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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容祀與女鵝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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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開始落的時候已經是半夜,立冬後的第一場,伴隨著咆哮嘶鳴的北風,精致雕花楠木門咣當一下摔開,清脆的響聲驚得外殿婢女一哆嗦,繼而便瞧見火燭亮了起來。

香月睜開眼,對面睡著的小婢女已經披上衣服,從案前繞過去,見她想起身,忙躡手躡腳噓了聲,“香月姐姐,我去看看,你接著睡。”

香月撐著身子,聽見窗外狂風卷積的怒吼,雪粒子劈啪地打在窗戶紙上,嚓嚓的像是春蠶吞噬桑葉,一陣兒冷寒襲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跟著便穿上外衣,將那燈芯剪掉一縷,火苗子更旺了。

銀骨炭燒的懨懨欲睡,香月往裏添了炭火,搓著手聽到內殿的動靜,她擡頭,那小婢女提著腳尖往回走來。

兩人坐在炭盆前,揉著惺忪的睡眼,窗外的雪似乎下大了,暈在窗戶紙上,來不及吹幹,便糊作一團。

小婢女支著下頜,眨著眼睛問:“香月姐姐,你不覺得皇後娘娘有些太沈得住氣了嗎?”

香月烤著手,“方才娘娘醒了嗎,有沒有說什麽?”

娘娘睡得可好了,連安神香都不讓熏,我悄悄打開簾子,給她掖了掖被衾,她連姿勢都沒變,就那麽側躺著,小臉通紅。”

小婢女禁不住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饒是見過多次,可總是會被她姣好的面容吸引,不只是好看,更有一種怡然銷/魂的風情。

玉臂橫陳,絲絲縷縷的烏發如水草一般,漫開覆在枕上,肩頸,雪白的腕子似藕段瑩潤,帶著一枚蔥綠的鐲子,睡前也沒摘下,那臉頰便被壓出印來,淡淡的,彎月形狀。

薄軟的衾被下,露出白嫩的玉足指甲似飽滿的珍珠,指尖微微一勾,縮進衾被中,恰到好處地勾了心魂。

她皮膚又白又細,套著寢衣,猶能望見裏頭的光景,只沿路向下,來到起伏處,陡然沒入黑暗。

小婢女紅著臉,將手捂在腮上,側頭:“香月姐姐,咱們娘娘如此美貌,陛下緣何歇在書房?”

前幾日不是將將來過?”

香月回憶著日子,掐著手指道:“陛下是初五過來的,今日初十,算算是有五天了,想是再過幾日,陛下會到娘娘這裏。”

香月姐姐,你不覺得奇怪嗎?”小婢女壓低了聲音,勾著手指示意香月湊過來臉。

香月不解,依言過去。

上個月,陛下也有六七日沒到娘娘住處,大上個月,也是如此,大大上個月…”

咱們宮裏可就一位皇後娘娘。”

香月嘶了聲,兩人瞪大了眼睛註視著彼此,似乎不願相信心中所想。

可事實又不得不讓她們懷疑,難道是陛下厭倦了娘娘,又礙於情面沒有開口,故而每月都去偷腥?

香月驚得一下站了起來,撫著胸口望向內殿。

若真是如此,那娘娘還真得早做打算了。

可她了解娘娘,那是個淡然從容的主兒,好似萬事只消平心靜氣,都能安然度過,她不爭寵,陛下便會給她獨寵。

如今娘娘年輕貌美,有著嬌寵的身段,可往後呢?

香月有些站立不安了。

她揉著帕子,來來回回在原地踱步,細碎的腳步聲夾雜著外面嘶吼的狂風,她心中起了惶恐之意,便愈發覺得此事嚴重。

若陛下當真有人了,宮裏不少姐妹,還是能偷偷打探出來。

香月籲了口氣,慢慢坐下來,小婢女見她臉色煞白,也不敢多言,只是乖巧的坐在對面。

香月挑開炭盆,又加了些銀骨炭進去,她決定,先暗中窺察,沒有旁人便也罷了,若真有情況,她是不得不跟皇後回稟了。

一夜未眠,晨時香月洗漱完,內殿的人還沒醒來。

魚貫而入伺候的婢女掀開氈簾,捧著盆盒進門,冰冷的氣息順勢侵入,外頭已經蒙了厚厚的雪,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停下後,內殿仿佛有翻身的動靜。

香月豎起耳朵,果然,一聲暗啞的喚叫。

香月,渴。”

許是炭火燒的太旺,起身時候嗓子眼都是疼的,趙榮華擡起手臂搭在額頭,怏怏地又合上眼睛,衾被橫在腰間,香月一進門,便瞥見她玉石般光潔的身子。

她暗道了聲乖乖,便剛忙上前將水放下,給她往上扯了扯衾被。

趙榮華扭過頭,蹙著眉心啞聲道:“幾時了?”

辰時三刻了。”

香月想扶她起身,趙榮華卻懶懶往下一溜,潤了潤嗓子便準備睡個回籠覺。

香月鯁在喉嚨裏的話,上下吐不出來,雖著急,也不願空穴來風,無端惹她不安。

如此,這一覺從辰時三刻硬生生睡到了午時一刻。

風呼呼吹著,雪沫子從枝頭掉到地上。

小婢女從外頭進門,輕輕跺了跺腳,對面的香月對她一笑,“娘娘醒了,不必悶聲悶氣,小廚房的雞湯燉好了嗎?”

燉好了,一直煨在火上,就怕娘娘隨時起身要吃,裏頭加了黨參,紅棗枸杞還有筍片,香的叫人流口水。”

她摸著肚子,嘿嘿一笑。

趙榮華換了身銀白色錦衣,下面罩著如意百褶裙,松松垮垮的鬢發搖搖欲墜,她坐在妝奩前,身子還是有些疲乏。薆荳看書容祀不在,是她得以喘息的好時機。

前幾日他整日宿在殿內,每每折騰的她下不來床,便是清醒的時候,也非要將人弄得叫苦不疊,偏他不知從哪學的壞招,非要哄著騙著讓她按他的法子,擺成各種樣子。

有些便也罷了,閨房情/趣,可有些,便難免不堪入目。

她力氣小,雖反抗,卻無濟於事,容祀輕而易舉便得了逞,繼而便是得寸進尺。

那幾日,她甚是盼望天明。

好容易歇了幾天,仔細算算,好似他又要卷土重來了。

頭疼。

趙榮華托著腮頰,往下一耷拉頭,梳發的婢子沒註意,一下子扥住她的青絲,竟扯下來幾根。

那婢子登時臉就白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連呼娘娘贖罪。

趙榮華擺擺手,“不是你的錯。”

那婢子梳的戰戰兢兢,將那青絲如珍寶般托在掌心,盤成髻後,籲了口氣,想取那套石榴色的珠釵,趙榮華沒允,從最下面匣子裏摸出一只素簪,“就用這支吧。”

輕巧松快。

香月舀了第三碗雞湯,又挑出雞腿肉,加了兩枚桂圓枸杞,端到她面前,“娘娘,您近幾日有些貪吃。”

趙榮華不置可否,可不要好好補充體力,若不然過幾日拿甚對付那廝的折磨。

如是想著,她大口將雞肉咽下,把雞湯喝完。

炭盆上烤著的紅薯好了嗎?”

這是還沒吃飽,香月嘆了口氣,轉頭去令人取了紅薯,剝凈皮厚,盛在盤中,可到了跟前,又不想給她。

趙榮華舔了舔唇,伸手,香月往後一退。

娘娘,咱們起來去外頭轉轉,下雪了,冰雪瑩白,掛在那枝頭映著青梅紅梅,好看極了。

你也不好老這麽窩著,聽說書房那處的梅花開的最好…”

天寒地凍的,還是不出門的好。”

趙榮華搖頭,想起容祀便有些腦大。

香月顯然不這樣想,“上回陛下著人送來上好的狐裘大氅,娘娘有幾件新的都沒穿過,我瞧著那件銀灰色大氅溜光水滑,穿上定然不冷的。

娘娘就去看看書房的梅花,回來可以折幾支插到床頭,冷香怡人。”

趙榮華猜出香月心思,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吃完紅薯,漱了口,“今日我去靈鵲閣,教你們凍瘡藥膏的制作方法。”

娘娘,陛下都好幾日沒來了,你竟一點都不著急。”

該來的時候他會來的,急有什麽用。”

您就去書房看看,好歹能說說話。”

不去,少不得見了我要我看書習字,那才真真要了我的命。”

眼不見心不煩,趙榮華想起書房那些厚厚的書籍,腦殼便突突跳的疼。

傍晚時分,香月鬼鬼祟祟和幾個宮女通完氣,面上更急了。

宮裏沒有可懷疑的,那就出在宮外了。

容祀時常與胥策胥臨等人出宮辦事,以往香月沒往別處想,可這幾個月的反常,讓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今日陛下又出去了,就只帶了兩位胥大人。”

宮女低聲附於耳上,神秘兮兮的說完,“夜裏聽說也不回了,內侍都沒備今夜的寢衣,熱水。”

香月心裏咯噔一下,哪裏還沈得住氣,轉頭就往殿內走。

她走得極快,像陣風似的,一眨眼便氣喘籲籲來到趙榮華跟前。

怎麽了,喝口水再說話。”

趙榮華正在繡繡球,青綠色的絲線從緞面鉆出,將將起了頭,她覆又低下頭,靠著太師椅悠閑地打了個哈欠。

香月一副憋死的模樣,張了張嘴,又咽下去。

低頭見她一門心思都在花繃子上,不禁急的五內俱焚。

娘娘,”她彎了腰湊過頭去,趙榮華嗯了聲,針線挑出來,細密的針腳將正反兩面都勾出繡球的模樣,正面是赤金色,反面是青綠色。

咱們今夜去宮外逛逛吧。”

趙榮華擡起頭,納悶的看了看天,“等明日吧,天都黑了。”

夜裏才熱鬧,咱們出去看看,只買些小玩意兒便回來。”

你是不是想去看弟弟?”

若是想弟弟了,你去就好,拿了腰牌,隔兩日回來便是,對了,從我私庫裏拿一百兩,你母親的病還是要調理著,冬日難熬。”

趙榮華沒覺出異樣,吩咐完見香月不動,便咦了聲,將東西放下後,抿唇笑道:“你到底怎麽了,心神不定的。”

娘娘,我不想弟弟,上回你給的銀子還沒花完,我娘也不舍得用,給她那麽多,她都存了起來,說是日後給弟弟娶親用。

娘娘,我是想今夜出去逛逛京城,我都好些年沒出去了,想來很是繁華熱鬧,你就跟奴婢一起出去吧,行不行?”

太冷了,我原是打算過會兒便沐浴安歇的,”趙榮華也不願拒絕她,擡眼一掃,望見門口杵著的小婢女,“你跟冬菊去吧,再帶兩個身手好的侍衛一同隨行。”

娘娘。”

香月屈膝央道,“只這一回,您就一起去吧,好不好?”

桂宛進來,纖細的身影一晃,隨即朝案前走來。

她身上有股梔子香,靠近了更覺得明顯。

從前趙榮華在小廚房的時候,桂宛最是伶俐聰慧,處事亦能八面玲瓏,誰都不去得罪。

後來經過小廚房下毒一事,雖然查出來幕後黑手是春意,彼時殘暴的容祀將春意砍去了手腳,腌入大缸,那件事一直堵在趙榮華心裏,成了一道疤。

桂宛把姜湯攪了攪,用薄瓷小盞盛著,端來放在趙榮華貼近的案上。

娘娘,說來說去是香月怕您失寵。”

桂宛!”香月因為急迫聲音顯得很是尖銳。

趙榮華蹙眉,桂宛又道:“今夜陛下出宮,去的是醉花樓,香月想著法子拉您出去,定是要帶您過去看看,看…”

桂宛,你真是。”香月登時洩了氣,掀了掀眼皮睨她,將手裏的帕子絞成一團亂麻,“你真是添亂。”

桂宛吐了吐舌,趙榮華喝了姜湯,身上暖呼呼的,她瞇起眼睛,托腮仰頭,見香月臉有些紅,不禁笑她:“你直說便是,拐彎抹角還說要去看熱鬧,我以為你真的有這心思。”

香月心道:拐彎抹角都哄不出去,直說更不成了。

趙榮華將花繃子往花簍裏一擱,起身拂了拂衣角,“走,咱們去瞧瞧。”

香月還預備了一身衣裳,想出門的時候讓趙榮華換下來,誰知她嫌麻煩,索性只在外頭披了件狐裘大氅,帶上兜帽便走。

傅鴻懷安排了幾個暗衛一路跟隨,將人送到醉花樓外。

手一探出馬車,便覺得刺骨的冷。

趙榮華縮回去,雙手捧著暖爐自行弓腰下地。

香月與桂宛緊隨其後,來到門前,便嗅到濃烈的脂粉氣,有些婀娜豐滿的女子倚著欄桿,見人便彎起眉眼,笑聲相迎。

或許她們是女子,門口的姑娘瞥了幾回,無一人上前,趙榮華提裙往內走,老鴇恰好送走貴客,見她衣著華貴,也不敢得罪,索性將人拉到一旁,壓低了嗓音詢問:“姑娘,是來找人還是…”

鬧事兩字沒說出來。

老鴇見多識廣,開店這些年見慣了過來尋死覓活,或是冷臉找尋夫君的女子,知道該如何處置才能安排妥當,不影響樓裏生意。

只是今日這姑娘長得委實過於美貌,身後跟著的婢女亦比尋常人家更顯尊貴,故而她盡量揣摩,腦中飛速過了京中近些日子才娶妻的世子。

思來想去,還是一頭霧水。

趙榮華擡手給她一粒金豆子,聲音淡淡:“放心,我只是上來瞧瞧,沒有旁的心思。”

那老鴇一臉堆笑,忙不疊的跟著她上樓,見她果真只是瞧瞧,只沿著走廊踱步,並未扒開門縫找人,便有些安心。

姑娘若是有事,盡管與我講,我開這家醉花樓多少年,但凡能滿足姑娘的,我一定盡全力。”

謝您了。”

趙榮華一擡眼,從前頭最寬敞的堂中一眼便看見了容祀。

香月與桂宛幾乎在同時發現了容祀的身影,兩人瞪圓了眼珠,沒有趙榮華的吩咐,誰都沒有開口。

幾人像是無所察覺,逛到近處,便聽到堂中傳來姑娘的笑聲。

容祀坐在堂下,風流俊美的桃花眼冷冷的乜著所有人,面前的酒水一概不碰。

他斜靠著軟枕,慵懶的打開折扇,挑剔的目光掃到堂中說話的姑娘身上,她已經臉紅耳赤說了許久,眉眼更是下意識地勾來,可容祀就是不為所動,甚至像端量動物一般,審視自己。

姑娘心裏難免有挫敗感,她是樓裏的花魁,多少人出高價想同她一度春宵,向來都是她挑人,如今卻被嫌惡似的擺在堂中,還要同客人講男女閨房之事。

她若是做,豈不比講的更動聽。

姑娘愈說愈委屈,眼看著就要梨花帶雨,容祀忽然不耐得一冷臉,姑娘的情緒登時又好轉起來,那眼光有如淬毒,瘆得慌。

趙榮華跟著聽了會兒,方才明白過來,前段日子容祀想的壞招,究竟來自何處。

竟是在此聽課的結果。

她眉眼一挑,老鴇以為她生出別的想法,便試探著碰碰她的手肘,用極低的嗓音神秘兮兮道:“姑娘不妨隨我來。”

趙榮華不知老鴇何意,便被領到了樓上,樓上環境相對僻靜,廊中布置也清雅脫俗些。

她們進了一間雅室,沒多時,便有男子相繼進入。

趙榮華明白過來,老鴇是將她當成養面首的女子!

她…

她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養面首!

趙榮華臉騰的紅了起來,起身便要往外走。

誰知老鴇反身合上了門,旁邊最近的那個男子擡起丹鳳眼,悠悠投來註視。

對上視線的一剎,那男子明顯怔了下,旋即,他挺拔著身子,將人擋在自己身前,聲音輕柔且不顯油膩:“姑娘喝茶嗎?”

趙榮華搖頭,左側又撲上來一個身穿蔥綠錦服的男子,標準的桃花眼,與容祀有些像,卻遠沒有容祀的矜貴風流,他二話不說便握住趙榮華的胳膊,將人帶到軟塌上,極其自然地笑道:“喝什麽茶,我親手釀的果酒,清甜又不醉人,好喝的很。”

說罷,便起身走到櫃前,拉開櫃門取出果酒,用琉璃盞倒滿,款款回到趙榮華身邊。

香月與桂宛看傻了似的,面面相覷。

見那男子殷勤的擡起趙榮華的手臂,將那果酒一股腦給她餵下,且體貼的用帕子擦拭幹凈她嘴角的酒漬,覆又靠上去,軟軟地聲音像是從胸腔傳出。

姑娘,讓我聽聽你雜亂的心跳。”

趙榮華臉紅的幾欲滴出血來,在她沒動手之前,那個丹鳳眼男子一把將他拽出來,施施然緊鄰著趙榮華坐定。

桃花眼的男子險些摔倒,看見是他,嗤了聲“放肆”,倒也沒再堅持。

趙榮華這才松了口氣。

姑娘喝口紫筍茶,漱漱口,免得讓人汙了你的喉。”

咽在喉間的茶忽然嗆了口,趙榮華猛的咳了起來。

丹鳳眼男子見狀,連忙給她拍背舒緩,香月便是想插手,也沒法近身,只能看著那幾個長相各有千秋的男子爭先恐後的獻殷勤。

場面甚是詭異。

你們誤會了,其實我沒有想找你們的意思…”

趙榮華總算得了機會解釋。

桃花眼男子瞇眼一笑:“姑娘便是尋遍京城,再找不出能比我們更好的男子。”

就是,姑娘,醉花樓的水準你知道,媽媽挑我們是從江南擇選的,你不找我們,難不成找那些不入流的?”

三言兩語,又將趙榮華的解釋曲解。

這一夜說來過的也快,他們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到了半夜,趙榮華是不留宿的,香月好容易將她從人群中解救出來,待坐到馬車上,這才想起,今日是來找容祀的。

可她眼下的情形,著實不宜相見。

馬車咕嚕咕嚕地往皇城行駛,趙榮華合上眼睛,難得清靜下來。

娘娘,陛下是真的…”那幾個字羞於啟齒,香月攥著帕子,恨不能替她著急。

趙榮華彎起嘴角,睜開眼道:“真的什麽?”

您就一點都不急?”

不急。”

您現在仗著年輕,又好看,陛下便是有了旁人,亦不會少去對你的寵愛。

可往後呢,但凡男子,都是喜歡年輕貌美的,若有人日後比您更年輕更好看,那陛下…”

不會。”

趙榮華悠悠摩挲著手指,“他不會。”

香月有些頭疼。

從前趙榮華是多麽聰明清醒的一個人,即便再得寵,也不該說出這番話來。

試問天底下有誰能篤定夫君一輩子都心無旁騖,只心疼自己一人?便是關系再好的兩個,也總有厭倦的一日。

說到底,最後維系的,終是那份親情關系罷了。

趙榮華盈盈一笑,知道香月心中定在腹誹自己,也不解釋。

她相信,容祀與他們不同。

說來也怪,容祀每月總會挑這幾日去醉花樓聽課,自然,待他回殿內與她廝磨的時候,花樣又平添許多。

趙榮華心知肚明,卻也不點破,索性由著他像孩子似的,樂此不疲。

每每興致高昂之時,來到浪頂,他總能帶著她馳騁快樂,末了,便擁著彼此,將熾熱融進水中。

容祀去醉花樓,趙榮華也並未清閑,醉花樓的果酒,果子好吃,只要容祀在那幾日過去,她亦會悄悄出宮,同那幾個男子品茶品花,其中還有個繡功極好的男子,女紅跟她不相上下。

兩人這日約了比雙面繡,便以在冬日偶然開放的水仙花為例。

趙榮華甫一落座,其餘幾人便殷勤的端茶遞水,桃花眼跟她敲打著後脊,又剝了蜜桔送到她嘴中,兩人儼然處的似姐妹一般。

丹鳳眼照例瞧不上挑花眼,清高倨傲地搬了張桌案,在對面撫琴奏樂。

房中一片和樂。

若後頭的事情沒發生,便也罷了,偏偏容祀吃茶吃的有些多,起身如廁的光景,聽到琴聲,便信步走了過去。

偏偏他就不經意那麽一瞥,恰好就看到了男人堆裏的那個人。

登時,血液似凝固了似的。

渾身上下都冰涼涼地似兜頭澆了盆涼水。

真是,好極了。

姑娘,你瞧瞧明澤,知道你要來的這幾日,將樓裏的衣裳都挑爛了,用的口脂香粉都是好的,可謂精心打扮,費盡心思啊。”

明澤便是那個桃花眼。

聞言,他翻了跡白眼,“口脂香粉都是姑娘贈的,用得著我費心思。”

說罷,又剝了個橘瓣塞到她嘴中,兩人嘻嘻一笑,那手便撫在趙榮華肘間,眼睛看著她的水仙花,“姑娘繡的真好看,比宇辰兄好多了。”

宇辰擡眼,手卻不停,看著趙榮華的進度比自己快了些,不禁笑道:“姑娘的手又細又長,自然比我靈活,我若是輸了,也是心服口服。”

然而一轉眼,他便化險為夷,幾下飛速地勾挑,幾朵水仙花瓣已經栩栩如生。

趙榮華剪斷最後一根線的時候,宇辰已經將花繃子傳給了明澤。

明澤舉起來,與趙榮華的對在一起。

兩幅繡圖,各有千秋。

容祀就杵在原地看著,看著明澤親昵的偎在趙榮華肩頭,說說笑笑,對面那幾人也是,一雙雙眼睛恨不能長在趙榮華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容祀慢慢收緊了拳頭,憤怒之火一發不可收拾。

就如同滔天的火浪推卷著他,理智全無。

他想上前,又因著某種克制而停住不動。

一面是忍無可忍的嫉妒,一面是潛意識裏的軟弱,他的青筋,鼓的太陽穴突突的亂跳。

胥策與胥臨看著他愈發失控的模樣,不禁捏了把汗。

可是,容祀沒有如他們所料,踹門進去,而是深吸了幾口氣,轉頭下了樓。

胥策守在三樓,胥臨跟了過去。

在眾男子退出去的時候,房中便只剩下趙榮華與香月,桂宛,胥策摸了摸腦袋上的汗,一回頭,便見胥臨亦步亦趨跟在一個身穿錦衣華服,頭戴帷帽的男子身後。

那男子,胥策一驚,人已經走近。

以清貴且目中無人的態度推開了門。

胥策與胥臨趕忙避開,唯恐讓房中人看出破綻。

香月與桂宛看見來人時嚇了一跳,“姑娘不點人了,你回去吧。”

帷帽下的容祀冷笑一聲,狀若未聞,上前便如明澤方才的舉動,倚著趙榮華坐下,想要靠上去,趙榮華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站起來與他保持了些距離。

容祀透過薄薄的紗,看她一臉茫然無辜的表情,不禁拎了拎唇角,摩挲著虎口立了起來。

他拔出腰間的劍。

香月一看,忙挺身擋在趙榮華身前,怒斥“你究竟想作甚?”

外頭有暗衛,聽到她這個動靜,合該闖進來的。

香月怕他們沒聽見,於是又拔高了音調,重覆了一遍。

卻不知,門外那些暗衛,皆被胥策胥臨擋下,便是香月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進去。

趙榮華卻也不擔心,“要給我舞劍?”

醉花樓的花樣真多。

許是自己出手太闊綽的緣故,老鴇隔三差五便會將男子推送給她,可謂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今日舞劍的,旁日也見過。

故而她累了,不想再觀摩。

趙榮華勾了勾手指,示意香月將荷包拿過來。

香月警惕地瞪著帷帽蓋臉的容祀,看著趙榮華取出幾顆金豆子,又很是自然地拍到容祀手中。

下去吧,我乏了。”

方才與宇辰比繡功,著實廢了好些氣力,她也沒有心思再去欣賞舞劍。

然而,金豆子給了,那人卻忽然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在香月驚呼聲中,打橫將趙榮華抱了起來。

香月將要跳腳,忽然從飄起的紗中窺到了容祀的臉,登時便捂住了嘴巴,拉著同樣震驚的桂宛,相繼退了出去。

趙榮華被他一把擲到榻上,頭昏眼花之際,那人又欺身上來。

趙榮華這才看清楚來人,正是一臉慍怒的容祀。

她張了張嘴,“容祀,你聽我解釋。”

容祀不答她,一把扯下帷帽,冷眼乜著她的唇。

說。”

趙榮華又不知道說什麽好,總不能說她是跟著他來的,後來跟這的男子聊得很是投機,便隔三差五比試切磋。

他也不會信吧?

可她真真只幹了這些。

比繡活,比廚藝,比畫技,還有香粉口脂…

都是些女子愛摻和的事情。

怎麽不說了?”

容祀眉眼帶著笑,那雙桃花眼中幽幽蕩蕩,皆是趙榮華恐懼的情緒。

你來,所以我就過來了。”

我來是學習的,你呢?你來是嫖/妓的!”

能一樣嗎?!

不一樣!

容祀剝去自己的革帶,又將外衣一把脫下,扔到地上,桌上的火苗被帶的猛一趴下,又猛的跳躍起來,將兩人的光影拉長,一直投到對面。

我沒有,你冤枉我!”趙榮華掙紮著想從他身下起來,卻被容祀輕而易舉一把推倒,直直撞到了後腦勺。

她吃疼,也沒了好脾氣,擡腳就想踢他。

容祀握住她騰空的腳踝,往肩上一拉,人就伏了過去。

如猛獸一般,帶著嗜血的殺氣。

趙榮華被扭成最大弧度,卻仍不放棄,想要想法脫身。

容祀這回是用了狠勁,攥著她的手腕攥的通紅一片,又壓到枕邊,低聲冷嗤。

你玩的倒是開心,那幾個人好在哪?

醜陋至極,低俗至極,能抵得上孤千分之一?

你可真是有眼無珠,可真是傷了…”

傷了我的心。

自尊。

刺啦一聲布料扯碎的聲音。

容祀順勢貼了過去,將那礙人的衣裳扯掉後,又與她激烈地對搏。

房中的氣息漸漸旖/旎,爭吵聲變成靜默的喘氣,頭頂的帷帳渙散開來,將那淡淡的光暈扯開,變成破碎的漣漪。

一夜無眠,晨起時,容祀從後抱著她。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趙榮華動了動,感受到他的異樣,又停滯了片刻,旋即如一尾魚,從他懷中脫出,赤著腳將地上的衣裳撿起來。

容祀從後看著她,光潔的背倔強挺拔,脖頸也挺得筆直,雖然冷的讓她發抖,可她咬著牙,一聲不吭,好容易穿好衣裳,低頭去找鞋子的時候。

容祀從床上下來,他繞到趙榮華面前,伸手,想給她整理額前的發絲。

卻被趙榮華通紅的眼睛嚇了一跳。

手就停在半空,一動也不敢動。

令人窒息的沈默。

每一秒,都像是撅著容祀的頸項,他喘不過氣,亦不敢再去直視她的眼睛。

他知道該道歉,可自尊心不允許他低頭。

就在此刻,他昂著脖頸,像一只鬥勝的公雞。

趙榮華慢慢將頭發理好,看著他的下頜,解釋了昨夜沒來得及說的話。

都說你有了新歡,我不信,遂跟著她們出來,我知道你在那坐著,想做甚。

本就是無聊,便與那幾個男子切磋手藝,我待他們如姐妹,沒有做出格的事情。

你放心,我就只對你不一樣。”

說完,她垂下眼皮,從他面前走開。

容祀笑了笑,沒追過去。

她的腳步聲響起,像是走到了門口。

容祀回頭,見她撫著額頭似乎頭暈的模樣。

他心道:定是裝的,來博取自己的心軟。

可另一面,又擔心的摳著掌心:萬一暈倒了,摔了腦袋,又該如何。

如是想著,他疾步走過去,就在手伸開的一剎,趙榮華瞥了眼,旋即便頭重腳輕,不知怎的栽倒下去。

容祀環著她,急切的喚了聲“淳淳!”

那聲音如同悠遠之地傳來,慢慢的變成一圈圈的鳴響。

趙榮華徹底失去了知覺。

宓…”

容祀帶了狠戾之音,方說出一個字,便意識到不妥,“胥策,去將淩瀟瀟找來,快!”

胥臨,帶兵圍了醉花樓,一個人都不準放走!”

不過須臾,繁華熱鬧的醉花樓便嚴陣以待,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被刀劍架住了脖子。

老鴇踉踉蹌蹌被推到容祀面前,撲通一下雙膝發軟,撞在了桌角。

這,這…公子您這是怎的了?”

老鴇什麽陣仗沒見過,她知道樓裏被扣下的不乏京中顯貴,可饒是如此,那些人被扣下時候,除了起初囂張報出名號之外,後來便再也不敢聲張。

樓裏仿佛一下子成了地獄。

那些手持刀刃的侍衛,像是從地裏冒出來一樣,瞬間封鎖了醉花樓。

很快,便有人架著一個蓬頭亂發的女子出來,容祀一冷眼,那女子被狠狠扔到地上,發出一聲哀嚎後,覆緩緩爬起來,喉嚨裏是破敗的嘲笑。

撩開她的頭發。”

容祀松開趙榮華的手,將那有異味的杯盞拿到那女子跟前,女子仰著頭,頭發被侍衛抓著攥到腦後。

你下的毒?”

女子的臉慢慢從蓬亂的發間露出。

容祀忽然拎起唇角,就在那女子渾然無措之時,杯盞砰的一下砸向女子的鬢角,登時血流如註。

女主抽搐著倒地,周遭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大片的血水沿著女子的額頭流出,很快便濕透了雪白的毯子,紅與白的強烈對比,讓那血色顯得尤其紮眼。

容祀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冷哼著拔出腰間的匕首,刀尖朝下,人也跟著蹲在女子面前,淩厲的刀刃壓在女子左臉,冰涼涼的,折出詭異猙獰的光。

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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