。
男人眼底閃過一瞬間的迷茫，短暫的楞神過後，他垂下眼睫，落在戚師師面上。
他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乍一瞬間，姜朔眼底忽然湧生起難以遏制的情愫。
不待戚師師反應，唇上忽然覆上一物。少女杏眸微圓，只見著身前之人緊捏住她的下巴，動情地親吻下來。
醺醺酒氣自唇齒間蔓延，姜朔閉著眼，忘我地捏咬著少女的櫻唇，面上醉意仍不減。
終於，在戚師師即將背過氣去的前一瞬，男人輕幽幽松開她。
姜朝謁看著她：“師師，戚師師，你不知道我有多……”
他醉醺醺地念叨著，忽然“哐當”一聲，整個人在她面前栽了下去。
玉冠傾斜，幾欲落地。姜朔整個人也栽得厲害，待戚師師回過神時，對方竟已於地上熟睡，他安靜闔眸，乖巧得像當初剛被她撿回戚家的孩子。
唇上，脖頸間，依稀有灼熱的燙痕，她楞了楞，扶起地上癱倒之人的身子。
他的玉冠傾斜，霞影映照於其上，眼看著天色已晚，夜幕將至。
戚師師艱難地將姜朔拖至床榻邊，而後趕忙出門，喚來了烏春大人。
烏春瞧見眼前景象時，也是明顯一楞。轉瞬，對方扭過頭問她：
“戚姑娘，這……”
是要將統領大人擡上馬車，還是要留宿春滿樓？
戚師師想了想，垂眼淡淡道：“還是回姜府罷。”
……
她與姜朔同“乘”一車。
雖說是“同乘”，無外乎是她端正坐於車內，而姜朔斜斜倚靠在馬車車壁上。他的酒仍未醒，眼下正是爛醉如泥。路過一間藥鋪時，戚師師擡手喚停了馬車，走下去為姜朔買醒酒藥。
烏春亦馭著一匹馬，於馬車邊等她。
戚師師不知姜朔今日為何喝得大醉，烏春自然也沒有過問。只是結賬的一瞬，她的餘光之中，陡然闖入一個有些許熟悉的身影。
戚師師眼神微凝，追著那身影望去。
藥鋪邊的一條短巷裏，一名少女衣裳破敗，烏發汙穢，正縮在巷中幹著雜活兒。對方動作幹練而賣力，便就在她不經意側首的一瞬間，戚師師看清楚少女的側臉。
是茯香。
是……四年未見的茯香。
她穿著破爛的短上衣，賣力幹著又臟又累的雜活兒。當聽見有人遲疑地喚出她名字的那一瞬，茯香下意識轉頭，視線與戚師師相撞。
金烏徹底西沈，霞光掩入雲層之間，戚師師看見對方震愕過後，那雙滿帶著躲避之色的眼。
……
在征詢茯香的同意過後，她並未過問姜朔，將茯香帶回了府。
對方那一身汙穢，顯然不敢坐眼前這等奢華幹凈的馬車。見狀，烏春便“大義凜然”地讓出位置，示意茯香與自己一道上馬。
茯香忙不疊道謝，小心翼翼地扶住烏春的手，整個人縮在馬背上，望向戚師師時，眼底似有怯怯。
夜幕將至，車軲轆緩緩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於熟悉的宅邸面前，馬車終於緩緩停落。
有婢女走上前，恭敬地掀開馬車車簾，戚師師看了一側的姜朔一眼，他仍閉著眼，一路上未與自己說上一句話。
她率先下馬，將醒酒藥交給烏春，示意他去熬上一碗。
也在此時，茯香恰恰被人扶著自馬背上翻身而下，當目光落在姜府牌匾之上時，少女眼中似有艷羨，短暫地驚嘆了聲。
戚師師使人照顧著姜朔，兀自領著茯香去往後院。
一路上，小丫頭好奇地探著腦袋，東瞅瞅，西看看。
待來到相思苑後，她忽然神色一凜，當著戚師師的面，“撲通”一聲徑直朝她跪了下來。
戚師師一楞，轉過頭。
“你這是要做什麽？”
月影清落，銀白色的光影漫過帷帳，落在少女清涼的眸底。
她聲音清平，波瀾不驚。
茯香卻與她相反。
對方跪在地上，以首及地，涕泗漣漣。
“砰、砰、砰。”
三個響頭過後。
小姑娘哭著道：“小姐……小姐，是奴婢對不起小姐。奴婢當年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那樣對不起您的事。事後愈發懊悔，深覺愧對小姐與裴世子，故而提出離開裴府，離開您身邊。”
“做出哪樣的事？”
“奴婢，奴婢……”
猶豫過後，茯香心一橫，咬牙將當年之事全盤托出。
“當年您與世子要懲治姜……姜……”
戚師師提醒：“姜大人。”
“當年您與世子爺要懲治姜大人，奴婢也是與姜大人一同長大，這四年裏早已有了情誼。要奴婢瞧著他被處死……著實於心不忍。於是奴婢便擅作主張，背著您偷偷買了一枚假死藥。故而當年您叫奴婢所熬的，並非使人命喪當場的毒藥，而是自服下三日後，便會恢覆清醒的假死之藥……”
茯香邊哭邊道：
“當年聽聞姜大人‘亡故’，奴婢又瞞著您，在三日後偷偷去了趟亂葬崗。恰恰遇見剛自亂葬崗內爬出來的、奄奄一息的姜大人。奴婢給他塞了銀錢與字條，說明來龍去脈後，又將他托付給一戶大夫家……”
果不其然。
戚師師立在窗臺邊，審視著身前哭成淚人的少女。
對方的話語與她當初的猜測別無二致。
當年果然是茯香換了藥，救下了本該絕命的姜朔。
換言之。
她是姜朝謁的恩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他一身酒氣。
霞影撲簌, 金粉色的日光落在窗臺上。房門被撞開的那一瞬，隱約有日影拂過，緊接著便是一陣極濃烈的酒氣。
那人扶著墻, 跌跌撞撞, 似乎連步子都走不穩。
她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姜朔。
戚師師呆楞在原地, 怔怔地看他走過來，直到對方踉蹌了一下, 戚師師才下意識伸手。
右手搭在男人臂彎處, 酒氣拂面, 她看見那一雙晦暗不明的眼。
四目相觸的一瞬，她忍不住震驚，道：“你……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印象中, 他的酒量並不好。
從前在戚家時, 沒幾杯下肚，他便會醉了。現如今男人身上酒氣渾濁，原本清明的眼底更是浮動著醺醺醉影。挺拔的身骨眼下更是失了力, 經由戚師師一攙, 他就這麽斜斜地倒了過來。
戚師師不備, 腳步虛浮, 接連退至墻角。
薄背緊貼上冰涼的墻面，緊接著, 那段身形亦跟著貼了過來。
周遭環繞著酒氣, 男人儼然爛醉如泥。他未管戚師師的詢問聲, 掙紮著擡了擡沈甸甸的眼皮。
“你……你……”
酒氣纏繞得他口齒含糊，言語有幾分不清。
戚師師也伸出手, 想要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男人雖喝醉了酒，可身子骨卻愈發沈甸甸的。她越將對方往前推, 姜朔便越湊近貼上來。自身前傳來濃烈的酒氣，將其身上那道獨有的清香所遮掩。少女眼睫顫了顫，輕聲道：
“大人，您醉了。”
“您壓到我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太過危險。
噴薄的氣息溫熱，自少女頭頂垂落，對方的氣息拂至戚師師蜷長的眼睫，翕動的睫羽墜下一片淡淡的影。
戚師師抿了抿薄唇，許是許久未飲水的緣故，她雙唇尚有些發幹。
喉舌之間，亦幹癢得厲害。
姜朔似是並未聽到她的話。
戚師師擡起眼簾。
“大人，我去喚烏春——”
一句“烏春大人”尚未落了音，身前之人忽然伸出手，將她的下巴一把捏住。
那人渾身酒氣，力道也有些莽撞，戚師師下頜處一陣吃痛，忍不住“嘶”了聲。
對方身形傾壓下來。
霞光穿過斑駁的樹影，窗臺上落了一片緋色。
幾片桃花瓣飄落，墜在金粉色的霞影裏，光影與花影搖曳著，絢爛而瑰麗。
他微紅的眼尾，亦有幾分瑰麗。
戚師師幾乎是看著眼前之人長大的，自少年起，他便有一副分外出眾的好皮相。如今經四年之隔，他的面容愈發美艷，鴉睫瀲灩起一片迷蒙的霧色，他那一雙漆黑的鳳眸，竟有幾分惑人心神。
姜朔握住她的下巴，將她摁在墻壁上。霞霧漫天，他壓下身，緩緩睜開眼。
戚師師：“大……大人……”
他醉了，他完全醉了。
他似乎有些分不清，面前所站著的是何人。
男人眼底閃過一瞬間的迷茫，短暫的楞神過後，他垂下眼睫，落在戚師師面上。
他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乍一瞬間，姜朔眼底忽然湧生起難以遏制的情愫。
不待戚師師反應，唇上忽然覆上一物。少女杏眸微圓，只見著身前之人緊捏住她的下巴，動情地親吻下來。
醺醺酒氣自唇齒間蔓延，姜朔閉著眼，忘我地捏咬著少女的櫻唇，面上醉意仍不減。
終於，在戚師師即將背過氣去的前一瞬，男人輕幽幽松開她。
姜朝謁看著她：“師師，戚師師，你不知道我有多……”
他醉醺醺地念叨著，忽然“哐當”一聲，整個人在她面前栽了下去。
玉冠傾斜，幾欲落地。姜朔整個人也栽得厲害，待戚師師回過神時，對方竟已於地上熟睡，他安靜闔眸，乖巧得像當初剛被她撿回戚家的孩子。
唇上，脖頸間，依稀有灼熱的燙痕，她楞了楞，扶起地上癱倒之人的身子。
他的玉冠傾斜，霞影映照於其上，眼看著天色已晚，夜幕將至。
戚師師艱難地將姜朔拖至床榻邊，而後趕忙出門，喚來了烏春大人。
烏春瞧見眼前景象時，也是明顯一楞。轉瞬，對方扭過頭問她：
“戚姑娘，這……”
是要將統領大人擡上馬車，還是要留宿春滿樓？
戚師師想了想，垂眼淡淡道：“還是回姜府罷。”
……
她與姜朔同“乘”一車。
雖說是“同乘”，無外乎是她端正坐於車內，而姜朔斜斜倚靠在馬車車壁上。他的酒仍未醒，眼下正是爛醉如泥。路過一間藥鋪時，戚師師擡手喚停了馬車，走下去為姜朔買醒酒藥。
烏春亦馭著一匹馬，於馬車邊等她。
戚師師不知姜朔今日為何喝得大醉，烏春自然也沒有過問。只是結賬的一瞬，她的餘光之中，陡然闖入一個有些許熟悉的身影。
戚師師眼神微凝，追著那身影望去。
藥鋪邊的一條短巷裏，一名少女衣裳破敗，烏發汙穢，正縮在巷中幹著雜活兒。對方動作幹練而賣力，便就在她不經意側首的一瞬間，戚師師看清楚少女的側臉。
是茯香。
是……四年未見的茯香。
她穿著破爛的短上衣，賣力幹著又臟又累的雜活兒。當聽見有人遲疑地喚出她名字的那一瞬，茯香下意識轉頭，視線與戚師師相撞。
金烏徹底西沈，霞光掩入雲層之間，戚師師看見對方震愕過後，那雙滿帶著躲避之色的眼。
……
在征詢茯香的同意過後，她並未過問姜朔，將茯香帶回了府。
對方那一身汙穢，顯然不敢坐眼前這等奢華幹凈的馬車。見狀，烏春便“大義凜然”地讓出位置，示意茯香與自己一道上馬。
茯香忙不疊道謝，小心翼翼地扶住烏春的手，整個人縮在馬背上，望向戚師師時，眼底似有怯怯。
夜幕將至，車軲轆緩緩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於熟悉的宅邸面前，馬車終於緩緩停落。
有婢女走上前，恭敬地掀開馬車車簾，戚師師看了一側的姜朔一眼，他仍閉著眼，一路上未與自己說上一句話。
她率先下馬，將醒酒藥交給烏春，示意他去熬上一碗。
也在此時，茯香恰恰被人扶著自馬背上翻身而下，當目光落在姜府牌匾之上時，少女眼中似有艷羨，短暫地驚嘆了聲。
戚師師使人照顧著姜朔，兀自領著茯香去往後院。
一路上，小丫頭好奇地探著腦袋，東瞅瞅，西看看。
待來到相思苑後，她忽然神色一凜，當著戚師師的面，“撲通”一聲徑直朝她跪了下來。
戚師師一楞，轉過頭。
“你這是要做什麽？”
月影清落，銀白色的光影漫過帷帳，落在少女清涼的眸底。
她聲音清平，波瀾不驚。
茯香卻與她相反。
對方跪在地上，以首及地，涕泗漣漣。
“砰、砰、砰。”
三個響頭過後。
小姑娘哭著道：“小姐……小姐，是奴婢對不起小姐。奴婢當年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那樣對不起您的事。事後愈發懊悔，深覺愧對小姐與裴世子，故而提出離開裴府，離開您身邊。”
“做出哪樣的事？”
“奴婢，奴婢……”
猶豫過後，茯香心一橫，咬牙將當年之事全盤托出。
“當年您與世子要懲治姜……姜……”
戚師師提醒：“姜大人。”
“當年您與世子爺要懲治姜大人，奴婢也是與姜大人一同長大，這四年裏早已有了情誼。要奴婢瞧著他被處死……著實於心不忍。於是奴婢便擅作主張，背著您偷偷買了一枚假死藥。故而當年您叫奴婢所熬的，並非使人命喪當場的毒藥，而是自服下三日後，便會恢覆清醒的假死之藥……”
茯香邊哭邊道：
“當年聽聞姜大人‘亡故’，奴婢又瞞著您，在三日後偷偷去了趟亂葬崗。恰恰遇見剛自亂葬崗內爬出來的、奄奄一息的姜大人。奴婢給他塞了銀錢與字條，說明來龍去脈後，又將他托付給一戶大夫家……”
果不其然。
戚師師立在窗臺邊，審視著身前哭成淚人的少女。
對方的話語與她當初的猜測別無二致。
當年果然是茯香換了藥，救下了本該絕命的姜朔。
換言之。
她是姜朝謁的恩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