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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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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第 51 章

明錦捏了捏手指, 若說刺繡,也難不倒她。

只當年她曾是她們二人的姐姐,如今她們卻成了她的主子, 陸麗華和陸順華即便是庶女,也是正經兒的陸氏小姐, 而她, 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官之女, 即便曾經偶落鳳凰巢, 可終究不是真鳳。

她與陸麗華不和, 以後在宮裏面對她, 即便遭了委屈,也不能如在宮外那般一言不合就動手,亂了規矩。

楊淑君看似是把制衣的活兒交給她, 實際就是壓她氣焰, 讓她在此刻明辨尊卑。

她點了點頭, 回道:“能。”

楊淑君面上終於緩和了幾分, 對她擺擺手道:“如此甚好,你先去吧。”

明錦頷首告退,隨宮人來了自己的住所。

鄴城宮仿前朝洛陽宮的布局,長春殿為皇後正殿, 元曄未曾立後,故而一直由陸太後居長春殿。

另有徽音殿, 嘉福殿諸殿,用做昭儀、夫人們的寢殿。九嬪及以下的嬪妃, 與各司女官, 則皆居掖廷。

宮人引她穿過小門,沿著長長的宮墻來到掖廷一處偏僻的小院。

明錦一路走一路觀望, 她曾經雖是陸氏嫡女,卻也不曾完整逛過皇宮,小時候入宮,也不過是在長春殿活動,不曾來過掖廷。

如今走在掖廷的紅墻綠瓦之下,她心口油然升起一股詭異的壓抑與熟悉之感,她恍然覺得,即便沒有宮人引路,她也知道該怎麽走。

每到一處*,腦中就會浮現一段熟悉的景象,好似她曾經在此住過一般。

她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她怎麽可能在掖廷住過呢?

屋外種著兩棵青松,松下有石桌,正午時間,陽光傾灑,蒼翠斑駁。

明錦看著那松樹,仿若看到一個女子在松前月下孤單做活兒的情景,不禁脫口而出道:“風搖草色,月照松光。春秋非我,曉夜何長。”

小宮女問她,“崔內人說什麽?”

明錦回神,在宮中,宮人對高階的女官是以職位敬稱,低位的女官以及一些無封號的嬪妃則會被統稱作內人,以此區分於外命婦們。

她笑了笑,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那松樹後,便進了屋中。

房間不算大,僅可容納一張床,一幾榻,一木櫃,雖不寬敞,可住她一人也夠用,她原以為是會和宮人們一起擠大通鋪,如今竟給了她單獨的房間,她也知足了。

明錦剛把包裹放下,宮人便上前打開了她的包裹翻看著,拿出了其中除了貼身衣物以外的其他衣物。

明錦蹙眉,想要制止她們。

宮人卻道:“崔內人莫怪,入了宮,便不能再穿曾在宮外的衣服了,宮中會為宮人統一量體裁衣,這也是我們尚服局的職責所在,希望崔內人理解。”

明錦便不再堅持,讓她們取走了自己的衣物,卻見一個宮人還要來取她發髻上的首飾,便坐不住了。

“這個不可以,這是我自己的首飾。”

宮人道:“按規矩,宮裏是不能帶自己的首飾的,崔內人別為難我們。”

明錦不肯,前朝曾有後妃以簪行刺,或□□於簪中,所以皇室對宮人的首飾檢查異常嚴苛,她不是不舍得這幾件首飾,只是那白玉芙蓉簪是陸聿給她的及笄禮,她不能交給她們。

“其他的都可以給你們,但是這個不行,我一定要留下的。”

宮人面有難色,讓她莫再為難她們,眾人僵持不下之際,一道輕媚的女音傳來。

“你們就別在這兒爭執了,規矩都是人定的,一根簪子罷了,讓內府存檔記案不就完了嗎?”

元季遙面容含笑,提著裙子走進了屋中。

宮人向她請安行禮。

元季遙對兩個宮人擺擺手道:“下去吧,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宮人還有些為難,婢女給她們手心各塞了一個金錁子,宮人便福身告退了。

明錦把被扒的亂七八糟的包裹收拾起來,放入衣櫃中,訝然道:“公主怎麽有閑情過來?”

“聽聞你今日進宮,我能不來看看你嗎?不然,你還不知怎得被這群宮人刁難呢。”

元季遙拂了拂榻上的塵土,隨意落座,示意婢女們把東西搬進來。

只見婢女們如流水般湧入,什麽翠金屏、瑪瑙杯、琉璃盞,一眾貴重珍惜之物都被陸續搬了進來,布置滿屋。

明錦張大了嘴,“你這是在做什麽?”

元季遙笑了笑,“這房間狹小就夠委屈了,怎麽能在生活上再慢待你呢?”

“你把這些都拿走,我不要。”

元季遙揚了揚眉,舉手投足間天然一種風流神韻,“你就別難為我了,是陛下讓我給你送的,你不收,我怎麽交差啊?”

明錦搖搖頭,“我進宮是做奴婢的,這都比上主子的排場了。”

元季遙笑了,“這宮裏誰會真拿你當奴婢?你要想當主子,哪裏還有陸氏姐妹的事兒?”

明錦不理她,自顧自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把那支芙蓉簪又收進了匣子中,她剛剛入宮,諸事不熟,還是不要張揚的好,這些貴重之物,能不戴就不戴吧。

元季遙走到她身邊,在她將要合上匣子的時候,從身後探出手奪過了簪子,“你很寶貝這個東西?”

明錦心急,“還給我。”

她反倒高舉起了手,躲避著她的搶奪,“是喜歡的人送的嗎?你有其他喜歡的人,所以不接受陛下,也不接受陸聿?”

明錦奪回簪子,連忙收了起來,“你管不著。”

元季遙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真想知道你在朔州那幾年都經歷了什麽。”

她心裏雖然希望她的哥哥得償所願,可她也是女人,深知女人嫁錯郎的痛苦,她自己的婚事不順心,便非常能理解明錦。

二人鬧了沒多久,元謐便也過來了。

明錦有些驚訝,她這小屋是什麽洞天福地嗎?短短一會兒迎來兩位貴客。

元謐隨手給她放下一籃柿子,道:"我知你今日入宮,就順手給你帶籃新摘的柿子嘗鮮,願你在宮裏事事如意。"

“東海王殿下有心了。”明錦隨手掂了個柿子,“你們今日怎麽都進宮了,莫不是知道我要來,專程來看我嗎?”

元謐聳聳肩,無奈道:“過幾日,太後要組織博士為陛下講《孝經》,諸王公主都要入宮旁聽,我們兄弟姐妹們如今都在宮中隨博士們溫習經書,三姐逃課來看你,我是奉命來找人的。”

說完,還勾了勾元季遙的披帛,示意她跟自己回去,眼神帶著幾分無奈。

元季遙不高興地拉回披帛,往他臉上甩了一下,讓他走開。

明錦皺起了眉頭,陸太後年年都要組織博士為帝講《孝經》,今年年初的時候應該已經講過了,怎麽又要講?

元謐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陸氏姐妹馬上就要入宮了,太後大約是想借此提醒陛下,子女當順從父母之命,陸氏姐妹入宮後,陛下勢必得多寵愛她們,以順太後心意。明錦,你若覺得委屈了,就暫時忍耐一些,以後會好起來的。”

明錦蹙眉,皇帝寵幸誰關她什麽事,她為何要委屈?

元季遙翻翻白眼,一點兒都不想回去聽那些腐儒們講課,興趣泛泛道:“年年都要組織博士講《孝經》,翻來覆去就那幾篇,耳根子都聽出繭子了,也不知有什麽好講的,太後怎麽就那麽怕陛下會不孝呢?”

明錦也沒多想,脫口而出道:“因為心虛。”

空氣突然凝滯。

二人看著明錦,咽了一口氣。

陸太後怎麽說也是他們的嫡母,他們心裏雖不滿,可私下也萬不會這樣議論太後的,沒想到明錦這麽心直口快。

明錦方意識到失言,連忙捂上了嘴,臉色煞白。

糊塗,這可是在宮裏,隔墻有耳的,怎麽還是這般口無遮攔呢?明錦心中不由一陣懊惱,在自己嘴上輕拍了幾下。

元謐撲哧笑了出來,元季遙也掩口笑的花枝亂顫的。

陸太後對自己幹的缺德事兒是心知肚明,皇帝小時候她那麽折磨他,她是生怕皇帝長大後會報覆她啊,所以就擺出嫡母的譜,使勁兒跟皇帝講孝道,以孝來約束皇帝,讓他對自己孝順,可不就是心虛嗎?

“明錦,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嘴這麽狠,這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一開口就是直往太後心窩上戳啊。”

明錦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行了,我先走了。”元季遙不再多停留,挽起元謐的胳膊準備離去,臨行前還不忘提醒了明錦。

“明錦,陛下讓我來看你,就是讓我告訴你,他知道你跟陸麗華不合,若是哪天她仗著身份欺負了你,你不好以下犯上的話,就跟我說一聲。”

明錦一怔。

元季遙面上含笑,說出的話卻讓人膽寒,“那個蠢貨,你看我怎麽玩兒死她。”

說完,就挽著元謐,談笑自若的離去了。

明錦呆了一呆。

*

下午的時候,宮人給明錦送來了宮裝,明錦換好衣服便去了尚服局。

陸氏姐妹冊封禮的禮服,送去長春殿給太後過目後,陸太後只說不好,也沒說哪裏不好,尚服局上下也只能去猜。

負責禮服的細謁小監梁女英卻在這時突然病倒,不能提針,眼見冊封之期將近,宮人們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爭執不休。

“九尾五冠十八翅,那是皇後的規格,如今只有太後的風袍能用,兩位貴人雖位尊,可依制也該繡五尾鳳凰,不能逾制。”

“誰不知陸氏女就是未來的皇後?當年太後入宮,就是先冊封貴人,後冊封皇後,先前這五尾鳳凰呈去長春殿過目後,太後就讓繼續改,可不就是在暗示我們改規格嗎?”

“那也不行,陛下是君,既說了冊封貴人,那就得按三夫人的規格來,若是陛下對逾制不滿的話,我們就得擔責,我們有幾條命擔得起這個風險?”

眾人沈默了。

明錦在一旁聽著宮人的議論,大概也聽明白了她們爭執的點兒。

三夫人的禮服,依制該繡五尾鳳凰,可太後卻暗示提升陸氏女的規格比齊皇後。

梁女英摸清了太後的心思,卻不敢擔逾制的責任,得罪皇帝,索性稱病把問題交給手下人,撒手不管了,這些小宮人們摸不清上頭的意思,也不敢擅自做主。

怪不得楊淑君要把這活兒分給自己,這可不僅僅是明辨尊卑的事,還是得罪人的事。

明錦走上前,揚聲道:“讓我看看。”

宮人們回神,疑惑地看著這個陌生面孔,面面相覷。

先前帶明錦去住所的宮人給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新來的崔內人,楊大監派來負責這次禮服問題的。”

眾人如遇救星,遂圍著她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請她給拿個主意。

明錦聽著,不時點頭,她拿起禮服看了看,對眾人道:“你們都各自去忙吧,這裏交給我。”

眾人松了口氣,各自散開去忙碌。

明錦坐在織機前,觀摩著紋樣,若有所思。

五尾顯然是不符合太後的預期,可若真逾制繡了九尾,便是有逼迫皇帝立後之意,恐怕會觸怒皇帝。

怪不得沒一個人願意接手這破事兒,偏偏欺負她一個新來的去幹這得罪人的事兒。

明錦自嘲一笑,提針走線,繡起了紋樣。

……

兩天後,紋繡初成,織金繡鳳,光華璀璨,巧奪天工。

宮人們看著成品,驚嘆著明錦的手藝,繼而為那紋樣面面相覷,不敢吱聲。

禮服完工後,梁女英的病也突然好了,她親自拿了禮服先去給楊淑君過目。

不多時,楊淑君派人來請明錦。

那禮服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案上,楊淑君看過之後,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道:“衣服既已完工,你便親自送去長春殿給太後過目吧。”

明錦睜大了眼,送衣本非她分內之事,她身份卑微,親自送去給陸太後過目,豈不是越級嗎?

楊淑君意味深長道:“讓你去你就去,明錦,這衣服是你織的,這裏誰都不想擔這個責任。”

明錦默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楊淑君很清楚她繡的紋樣是逾制,卻又沒達到太後預期的。這是她織的衣服,誰都不想擔這個責任,只能由織做的人親自去跟太後解釋。

這衣服,只能她來送。

明錦沒有拒絕的理由,端著衣服一路往長春殿走去,上了臺階後,迎面走來一道挺拔的身影。

風姿秀逸,軒軒韶舉,早已不見了先前的失魂落魄。

明錦腦中轟然一聲,他不是該在家中養病嗎,怎麽會在宮裏出現?

陸聿也看到了她,他怔了一下,面無表情地擡步離去。

明錦緊緊攥著手心,心虛地低下了頭,低的幾要埋進地縫裏,暗暗祈求陸聿把她當空氣無視了算了。

二人擦肩而過,本以為誰都不會理誰,可不想陸聿不僅沒有無視她,還跟她說了話。

“怎麽一直低著頭?”

就那麽怕見他嗎?

明錦心中一顫,手上的衣服都險些抖了出去,她努力壓制著紛亂的情緒,讓聲線盡量保持平靜。

“宮女不可擡頭直視貴人。”

空氣凝滯了片刻,隨即,明錦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三分淡漠,七分譏誚。

明錦一懵,他在笑嗎?

陸聿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黯色,曾經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如今脫離了陸氏的庇護,竟也學會低頭服軟了。

他沒有再說話,擡步從她身邊離去,二人的衣襟短暫相碰了一下。

腳步聲漸遠後,明錦才敢鼓起勇氣轉頭,看向陸聿的背影。

她看了一會兒,擡步往長春殿走去。

王蕓兒親自從殿中迎了出來,接過她手中的衣服,帶她去見陸太後。

“公子剛剛離去,你過來的時候,有看到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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