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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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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

陸枝氣勢洶洶地沖進陸文德的屋子,沈聲道:“孟童呢?把人還給我。”

陸文德淡定地喝著茶:“枝兒還是這般沒有規矩。”

陸枝看陸文德的氣色好了很多,緩緩走向他抓起他的手腕探他的脈,平穩,但有些奇怪。

她兩指並攏探在他的脖頸處。

陸文德掙紮反抗,被她全然壓制住。

片刻之後,她將陸文德的手甩向一邊。

陸文德厭惡道:“果然是你。”

陸枝:“是我什麽?”

陸文德一拍桌子:“便是你這逆女給我下的毒,說!毒下在何處?”

陸枝挑眉:“要不您都猜猜?”

她才不會告訴他,就算他能解,她也要讓他處在未知的恐懼中,疑神疑鬼。

陸文德氣得面部肌肉抖動,但他很快恢覆了鎮定:“孟童這個孩子說,他很喜歡陸姐姐。”

陸枝滿不在乎道:“所以呢?”

陸文德沈聲道:“你想保他的命,最好乖乖聽我的話。”

陸枝伸了個懶腰,笑了笑:“那等您能活下來再說吧,反正孟童一定比您活得久。”

陸文德面色驟變:“你所言何意!”

陸枝故作驚訝道:“哎呀,替您治療的人沒告訴您嗎?”

“既然他不說,那我也不多說了。”

陸文德頓時急了,怒道:“快說!我的身體裏到底有什麽!”

陸枝:“要我告訴您也可以。”

她伸出手:“孟童呢?”

陸文德咬牙:“你休想!”

陸枝聳聳肩:“那我就等您死了再來接他。”

她走到門邊又探了顆腦袋回來,十分俏皮道:“記得給孟童吃好喝好啊,要是孟童出事了,您可能死得更快哦。”

陸文德氣得掀桌。

她所言到底是何意?

難道?難道是毒沒解?

不,身體已然通暢,不似中毒那般沈重。

莫非……

莫非是太子讓那人動了手腳!

陸文德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他一拳砸在桌上,低聲嘶吼道:“謝瓚,無恥小輩——”

陸枝走出陸文德的院子,回頭看了一眼,雖然不知道是誰替他解了毒,但此人定然沒安好心。

與狼合謀,若沒有足夠大的誘惑,陸文德也不至於蠢到上船,他已經官至相輔,還能謀什麽?

還能謀什麽……

陸枝眼神一凜,是宮裏的人幫了他。

若娘見陸枝沒帶人回來,憂心忡忡地問道:“小姐,孟童,孟童可還好?”

陸枝:“人應該沒事,只是被關起來了。若娘,你悄悄去廚房,待會廚房給各房送晚飯時,你留意看看有沒有哪裏多送了一份飯。”

若娘明白了陸枝的意思:“是,若娘這就去。”

夜幕降臨。

陸枝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

事情一波接一波地來,讓她感到疲倦。

若娘領著個人回來了:“小姐,三公子來了。”

陸舟?他來做什麽?

陸舟作揖道:“見過長姐。”

陸枝:“三弟請起。”

陸舟:“我猜想長姐回來後會找一個人,此人此刻正在三房的院裏。”

若娘聽到眼睛亮了。

陸枝:“人既關在了你們院子裏,你為何要來告知於我?”

陸舟:“我們這房不欲與長姐交惡,人在我們這我們會好好照顧,但若爹要將人帶走,我們也不會阻攔,若長姐要劫人,還請勿傷了娘親,凡事由我來擔著。另外,今夜我沒來過長姐這。”

“我要說的便這麽多,”他躬身行禮道:“叨擾長姐了,告辭。”

若娘:“小姐,孟童在三姨娘那。”

陸枝:“嗯,這三姨娘很聰明,哪邊都不得罪,孟童暫時不會有事。”

“若娘,去叫院裏的人準備準備吧。”

若娘:“小姐,準備什麽?”

陸枝:“沒聽剛才三公子說嘛,劫人呀,交代下去,到時候只砸東西別傷人。哦,對了,可以把三公子打一頓,但是力道得收著點,別打太重,畢竟人家也算是幫咱們了。”

若娘:“這……小姐,三公子幫了咱們,咱們還打他,不太好吧。”

陸枝走近點了點她的額頭:“傻若娘,他要是不受點傷,陸文德那邊要怎麽交代?”

“孟童是不能再繼續在陸府待著了,若娘,除了賢州,你們可還有什麽別的去處?若是沒有,我便推薦你們去一處。”

若娘:“我和孟童孤苦無依,全聽小姐安排。”

陸枝:“等將孟童帶回來,你便帶著他去怙州李婆婆家吧,正好我師弟在策王府,我寫信給他讓他一路護送你們回怙州。”

若娘:“小姐,那您呢?”

陸枝:“我還有些事要做,暫時不會離開。”

若娘低下頭沈思,似乎在心裏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小姐,孟童平安我便也放心了,小姐,若娘想跟著您。”

陸枝輕笑:“若娘,莫說傻話。”

若娘眼神堅定:“小姐,若娘是認真的。”

陸枝正色道:“若娘,跟著我不會太平,像今日孟童被挾之事,將來也會發生在你身上,這回我能救出孟童,可下回我不一定能救出你。”

“若娘,去怙州,李婆婆膝下無兒孫,她會將你和孟童當作家人看待,你們能過安穩的生活,可跟著我,極有可能會是一條死路。”

若娘被說得有些害怕,可又不想退縮讓陸枝覺得她是不忠不義之人:“小姐,我……”

陸枝拍了拍她的肩,道:“若娘,不要覺得去怙州就是背叛了我,你該多為自己想想,知道嗎?”

院裏的家丁都拿好了家夥事,陸枝和陸舟上演了一出對峙戲,最終按他們所編排的結局那樣,以陸舟受傷、陸枝成功劫走孟童落幕。

金承收到了信,已經備好了馬車在陸府後門等候著。

陸枝將人帶了出來:“師弟,他們便拜托給你了。”

金承:“師姐放心,我一定將他們平安送達。”

若娘:“小姐……”

陸枝:“走吧若娘,照顧好孟童。”

若娘坐在馬車裏一直向後望,依依不舍,她看了看孟童,終是決定留在陸枝身邊:“小童,阿姐這趟便不陪你走了,阿姐想留在小姐身邊。”

孟童很傷心:“阿姐,陸姐姐不能跟我們一起走嗎?”

若娘:“小姐還有要做的事,走不了。”

孟童懂事道:“阿姐,孟童知道一直以來孟童都是阿姐的累贅,孟童不想拖累阿姐,也不想拖累陸姐姐,聽陸姐姐說,怙州是她長大的地方,孟童會乖乖跟著這位哥哥去怙州,在怙州等著阿姐和陸姐姐一起回來。”

若娘抱住孟童痛哭道:“小童,不是這樣的,你不是阿姐的累贅,只要小童平安,阿姐就什麽都不怕了。”

金承尊重若娘的選擇,說道:“若娘姐姐既已下定決心,金承便不再多勸,若娘姐姐安心,我定會將孟童小弟平安送到怙州,也請若娘姐姐照顧好我師姐。”

若娘:“若娘定然會的,孟童便勞煩金承小少俠費心了。”

孟童舍不得,從車裏探出腦袋朝若娘揮手大喊:“阿姐,阿姐,你和陸姐姐一定要來找孟童,一定要來!”

若娘朝著馬車揮手,直到看不見馬車的蹤影了,她才捂著嘴大哭。

小童,若阿姐能活下來,一定帶上小姐去找你。

陸枝沒想到若娘會去而覆返。

她心裏酸脹:“若娘,你可真傻。”

若娘:“小姐,如今我回來了,你可再也不能,趕我走了。”

……

陸枝拆開了秦念鈺的信。

信上只寫了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先是讓丫鬟扮作乞丐送信,信中也不提及因何要見面。

她這個二姨可真夠謹慎的。

陸枝仰靠在椅背上,手搭在額頭上閉著眼睛嘆了很長一口氣。

好累。

這京城像是一片吞人的沼澤。

她有些……

走不出去了。

陸枝心頭煩悶,喊道:“若娘,給我拿壺酒來。”

若娘拿了過來,看陸枝狀態有些擔心:“小姐,莫要多喝了。”

陸枝應道:“嗯,知道的,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若娘終是沒繼續說什麽擾她。

畢竟自家小姐向來說一不二。

陸枝又坐到了窗邊的屋檐下。

清暉灑了一地,院子裏的海棠裹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陸枝飲了一口酒,看著褐色的樹枝有些愁,雖說這幾株海棠已經被她養活了過來,但它們一點要開花的跡象也沒有。

不會明年也開不了花吧。

隨即她又想開了,開不了就開不了吧,萬物有時,生死有命的,勉強不來。

她又啜了一口,晃了晃酒壺,不禁苦笑。

古人對月獨酌,有感於懷,遙寄情思,風雅又意氣。

她吧,想學一學古人風雅,卻發現這風雅實在苦澀。

情思難寄,有懷難抒,真夠憋屈的,她想。

她猛地灌了一大口,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撐著腦袋看那幾株海棠,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想:

要是明年能開花就好了。

有道是“歲歲照海棠”,讓她也看一看這樣的春日盛景多好。

或許那時,娘親就能入夢來了。

酒勁上來,陸枝感到腦袋和身體分了家,手中的酒壺猛然脫手,咕嚕咕嚕地朝屋檐滾去。

完了,要嚇若娘一跳了,她想。

預想中的酒壺落地碎裂聲並沒有傳來。

陸枝緩緩擡眸去看。

謝玄托著完好的酒壺蹲在她的面前:“看你如此這般,是在借酒消愁?”

“哪來的愁,都是矯情。”陸枝嘀咕道。

她戳了戳謝玄的膝蓋,調侃道:“你怎麽又來了?每回都從我這檐上走,可非君子所為。”

謝玄不以為意:“做你這檐上君子做習慣了,已去不了別處的屋檐了。”

陸枝:“你去不了可怪不了我。”

謝玄:“嗯,不會怪,是我心甘情願只來這處的屋檐。”

陸枝雙手搭在膝蓋上撐著腦袋:“就你會說話,不過我愛聽。”

謝玄將酒壺放在窗桓上,坐到了陸枝身邊:“所以,今夜是為了什麽喝酒?”

陸枝:“唔……很多。”

謝玄:“比如?”

陸枝:“比如孟童走了,院子太安靜了,有些不習慣,雖然他平常也不怎麽吵鬧。”

“又比如今晚的月亮不圓,感到缺憾。”

“還比如,”她指了指那幾株海棠,“它們不肯開花,娘親不曾入我夢來……”

謝玄:“若你想要熱鬧,我將我的小書童送來,他是個歡脫的性子,定能讓你這院子熱鬧起來。”

“月有陰晴圓缺,這是天地常理,無力改變,若覺缺憾,便待它圓時再看。”

“人死後魂歸天地,便是這天上的星,人間的月,秦姨一直陪著你,自然無須再入你夢。”

陸枝趴在雙臂上轉過頭看向謝玄,所謂句句有回應,大抵就是謝玄這樣了吧。

她有些想哭,便把頭埋進了臂彎。

“那你呢?今晚為什麽來?”

謝玄:“今夜走過長廊時,無意間擡頭看了眼月亮,便無端感覺你在等。”

“所以我來了。”【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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