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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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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葉爭流趕回城主府的時候, 黃三娘剛剛默完一天一夜的賬冊。

她輕揉著自己太陽穴,提起裙裾,將那本厚厚的新賬鎖進離手邊最近的一個小櫃子。

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 黃三娘回過頭去, 並且在看清葉爭流的時候就露出了一個笑臉。

“城主回來了?”

葉爭流簡短地應了一聲, 坐進黃三娘對面的一張圈椅裏。黃三娘微笑著垂頭看她, 眉目間流露出幾分悉然的理解之意。

她給新任城主倒了一杯自己常喝的茶水,將瓷杯推給了葉爭流:“師妹嘗嘗吧。”

那茶水被砌得釅密厚重, 從舌頭尖一直苦到嗓子根。葉爭流默不作聲地一口氣喝完了一盞,才關心黃三娘道:

“這麽濃的茶水對身體不好吧。師姐平日裏少喝一點。”

“無妨,我的身體,我心裏自己有數的。”黃三娘笑吟吟地看著她, 顯然對於這麽有幹勁兒的新城主很是滿意:“風海城那邊怎麽樣了?”

葉爭流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大師兄軍紀約束得好,我回來的時候,街道上已經有些百姓動靜了,料想再過七八日,他們習慣了城門的搜查以後, 風海城就能恢覆往日的秩序。”

黃三娘巧妙地提醒她:“占領以後,百姓並不是最麻煩的一環。”

“是啊, 但他們是最受不起折騰的一環。”

這次葉爭流自己動手, 她自暴自棄地將整個茶壺都拖到自己面前, 然後又倒了一杯濃茶, 閉著眼睛噸噸噸地往嗓子裏灌。

“戰俘是第二個問題。目前風海城的將領都已經扣住, 士兵則暫時原地關押。

我看他們怕大師兄怕的緊, 應該沒有什麽動。亂的情緒,但還是先晾上幾天。嚇一嚇後都派去屯田,開新耕地。等我整理完黑甲營, 騰出空子,再從裏面抽調可用的人手,編進黑甲營。”

對於這個解決方法,黃三娘並無置喙之處。

歷朝歷代,有關戰俘的處理,無非是斬殺、苦力以及收編三種。

其中,斬殺是最簡單的,也最不可能被采取的方式。

因為,風海城和滄海城離得太近了。

風海城的兵力比滄海城多出三分之二,其中大部分兵力的來源,都是馬廖英收容的、經過了簡單軍事訓練的流民。

但除了這部分流民之外,他們之中也有一部分,是來自於風海城本地的軍屯戶。

三城之間一衣帶水,百姓中甚至有著不少親戚往來。

別說葉爭流重視人力,不打算擅殺士卒。就是她冷酷無情,不在乎人命,也要在乎當地的民心向背。

本土的高門氏族可能覺得賤民無用。

但葉爭流來自於後世,她知道“賤民”們是怎樣用自己勤勞樸實的雙手,在滴滿了汗水的黃土地上,一根釘子一根釘子地敲打出工業體系的根基。

黃三娘對於軍隊的事不太關心,她一般和軍隊牽扯上關系,都是因為向烽又來伸手朝她要錢。

養精兵是很費錢的一件事,每年軍需的巨大走賬,早已把黃三娘折磨成一位溫柔可愛的大家閨秀。因此一聽葉爭流的安排,她當即又在心裏撥出去一筆天文數字。

比起每天打交道的錢財來,黃三娘的著重點放在另一件事上。

葉爭流說,她要整理黑甲營?

黃三娘知道,但凡是掌權者,沒有兵權在自己手裏終歸不會安心。解鳳惜這種城主,百裏挑一,算是她這輩子見過的唯一例外。

但新任的城主如果這麽快就想來切黑甲營的大餅……是不是操之過急了些?

至少黃三娘還沒做好,關於向烽得知此事的心理準備。

緩緩地眨一眨眼睛,黃三娘的語氣柔和,聽起來簡直像在撫摸一只炸了毛的貓咪:

“怎麽了,是不是大師兄麾下的兵跟他一樣石頭脾氣,哪裏冒犯了城主?”

“沒有,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問題。”

葉爭流根本沒察覺到黃三娘心中的隱約忐忑,她的思路跳躍的很快:

“對了,師兄手底下有個參軍,姓秦叫西樓。三娘你聽說過這個人嗎,他的背景幹不幹凈?”

黃三娘遺憾地慢慢搖了搖頭:“黑甲營的事,從來都由向將軍領轄。如果他是黑甲營裏的人,那我不清楚。”

好吧,等哪天去找大師兄問問。葉爭流一點頭,並未將這個小細節放在心上。

她正想問三娘,把城中的推官、吏目、稅課使、主簿、典丞等人都叫來見過一番,就聽三娘在耳邊提醒了一句。

“城主,風海城還有六家……”

哦,那六家人,葉爭流都快忘了。

都怪風海城有名有姓的氏族太多太碎了,像是滄海城本地就只有兩個氏族,一個姓劉,一個姓王,葉爭流就從來沒弄混過。

“那六個家族,我暫時都用黑甲營守起來了。”

提及此事,葉爭流就未免想要冷笑。

“據說昨夜剛剛調兵過去的時候,他們有的讓兵挪開,不許踏臟了他們的地;有的拽文弄句的罵了一篇;還有人當場就套了輛馬車,說是要去走親訪友,被當場堵了回去……我看他們都挺活躍的,就先照著兩個月關起吧。”

得到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黃三娘默然了一陣。

葉爭流註意到她不同以往的神色,下意識道:“怎麽,裏面有你親戚?要是三娘你特別掛心,平時可以寫寫信遞進去。”

“不。”黃三娘慎重地搖了搖頭:“我沒料到,城主您竟一夜之間就把他們都關起來了……此時亡羊補牢,尚且未晚。您就是把他們都殺了,也不要關著他們。”

葉爭流大為愕然,想不到黃三娘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你寧可要我殺了他們,也不要我關著他們?”

“是。”黃三娘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為了體現出她的認真,她甚至還離開座位,很是莊重地沖著葉爭流行了一禮。

“馬廖英坐擁風海城八萬兵馬,各家部曲之中,能戰的恐怕總數還不足五千。然而馬廖英寧可用陰私之計挑撥六族,也不曾讓他的兵馬把刀槍對準城內的士族,您知道這是為什麽啊?”

葉爭流誠實地說道:“我聽說過這件事,我當時還以為,是因為馬廖英的智商和他的兒子比較接近的緣故。”

黃三娘:“……”

黃三娘苦笑一聲道:“不是這樣的……城主有所不知,士庶不婚,久而久之,士族之間的聯姻關系就變得極為密切。

風海城中雖然只有六族,然而論起姻親,北及大魏,南及寧浦,西及沙洲,東及羅國。近在鄧西,遠如武安。您若是殺了他們,反倒相安無事。可您若是關押他們,又饒他們不死,只怕放了這些人以後,日後要惹來天下罵名!”

“城主,人言可畏,筆鋒如刀啊。”

葉爭流定定地看著黃三娘:“殺了他們就不罵了?”

黃三娘誠實道:“殺了他們,外面也罵您,但罵一陣他們就忘了——師父剛剛打下滄海城的時候就是這麽辦的。您不會以為,滄海城一開始真的只有兩大士族吧。”

葉爭流:“……”

不好意思,她真的是這麽以為的啊!

葉爭流感興趣道:“但是不殺幹凈,他們要罵?”

黃三娘很是委婉地暗示道:“主要是,人都活著,這事他們自己忘不了,就總會一遍遍翻出來說。”

葉爭流秒懂。

要是用現代娛樂圈術語來說,這六家以後就是葉爭流的鐵桿黑粉,以後有事沒事都會把她拉出來隔空胖揍一頓。

“那我知道了。他們的姻親之中,有哪個關系親密到會為他們出兵的程度嗎?”

黃三娘一怔:“這個,倒是沒有。”

何況就是關上幾個月,為這事單獨闖一趟清寧關,損兵折將,還落不到好,不值當。

“不打仗就沒事,讓他們罵吧。”葉爭流在這種事上一向心寬:“等過個幾千年,沒準還有人專門考據這一時期罵我的文章,然後出挑出一套選集精編用來圈錢呢。”

“……”

黃三娘實在不知,葉爭流的這副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改的抗壓能力,究竟從何而來。

作為一個身兼數職、連公關的活兒都包的全能秘書,黃三娘一連歷經兩任不省心的上司,真是恨不得表演一個當場脫發。

她嘆息道:“城主,您有所不知。就算是美玉一般清白的高士,也未必禁得住……”

“我就是太清楚了。”

葉爭流溫和而堅決地打斷了黃三娘的勸說。

三娘是個很好的財政人才,她敏銳,有頭腦,仔細而且果斷。葉爭流捫心自問,要是讓她來負責這些支出流水,可能連兩個月都頂不住。

但這不代表葉爭流要全盤接受黃三娘的建議。

實際上,在這件事上,她和黃三娘采用的視角、在意的方向,都完全不一樣。

“一個完美的聖人都經不起這麽批判,何況是我葉爭流呢——我葉爭流身世不詳,一連投過兩任師父,既無名門家世,又沒有哪個百年的門派來給我做後臺,此外又年輕、又是女人、又有點漂亮,簡直渾身都是篩子,你是不是想這麽說?”

黃三娘有些難過地搖了搖頭。她憂愁地看著葉爭流:“師妹,你知道的,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師姐放心,我也沒有其他意思。”葉爭流笑道:“我是想和師姐說,既然我已經渾身都是篩子了,難道我拿面粉補一補窟窿眼,人家就能看上我嗎?既然左右要罵我,早晚要罵我,不如讓他們先罵累了再說。”

黃三娘見葉爭流心意已決,只好不再相勸。她重新坐回座位,忽然擡起頭來。

“你說,‘早晚要罵你’?”

“是啊。”

見黃三娘這麽快就反應過來,葉爭流不由滿意一笑。

“這些高門大姓,我以後或許會殺他們。但不能以滅殺滿門作為開始,時間也不能發生現在——因為,我不僅僅想固守在風海城當個土皇帝而已。總有一天,我們要走出清寧關。”

頂著黃三娘隱隱變化的眼神,葉爭流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背。

“這話我先和你說了,三娘你心中有數,早早做起準備罷。”

黃三娘的眼神在葉爭流的笑容,還有她搭上自己手背的素手上來回移動了幾下,過了片刻,她揚聲叫了一聲紙鳶。

紙鳶匆匆從院子裏小步趕回來。只見黃三娘將桌上的茶壺朝她推了推,很是淡然地吩咐道:“茶葉,再沏濃兩倍。”

葉爭流回味了一下嘴裏仍然殘留的苦味,背後的寒毛唰地一下就豎了起來。

她看著眼前裹著錦袍的病弱女子,十分真誠地呼喚道:“小心肝啊!”

黃三娘:“……”

——————————————

就在滄海城最中心,最寬闊、最整齊的那條街道上,這幾日一直在搭建一座高臺。

有城裏的百姓見了,心中便難免好奇——為什麽要在街心正中搭這麽一座臺子啊?

是要跳大儺?是要辦什麽事?或者是要請神祭天嗎?

這麽一座臺子,正正好好地擺在最最寬闊的街道正中,大家走路的時候都要讓開。還有平日裏駕車從大道上過的,最近都要進偏街繞上一繞了。

大家竊竊私語了好一陣,也沒有商量出個所以然來,便有個婦人上前去和匠人們搭近乎。

“你們這個大臺子,建起來是做什麽用的啊?以後就一直都擱在這兒放著了?”

“城主府讓建的。”匠人悶聲悶氣地說:“據說過幾日新城主親自登臺。還有,這臺子用過以後要拆的。”

那婦人家中的漢子是做拉車跑角的,聽到這臺子以後還要拆,登時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這麽好一個臺子,建起來還要拆,怪不得人家是城主,我們跑活兒種地呢。人家這個講究的哦。”

和她關心臺子拆不拆不同,大部分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新城主要來”這幾個字上。

新城主要上臺子嗎?她要做什麽?

有人說,城主是要祭天。

可很快就有人反駁:城外早就有成熟的祭臺啊。祭天的祭臺怎麽能這麽簡陋。

又有人說,城主是要請大儺。

隨即便有人連連搖頭: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是請大儺的時令啊。

剛剛經歷過閉城之難的滄海城,如今對消息極為渴求。因此這個傳言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像是長了腿一樣,傳遍了城中大街小巷。

特別是,那些走街串巷的叫花子們,唱著蓮花落和數來寶之外,也會搭上兩句家常。

不經意間,大家的註意力都被這件事吸引,街頭巷尾,對那個臺子的用途議論紛紛。

家裏的小孩回去問父母,婦人回去問丈夫,一家子在飯桌上討論這件事,最後都只能辨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結果。

沒辦法,歷來的城主都沒做過類似的事。

無論是據家裏的爺爺回憶,還是爺爺記憶裏的爺爺口述,都說新城主上任以後,不外乎布告、改稅、把裏長叫去府裏認個人頭這三件事。

城主們出行有車馬,往來皆名門。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一輩子都沒見過任何一個城主一面,那才是常事。

大家做活兒談天時互相笑笑,沒幾個人覺得新任城主真會上那座臺子,還讓他們所有人都能看見。

那可是城主!據說是原城主的關門弟子,而且繼任第一日就打下了風海城。

這樣一位一聽就知道脾氣不好的大人,怎麽會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呢?

然而還不到兩天,就在關於那座臺子的猜測充分地在街頭巷尾流傳之後,小吏、差役、還有裏長就去挨家挨戶地下發了通知:明日上午的辰巳之交,他們的新任城主會登臺演講,他們若是願意,隨時隨刻都可以去看。

地點,就在那座大家議論許久的新搭高臺上。

————————————

對於葉爭流的這個決定,黃三娘一開始還不太理解,並且為之十分驚詫。

不過,她雖然沒能理解,卻不妨礙她按照葉爭流的吩咐完美執行了一切。

無論以搭建臺子的方式傳播消息、還是提前做好疏散人群、防止踩踏的預防管理,以及葉爭流最強調的,征調了足足二十個卡者日夜不休地加急趕出的東西……

在做好了這些準備以後,黃三娘覺得,自己隱約察覺到葉爭流要做什麽了。

私下裏,她曾和這位往日裏並不太熟悉的師妹坦誠道:

“出海的漁民最怕海嘯。往往在一盞茶之前,大海仍舊風平浪靜,然而一盞茶之後,便驟然巨浪掀起、風雲變色,船只在龍卷中翻覆,漁民都葬身魚腹……只有經驗最老到的漁夫,才能通過海裏魚兒不同尋常的行動軌跡,判斷出大難將至。”

葉爭流饒有興趣地問道:“師姐是想說,你是經驗老道的漁夫麽?”

黃三娘緩緩搖頭。

她說:“我是那尾感受到水流變化的魚。”

旁人聽了這個消息,都以為葉爭流肖似其師,襲繼了解鳳惜一脈相承的玩世不恭。

只有黃三娘,這個一連經歷過兩位城主,並且有幸被兩位城主都引為心腹的女人。

她清晰地感覺到,在這位葉師妹年少的表皮之下,隱藏著的是和師父解鳳惜截然不同的東西。

…………

辰巳之交,葉爭流準時走上了那座布置好的高臺。

高臺事先已由紅絹鋪就,臺後豎起一塊寬闊的背景板,上書“滄海城主繼任及滄海烈士祭禮”幾個大字。

大多數的百姓是看不懂這行字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從中感覺到濃烈的儀式感。

相較於前任城主,葉爭流的衣衫不算繁覆華貴,不過大氣得體而已。

但當她站在臺上的那一刻,沒有任何人會說她不該成為滄海城的繼任者。

此時此刻,街道上已經人潮湧動,前後左右,圍觀者數以萬計。放在滄海城這種體量的城池中,已經近乎萬人空巷。

有人甚至都爬到樹上、騎到別人的房脊瓦上,就為了看這難得一見的場面一眼。

站在外面的大多數人,其實並不能看清葉爭流的模樣。

他們只能從葉爭流行走的步伐、從她挺起的胸膛、從她站立的姿勢感覺到,這位新城主的身上,具有某種令人尊重並且敬畏的東西。

葉爭流調整好衣領上的“微型麥克”——這是個脫凡級別的靈器,初始設計思路大概是音波武器,但不幸做廢了,因此只能當個麥克,恰好合了葉爭流的意——說出了上臺以來的第一句話。

“父老鄉親們好!我姓葉,我是葉爭流。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新城主了!”

話音剛剛散開,大家不知如何是好,都只是沈默。

突然之間,人群中有人大聲地叫起了好。

氣氛慢慢地被帶動得熱烈,從拘謹變得放開。

於是緊張局促的滄海城百姓們,都被那些叫好聲帶著,從僵硬到順暢地一聲聲高喝起來。

一手安排了“領叫員”的黃三娘,此時正坐在一家飯館的小二樓包間裏。

她打開窗口,緊抿嘴唇,在聽到葉爭流說出了那句極其不符合她思維定理的話時,無聲地十指交叉,緊張到指尖都被攥得泛白。

窗外,葉爭流的演講,依舊以一種極其不合當下交際文辭,但卻相當貼合這些百姓們認知的方式,順順暢暢地講了下去。

“……我雖然是城主,可滄海城不是我一個人的城池。它是你們的城,是因為大家都生活在這裏,所以才建立起來的城池!

前些日子發生了什麽,我葉某人也不瞞著大家。現在我就告訴父老鄉親們——是鄧西國帶著兵,朝我們打過來了!”

在前前後後一片驚呼聲裏,葉爭流把“微型麥克”的聲音調大。

“但是!黑甲營沒讓他們踏進清寧關一步,我們的兵守住了!”

剎那之間,即使早已知道動亂已經被平息,然而臺下的觀眾們仍然忍不住歡呼雷動。

葉爭流一直等到他們的情緒平覆,才再次開口。

“可我不得不說的是,在這次守衛中,我們遇到了非常艱難的情況。風海城本是我們的盟友,可在這麽緊要的關頭,他們竟然在夜晚出兵,從背後暗算黑甲營。這種行為——背信棄義,寡廉鮮恥!”

最後八個字,被葉爭流大聲念出。

這八個字文縐縐的,有些百姓可能一輩子都沒聽過。

但從葉爭流激烈的語調聲裏,在對於整件事的感悟之中,他們無需解釋,便對其中的含義心領神會。

而且比起“無恥”、“敗類”的簡單指控,不如說,稍微覆雜一些的成語,反而加深了那種濃烈的力量感。

滄海城百姓的憤怒大喊聲,再一次如潮水般漲了上來,其中夾雜著對風海城的若幹咒罵。

這一次,葉爭流沒有放任這種情緒蔓延,她雙手下壓,很快就讓場面安靜下來。

“但咱們將心比心地想一想,之前鄧西國來打滄海城,大家當時知道的也不多。那風海城打我們的黑甲營,難道風海城裏的百姓們,他們就知道這消息了嗎?”

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沒讓這些茫然的聽眾們仔細體會一瞬間情緒無處置放的空落落感,葉爭流當即接上了話。

她大聲道:

“命令他們出兵的,是風海城的城主,五日之前就已經伏誅。而埋伏在我們滄海城裏,偷偷給風海城報信的,就是風海城主的兒子,也是先前解城主的徒弟,我的一位師兄。”

伴隨著葉爭流的一個手勢,垂頭喪氣的馬登元被兩個黑甲軍壓著,踉踉蹌蹌地帶上了高臺。

歸城之夜裏,葉爭流碎去他渾身軟骨。

這幾日雖然有人給馬登元簡單醫治過,但那只是勉強吊命而已。

這一次,宣告罪狀的人不是葉爭流。

向烽走上臺來,冰冷的目光掃過這個已經垂垂奄矣的內應。

“馬登元,你背叛師門,殺戮同門弟子二十三、背叛滄海城,放入風海城駐軍五千餘。

師父閉關,今日就由我來清理門戶,給諸位師弟妹、給滄海城百姓一個交代。”

向烽今日難得沒有拿著那桿銀色的長。槍。

他手握一柄鬼頭彎刀,正是劊子手通常所用。

無需飲酒壯膽,他目光沈沈地看著這位曾經的師弟,下一秒鐘,手起刀落——

鮮血飛濺,頭顱落地。

“罪人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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