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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侏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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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侏儒先生

隨著院子裏的光墻慢慢亮起, 一輪紅日出現在海面的盡頭,光芒萬丈,新的一天降臨了。院子裏被夜雨淋得濕漉漉的一切, 迎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陽光,有著好似水晶一樣的光暈。

小木屋裏又有客人來了,高法依格聽見敲門聲,悄悄下地去開門去, 蘆笛還沒有醒。

她拉開小木屋的門, 卻沒有看見人影。

“女士,這裏!”一個懊惱的聲音從她腳下響起。

高法依格目光向下看去, 嘴上道:“抱歉, 地精先生……”

她差點就忘了, 昨天她委托了黑森林裏的地精郵局, 今後每天給她送一份預言家日報來……

她看到人的那刻先是一楞, 地精, 原來長這樣?

不對, 她又不是沒有見過地精什麽樣。

眼前的這個不明生物, 跟人類小孩差不多高矮, 卻分明長著一個成年男人的臉, 脖頸粗粗的,托著那個相比身體而言的碩大腦袋。他的身材十分精壯, 穿著經歷風霜的麂皮獵裝,正像是一個成年男性……唯獨吃了矮小的虧。

他帶著海盜一樣的眼罩,看樣子瞎了一只眼睛, 完好的另一只裏顯示出機靈而堅定的性情, 因為高法依格的稱呼,又閃過一絲惱恨。

“放尊重點, 誰是地精?你再說一遍!”

“抱歉,侏儒先生。”高法依格反應過來,“怎麽稱呼?”

獨眼侏儒不情願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吐出幾個字:“路特斯。”

高法依格從他手中順過日報的卷軸,含笑道:“謝謝你,路特斯。你有什麽事嗎?”

路特斯察覺手中空了,搓了搓手指——他來的時候,那卷軸放在門口,他隨手撿起,而那送信的地精已經不見蹤影。他咳了一聲:“我來找人。”

高法依格繼續好奇地打量著他,大概猜出了是怎麽回事,往邊上一讓:“請進來吧。”

就這麽一會的功夫,客廳裏,蘆笛坐在沙發上,已經穿戴完畢,身上也是一件方便行動的獵裝,細長一條。

路特斯來拜訪的目標顯然就是她,迎了上去,笑容可掬。

“都準備好了嗎?隨時可以出發?”

蘆笛沖他點點頭,平靜的臉上有點僵硬,高法依格看出那是她緊張時的表現。

路特斯,應當是蘆笛此行去往亞爾夫海姆的同伴,保護她的安全。

一個陌生而粗魯的侏儒,總歸讓高法依格放心不下,正皺著眉頭,餘光裏看到海姆達爾從廚房裏走出來,等等,他什麽時候進去的?

“路特斯到了?”他的表情毫不驚訝,手裏端著熱騰騰的早餐,仿佛這裏的主人,溫和道:“一起吃了飯再出發吧。”

在飯桌上,就坐在路特斯的對角線,高法依格毫不客氣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那臉熟的侏儒,終於想起來了,她在哪裏見過他。

侏儒,據說是現存與遠古滅亡的矮人一族關系最為密切的一支,源於矮人與其他種族之間的混血,他們自視為矮人後代,尼爾夫海姆的主人,不過長久以來一直與矮妖、地精、巨怪之類被劃為亞種。他們數量稀少,長相奇特,高法依格但凡見過都會留下印象。

路特斯擡頭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表情裏有點心虛。

他剛才也認出來了她,當他坐上餐桌,得以平視高法依格的長相之後……就是冥河底下那個神秘的女人,他因為奉拉斐爾之命,和她有過短暫的交集。

……不過她好像不記得他了?路特斯從對方的遲疑中回過味兒來,那也不賴,一個脾氣很壞的瘋女人……

“我記得你。”然而高法依格的宣告打破了他的幻想,只見女巫靠在椅背上,姿態悠閑地瞇起眼睛,“兩千年前,亞爾夫海姆的寶礦專車劫案……是你吧?”

高法依格仍對冥河之下的事情全無印象——誰叫那個時候,她已經暈過去了——反而是兩千年前的事情記憶猶新……看來她的記性比她想象中還要好!

路特斯一楞,反而是他,早就不記得了。有那回事嗎?

他是游走在九大世界的出色雇傭兵,只要給錢,指哪打哪。不過不為人知的是,多年以前,他的起點是尼爾夫海姆有名精靈世家的一名家奴。

路特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不影響高法依格對自己的判斷堅定不疑,露出那種追憶往昔的神色。

“那時候,敏塔……”想到已經去世的故人,高法依格有些黯然地笑了笑,拿起叉子,頗有些食不知味。

而剩下三人完全不明白其中有何緣故,路特斯更是一臉便秘的表情。早餐已經吃好,他的小短腿第一個跳下餐椅,忍無可忍地沖高法依格道:“我已經不是敏塔小姐的家奴了,我是一個自由的雇傭兵!就算你現在直接去問敏塔小姐,我也是一樣的回答!”

……其實沒有人問他來著。

蘆笛把全部行李放進蛇皮口袋,交給路特斯背在身上,自己則輕裝上陣,除了脖子上掛的一個吊墜盒。她現在隨時都可以出發,並且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路特斯不僅是護衛,還是腳夫——早說好了,那是另外的價錢。蘆笛朝路特斯丟了一個金吉利,金幣還在半空,就被路特斯彈射截獲。

路特斯的姿態明顯更加謙恭,臉上展開花朵一樣的笑容——壞消息,是菊花。

高法依格欣慰地想到,幸好她給蘆笛帶了足夠多的錢。她那花錢大手大腳,毫無分寸的朋友蘆笛呀!

“走吧。”

“是!”路特斯滿面通紅,不過是因為金子帶來的紅暈,而並非出於羞愧。

他一副正在執行公務的架勢,目不斜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前面,給新主顧蘆笛領路。

他的手中拿著一個繩套一樣的武器,提防著未知的危險,率先走入潮濕的黑森林的永夜——他自詡一個自由的雇傭兵,錯了,他一直是,且當永遠是金子的仆從。

蘆笛跟在後面,很克制地朝剩下兩人招了招手,也轉身走出門外。

高法依格在門口望著兩人的背影消失,有點沒精打采的,直到人完全不見了,她拖著身體,重新坐回餐桌上,拿起叉子,突然長嘆一聲。

“你放心好了,路特斯很強,他會保護好蘆笛的。”海姆達爾——徹達以為自己知道高法依格心裏在擔心什麽,這樣寬慰她,想了想,不由得問:“不跟蘆笛再好好告別下嗎?”

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

“昨晚告別過了。”高法依格簡潔道,“再肉麻,我估計她要揍我了。”

徹達笑了,十分自然地給她的空杯子裏又倒了一杯樹皮飲料。

高法依格心情低落,想到和他單獨待在一起,就絕不能讓自己閑下來,否則只有想東想西自尋煩惱的下場。既然重新坐回餐桌前,她致力於接著解決盤子裏剩下的食物,空著的左手也不閑著,打開剛到的《預言家日報》的卷軸,邊吃邊一目十行地看起來。

徹達在一旁看著她,非常耐煩的。過了一會,他忍不住說:“你想知道些什麽?其實不如來問我好了……”

高法依格突然把卷軸一翻,壓在桌面上,力氣不小。t

徹達噤聲,疑惑地看著她。

與他無關,是高法依格的反射弧,經歷了一段漫長的演變,終於到達了終點。

“那個侏儒剛才說……”她的表情呆呆的,“‘現在去問敏塔小姐’——那是什麽意思?”

“哦,那個啊。”徹達慢慢道,“我正要找機會告訴你呢……你還記得敏塔嗎?”

廢話!高法依格橫了他一眼。

“那你還記得紐倫嗎?”他又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你想說什麽?”

徹達用鎮靜的聲音傳達了那個消息。“紐倫就是敏塔。”

“……”

他悠悠加上一句:“現在回冥界的話,你還可以見到她。再過幾天,或許就不一定了。”

這些平靜的敘述在高法依格耳中卻如同驚雷。她怎麽也想不出來,敏塔和紐倫,紐倫和敏塔……這是怎麽回事?

她又覺得,外面的世界隱藏著太多秘密,她就在約頓海姆隱居了十個月而已!外面的發展就已經到了讓她驚愕的程度……

“為什麽再過幾天就不一定?”她狐疑問。

倒不是因為別的,徹達的回答寬了她的心:“我的意思是,她現在聽命於朝格涅利,有時候可能會出去做任務,當然不能總在冥界等著你。”

“她在當年戰爭中並沒有死,靈魂被附著在這具冰霜精靈的身體裏,直到最近才融合,也恢覆了敏塔時的記憶。”徹達簡略地告知了來龍去脈,高法依格震驚不已,“她自從意識恢覆,也經常提起你。你想見她嗎?”

“不可思議……”高法依格喃喃,仍然有點緩不過來。

徹達並沒有給她太多時間,他認真地看著她:“咱們需要談談。”

高法依格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楞了一下,脫口而出:“談什麽?”

她的話不過腦子,出口就又反悔了。

不可以!尤其在這種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更要提高警戒!

她閉緊嘴巴,生怕什麽真心毫無防備就順著齒間瀉露,聲音更沈,也更冷淡,又問了一遍:“談什麽?”

她或許應該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對面那個人。畢竟她只知道自己,可不知道他有沒有像自己一樣下定決心呢。

那樣深邃而溫和的目光註視著她……誰允許的?

那本尊並不知道此刻高法依格的內心活動,開口道:“蘆笛臨走前,托我照看你。”

高法依格板著一張臉,聽見了這話也是不理不睬。

嗯,多提蘆笛是好事,她可還沒走多遠呢!

但凡兩個人在一起的氛圍總是不大對,高法依格覺得自己的毛孔裏正在緩緩噴出熱氣,考驗她的忍耐力的時候到了!

徹達渾然不覺,見她不答,只是繼續說下去:“她是那樣說,我可不敢自行其是,所以……想問問你,今後是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她當然是要和他劃清界限!

心裏的聲音那樣尖叫著,不妨礙她飛速出口道:“我要跟你去見敏塔!!”

她情緒之過激,徹達也驚了一下。她臉上升起兩片紅暈,顯得這個初秋的早上有點過於炎熱,他遞過去樹皮果汁,目光移開。

高法依格接過經他手冰鎮後的果汁,喝了一大口,然後將凝結了一圈水珠的玻璃杯外壁,貼著自己發熱的臉頰,有點難為情,聲音悶悶地:“去冥界,怎麽走?”

她對於如今九大世界的交通也一概不通,從報紙裏得知,奧丁堵住了大部分來回穿梭的蟲洞,還用鐵尼爾長槍斬斷了連接人界和神界的碧芙斯特橋……不知道上三界的交通如何,對於下面幾層的影響反正十分巨大的。

“碧芙斯特……”高法依格偷偷看著身旁人的臉色,“連那也可以砍斷啊?”

“是的。”那曾經是他生活的地方,徹達的表情卻並沒有什麽感傷的變化,好像說起什麽不相關的事情,“如果你想,我可以帶你去看斷橋。”

高法依格忙擺擺手,表示自己沒有興趣。

在她眼中那就等同一個暧昧約會的邀約。

他笑一笑,圓場道:“……如果今後有機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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