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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都在的。

我們都認識她。

她的名字?她是一年級的……我們都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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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久津發現那張臉在自己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這是非常糟糕的事情。有區別於單純地記住一個人的長相,揮之不去的意思是,他總會在不自覺的時候,模模糊糊地在別人的臉上看出那張面龐的影子。

那張臉算不得什麽驚艷的長相,稱得上漂亮,更多的是耐看。可一個完全不是人類的生物,也許是鬼,女鬼,為什麽會讓人覺得……可以長久地註視。

並不恐怖,也不怪異,最初讓人渾身不適的感覺會伴隨著時間慢慢消失,讓人完全習慣它的存在——或許這件事本身才是真正的恐怖——就像是現在面對那種刺撓的窺視感,亞久津已經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了。

但無處發洩的怒火卻不會因為這種習慣而熄滅。

那種被戲弄的感覺日益明顯,亞久津不知道那東西有什麽目的。它想弄死他?另有所圖?為什麽會纏上他?還是只是在耍他?

自從那天晚上看到了那張臉——也許那天晚上的是場夢——亞久津現在只要在學校看到黑發的女生,總會下意識地代入那張帶著笑意的面容。這是非常糟糕的,他走在陽光曝曬的教學樓走廊與同校同級的擦肩而過,晃神之時,竟是覺得身邊的人全是它的模樣。

不止是女生了,還有男生,他只要視線在人的身上稍有停留,那些身形各異、模樣不同的人就會如同那個白色面具一樣扭曲腐爛,直到定格為一張笑臉。

等亞久津再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抓著對方的臉把對方提起來了。若是再晚個一兩秒鐘,那毫不客氣的一拳頭可能就直接砸下去了。

隨後的幾日,緊跟著跳樓事件後,在學校裏面第二個被廣為流傳的怪談是:現在、絕對不要、千萬不要、就算是要死掉了也不要去靠近亞久津。

——因為靠近了真的會死掉。

如若之前還只是稍有不慎會惹到他的不快以帶來麻煩,那現在就是和對方對視一下就會招來無妄之災,簡直是「極惡」到了頂峰。有甚者懷疑他們學校這位出名的不良少年是不是被誰甩了,才開始零幀起手的無差別攻擊。

千石清純對此是頗有些擔憂的,他主要是擔心亞久津的狀態,他看起來像是遭遇了什麽無法拒絕的事情,於是懷揣著一顆關心朋友的心碰了一鼻子灰,還險些挨揍了,只能聽同班關系好的女生用極類似的態度讓他別在這種家夥身上浪費好心了。

同班的女生在旁邊絮叨著亞久津的惡行,千石清純聽著想要反駁一下,無外乎是一些什麽和亞久津熟一點大概能感受到對方是個不錯的人這種話,但一想到對方近期格外暴躁的脾氣,千石清純選擇先不說話了。

亞久津最近總是在走神。千石清純想著。他總是盯著一個地方看,然後露出惱怒的神色,可等他好奇地也看過去的時候,那裏什麽都沒有,就好像亞久津在自行與空氣搏鬥一樣。

包括在網球部訓練的時候,這也是很少見的事情,最近亞久津的出勤率近乎是百分百,他除了在上課的點有的時候會不在教室裏面,但基本上每天都能見到他。

就例如現在,剛剛結束了一場網球對練,坐在休息座上的亞久津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他胳膊搭在椅背上,頭微微下垂,視線卻惡狠狠地盯著訓練場地外的一個地方。眼神很不和善,像是獵人在註視著自己的獵物,但卻因為獵物過度的危險性而處於自我防禦中。

這次跟著一起看過去的千石清純沒有落空。他發現亞久津正在盯著一個女生看,他的視線並不明顯,所以並沒有被那女生察覺,對方正微笑著聽身邊的朋友說話。是個能夠用漂亮來形容的女生,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背後,眼角帶著柔和的笑意,以一種非常包容的態度聽著旁邊人嘰嘰喳喳的話語——她同伴吵到千石清純都能聽到對方在說什麽了。

千石清純:……?

千石的擔憂略微改變了性質。他眨了眨眼,視線在兩個人身上來回看了一會兒,竟是第一時間覺得他覺得最荒唐的那個傳聞可能是真的了——那個什麽,對方可能被人甩了的傳聞。

同班的人說亞久津脾氣太差了,最近都不正眼看人。

千石清純想他之前也不正眼看人啊。

同班的人說亞久津很危險,被打幾下可能會要去醫院的吧。

千石清純想可能只需要一拳。

同班的人猜測亞久津是不是最近打架打輸了才這樣?還是說被什麽人甩了?惱羞成怒了?

千石清純想這也不太可能啊,亞久津最近身上也沒帶傷的,至於談戀愛什麽的,先排除太一現在正在國中部的三年級等待畢業,他根本沒見到有什麽女生和亞久津走得近……

當時千石清純想不到,現在是看到了。

他知道那個女生。千石清純在自己大腦裏面搜索一番,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找到了對她的名字。他雖然和對方基本沒什麽接觸,但卻留有一定的印象,是比他們低了一年級的學妹,經常出現在網球場附近,但她並不像其他女生那樣會為誰應援,居然和亞久津認識嗎?

而且也是黑發的。

千石清純忽得記起那天亞久津問他的話,「那個黑頭發的女生,你認識嗎?」

這兩個人居然認識?難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接觸過?千石有那麽一下覺得自己已經勘破了亞久津的秘密,他頂著其他人都有些畏懼的壓力,走過來和亞久津搭話:「亞久津,你在看什麽呢?」

千石說完這句話,避免快速被和你有什麽關系這種話堵上話題,他假裝自己是剛發現:「那不是櫻井嗎?亞久津你和她……」千石後面沒有說完的話被亞久津打斷了。

他看見對方猛地擡起頭,語氣很快,咬字卻很用力:「你說哪個?」

千石總覺得他的反應是,他不應該認識對方似的。亞久津的反應並不是很和善,但難得回答人了,於是繼續道:「櫻井。你不認識她嗎?就那個黑發的可愛女生……」

亞久津接著問:「她長什麽樣子?」

被反客為主了,千石清純楞了一下:?

奇怪的問題讓千石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啊了一聲。他剛剛明明一直盯著對方,現在卻問人家女生長什麽模樣,亞久津的態度令人迷惑,千石清純又擡頭看了一眼那邊,回答:「黑色長發、眼睛是銀灰色的?看不太清呢,是長得很可愛的類型呢。話說亞久津你不會是臉盲吧?」不然怎麽盯著人家半天連長相都要問的。

但千石清純看見亞久津眉皺得更緊了,這仿佛是他回答了一個對方不願意聽到的答案,於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降臨了。那幾乎是從牙齒縫隙裏擠出來的聲音:「她在哪裏?」

非常可怕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麽,千石覺得亞久津生氣了,很莫名其妙的生氣。

那種看起來被屢次戲弄,給予了對方警告卻沒有任何作用而陷入了憤怒情緒,亞久津看起來精神緊繃成一條直線,現在隨便來點不是他想聽的話,他就會選擇去毀滅世界。

但千石完全沒有戲弄亞久津的意思,他反而覺得亞久津現在問的話是在和他開玩笑——嗯,如果這個人會開玩笑的話。他又看了一眼遠遠站著的黑發女生,在大腦回憶這兩個人是否有什麽不可調和的過節,搜索了一圈無果後,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自己的上半身,在說話的時候把左腳連帶著右腳往旁邊走了一步:「就在訓練場地外面?嗯……左數第四棵樹下面?」

亞久津問:「……她一直都在那裏?」

千石想了想:「倒也不是一直站在那個位置呢……」

亞久津只是問:「她一直都在?」

這不是剛剛問過了?這真是場奇怪的對話。千石清純不知道亞久津在想什麽,但是很難得見到他對一個女生追問這麽多,於是點頭,「是的,她一直都在那裏。」

局勢開始混亂起來了。

千石清純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在亞久津那裏的信任值清空了,才使得連這種青天白日裏的話亞久津都不信,他看著對方猛地揪住路過的網球部成員的衣領,用兇惡至極的語氣和態度去問對方那邊是不是有個人。

答案都不言而喻。用害怕或者遲疑的語氣,回答著一樣的話:是的,那裏有個人,是個女生,黑色頭發的。大家都認識她,那是一年級的櫻井。

千石清純熟悉亞久津,他現在一定是憤怒至極的。他們從國中的時候就是同班同學了,如今對方額上的青筋暴起,握著網球拍的手甚至能聽到骨節哢啪作響聲,像是骨頭被他自己捏碎掉了——事情好像遠比千石想象得更要糟糕——亞久津的眼睛死死盯著球場外的女生,一刻不曾偏移,那雙褐色的眼睛是獵槍的槍口,現在已經找到了目標。

就在千石清純疑惑的時候,亞久津邁開了步子。

——那簡直是千石清純記憶以來最混亂的一次訓練。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亞久津會如此針對一個女孩子。如果說平日裏他打架鬥毆什麽的算得上過分出格的行為的話,亞久津現在看起來簡直是想殺了那個女生。

四周鬧作一團,各種議論的聲音吵得世界天翻地覆,有些畏懼地瑟縮在同班背後的黑發女生滿臉驚恐,與她同行的人在厲色指責著亞久津的過分行為,網球社的成員在慌亂地阻攔著亞久津,以免他真的做出打女生這種事情來。

什麽聲音都有,什麽聲音都聽不清楚,於是世界也像是沒有了聲音。

這下真是是世界末日了,周圍的一切亞久津都置若罔聞,只是盯著女生。

他剛剛看見了對方的臉,那張他在這之前應該從未見過的臉——不,那是一張充滿了熟悉感的臉——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正視對方,但那張臉似乎變得模糊不清了,這讓亞久津有了一刻的動搖,他看到的那張臉,真的就是這副容貌嗎?

他剛剛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有溫度的,柔軟的,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的。碎裂的骨頭會刺穿皮膚,濺人一臉的鮮血。

他剛剛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因為被莫名其妙的男性突然間觸碰而陷入恐慌,她本能地掙紮的時候,像是一只突然間受驚的小獸,銀灰色的眼睛瞪大拉長,發出短促的尖叫。

亞久津耳旁全是千石清純在說話,他說「亞久津,怎麽能這麽對女孩子呢——」,是指責的語氣,但亞久津嘴角扯動,沒有分給他一點註意力,似乎只要他多看其他人一眼,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就會突然消失。

他暴怒的模樣讓身邊的人都有些畏懼,只有幾個比較熟悉他的才敢靠近這裏,說著一些緩和氣氛打圓場的話,連忙替他給女孩子道歉,說著一些對不起請原諒的話術。

亞久津什麽都看不到了,他只看到對方在笑。

那個躲在其他人後面一副受害者姿態的女生,在無限的混亂之中,對著他緩慢地露出了一個溫和、平靜、無法打破的笑容。似乎是從驚嚇之中恢覆了鎮靜,女生的聲音格外平和,說著非常善解人意的話語:「我沒事的。」

是的,她在笑,一模一樣的笑。

從第一次出現時,就沒有變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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