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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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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老爺子將碧雲和那書生葬在了一起。

然後,他也沒說些什麽,對幾個小廝,也無什麽責罰。

小廝們先前還擔心呢,碧雲死的當夜少爺神色異常,莫不是對他們的做法不滿、要狠狠責罰他們?後來,見少爺和往常無二,也就放下心了。

本來嘛。兩個普通的賤民,死了就死了,多大的事兒啊?

直到忽然有一天,少爺對他們說:“你們走吧。”

小廝們楞了楞,顫巍巍道:“少爺是有什麽吩咐,要小的去辦的?”

老爺子說:“沒什麽吩咐,我的意思是,從此以後,你們就不再是這裏的仆從了,你們自由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少爺這是……這是要趕了他們!小廝們瞬間哭天喊地道:“少爺,小的們知錯了,少爺不要趕小的走啊……”

卻聽老爺子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從此之後,就沒有李府了。”

老頭子賣了府邸,遣散了奴仆,散盡家財,給青樓中所有的女子都贖了身。而後,自己一個人,住到了山上去。

山上的日子自然不如府裏,沒人伺候,沒錢花費,需得自己努力,開墾出一片荒地,一年四季辛勤勞作,才可勉強,能穿的暖粗麻衣服,能吃的飽粗茶淡飯。

許多個夜深人靜時,老爺子也曾後悔過。

多少人求爺爺告奶奶,都投不來一個好胎。而他,一出生就是大富大貴之家,想怎麽快活就怎麽快活,這是多少人艷羨的福氣,而他卻輕輕一揮手,將這些都丟掉了。

只是,轉而又想起死在他房內的碧雲,老爺子便又覺得,此番決定是對的。

碧雲死了,他未必有多惋惜、多痛心。她那情郎,他更是連面都未見過,就更談不上痛惜了。

只是,他活了二十多年,隨心所欲慣了,有朝一日,忽然發現,自己輕飄飄一個念頭,落在俗世凡塵中的這些人身上,就是一場從天而降的無妄之災。

老爺子喜歡富貴,可從今往後這樣的富貴,他只怕享用得不得安心。

老爺子是個固執人。

他固執的住在了山上,一住,就是五十多年。

一個人住,自然難免寂寞,漸漸的,老爺子喜歡上了養動物。

他先是養了一只傷了翅膀的鳥,將它關在籠子中,悉心照料,待它的傷口慢慢恢覆。

然後,他又遇到一只流浪狗,老爺子便用舊襖子給這狗做了一只窩。又將他的晚飯分給狗一半,這狗十分乖覺的吃完,親昵蹭了蹭老爺子的手背。老爺子十分欣慰,自覺生活中重新出現了生機。

然後當天夜間,他聽到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

老爺子點燈一看——

他的狗把他的鳥吃了。

這下,老爺子傷心了,拿根棍子趕走惡狗,把鳥剩下的幾根羽毛埋進土裏,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想再養動物了。

直到好些年後的某一天,老爺子去地裏摘蘿蔔,在旁邊,發現了一個撲閃著大眼睛的女娃娃。

“娃,你別哭。”這麽多年了,他們兩個,也算是相依為命吧,雖然沒什麽血緣關系,可感情,也算是和爺孫無二吧。

“總有一天,老的要離開,小的要長大,一輩一輩人,都是這麽過來的。當年,我送走我爹娘時,覺得天都塌了,可你看,這麽多年,沒有他們,我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嗎?”老爺子說著,腦中竟真浮起了他爹他娘的模樣。

他們和他不同,他們是善人,他娘更還是個大夫。

那年陳塘瘟疫,他們去那邊救災幫忙,可自己卻不幸染病,雙雙身亡。那時老爺子還很小,不過八歲。

唉,八歲。現在想來,也是遺憾。

若是爹娘走的不那麽早,能多教導他幾年,他李少霖也不至於被府裏的忠仆們寵的無法無天、也不至於……做出後來那樣任性的事。

年少多輕狂。

他無心殺人,可他到底殺了人。

兔妖哭的兩眼通紅:“不,爺爺,我下山給你抓藥,我去找好大夫……”

她說著就要走,老爺子拼盡全力抓住她:“不許下山!”

“為什麽呀!”兔妖哭的更厲害了。

老爺子也覺得自己方才的口氣太過嚴厲了,嘆了一嘆,道:“你……是個妖怪吧。”

兔妖呆住了。

老爺子哼哼笑了笑:“當年,我在蘿蔔地裏見到你,就覺得奇怪了。”

“哪有五六歲的小娃娃,一口氣能吃光一片地裏所有的蘿蔔的?”

原來、原來爺爺早就知道了!兔妖一時五味雜陳,既喜悅他知道自己是妖怪,卻從沒嫌棄過自己,又見爺爺此時神形消瘦,更加傷心了。

兔子生來膽小,當年,她貪吃那些蘿蔔,偷偷來到地裏,正哢嚓哢嚓咬的不亦樂乎,忽然發現這片地是有主人的,而且他已經離她越來越近。她生怕被發現是妖怪,就忙化形成了凡人小姑娘的模樣。

與凡人住在一起,他真把自己當個小孩,處處照顧。

兔妖就留了下來,沒想到,一留,就是這麽多年。

“爺爺,你等著我。”兔妖擦幹眼淚,下定了決心。

“皇城乃天子所居,是這天底下最容不下妖怪的地方,你一旦下山被認出來,那就再也回不來了,娃!!!你不要……”

老爺子咳個不停,後面的話斷斷續續,兔妖沒有聽清。

她只知道,爺爺生病了,生了凡人的病,需要凡人的大夫,需要凡人的藥。

膽小的兔妖,第一次膽大的下了山。

“這可真是有點倒黴啊。”段匆惋惜道。

皇城乃天子腳下,皇上自然會找來最多、最厲害的捉妖師。這兔妖下山,倒是順利的買到了藥,只是正要歡天喜地的帶著藥回山上時,她被一個捉妖師盯上了。

她拼命逃跑,卻不慎被一支箭射傷了腿,跌跌撞撞,跑不快了。

後來的回憶,就是一片漆黑了。

只知道再醒來時,就在這裏。

“你別慌,我們不是想搶你的草藥,我們也不知為何被人關到了這裏,你想出去給你爺爺送藥,我們也想出去看看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樣吧,你跟著我們,大家聯手……”

一番話未落,忽然,有一聲快活的大笑傳來。

“白兄,看來我要領先了!”

與此同時,一個危險的東西、伴隨著一聲嘯鳴,快速的朝他們飛來。段匆朝還在地面上爬行的兔妖撲去,失聲道:“小心!”

可是遲了。

長箭呼嘯著釘進了兔妖的心口。

那包草藥也被紮穿,骨碌碌的從兔妖懷裏滾出來,散了一地。

兔妖慌忙的把草藥聚攏在一起,哭著小聲道:“我怎麽這麽……沒用……”她的聲音弱下去,緩緩倒在一邊,不動了。

四周的白布紛紛揚揚,飄起飄落。

段匆現在知道為什麽方才會覺得此情此景這樣陰森詭異了——這一幕,像極了靈堂。

“哦?”射箭的這人走了過來,納悶道:“你們是?”

“你又是?”謝蘊咬牙道。

射箭這人一邊幹脆利落的將旁邊噴灑上兔妖鮮血的一塊白布扯下來,一邊奇道:“你竟然不認識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馮兄,你也有這樣一天啊。”

隨著話音落下,一個斯文儒雅的年輕男人走了出來。他道:“這位可是馮兆安,馮兄,皇城有名的捉妖師。”

“馮兆安?”謝蘊楞了楞,想起來了。他問這斯文男人道:“那麽你是白泠?”

白泠笑道:“正是。”

馮兆安,白泠,皇城捉妖師中一對有名的死對頭。

“你們現在在幹什麽?”謝蘊道。

他轉頭,見一旁的段匆面色十分不好,緊緊的握著手中那把黑劍,仿佛下一刻就能舉起劍殺人。

謝蘊暗中抓住段匆的手腕,對她搖了搖頭。

馮兆安將那塊沾了兔妖鮮血的白布高高舉起來,志得意滿道:“還能幹什麽?自然是捉妖了!”

隨著他這一聲,忽然,四面八方的響起了掌聲。

與此同時,火把紛紛亮起。

謝蘊低頭,頓時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他們此刻正身處一個高高的看臺上,方才四面八方都是黑暗,又被人施了一道結界隔開。現在,他終於看清,這四面八方都坐著人,方才他們聽到的吵鬧的聲音原來都是這些人在說笑。

馮兆安腳下有一堆染血的白布,白泠腳下也同樣有一堆。有一個人上臺來,各自清點了一番,最後清清嗓子,大聲宣布道:“馮天師,今日戰果一百零三只!”

“好!”“好!”

這人又宣布道:“白天師,今日戰果一百零二只!”

馮兆安頓時大笑起來:“白兄,承讓承讓!”

下方掌聲、喝彩如潮水般一陣一陣,段匆望著那被掛起來的、染血的白布,一時間竟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恍惚之感。

他們在殺妖。比賽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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