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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並非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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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並非王血

來的路上, 埃裏克得知現任國王默裏奇的名字,還有先王後,伊麗莎白。

他怎麽也想不到馬蘇裏拉為什麽這個時間會和默裏奇在一起, 而且看樣子,似乎還很親密……

於是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馬蘇裏拉……伊麗莎白?

又及他已經可以確信,他生前就與馬蘇裏拉相識,他們從前似乎也有一段舊情, 如果馬蘇裏拉就是伊麗莎白, 更有日久生情的可能了。如果這猜測是真的,難道說, 他和他的弟妹……?

……看起來, 他從前好像真的是個混蛋啊。

高法依格此時只想雙手合十:求求你, 不要再瞎猜了!

她和伊麗莎白除了名字都是四個字, 世界之樹在上, 她們真的沒有半毛錢聯系啊!

……可是要她這時反駁什麽, 總要提出別的論據吧?她又說不上來。

真是憋屈死了!

默裏奇的目光, 混合了驚奇、荒唐, 一定的幸災樂禍和想笑不敢笑, 頻頻看向高法依格, 等著她作何反應。

這一幕落在埃裏克眼中,有些刺眼, 同時疑惑——難道默裏奇是知道的?

高法依格頭都大了,這時也不打算解釋了,怒從心頭起, 直接一只手將默裏奇抓著, 轉眼將他按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她此時還管的了什麽,完好的抓著匕首的左手也大剌剌地暴露在埃裏克眼裏, 粗聲粗氣:“你別亂猜了。先恢覆你的魂鑰再說,你來不是也為了這個?”

看到他手中血斧的那刻,她就懂了。

“伊麗莎白……”

“叫我馬蘇裏拉!”高法依格感覺自己額頭兩根青筋跳起。

真是,如果硬要猜來猜去,高法依格也是四個字,他怎麽不猜她呢?或者莉拉,最後兩個字也和馬蘇裏拉更像啊!她氣埃裏克自作聰明!

見她生氣,埃裏克果然噤聲,而默裏奇,從頭到位的順從,哪怕高法依格舉刀相向,他嘴角幾乎帶著一絲笑意。

埃裏克也是,徹底看不懂了。

他們三個人究竟是什麽關系,他咋瞅著有點不正常呢?

默裏奇這樣溫和的反應,難道當年其實是他橫刀奪愛?

算了……還是等他恢覆了魂鑰和記憶,好過胡亂瞎猜——他早這樣想就好了!

高法依格的側臉對著他,硬硬的短發隨意支棱著,一縷散落額前,被她氣呼呼地別到耳後,她的表情像在賭氣,豐潤的嘴唇下意識嘟著,竟有些罕見的嬌憨神色。

她氣的也忘了隱藏身份,掏出一個埃裏克從未見過的黃金羅盤似的東西,手指在上面輕點、飛舞,於此同時,默裏奇躺著的床榻下面,延展出金色的紋路——一個法陣正在快速地形成。

她舉起匕首,隔空沖默裏奇比劃著,似乎是要找準哪個地方紮了好放血,埃裏克看到默裏奇望向她明顯眷戀的目光,滿足地閉上眼睛等待,一絲掙紮都不曾有。

埃裏克在她動手前忍不住出聲阻止。

“我來吧。”他沈聲上前,接管了接下來的程序,默裏奇聽見聲音,朝這邊微微睜開眼睛,又闔上。

高法依格未曾預料,埃裏克不小心碰到她的左手,她下意識一縮,匕首就不在她手上了,她自己也被埃裏克擠到一旁。

埃裏克表現的像做過很多次那樣,在法陣的陣眼上,放置好血斧,他將自己的魂力分成一縷縷的,絲網一樣,一端連接血斧,一端連接默裏奇,默裏奇的食指被刺破,血流了出來,緩緩順著法陣的紋路流淌。

默裏奇的臉色蒼白了一些,但是精神很好,又睜開了眼睛。

埃裏克首次試著全力調動自己的魂力,他們兩人之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結界。

“王兄。”這次是真的默裏奇在說話,“你失憶了嗎?”

埃裏克點點頭:“對。”

他死後成為了恩赫裏亞,是整個諾爾威都引以為傲的一件事,卻無人知道那之後的事情。埃裏克覺得自己有必要再說明自己的情況,便將自己失去魂鑰和記憶的事情對默裏奇說了。

“通過血斧,這樣……就能找回你的記憶?”默裏奇嘗試理解他的話,埃裏克點點頭。

默裏奇一旦想到高法依格就在外面,而埃裏克目前還懷抱著一個天大的誤會,身上就忍不住泛起一股興奮的戰栗。鑒於女巫還在邊上,他什麽都不好明言,只是說:“噢,我迫不及待想看見你那個時候的表情了。叫我死了也甘願。”

老邁的國王臉上的笑容幾乎是惡作劇一類的。

埃裏克好奇自己與默裏奇從前的關系。看起來……似乎也不是那麽要好的樣子啊。默裏奇話裏透出的幸災樂禍,似乎在暗示他即將記起自己是一個怎樣的混蛋,埃裏克愈發悲觀了。

“你不會死的。放心吧。”他只有說,血浸過大半法陣,逐漸接近盡頭的血斧,同時他源源不斷的魂力輸送給默裏奇,尚沒有幹涸的跡象。

“活著也沒什麽好。”默裏奇說,不合時宜的抒發了一番人生的感慨,“我覺得去冥界也不錯,至少那裏還有……伊麗莎白。”

他沖他展露笑容,滿臉的皺紋舒展,埃裏克定定的看著他。

默裏奇此舉說不上是好心還是惡意。他等於指點他,一旁的女人並不是伊麗莎白。

高法依格在外面並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正漫不經心地檢查著自己的指甲形狀是否優美,就差把魔杖掏出來修修邊角……忍住了。

埃裏克的目光從她身上滑開去,默裏奇突然笑了。

“你想恢覆記憶……就不怕她?”

“怕什麽?”

默裏奇不答,心想他很快就會知道的。她的欺騙。

“你記起她又如何?不要奢望她愛你。”

竟然就這樣直白地說了出來。

埃裏克垂眼,沒什麽激烈的反應:“我從未想過。”

他試著為自己辯解一樣:“我想要記憶,更多是為了自己。”

“我想要認識我自己。”

又重覆了一遍這樣的話,也不知默裏奇能否懂得。

誰知默裏奇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跟記憶關系很大嗎?你認不認識你自己,你自己還不知道啊?”

“……”

他們的對話沒再繼續了,鮮血的流速比想象中快,一會就浸潤了整個法陣。默裏奇感到有點虛弱,但是埃裏克的魂力支撐著他,他覺得身上暖洋洋的,閉上眼睛不說話了,享受著眼下的舒適,好像在太陽下曬太陽,將骨頭都在陽光裏泡酥軟了,那樣的感覺。

默裏奇的血和埃裏克的魂力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更為神秘的力量,一起逼近血斧。然而血斧與之接觸後,只給面子的亮了一下,很快又變得陳舊黯淡。

怎麽回事?

埃裏克眉頭皺起,又嘗試用更多的魂力去靠近血斧,試圖喚醒它,血斧對註入的魂力照單全收,然而就再無事發生了,埃裏克的魂力石沈大海,他本來不算多的魂力經這樣消耗,也支撐不了這個法陣多久。

失敗了。

又試了幾次,埃裏克不得不得出這個令人沮喪的結論。

高法依格一直在旁邊看著,發覺了異樣,忙湊過來問:“怎麽了?”

默裏奇生命體征平穩,不過睡著了。

埃裏克不覺得自己的操作下來有何問題,沖她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法陣和我的魂力的原因,或許說明……我並非王血。”

“……”

高法依格想起了什麽,時間過了太久,她是真忘了這茬……

是了,埃裏克十四歲那年來到王廷,據說是十三代薩爾托維遺留在外的兒子——高法依格隨便捏造的身份,無人敢質疑他的t王室血統。他在位多年,與默裏奇兄弟相稱……但事實上二人並無血親。

——今天就硬在倫理這兒杠上過不去了是吧?

……

高法依格是最初在一只漁船上找到人間小孩埃裏克的。

她的黃金羅盤,指示持有者的心意,能夠指示持有者當下最渴求的事物的所在。

高法依格尋找著第八個殘魂,黃金羅盤將她帶到了人間羅京海,她日以繼夜地找啊找啊,總算將目標鎖定在一條漁船上。

她足足蹲守了幾日,漸漸發覺了船上這第八個殘魂和之前其他幾個的不同之處。

他看著格外機靈。船上還有一個老漁夫平克——他管他叫爺爺,平克看起來身體不大好,在船艙裏修養,這個小小的漁船於是由一個九歲的小孩接管,他看起來經驗豐富,動作麻利,萬事一應料理得井井有條。

海上一連幾日風平浪靜,他通過太陽和星空辨別方位,小船在海上漂流,過不了幾天,就能返回陸地。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風暴的到來是沒有任何預兆的,那是一個晚上,濃雲席卷,將星星全都遮蓋,海風助長著肆虐的海浪,隨時要將那微不足道的漁船打翻,裹挾而去。

他提前穩固船帆,盡他所能將纖繩栓的緊緊的,雙手持舵,死死支撐,望著眼前萬丈波濤,恐懼從眼中一閃而過,卻始終不屈。

老平克在船艙裏,提前感受到一場避無可避的暴風雨,只道命絕於此,呼喚他的名字,嘆氣一樣:“埃裏克。”

“別逞強了。沒用的。”

“總要試一試啊!爺爺。”原來他叫埃裏克,他小小的身體整個撲在上面,狠狠將船舵往邊上一轉,躲過一個撲來的巨浪,額頭冒汗,“我已經快看到陸地了,就在前面!”

高法依格不記得了,她選擇在那時現身,多少是因為好奇,多少是因為心軟。她很少去想自己做一件事的動機,當時她腦子一熱,反正就是,從水裏跳出來了。

當時心裏想的可能是:一個會說話的殘魂!真的假的?

她破水而出的一瞬間,狂風停止,海潮偃息,烏雲退卻,晴朗的夜空中重新升起一輪明月,全不見半點此前暴風雨前夕的樣子。

她光腳踩在甲板上——那個甲板有點年紀了,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顯得她很重,她皺起眉頭。

小小埃裏克已經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在船舷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這個不速之客。

“埃裏克,外面怎麽了?”艙內傳來老平克的詢問。

埃裏克一邊緊張地看著她,邊回答老人的問話:“沒什麽,天晴了……我還要收拾一下,您先睡吧。”

船艙內再無聲音傳來。甲板上,誰也先不開口,就這樣過了一會。

小孩大而黑亮的瞳仁裏映出高法依格的影子。高法依格確實感到新奇,他會說話,那也和她說說吧。

“你是……海妖嗎?”埃裏克鼓起勇氣問。

“……”她第一下忽略了自我介紹,從此這樣糊裏糊塗。

“你是來實現人的願望的嗎?”埃裏克又問。

“……”她再一次被拿捏。

借坡下驢可能也沒什麽不好。埃裏克的目光仍然好奇地追隨著她。

實現凡人的願望什麽的,很像游歷人間的奧丁會做的事情,就愛那一套……顯示優越感什麽的。她從來嗤之以鼻,這回卻覺得,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傳說海妖實現人的願望,代價是許願者的靈魂……在你那裏也是這樣的嗎?”埃裏克徹底給她安排地明明白白。

高法依格真的認真思索了一下,她可不就是為了他的靈魂來的嗎?

她驀然彎下腰去——在她的腳邊,幾條無辜被帶上甲板的銀魚掙紮著,仿佛爭先恐後要親吻她的赤腳,她再不管,它們就要死了。

她隨手將它們拋回大海,日行一善。裝模做樣問他:“那你的願望是?”

“你已經救了我一次。”埃裏克認真地對她說,“這樣,我也可以許願嗎?”

她反應了一會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一擡下巴:“可以。”

“……可是我暫時想不到。”埃裏克將頭耷拉下去。

高法依格就更想不出來了。她本意也不是這個,殘魂可以說話的新鮮勁還在,她還想聽他多說點。

她驀地想到海姆達爾的童年,就是這樣子的嗎?

“那你慢慢想,好好想。”她寬宏大量地說,故作高深,“畢竟機會只有一次。”

她開始懷疑他其實比她想象中還要精明多了。

他只在第一次叫過她“海妖”,後面叫她“海仙女”——雖然比不過女巫,她仍然受用,愛聽。

當然也不能一直那樣下去。

“海仙女,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名字。”她眼睛眨也不眨,說瞎話。

“那我給你取一個吧。”他慢吞吞道,很像預謀已久的樣子。

她靠在礁石上曬太陽,瞇著眼睛懶洋洋的:“那你說一個來聽聽。”

他想了一想:“莉拉怎麽樣?”

那是海裏一種珊瑚的名字。

她聽著還覺得順耳,下巴一擡,應允了:“可。”

據說等待他許願的過程,高法依格接受了化名莉拉,就在他身邊安心待著,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反正她一點也不著急。埃裏克遇見她那一年九歲,在那艘漁船上,一晃兩年過去。

老平克病情加重,無力回天,彌留之際,埃裏克紅著眼睛找到她:“莉拉……”

她預感到他想做什麽,估計想用那個願望換老平克的命。

但她搖搖頭,在他說出口之前拒絕了他:“不行噢。”

她其實心硬的很,凡人的生老病死,是再自然不過的歷程,她不願意幹涉。

“那個願望只能跟你自己有關。”她說,看著埃裏克傷心的樣子,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兒了起來。

他們一起送走了老平克,據說埃裏克也是被他收養的。

她為什麽要說“也”……他們並肩站在一起,送走一個親密的長輩,叫她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埃裏克長高了一些,站在她身邊,他很久沒做那樣孩子氣的舉動了——但是他此刻實在需要一些安慰,主動將手掌放在她的手裏,她沒有拒絕。

“冥界好嗎?離這裏遠嗎?”一樣的問題,她似乎也這樣問過。

她吸吸鼻子:“反正不差。”

老平克死後,日常出海就成了他們兩人。虎爾人的海盜長期在海上肆虐,埃裏克有了新目標:他要將他們逐出羅京海。

老平克的舊傷就是因虎爾海盜而來。此後,哪裏升起虎爾人的骷髏旗,埃裏克就緊跟其後,將他們的截獲再洗劫一空。他成了海上的一個神出鬼沒的游俠,傳說他有一個海妖幫手,但實話實說,高法依格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埃裏克幾乎不需要她操什麽心,他始終牢牢掌握著船舵,她則像一個大多數時間掛在船桅上的吉祥物,牽動著船帆,還有埃裏克的目光。

他想在有生之年將虎爾人的海盜勢力清破,但是只有他一個人,除了偶爾能讓對方吃癟,實在是很難做到。高法依格正好看中了虎爾之地這片地方,追隨她來到中土世界的精靈巨人們需要一個地方落腳,這個地方越混亂,也越安全,她於是有了一個主意。

那年埃裏克十四歲。他試著向高法依格開口:“莉拉,我想……”

他有了一個目標,卻還沒有想好實現這個目標的路徑——高法依格已經幫他想好了。虎爾之地旁邊的諾爾威,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國家。

她仍然拒絕了埃裏克將這個作為他的願望,不然她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將他帶到了諾爾威的王廷,為他捏造了十三代薩爾托維私生子的身份,從此他再出海,會帶著一支軍隊。

他率領新組建的海軍出征,離他們在海上初遇,原來已經過了七年。他十六歲了,長高了很多,已然是成年男人的身形,披上甲胄,帶上面盔,誰也看不出他還是個少年。

剛來王廷時,他有了新身份,高法依格卻沒有,別人有時會說她是他的教母,她容顏不老,埃裏克漸漸長大,如今這種說法漸漸少了。

他來與她告別。

她坐在樹上,對著陽光瞇起眼睛,打量著樹下勉強可以稱的上“男人”的少年,他長大了,她近來越來越覺得不能把他當從前那個小孩看待。

“你知不知道故事t裏那種特別貪心的人類——你遇到過嗎?”他在樹下說起不相關的事情,仰頭看著她,太陽熾烈,他卻舍不得眨眼,“就是,你許給他一個願望,可是他的願望是再來三個願望那種?”

“……”他是想暗示什麽?

他見她一臉警惕莫名,自顧自笑了:“我不是說我現在就要許那種犯規的願望的意思。你放心好了。”

“雖然我一個願望都還沒有許,但是我已經感到了實現三個願望的滿足。謝謝你的慷慨,莉拉。”

“……”她還能說什麽啊?

“謝我幹嘛?”她半天憋出一句,兇巴巴的語氣:“哼,你別忘了這是一筆交易,你的願望一旦實現,我也要取回我的東西。”

這警告一樣的話並沒有叫埃裏克的笑意有絲毫減損,反而連連點頭——傻子嗎?

她的東西?

她心煩意亂,想到他要走了,外面世道險惡,小命丟了還是其次,他的靈魂要是毀損滅失,她可就虧大了!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保險,還是要留個標記才好。

埃裏克正式向她道過別,得到的反應平平。他不敢貪心,知道這樣已經很好很好了,轉身就要離去之時,只見樹上的高法依格屈起食指,朝他一彈,飛來一道紅光,刺破他的額頭,頃刻融進他的身體。

“……早點回來。”她低低的聲音道。像是囑咐,又像是命令。或許是覺得有點難為情,首次在埃裏克面前展示所謂海妖的能力,轉眼消失了身形。

她是自負又強大的女巫,當然也不用向他解釋自己的行為,埃裏克當時沒有問,後來也沒有——那次她對他做了什麽?

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血咒,用於標記自己的所有物。

是了,他並非王血。高法依格想起來了,用默裏奇的血當然沒用啊……應該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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