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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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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老實說,張念安總覺得自己和崔行的腦回路不太能對上,或者說兩個人的理解能力不同。她說自己想喝玉米汁是一小把小米加上一兩個甜玉米加點水進破壁機裏榨汁後過篩,而不是拎了兩蛇皮袋的剛從玉米稈上掰下來的連葉子和須須都沒摘的純天然新鮮玉米榨成的特濃玉米汁。

在張念安緩了大半小時後再三保證自己真的一點事都沒有,甚至能當場給你來段五禽戲後崔行才一步三回頭的說去鎮上買她想吃的,張念安等了個多小時,心裏都在想崔行是不是開車去縣城裏買了才會去那麽久。等聽到車聲和鴨叫後張念安一骨碌爬起來去樓下打算第一時間接手好吃的時候,她看見了崔行從車上搬下來的兩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和他身上沾的草葉須,直覺告訴她不對勁。

好奇心使張念安沒有管崔行手上提的檸檬水和蛋糕,先去解開了蛇皮袋系著的塑料繩。謔,好家夥,滿滿兩大袋新鮮苞谷,車上還有一捆嫩綠的玉米稈。

“崔行,你是去誰家的田裏偷玉米了嗎?”張念安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看著他,隱隱透露著‘原來你是這種人’的驚訝。

崔行才在院子裏的水龍頭下洗了把臉,看見張念安的眼神面無表情地把手上未幹的水糊了她一臉,“我很好奇你心裏都是怎麽想的我?”怎麽就用那種眼神看他了?

張念安訥訥:“那不是看見這兩大袋玉米有點被嚇到了嘛……”

崔行也無意在這種小事上計較,反正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她見得多了自己被打的眼淚鼻涕糊一臉,他也見過張念安跟條狗都能玩一天的傻樣,在兩人眼裏對方都沒啥好形象。輕車熟路地拿了個小板凳和大塑料盆,坐在堂屋裏就開始扒玉米,玉米須和裏層的嫩玉米葉都能留著曬幹了泡水喝。

“回來的時候碰見了那個……”崔行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想,“那個應該是喊蓮香的孃孃,就種著咱們兩家田的那個。她拎著紙錢沒打傘鬥笠也沒戴,我怕她中暑就讓她上車帶她回來,在車上她看見了我在超市買的玉米就一直喊著我去她田裏掰玉米,這才回來晚了。”

張念安也記得那個孃孃,崔爺爺和她說過,是個很能幹的可憐人。冬末種油菜,結出的油菜籽一半榨油自己吃一半賣出去;到了端午就開始插秧種田,玉米大豆辣椒絲瓜都種下去,一方面能保足自家口糧,一大早的去鎮上擺攤還能貼補家用;村裏的稻谷都黃了大半,再過半個月就能請收割機來打谷子,玉米大豆這些東西除了自家喜歡吃的就去掰兩個外,剩餘的要麽是放在田裏曬幹了搬回來搓苞谷用來養雞鴨,大豆榨完油的渣正好能接替夏初打的菜籽油餅,家裏的牲口吃油渣最長肉,過年能賣個好價錢,拿去拜菩薩都格外有面子。

可一年到頭來,賣了農作物後到手的錢除開農藥錢也攢不下什麽,也不怪村裏但凡是個身邊沒孩子沒年紀大的長輩的中年人都選擇了出去打工。也就崔家三個孩子都爭氣,沒什麽經濟壓力還特別孝順,孫子孫女也都有了,怪不得都說崔老爺子是村裏最享福的人呢。

扒玉米沒什麽難度,外頭那層老的玉米葉丟進鴨圈裏,不管是拿來墊窩還是鴨子自己戳著吃都行,就是張念安有點強迫癥,每個玉米都得把玉米須扒個幹幹凈凈才行。

崔行扒的速度飛快,他力氣大,層層疊疊的玉米葉撕地毫無停頓,可扒得不太幹凈,尾巴那一塊還會留下些葉子,縫隙裏的玉米須也扣不幹凈,張念安就一點點仔仔細細地全扒了個幹凈。

扒下來的玉米葉須過道水後拿個密一點竹篩擺好,現在大夏天太陽大不用擺的太仔細,有空就下來翻一翻扒拉一下,不出兩天就能把水分曬得幹透透的。

崔行在那找高處曬東西,現在鴨子們喜歡滿院子溜達,就怕被它們給禍禍了。張念安洗了五個玉米,還好他們就扒了一袋,剩下一袋放在陰涼地,不然全扒了這玉米就放不住容易幹,水分幹了的玉米就得拿去打碎餵鴨了,人吃著只會咯牙。

崔行沒買小米,好在家裏還剩了點,玉米切成段後貼著玉米芯把玉米肉都切下來,這時候得拿水果刀切,否則會吃上帶蔥姜蒜味的玉米汁。處理好食材後只需把它們全放進破壁機,用不了幾分鐘就得到了一杯滾燙的玉米汁,精細點的還可以過一次篩;但上次張念安過篩是因為琳琳在,現在就她和崔行兩個,沒必要吃的那麽精細。

沒有加糖或者其他的東西,單單加了小米增加一點濃稠度就已經很好喝了,雖然沒過篩喝完之後喉嚨會殘留像吃了沙子一樣的異物感……

也不知道孃孃的玉米是怎麽種的,感覺比超市買的玉米甜度更高一點。

張念安只喝了一杯,她還有奶茶和小蛋糕等著她呢,大熱天的崔行也沒能喝下太多,放進冰箱冷著晚上洗完澡出來喝一杯不要太舒服。

吃飽就會發飯暈,崔行尤為明顯,張念安之前就問了他好幾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怎麽,怎麽能困成站著都能睡覺的樣子。轉個身就睡沈了的崔行每次都回答不了,張念安睡了一覺起來也就忘了。

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又想著吃,哪怕是每天都會晨跑的崔行身材也沒以前結實,飯量不變運動量驟然減少,他不胖誰胖。張念安有一次摸了摸崔行的肚子,撇撇嘴說:“要不以後試著少吃點,你這腰看著看著圓起來了,腹肌都沒了。”

崔行當時嘴上不多說,晚上背地裏偷摸比了比肌肉,默默加強了運動量。

崔行伴著張念安的呼吸聲沈沈睡去,夢裏升起了朦朧煙霧,那是香燭紙錢和放過了鞭炮的味道,其中還隱約傳來女人和孩子幽幽的哀慟哭聲。

烈士陵園中,看不清臉的穿著軍裝的一行人,圍著哭坐在一塊墓碑前的一家人,有默默垂淚的垂垂老矣、有茫然不知的牙牙學語、更有悲不成聲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

那位女性用手抷起一捧新鮮土壤,潑在了那座漆黑棺木上,崔行上前看了一眼,赫然是他自己的臉。‘嘭’一聲巨響,崔行猛地驚醒了,一聲巨響後緊接著跟了一串劈裏啪啦的鞭炮,張念安睡眼朦朧醒來,看了眼窗外裊裊飄起的煙,說:“今天是七月十四,村裏人都在燒紙錢包呢。”

“按道理來說,我是不是該給我爸燒?”張念安看著出神的崔行問。

“沒必要,”崔行拍拍張念安的頭頂,安撫意味更甚,“我話說的難聽,就你爸那樣,你燒錢給他指不定在地底幹什麽呢,那些莫須有的福澤還是留給他那外頭的兒子吧。”

張念安不說話了,崔行以為自己說話說的太難聽,畢竟在張念安爸媽沒吵架的時候他記得崔爸對她還挺好的。崔行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額…生氣了?對不起啊我就是有點氣不過他幹的那些事。”

張念安聽到他的道歉,反而笑了出來,“你道什麽歉啊,那些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說到底他骨子裏就是那種人,那些什麽兒子啊香火什麽的都是借口,我閑的沒事做給他燒紙錢。”

張念安頓了下,接著說,“我就是在想啊,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給我燒紙錢呢?”

“呸呸呸,”崔行又氣又急,輕拍著張念安的腮邊軟肉,拍了兩下就捏著軟肉讓她嘟成金魚嘴。“正好七月半呢就說這種話,也不知道忌諱一下。”

“唔唔……”好不容易從崔行魔爪下掙脫,張念安揉著自己的臉嗔了崔行一眼,“誰先說的不要封建迷信的啊,現在又說什麽犯忌諱哦,真討嫌。”

村裏的鞭炮聲越來越密集,燒紙錢生起的煙也越來越大,坐在屋子裏都能聞到那股香火味;村裏人燒紙錢的時候都會用竹子紮一個圓錐形的塔,竹子尖上紮著白色的紙做的幡,紙錢用白色的紙包起來,上頭寫著已逝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幾年幾月生何年何月死寫的一清二楚。

客廳沙發上的兩人又把話題轉回了紙錢上,這次是崔行先開口,“如果我爸死了之後我應該不會在七月半燒紙錢了,一是我不太知道這些忌諱還有生辰八字那些該怎麽寫,這些以前都是我哥跟著學,如果他不回村燒我壓根不會燒。”

張念安突發奇想問:“如果我死了你也不會給我燒嗎?”然後張念安獲得了一個爆栗,額頭被敲得疼的要死。

“不是說了不要說這種話嗎?而且我年紀比你大,要死也是我先死,要燒也是你給我燒。”

七月半的生死話題說不通了,不管怎麽說最後都會繞到誰給誰燒紙這件事上,張念安不想被敲腦殼,說自己餓了下去弄飯吃去。崔行想了想,從自家堂屋裏的神龕裏找出了紙錢香燭,寫上了那個記了兩年的名字;生辰八字不會算,就寫個出生年月日吧,死的那天他連幾時幾分都記得住,至於收不收得到就看他自己了。

張念安信誓旦旦自己今晚絕不會被嚇到,堅持一個人睡,不要崔行打地鋪或者在客廳睡陪她給她壯膽,結果晚上十點多了張念安發條消息問崔行他睡了沒。

她有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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