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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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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駱有法額角滲出了汗。

陸青崖是上界東極宮派下來的大能。

駱有法最後悔的, 便是答應陸青崖替他掩飾身份,當他在下界東極宮的師尊。

駱有法在人前,是天之驕子陸青崖的師尊, 東極宮宮主。人後,他是在陸青崖跟前跪著回話都失禮的晚輩。

陸青崖不在的這三年, 駱有法勤勤懇懇按照他離開前的叮囑, 對蠢蠢欲動之人放出陸青崖命牌已碎掉風聲, 裝作秘不發喪,來助陸青崖釣出幕後那心思不軌之人。

駱有法本以為陸老祖假意身死離開後, 會時不時傳信來指點自己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可左等右等, 等來的卻是陸青崖這上界老祖沖冠一怒為紅顏,斬了淩虛劍派一個後起之秀的消息。

當時, 這種桃色八卦在修真界傳播得極快, 一時間,沸沸揚揚, 眾說紛紜。

此時,若陸青崖出現,流言便會不攻自破。可駱有法根本找不見他人, 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生怕這是陸老祖故意傳出的消息, 他若是此時蹦出來辟謠, 萬一壞了陸老祖布下的局……

故而,駱有法裝縮頭烏龜, 裝了三年。

前日,他聽說三年久未現身的陸青崖在竟遙鎮現身,以一己之力解決了鬼境的消息後, 便速速趕來了此處。

只是,還沒等他趕到, 便聽說t陸老祖將自己關在竟遙閣,誰也無法靠近。

一直到今日,駱有法才被允許踏入竟遙閣,去見這位一向我行我素的“徒弟”陸青崖。

雖說老祖待他並不苛刻,但駱有法額頭還是冒了汗,遣人將小徒兒方夕照喚來。

方夕照自幼愛跟在陸老祖身後,是個招他喜歡的小輩,據說鎮壓鬼霧之時,方夕照也在場,是第一個見到陸老祖之人。

駱有法心道,帶上方夕照這個小徒兒一同去面見老祖,或許更穩妥。

方夕照一聽聞師尊駱有法召他一同去尋師兄陸青崖,便放下手邊之事,與他同去。

或許在外人看來,師父去看徒弟,是件倒反天罡的事,但當一個人修為高到讓所有人都望塵莫及的程度後,世俗的輩分在他身上便就不那麽適用了。

故而,方夕照不覺得他與師尊一同去竟遙閣見師兄,有何禮法上的不妥。

但他心裏另有一樁不明白之事。前日,師兄陸青崖為何在鎮壓鬼霧怨氣時,不祭出他的東極劍,反而選擇了自己的本命劍紫電呢?

紫電雖是師兄幫他一同鑄就的,但它畢竟不是能與師兄心意相通的本命劍,且品階比不上東極劍。

那日,紫電被師兄握在手中,操控引動天地混沌之力的劍氣,須臾,便將鬼霧怨氣鎮壓在白骨岱山下。

他這柄最愛戲弄人的劍,一時之間,被陸青崖強大的威勢懾住,被歸還時,一到他手裏就哆哆嗦嗦地,還委實罕見地老實了兩天。

方夕照與師尊駱有法都揣著糊塗進了竟遙閣,終於再次見到了東極宮的主心骨,陸青崖。

師兄頭頂那冰魄煉制的鵲尾冠,帶著絲絲寒氣,讓人不敢生出褻瀆之心。冠上兩條長長的絲絳從他耳後垂下,倒罕見的為他這積威甚重之貌平添他些許風流倜儻。

若旁人來,怕是不會發現陸青崖此時心情不佳。

但逃不過眼尖的方夕照。

他一踏入閣中,便見師兄將一塊擦拭過東極劍的鮫綃素帕扔在了腳邊,又不經意的踩了上去。

雖說東極宮不差靈石,但師兄此人不重享受,往常是不會做出這樣的行徑。

方夕照開口前,便多思量了幾分,他沒敢提自己不久前,在合歡宗小長老的洞府,與他交手一事——況且師尊恐怕還不知道此事。

畢竟,師兄肯遮掩身份,委屈自己留在合歡宗當孫子,可見他有多愛那合歡宗的小長老……

駱有法見小徒兒方夕照今日見了他最愛的師兄,竟不主動開口,便隱約覺察出陸老祖應是心情不佳。他原本要開口問問風雨亭淩忘塵之死,是否真的如傳言所說,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眼下也不敢問出口了。

但做人師尊的,三年沒見過徒弟了,總得說點什麽。

駱有法面上一派拳拳愛徒之心,很是關心了一遍陸青崖,對什麽沖冠一怒為紅顏是只字未提,背地裏卻兩股戰戰,生怕這位老祖不滿意。

陸青崖只是點頭,待他說完後,便站起身道了句多謝師尊掛懷,徒兒修為又有精進,已是渡劫期。

平地一聲雷,將駱有法炸得眼前一花,他心說自己恐怕要做修真界第一個自家徒弟飛升上界,而自己還在下界掙紮的師尊了吧?

他擡手抹了抹汗,像是完成了什麽難辦的任務似的,呵呵笑了兩聲,便交待方夕照留下,他還有事要辦。

說罷,竟遙閣內的師兄弟便看見師尊的身影,逃也似的迅速離開了此地。

方夕照渾身一松,他將地上的鮫綃帕子用術法清理幹凈,撿起來隨手扔在了案幾上。

那帕子正蒙住了一株插在蓮瓣瓶上合歡花枝,方夕照將帕子拿下來,多看了那花枝一眼,就發覺師兄陸青崖正用一種冷冰冰的視線在掃視著自己。

“師兄,這蓮瓣瓶和花枝有何不妥?”

半晌,他才聽到師兄淡漠的回答。

“外門弟子擺在此處的一株俗物罷了。”

方夕照撇撇嘴,對師兄歸來後算得上是冷漠的態度猜了又猜。

感覺師兄應該和自己一樣,或許都被合歡宗的妖女給始亂終棄了。

不然怎會將自己關在竟遙閣誰也不見,還任由東極劍昨日在閣□□出那麽大的動靜,引得諸多宗門之人前來問詢。

他取出一壺酒,坐到陸青崖身側的案幾旁,作勢要在此與他暢飲。

胸中郁悶,冷靜之時便羞於對旁人訴說,喝些酒,麻痹一下緊繃的感官,才好抒發胸臆。

“師兄,你我許久不見,一同飲些酒,權當我為你接風洗塵。”

陸青崖接過酒盞一飲而盡,不動聲色地,將那方鮫綃素帕丟進了案幾上的博山爐內。

可普通的爐火,燒不毀鮫綃。

他便朝博山爐內扔了團方夕照沒見過的黑色火種,瞬間,那方帕子便被燃成了灰燼。

帕子向來是女修所用之物。

八尺男兒竟為毀掉一方帕子動用罕見珍惜的火種!

方夕照更加確信,師兄是受了情傷。

“師兄,我與你感同身受,”說著,他仰頭飲盡杯中酒,“我輩修士,千年壽元,經歷的憾事總是要比凡人更多。”

這種話從一個還沒自己實際壽元零頭大的師弟嘴裏說出,

“我不知師兄這三年都遇到了何人何事,師兄若不願提起,夕照也不多問。”

陸青崖唇邊勾起個幾不可見的弧度,將手放在師弟肩頭拍了拍。

方夕照又替兩人斟了酒。

“師兄離開那人,決定重回宗門,定是那人做了什麽不可原諒之事,師兄高風亮節,不與她計較。”

“我卻瞧不下去。”

陸青崖舉杯欲飲的姿勢停了一瞬,才將酒倒入喉中。酒液甘甜中帶著辛辣,在他喉中滾過,便進了腹中。

甜美之後,只餘苦辣和空洞,就如那過去的短短三年。

陸青崖有著自己作為雲巍的那三年,所有的感知與記憶。

師弟方夕照一開口,他便想起那日,師弟在合歡小築通過劍法試探他身份的舉動。

從那起,他在那妖女身上便患得患失。

如今想來,那時,她便覺察出不對,開始對他頗有防備了,只他還沈淪在此人精心編織的華麗情網。

他們的關系,就如同蜘蛛和它的獵物。

她以情為網,以色為毒,趁他虛弱,將他這獵物麻痹捕獲。

陸青崖原以為這三年不過是無盡歲月中眨眼即過的瞬間,可自鬼潭深淵歸來後,他便輾轉反側,難以入定,心中憋著一股惱意,一股怨恨。

起先,他懷疑是東極劍不在身邊,他又剛脫離幻境,故而才會心緒紊亂。

可昨日,自降生便陪伴他的東極劍莫名其妙尋了回來,那不安的心緒,也未曾緩解。

這種惱意,促使他用神識去尋找東極劍的回來劍氣軌跡。

那軌跡清晰,沒有一絲掩飾。

陸青崖輕而易舉就尋到了軌跡盡頭,他神識所見所聽,皆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再次看見了那抹婀娜如魅魔的藕荷色身影。

那女人與楞嚴禪寺的三個和尚相談甚歡,更是恬不知恥的收了迦蓮的貼身的鮫綃遮目。

直到陸青崖將他往日拭劍的鮫綃遮目丟在地上踩了兩腳,他這才恍然,那道藕荷色的身影才是令他惱恨到心緒紊亂的源頭。

那天,陸青崖似往日一般,想要通過練劍紓解心底那股無處安放的惱怒,卻一時未忍住,又分出神識去探那女子,在竟遙閣頂引發了混沌劍氣的失控。

引得各大宗門前來問詢,鬼障是否又生了異象……

方夕照嘆息。

為何他們都栽在了合歡宗的女修手裏。

天暗了,竟遙閣內開始被黑暗侵襲,可暗下後的鮫珠卻愈發明亮。

一明一暗在竟遙閣內開始了一場較量,天愈黑,而鮫珠愈亮,終是鮫珠照亮了整間屋子。

陸青崖卻還在清醒和昏沈中往覆交替,一杯接一杯的酒被他倒入腹中。他此時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昏沈。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方夕照說:

“師兄,你究竟受了多大委屈!”

“你高風亮節,你不與小人計較。我不答應,我要去廢了她的本命法器,讓她感受一下師兄本命劍不在身邊的痛苦!”

“最好能將她打得修為倒退,讓她悔不當初。”

陸青崖仰躺在榻上,他苦笑一聲。

“拂纓劍已經斷了。”

說罷,終究是昏沈戰勝了清醒,他躺在榻上,合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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