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個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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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個粉絲
宋玉身份曝光的新聞在熱搜上掛了一整天, 仿佛直接往娛樂圈扔下一枚原子彈，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討論。
直到三天後，宋玉的新聞尚未平息, 一則出現在晚間新聞中的播報便震驚了所有人。
稅務局副局長葛成岸聯合世界娛樂總裁馮向銘, 多年來累計逃稅六億，收受賄賂，綁架、意圖謀殺和人生監禁，罪惡滔天，已經抓獲。
當宋玉和宋洋作為受害者出現在鏡頭中時, 所有人再次震驚了。
新聞特意做了一個專輯，詳細報道整件事情的經過, 從宋洋被誤以為偷聽到葛成岸和馮向銘的對話開始, 到宋玉女扮男裝的原因, 其中經歷的種種危險，再到最後選擇主動公開, 配合警方將人抓獲。
林林總總，和盤托出。
近半個小時的節目, 無數人坐在電腦或者電視機前觀看，沒有一步離開。
鄭墨和譚平望自從宋玉身份公開之後, 就一直覺得不自在，此時看完節目之後，心情更是久久無法平覆。
“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鄭墨嘆氣。
在他身後的墻上，還掛著當初從宋玉那兒買來的字帖, “寧靜致遠”四個大字遒勁有力, 沈穩厚重。
“她……她怎麽能是女生呢？”
回想認識宋玉這麽長時間，他自認眼光獨到, 竟然也沒有發現一點端倪。
譚平望哼了一聲，沈沈道：“就算是女的又怎麽樣？巾幗不讓須眉，沒聽說過嗎？我們習武之人，向來只認武功高低，從不歧視別人的性別。”
鄭墨立即擡頭瞪他。
“你這說的什麽話？書法也從來不看性別，只看意境和實力！宋玉的書法，眾所周知！”
聞言，譚平望嘿嘿一笑。
“那你還別扭什麽？”
鄭墨看著墻上的字帖，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被其中的古韻所震驚，不住感嘆道：“我只是沒想到，宋玉竟然連我們兩個都騙過去了。”
“這恰恰證明，我們只看中了她的實力，並不在意她的性別。”譚平望說道。
鄭墨一聽，豁然開朗，笑著點點頭。
“沒錯沒錯，無論宋玉是男是女，都是武學奇才，都是書法大家！”
學校。
高靈月和羅梟躲在校園一角，用手機觀看完了整個新聞資訊。
高靈月坐在地上，死機了好一會兒，腦筋才慢慢轉過彎來。
她拿著一張宋玉的照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照片中都是一個帥氣的少年，看不出一點女生的影子。
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宋玉的五官格外精致清秀。
“宋玉竟然和我一樣，都是女生，這……這……”她猶猶豫豫，又盯著宋玉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眼睛一亮，激動道：“這也太帥了吧！”
羅梟瞪大眼睛：“你傻了？宋玉瞞了你這麽大的事，你就不生氣？”
“剛知道的時候，生氣是有一點，難過也有一點，但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喜歡的宋玉，只是因為她是宋玉，和性別無關。”
高靈月站起身來，義正辭嚴道：“要不是宋玉，我至今還在和我爸鬥氣，我不會開始練習武術，他也不會理解我追星。這些，都是因為宋玉，一直以來，我都是把她當成朋友來看待。”
她轉頭看向羅梟。
“你呢？”
羅梟皺起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新聞，還是無法把“宋玉”和“女生”兩個詞聯系在一起。
“我不接受。”
高靈月湊過來，笑著道：“你不接受是不是因為，宋玉之前贏過你？輸給一個女生，你覺得丟人吧？”
“什麽？！”
羅梟被戳中痛處，立即起身，大聲道：“你覺得我是那樣心胸狹隘的人嗎？說唱從來只看實力，男的女的有什麽區別？我是輸給過她，但……但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大，嚇得高靈月連忙捂住他的嘴。
“好好好，我知道了。小聲點！別把老師招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我已經來了。”
兩人動作一僵，直接被班主任從樹林裏揪了出來。
“上課時間，你們倆躲在這兒幹什麽呢？回教室去！”
兩人只好灰溜溜地跟在班主任身後，往教室走去。
高靈月低著頭，偷偷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評論，眉頭緊鎖。
“好多人都在罵宋玉……”她小聲說道。
“哼。”
羅梟冷哼了一聲，雙手插兜，粗狂兇狠的臉上帶著幾分不屑。“是男是女，有那麽重要嗎？我只知道，宋玉就是我哥們。”
聞言，高靈月彎了彎眼睛。
“沒錯，根本不重要。”
與此同時，星星娛樂的幾位股東也在關註這次的新聞。
“我早就看馮向銘和那個葛成岸不對勁，他們果然有問題！還好每次報稅的時候，我都讓人仔細核對，不能出一點差錯。”
白振國點點頭，感嘆道：“之前滿川調查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只是沒想到，宋玉……竟真是女的。”
其他幾人震驚地轉頭看來。
“怎麽？難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
幾天前，這個消息剛公布的時候，可嚇壞了他們幾個老頭子，都沒想到會是這樣。
白振國搖頭，說：“只是有幾次看宋玉的時候，總把她看成女生，當時我還以為自己眼睛出問題了呢，現在看來，我的眼力還不錯，早早就發現了。”
一聽這話，其他人紛紛不滿起來。
“我怎麽一點也沒發現？沒道理啊，你都看得出來，我們竟然看不出來？”
白振國一聽，得意地笑起來。
“現在知道你們和我的差距了吧？平時打高爾夫的時候，你們也沒贏過我。”
“這和高爾夫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不服咱們再比一場？”
“比就比！”
練習了將近兩年的八段錦，他們的身體和精神都越來越好，現在說著說著，起身便要去高爾夫球場一決高下。
剛出門，手機突然響起，蘇總拿出來一看。
“小胡打電話來了。”
一聽到這個名字，他們頓時露出頭疼的表情，擺擺手。“肯定又是來找你哭的，咱們快躲躲吧，真是怕了。”
於是，蘇總掛斷了老胡的電話。
但很快，對方又發來消息：【蘇總，幹爹，對不起，我和宋玉騙了你們，可我也是被逼無奈的，星星娛樂這麽窮……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馬上就來找您請罪。】
蘇總嚇得連忙回覆：【不用過來，事情經過我們都知道了，人沒事就好。宋玉可是我們的老師，是男是女，都是我們的老師。】
【接下來可能會有很多宋玉的負面新聞，需要大量資金，不夠就說。】
發完這條消息，擔心老胡又來打擾他們，蘇總幹脆把手機關機，招呼著其他人。
“走走走，打高爾夫球去。”
一群人摩拳擦掌地出發了。
遠在[雲想]總公司的褚諫看著新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恭喜你，宋玉，終於走出了這一步，但真正的困難還在後面，希望你能堅持住。”
葛成岸和馮向銘被捕的新聞轟動全國，不僅登上了新聞聯播，還進行了連續三天的跟蹤報道。
大家震驚這個驚天大案的同時，也在討論宋玉的身份。
整整三天，星星娛樂嚴陣以待，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詞條沖上熱搜。
#宋玉竟然是女的#
#宋玉騙了所有人#
#SWE的未來#
#宋玉脫粉#
……
每時每刻，老胡都在刷新軟件上的消息，觀察著輿論走勢，看到辱罵榮譽的評論就急得直抓頭發，看到支持宋玉的評論，又露出欣慰的笑。
他翻看了一會兒，轉頭見宋玉拿著手機一直沒動。
“你還沒打開過手機？”
宋玉緩緩點頭。
她有點害怕。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肯定會覺得不可思議，能文能武、天不怕地不怕的宋玉，竟然會害怕打開一個小小的軟件。
但宋玉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在害怕。
當徹底公開她的身份之後，當解決一切麻煩和危險之後，她回到房間，周圍慢慢安靜下來，老胡讓她和粉絲互動，她卻連打開手機的勇氣都不敢。
她害怕看到鋪天蓋地的謾罵，害怕看到曾經支撐她站在舞臺上的粉絲倒戈。
所以，宋玉怕了。
見她一直猶豫不決，老胡心頭一軟，眼前的人畢竟還年輕啊，就算她是宋玉，也難免會害怕。
“沒關系，我來幫你看吧。”
說著，便要去接宋玉的手機，可剛碰到，卻被宋玉躲開。
“還是我自己來吧，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從一開始我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的到來。”
她重新拿起手機，按下開機鍵。
在等待開機畫面轉動的期間，白滿川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無聲地給予支持。
三天沒有打開的手機，剛開機，一波又一波的消息提示不斷響起，一度讓手機陷入癱瘓。
足足過了十分鐘，手機才終於變得安靜。
宋玉打開軟件，放眼看去是數萬條的信息提示。
她做好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打開私信，一看到上面的內容，猛地楞住了。
【宋玉，你真的是女生嗎？】
【不知道我現在發的這些消息，你能不能看到，我永遠喜歡宋玉！】
【宋玉，我想說的是，無論你是男是女，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
【女的？臥槽！更興奮了！】
……
宋玉看到這些私信，心裏的慌亂全部消散了，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人支持她。
除了最後一條有點怪怪的。
老胡笑著道：“或許情況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糟糕，看，現在不是也有很多人支持你嗎？我早說了，不用擔心。”
宋玉長長松了一口氣，微微點頭，心裏的石頭終於放下，她站起身，感覺這幾天躲在星星娛樂不敢出門，渾身都生銹了。
外面天氣不錯，她轉頭看了看，興致勃勃道：“我想出門活動活動，好幾天沒出門了。”
“現在啊？”老胡看了一眼時間，道：“我叫了楊逸和李湛他們過來，按理說應該到了才對……你別跑太遠，等他們一到就開會。”
“好。”
宋玉叫上白滿川，一起朝外面走去。
“我們去看看那家小吃攤開門了沒有，順便買一點回來。”
白滿川走在她身邊，拿出一頂鴨舌帽順手戴在宋玉頭上，微微壓低。
“好啊，我也好久沒吃了。”
兩人一邊說著，推開星星娛樂的門，剛來到樓下，迎面卻看到一大片慘白的花圈，擺滿整個星星娛樂門口！
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花圈，上面都寫著同一個人的名字。
【宋玉】
【宋玉滾出娛樂圈】
【宋玉不得好死】
【騙子】
不少花圈正中央還貼著宋玉的黑白照片。
是那張她站在藍天之下，手持紅纓槍的照片，當時被作為宋玉的出圈招手，吸粉無數，現在卻被做成了黑白遺照。
宋玉剛放松的心臟像是瞬間被針刺了一下，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需要咬緊牙才能忍住。
下一秒，白滿川迅速上前，滿臉擔心地擋在她面前。
“宋玉，我們回去吧。”
他拉著宋玉要回去，卻被宋玉掙脫開。
她深吸一口氣，拉開白滿川，看向眼前鋪天蓋地的花圈，心裏墜入深淵。
這時，楊逸和李湛他們從房屋後面走出來。
“太過分了，竟然送來這麽多！”
“別廢話了，快點搬，不能讓宋玉看見。”
五人一邊說著，走過去要繼續搬花圈，卻忽然看見站在門口的宋玉和白滿川，頓時嚇了一跳。
原來他們早就到了，只是一直在樓下藏花圈，所以遲遲沒有上樓。
“宋玉……你們怎麽下來了？沒事，沒事啊，你們快回去吧。”
他們沖過來，在宋玉前面當成一堵墻，要把身後那些花圈都擋住。
宋玉指了指他們身後：“這些，是送給我的吧？我看見我的照片了。”
幾人見掩飾不過去，只好到：“都是一些無聊之人的惡作劇，宋玉，你不用管，我們來解決。”
宋玉走上前，仔細看過那些花圈、紙錢和遺像，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渾身的力氣卻像是瞬間被抽走了。
白滿川說：“宋玉，我們回來吧。”
宋玉沒有說話，拿出手機打開剛才看到的那些私信，往下滑，不一樣的世界映入眼簾。
【大騙子，祝你不得好死！】
【我喜歡你這麽久，你竟然說你是女的？我不接受！】
【你為什麽還不滾出娛樂圈？】
【本來就不喜歡你，看到你翻車，真是太好了。】
宋玉心頭一涼，險些沒站穩，被白滿川扶住，強硬地朝樓上走去。
老胡看到他們這麽快就回來，滿臉疑惑。
“不是說要去轉轉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哎？楊逸，你們也來了？在樓下遇到的？”
幾人都沒說話。
老胡註意到他們情況不對，臉色一沈。
“怎麽回事？”
楊逸上前小聲說了現在樓下的情況，老胡頓時神色大變。
“什麽時候送來的？！”
他看了看宋玉微微發白的臉色，還有些恍惚的眼神，連忙道：“我現在就下去處理！”
說完，急匆匆往樓下跑，出門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過了足足兩個小時，老胡才大汗淋漓地回來。
“我都清理幹凈了，宋玉，你別放在心上，還是有很多人支持你的，早上看到的那些私信……他們不是就很喜歡你嗎？”
他想安慰宋玉。
宋玉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些私信，手慢慢攥緊，沒有說話。
第二天，他們出門的時候，卻再次看到門口堆滿了花圈。
【宋玉滾出娛樂圈！滾出SWE！】
老胡嚇得跳起來，罵罵咧咧。
“我昨天不是全部清理幹凈了嗎？怎麽又來了？”
然後拼命趕宋玉回去。
“走，走，回去了，回去了。”
宋玉沒有掙紮，再次被白滿川拉回了星星娛樂。
可是無論他們清理多少次，第二天醒來，那些花圈都會堆滿星星娛樂門口。
宋玉站在舞臺上的時候，感受到多麽強烈的愛，現在就感受到了多麽強烈的恨。
幾天之後，宋玉下樓，再看到滿地的花圈，就會一聲不吭，和大家一起把花圈搬走。
老胡笑著安慰她：“今天比前幾天少了很多，看來大家都慢慢想明白了，以後送來的花圈越來越少，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宋玉扯了扯嘴角，走到路邊準備繼續搬花圈，幾個女生突然沖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衣服，用力搖晃起來。
“宋玉！你竟然還敢出來！”
宋玉目光一慌，轉頭看到他們充滿憤怒的臉，竟然沒有掙紮。
幾人將她團團圍住。
“你是女的？真的是女的？”
手在她胸口按了幾下，感受到不一樣的觸感，立即歇斯底裏地尖叫進來。
“你這個大騙子！”
“我之前給你投了那麽多票，你怎麽賠！怎麽賠！你說話啊！”
宋玉任由他們撕扯，沒有反抗，只是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騙了我們所有人！騙子！”
白滿川和老胡連忙上前將他們隔開，好不容易把宋玉救出來。
“把你們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但眼前幾人已經氣瘋了，根本不聽勸，就算被隔開，還是不斷掙紮著去拉扯宋玉的衣服，有人甚至要動手，好幾次直接打在了護在前面的白滿川背上。
白滿川擰緊眉，護著宋玉要回公司。
才剛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怒吼聲。
“宋玉！你這樣的人不配留在娛樂圈！”
“對，你不配！”
一顆石子朝他們扔了過來。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越來越多的石頭、水瓶砸過來。
以宋玉的身手是完全可以躲開的，但她卻一動不動，急得白滿川將她徹底護在身前，石頭和水瓶盡數砸在了他身上。
“小心！唔……”
聽見身後傳來的悶哼聲，宋玉才終於回神，餘光瞥見一顆石頭從遠處砸過來，足有半個拳頭大。
要是砸到身上，肯定會受傷。
電光火石之間，宋玉下意識伸出手擋了一下。
咚！
石頭打在宋玉手腕上，剛好撞到那根紅色手繩。
陪了宋玉將近兩年，曾經帶給她希望的手繩瞬間斷開，輕飄飄掉在地上。
宋玉動作一僵，仿佛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冷徹心扉。
白滿川擋下粉絲丟過來的石頭，皺眉道：“宋玉，我們回去吧。”
宋玉慢慢彎腰，撿起地上的手繩，和他一起迅速朝樓上走去。
一邊走，身後不斷傳來怒罵聲。
“宋玉，滾出SWE！滾出娛樂圈！”
“滾啊！”
“滾！”
……
聲音一直穿透樓層，直到將星星娛樂的大門關上才終於阻隔。
老胡走到窗邊，看到樓下的那幾個人還在門口徘徊，心有餘悸道：“真是太嚇人了，宋玉，看來這幾天你最好都不要出門了，避避風頭比較好。”
宋玉坐在沙發上，像是沒有反應。
她攤開手心，那根紅繩戴了兩年，早已經老舊褪色，變得無比脆弱，石頭輕輕一砸就斷了。
溫導說的對，粉絲是他們存在的基石，沒有粉絲，一切將不覆存在。
而現在，宋玉已經失去了那塊基石。
那種絕望和痛苦，她深刻感受到了。
“老胡，我想退出SWE。”
老胡還在觀察樓下的情況，沒註意聽。
“啊？你說什麽？”
身邊的白滿川卻倏地擡起頭，震驚地看向她。
“宋玉……”
宋玉握緊手中斷裂的紅繩，表情卻十分冷靜，繼續道：“如果我退出，SWE或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我在，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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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身份曝光的新聞在熱搜上掛了一整天, 仿佛直接往娛樂圈扔下一枚原子彈，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討論。
直到三天後，宋玉的新聞尚未平息, 一則出現在晚間新聞中的播報便震驚了所有人。
稅務局副局長葛成岸聯合世界娛樂總裁馮向銘, 多年來累計逃稅六億，收受賄賂，綁架、意圖謀殺和人生監禁，罪惡滔天，已經抓獲。
當宋玉和宋洋作為受害者出現在鏡頭中時, 所有人再次震驚了。
新聞特意做了一個專輯，詳細報道整件事情的經過, 從宋洋被誤以為偷聽到葛成岸和馮向銘的對話開始, 到宋玉女扮男裝的原因, 其中經歷的種種危險，再到最後選擇主動公開, 配合警方將人抓獲。
林林總總，和盤托出。
近半個小時的節目, 無數人坐在電腦或者電視機前觀看，沒有一步離開。
鄭墨和譚平望自從宋玉身份公開之後, 就一直覺得不自在，此時看完節目之後，心情更是久久無法平覆。
“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鄭墨嘆氣。
在他身後的墻上，還掛著當初從宋玉那兒買來的字帖, “寧靜致遠”四個大字遒勁有力, 沈穩厚重。
“她……她怎麽能是女生呢？”
回想認識宋玉這麽長時間，他自認眼光獨到, 竟然也沒有發現一點端倪。
譚平望哼了一聲，沈沈道：“就算是女的又怎麽樣？巾幗不讓須眉，沒聽說過嗎？我們習武之人，向來只認武功高低，從不歧視別人的性別。”
鄭墨立即擡頭瞪他。
“你這說的什麽話？書法也從來不看性別，只看意境和實力！宋玉的書法，眾所周知！”
聞言，譚平望嘿嘿一笑。
“那你還別扭什麽？”
鄭墨看著墻上的字帖，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被其中的古韻所震驚，不住感嘆道：“我只是沒想到，宋玉竟然連我們兩個都騙過去了。”
“這恰恰證明，我們只看中了她的實力，並不在意她的性別。”譚平望說道。
鄭墨一聽，豁然開朗，笑著點點頭。
“沒錯沒錯，無論宋玉是男是女，都是武學奇才，都是書法大家！”
學校。
高靈月和羅梟躲在校園一角，用手機觀看完了整個新聞資訊。
高靈月坐在地上，死機了好一會兒，腦筋才慢慢轉過彎來。
她拿著一張宋玉的照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照片中都是一個帥氣的少年，看不出一點女生的影子。
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宋玉的五官格外精致清秀。
“宋玉竟然和我一樣，都是女生，這……這……”她猶猶豫豫，又盯著宋玉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眼睛一亮，激動道：“這也太帥了吧！”
羅梟瞪大眼睛：“你傻了？宋玉瞞了你這麽大的事，你就不生氣？”
“剛知道的時候，生氣是有一點，難過也有一點，但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喜歡的宋玉，只是因為她是宋玉，和性別無關。”
高靈月站起身來，義正辭嚴道：“要不是宋玉，我至今還在和我爸鬥氣，我不會開始練習武術，他也不會理解我追星。這些，都是因為宋玉，一直以來，我都是把她當成朋友來看待。”
她轉頭看向羅梟。
“你呢？”
羅梟皺起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新聞，還是無法把“宋玉”和“女生”兩個詞聯系在一起。
“我不接受。”
高靈月湊過來，笑著道：“你不接受是不是因為，宋玉之前贏過你？輸給一個女生，你覺得丟人吧？”
“什麽？！”
羅梟被戳中痛處，立即起身，大聲道：“你覺得我是那樣心胸狹隘的人嗎？說唱從來只看實力，男的女的有什麽區別？我是輸給過她，但……但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大，嚇得高靈月連忙捂住他的嘴。
“好好好，我知道了。小聲點！別把老師招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我已經來了。”
兩人動作一僵，直接被班主任從樹林裏揪了出來。
“上課時間，你們倆躲在這兒幹什麽呢？回教室去！”
兩人只好灰溜溜地跟在班主任身後，往教室走去。
高靈月低著頭，偷偷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評論，眉頭緊鎖。
“好多人都在罵宋玉……”她小聲說道。
“哼。”
羅梟冷哼了一聲，雙手插兜，粗狂兇狠的臉上帶著幾分不屑。“是男是女，有那麽重要嗎？我只知道，宋玉就是我哥們。”
聞言，高靈月彎了彎眼睛。
“沒錯，根本不重要。”
與此同時，星星娛樂的幾位股東也在關註這次的新聞。
“我早就看馮向銘和那個葛成岸不對勁，他們果然有問題！還好每次報稅的時候，我都讓人仔細核對，不能出一點差錯。”
白振國點點頭，感嘆道：“之前滿川調查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只是沒想到，宋玉……竟真是女的。”
其他幾人震驚地轉頭看來。
“怎麽？難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
幾天前，這個消息剛公布的時候，可嚇壞了他們幾個老頭子，都沒想到會是這樣。
白振國搖頭，說：“只是有幾次看宋玉的時候，總把她看成女生，當時我還以為自己眼睛出問題了呢，現在看來，我的眼力還不錯，早早就發現了。”
一聽這話，其他人紛紛不滿起來。
“我怎麽一點也沒發現？沒道理啊，你都看得出來，我們竟然看不出來？”
白振國一聽，得意地笑起來。
“現在知道你們和我的差距了吧？平時打高爾夫的時候，你們也沒贏過我。”
“這和高爾夫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不服咱們再比一場？”
“比就比！”
練習了將近兩年的八段錦，他們的身體和精神都越來越好，現在說著說著，起身便要去高爾夫球場一決高下。
剛出門，手機突然響起，蘇總拿出來一看。
“小胡打電話來了。”
一聽到這個名字，他們頓時露出頭疼的表情，擺擺手。“肯定又是來找你哭的，咱們快躲躲吧，真是怕了。”
於是，蘇總掛斷了老胡的電話。
但很快，對方又發來消息：【蘇總，幹爹，對不起，我和宋玉騙了你們，可我也是被逼無奈的，星星娛樂這麽窮……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馬上就來找您請罪。】
蘇總嚇得連忙回覆：【不用過來，事情經過我們都知道了，人沒事就好。宋玉可是我們的老師，是男是女，都是我們的老師。】
【接下來可能會有很多宋玉的負面新聞，需要大量資金，不夠就說。】
發完這條消息，擔心老胡又來打擾他們，蘇總幹脆把手機關機，招呼著其他人。
“走走走，打高爾夫球去。”
一群人摩拳擦掌地出發了。
遠在[雲想]總公司的褚諫看著新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恭喜你，宋玉，終於走出了這一步，但真正的困難還在後面，希望你能堅持住。”
葛成岸和馮向銘被捕的新聞轟動全國，不僅登上了新聞聯播，還進行了連續三天的跟蹤報道。
大家震驚這個驚天大案的同時，也在討論宋玉的身份。
整整三天，星星娛樂嚴陣以待，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詞條沖上熱搜。
#宋玉竟然是女的#
#宋玉騙了所有人#
#SWE的未來#
#宋玉脫粉#
……
每時每刻，老胡都在刷新軟件上的消息，觀察著輿論走勢，看到辱罵榮譽的評論就急得直抓頭發，看到支持宋玉的評論，又露出欣慰的笑。
他翻看了一會兒，轉頭見宋玉拿著手機一直沒動。
“你還沒打開過手機？”
宋玉緩緩點頭。
她有點害怕。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肯定會覺得不可思議，能文能武、天不怕地不怕的宋玉，竟然會害怕打開一個小小的軟件。
但宋玉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在害怕。
當徹底公開她的身份之後，當解決一切麻煩和危險之後，她回到房間，周圍慢慢安靜下來，老胡讓她和粉絲互動，她卻連打開手機的勇氣都不敢。
她害怕看到鋪天蓋地的謾罵，害怕看到曾經支撐她站在舞臺上的粉絲倒戈。
所以，宋玉怕了。
見她一直猶豫不決，老胡心頭一軟，眼前的人畢竟還年輕啊，就算她是宋玉，也難免會害怕。
“沒關系，我來幫你看吧。”
說著，便要去接宋玉的手機，可剛碰到，卻被宋玉躲開。
“還是我自己來吧，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從一開始我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的到來。”
她重新拿起手機，按下開機鍵。
在等待開機畫面轉動的期間，白滿川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無聲地給予支持。
三天沒有打開的手機，剛開機，一波又一波的消息提示不斷響起，一度讓手機陷入癱瘓。
足足過了十分鐘，手機才終於變得安靜。
宋玉打開軟件，放眼看去是數萬條的信息提示。
她做好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打開私信，一看到上面的內容，猛地楞住了。
【宋玉，你真的是女生嗎？】
【不知道我現在發的這些消息，你能不能看到，我永遠喜歡宋玉！】
【宋玉，我想說的是，無論你是男是女，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
【女的？臥槽！更興奮了！】
……
宋玉看到這些私信，心裏的慌亂全部消散了，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人支持她。
除了最後一條有點怪怪的。
老胡笑著道：“或許情況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糟糕，看，現在不是也有很多人支持你嗎？我早說了，不用擔心。”
宋玉長長松了一口氣，微微點頭，心裏的石頭終於放下，她站起身，感覺這幾天躲在星星娛樂不敢出門，渾身都生銹了。
外面天氣不錯，她轉頭看了看，興致勃勃道：“我想出門活動活動，好幾天沒出門了。”
“現在啊？”老胡看了一眼時間，道：“我叫了楊逸和李湛他們過來，按理說應該到了才對……你別跑太遠，等他們一到就開會。”
“好。”
宋玉叫上白滿川，一起朝外面走去。
“我們去看看那家小吃攤開門了沒有，順便買一點回來。”
白滿川走在她身邊，拿出一頂鴨舌帽順手戴在宋玉頭上，微微壓低。
“好啊，我也好久沒吃了。”
兩人一邊說著，推開星星娛樂的門，剛來到樓下，迎面卻看到一大片慘白的花圈，擺滿整個星星娛樂門口！
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花圈，上面都寫著同一個人的名字。
【宋玉】
【宋玉滾出娛樂圈】
【宋玉不得好死】
【騙子】
不少花圈正中央還貼著宋玉的黑白照片。
是那張她站在藍天之下，手持紅纓槍的照片，當時被作為宋玉的出圈招手，吸粉無數，現在卻被做成了黑白遺照。
宋玉剛放松的心臟像是瞬間被針刺了一下，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需要咬緊牙才能忍住。
下一秒，白滿川迅速上前，滿臉擔心地擋在她面前。
“宋玉，我們回去吧。”
他拉著宋玉要回去，卻被宋玉掙脫開。
她深吸一口氣，拉開白滿川，看向眼前鋪天蓋地的花圈，心裏墜入深淵。
這時，楊逸和李湛他們從房屋後面走出來。
“太過分了，竟然送來這麽多！”
“別廢話了，快點搬，不能讓宋玉看見。”
五人一邊說著，走過去要繼續搬花圈，卻忽然看見站在門口的宋玉和白滿川，頓時嚇了一跳。
原來他們早就到了，只是一直在樓下藏花圈，所以遲遲沒有上樓。
“宋玉……你們怎麽下來了？沒事，沒事啊，你們快回去吧。”
他們沖過來，在宋玉前面當成一堵墻，要把身後那些花圈都擋住。
宋玉指了指他們身後：“這些，是送給我的吧？我看見我的照片了。”
幾人見掩飾不過去，只好到：“都是一些無聊之人的惡作劇，宋玉，你不用管，我們來解決。”
宋玉走上前，仔細看過那些花圈、紙錢和遺像，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渾身的力氣卻像是瞬間被抽走了。
白滿川說：“宋玉，我們回來吧。”
宋玉沒有說話，拿出手機打開剛才看到的那些私信，往下滑，不一樣的世界映入眼簾。
【大騙子，祝你不得好死！】
【我喜歡你這麽久，你竟然說你是女的？我不接受！】
【你為什麽還不滾出娛樂圈？】
【本來就不喜歡你，看到你翻車，真是太好了。】
宋玉心頭一涼，險些沒站穩，被白滿川扶住，強硬地朝樓上走去。
老胡看到他們這麽快就回來，滿臉疑惑。
“不是說要去轉轉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哎？楊逸，你們也來了？在樓下遇到的？”
幾人都沒說話。
老胡註意到他們情況不對，臉色一沈。
“怎麽回事？”
楊逸上前小聲說了現在樓下的情況，老胡頓時神色大變。
“什麽時候送來的？！”
他看了看宋玉微微發白的臉色，還有些恍惚的眼神，連忙道：“我現在就下去處理！”
說完，急匆匆往樓下跑，出門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過了足足兩個小時，老胡才大汗淋漓地回來。
“我都清理幹凈了，宋玉，你別放在心上，還是有很多人支持你的，早上看到的那些私信……他們不是就很喜歡你嗎？”
他想安慰宋玉。
宋玉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些私信，手慢慢攥緊，沒有說話。
第二天，他們出門的時候，卻再次看到門口堆滿了花圈。
【宋玉滾出娛樂圈！滾出SWE！】
老胡嚇得跳起來，罵罵咧咧。
“我昨天不是全部清理幹凈了嗎？怎麽又來了？”
然後拼命趕宋玉回去。
“走，走，回去了，回去了。”
宋玉沒有掙紮，再次被白滿川拉回了星星娛樂。
可是無論他們清理多少次，第二天醒來，那些花圈都會堆滿星星娛樂門口。
宋玉站在舞臺上的時候，感受到多麽強烈的愛，現在就感受到了多麽強烈的恨。
幾天之後，宋玉下樓，再看到滿地的花圈，就會一聲不吭，和大家一起把花圈搬走。
老胡笑著安慰她：“今天比前幾天少了很多，看來大家都慢慢想明白了，以後送來的花圈越來越少，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宋玉扯了扯嘴角，走到路邊準備繼續搬花圈，幾個女生突然沖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衣服，用力搖晃起來。
“宋玉！你竟然還敢出來！”
宋玉目光一慌，轉頭看到他們充滿憤怒的臉，竟然沒有掙紮。
幾人將她團團圍住。
“你是女的？真的是女的？”
手在她胸口按了幾下，感受到不一樣的觸感，立即歇斯底裏地尖叫進來。
“你這個大騙子！”
“我之前給你投了那麽多票，你怎麽賠！怎麽賠！你說話啊！”
宋玉任由他們撕扯，沒有反抗，只是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你騙了我們所有人！騙子！”
白滿川和老胡連忙上前將他們隔開，好不容易把宋玉救出來。
“把你們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但眼前幾人已經氣瘋了，根本不聽勸，就算被隔開，還是不斷掙紮著去拉扯宋玉的衣服，有人甚至要動手，好幾次直接打在了護在前面的白滿川背上。
白滿川擰緊眉，護著宋玉要回公司。
才剛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怒吼聲。
“宋玉！你這樣的人不配留在娛樂圈！”
“對，你不配！”
一顆石子朝他們扔了過來。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越來越多的石頭、水瓶砸過來。
以宋玉的身手是完全可以躲開的，但她卻一動不動，急得白滿川將她徹底護在身前，石頭和水瓶盡數砸在了他身上。
“小心！唔……”
聽見身後傳來的悶哼聲，宋玉才終於回神，餘光瞥見一顆石頭從遠處砸過來，足有半個拳頭大。
要是砸到身上，肯定會受傷。
電光火石之間，宋玉下意識伸出手擋了一下。
咚！
石頭打在宋玉手腕上，剛好撞到那根紅色手繩。
陪了宋玉將近兩年，曾經帶給她希望的手繩瞬間斷開，輕飄飄掉在地上。
宋玉動作一僵，仿佛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冷徹心扉。
白滿川擋下粉絲丟過來的石頭，皺眉道：“宋玉，我們回去吧。”
宋玉慢慢彎腰，撿起地上的手繩，和他一起迅速朝樓上走去。
一邊走，身後不斷傳來怒罵聲。
“宋玉，滾出SWE！滾出娛樂圈！”
“滾啊！”
“滾！”
……
聲音一直穿透樓層，直到將星星娛樂的大門關上才終於阻隔。
老胡走到窗邊，看到樓下的那幾個人還在門口徘徊，心有餘悸道：“真是太嚇人了，宋玉，看來這幾天你最好都不要出門了，避避風頭比較好。”
宋玉坐在沙發上，像是沒有反應。
她攤開手心，那根紅繩戴了兩年，早已經老舊褪色，變得無比脆弱，石頭輕輕一砸就斷了。
溫導說的對，粉絲是他們存在的基石，沒有粉絲，一切將不覆存在。
而現在，宋玉已經失去了那塊基石。
那種絕望和痛苦，她深刻感受到了。
“老胡，我想退出SWE。”
老胡還在觀察樓下的情況，沒註意聽。
“啊？你說什麽？”
身邊的白滿川卻倏地擡起頭，震驚地看向她。
“宋玉……”
宋玉握緊手中斷裂的紅繩，表情卻十分冷靜，繼續道：“如果我退出，SWE或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我在，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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