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罐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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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罐可樂
盛夏早晨, 昨夜不知是誰沒將窗簾拉好。
初生的太陽順著縫隙處透進來，照進一個灰色調的房間，直直照到床上。
夏天的太陽炙熱又明亮, 姜與樂被太陽光晃醒。
一睜眼就看見一張放大的熟悉的臉, 是蘇聿白。
近在咫尺的容顏, 五官精致、無刻挑剔的連絨毛都清晰可見的臉。
“女神”的稱號在此刻具象化，姜與樂的心跳速度變得很快, 似乎要從胸腔中跳出。
蘇聿白濕熱的呼吸正打在她的兩眉之間, 還有點淡淡的酒氣。
姜與樂眼睫一顫，這才發現自己正被她半抱在懷裏，脖頸處還枕著她的右手臂。
姜與樂嚇了一跳，下意識垂眸往下看去。
發現她身上的衣服穿著好好的, 松了口氣。
卻又不經意間看見她領口處的細嫩白皙...畫面太過香艷, 姜與樂即刻收回了視線, 呼吸卻緊接著變得不自然。
她很緊張。
而後環顧四周，發現這裏似乎是蘇聿白的房間。
昨夜還在思考她家的床會不會很硬, 卻沒料到竟然今天就從她的床上醒來...
不過, 確實很硬。
姜與樂公式化地垂眸掃了眼自己身上，不出意料, 衣服也是穿得好好的。
一定是她們昨晚醉得太狠, 所以才會睡/到一起。
還好沒發生出格的事...但這並不影響姜與樂後悔昨晚拉著蘇聿白一起喝酒。
真是罪過。
不過是蘇聿白昨天主動問她要不要喝酒的，雖然大概率是為了陪她。
但她分明記得昨夜蘇聿白比她喝得更兇, 一杯杯紅酒下肚。此時看起來也比她醉得更狠, 就連太陽光直直照到了她的眼皮上，她都沒醒。
但蘇聿白為什麽...也需要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呢？
姜與樂腦中忽然閃現出昨晚隱約聽到她問的問題。
心上難免一緊。
姜與樂眼見著陽光照在她臉上的面積越來越大, 下定決心下/床去幫她拉上窗簾。
沒想到只是微微一動，卻好像觸發了什麽自動機制——蘇聿白右手臂輕擡, 將她擁得更緊。
蘇聿白沒有半分要醒的跡象，似乎只是下意識的舉動。
但這樣好像不合適！她的性取向是女呀！
怎麽可以和女孩子這麽親密！雖然蘇聿白是直女！雖然她好看得令人心跳加速！
眼見著照在她臉上的陽光面積愈發大了，姜與樂下定決心，右手將自己半身撐起來，擡起左手去掰開她環在自己脖子與胸前的手臂。
輕輕松松掰開了一點，姜與樂正準備使力，卻發現她的手臂愈發收緊——姜與樂掰不動了。
感覺有點不對勁，姜與樂回眸，猝不及防與她四目相視。
蘇聿白不知何時醒了，睡眼惺忪、眼神朦朧，手臂上的勁兒卻沒少半分。
“蘇，蘇教授。”
姜與樂忙不疊出聲解釋：“那個，不好意思，我也不記得怎麽睡到這裏來了。”
蘇聿白眼睛定定看向她，“我記得，是你把我扶過來的。”
“那我怎麽在這裏睡下了？”
蘇聿白仍望著她，眼神裏似乎寫著：“問你自己。”
不會是她昨夜賴在這裏的吧？
姜與樂頓時想找個地洞鉆進去，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被她的手臂環著，而後尷尬一笑，“那個蘇教授你是不是忘記放開手了？”
“哦，我手麻了。”蘇聿白緩緩展開手臂。
姜與樂更不好意思了，連忙坐起來，反過身來去輕捏她的手臂。
“真是不好意思蘇教授。”
“沒事，我的手臂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沒想到蘇聿白還會開玩笑，姜與樂輕笑出聲。
蘇聿白躺著看她逆著光的笑顏，微微一怔。
姜與樂捏了會兒，莫名覺得這個姿勢有點尷尬，“蘇教授你覺得好點了嗎？”
轉移視線去看她，卻發現她正盯著自己。
姜與樂動作一頓，擡手摸向自己的臉，“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好多了。”
姜與樂停了手，翻身下床，“那蘇教授我先去洗漱啦。”
打開門，正要往外走，卻又被她的聲音拉回來——
“姜與樂。”
心上莫名一緊，姜與樂回頭看她，“怎麽啦？”
只見蘇聿白已經從床上坐起，坐在了床邊，望著窗簾處透進來的照在衣櫃上的光：“我當年說的那句話...”
姜與樂面色微微一僵，而後又笑：“什麽話？我好像忘了。”
蘇聿白側頭回眸認真望向她：“你沒忘。”
姜與樂故作輕松，“什麽話？”卻不敢看她的眼睛。
蘇聿白看著她躲閃的眼神，輕聲開口：“對不起，我當時說‘討厭這裏的一切’。”
塵封已久的記憶瞬間在姜與樂的腦中浮現。
姜與樂不僅記得這句話，還清晰地記得那天的細節——即使在往後的許多年裏，很多次都在懷疑自己是否記錯了。
姜與樂記得自己上午跟她說：“好喜歡聿白姐姐。”又問：“聿白姐姐喜不喜歡我？”
記得蘇聿白當時沒看她，卻點了點頭，以及輕輕說了句：“嗯。”
姜與樂還記得聽到她肯定時的開心、雀躍，然而晚上去找她玩，轉頭就看見她盛怒：“我哪裏是討厭你們，我討厭這裏的一切。”
記得蘇聿白將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還看了她一眼。
姜與樂當時就在想啊，怎麽自己上午還被她喜歡，到了晚上卻變成了她討厭的一份子。
小姜與樂忍著沒哭，反思了很久很久，甚至將那天發生的事的每一個細節都細細排查了一遍。
難道是因為她說給聿白姐姐棒棒糖吃，而她不喜歡吃糖，所以討厭她嗎？
姜與樂長大後自然將這個荒誕又幼稚的原因舍棄，但一直都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被她討厭呢？
“不，包，括，你。”蘇聿白望著她，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姜與樂輕松笑道：“哦，我當時以為你看我那一眼的意思是，也包括我呢。”
蘇聿白起身走向她，“所以你記得，你難過對嗎。”
姜與樂面對她的步步逼近，眼神再次不自然閃躲，“我當時就難過了一下下，蘇教授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姜與樂。”蘇聿白再度出聲。
“在國外的每一天我都會想起這句話，想起你受傷的眼神。”
姜與樂定定看向她：“所以你是因為愧疚，想補償我是嗎？”
她指的是這一系列的單方面幫助。
蘇聿白沈默了。
失望漸起，姜與樂匆匆講了句：“我先去洗漱了。”而後轉身，卻猝不及防被她拉住手腕——
“不全是。”
姜與樂眼睫一顫，又聽她說：“但我想我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抱歉。”
“請問你可以原諒我嗎？”
感覺到蘇聿白拉著她手腕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姜與樂認真看向她：“蘇聿白。”
她在喊她的全名，蘇聿白呼吸微滯，又聽她溫潤的嗓音出現在耳畔——
“我能感受到你的好，真誠和善意。”
“所以在你解釋這一句之前，我在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從那罐可樂到昨晚你陪我喝的酒，我能看出來你是真心對我好。”
“也早就不在意了，是真的不在意。就算你當年是真的討厭我，可現在你對我不是很好嗎？”
“人是會變的，這件事情應該被允許，我們活在當下就好。”
“同樣的，聿白姐姐，你不需要對我感到愧疚，更不用提原諒二字。”
“我理解你當時的心境，以及，我還是...很喜歡你，像當年那樣。”
姜與樂一股腦將心中所想講完，就感覺到手腕上的手指放松，而後完全放開，她看見蘇聿白點了點頭，認真回應她：“我也是，但不全是。”
眼裏仍舊是她看不清的情緒。
說的話也雲裏霧裏的，姜與樂想，她說的應該是她也像以前一樣喜歡她吧。
好開心。
“好嘞，那我去洗漱啦。”
小小心結終於解開。
姜與樂腳步輕快，轉身拐進她分配好的房間，去行李箱裏拿旅行裝洗漱用品。等進了衛生間，卻發現臺面上已經擺好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蘇聿白太好太細致了，姜與樂再次感慨。
但姜與樂還是用了自己的旅行裝洗漱用品，因為蘇聿白給她準備的不像是一次性的。
她住不了幾天，拆封的話太浪費了。
姜與樂正刷著牙，卻忽然聽見磨砂玻璃門被敲響。
“與樂。”
“誒！”姜與樂含著泡沫應了聲，聲音有些含糊。
又聽見她問：“你想吃什麽早餐？”
姜與樂迅速將泡沫吐出，而後打開門，沖她一笑，“我想吃面條。”
“好。”
蘇聿白不作停留，徑直往廚房走去。
姜與樂忽而感覺在蘇聿白家裏住著好幸福，還能嘗到她的廚藝。
姜與樂自離開吳洲後，經常想起她那頓晚餐的味道。
不淡也不重，似乎也沒有什麽很特別的味道，但就是很好吃，很令人惦記。
總想再吃一次。
今天竟然得償所願，可以吃到蘇聿白親手做的面條！
姜與樂很快洗漱好，擦幹臉，往廚房走去，想去幫她的忙。
卻見她已經將小白菜和肉絲切好，連雞蛋都打好了。
速度是一如既往地快。
姜與樂走近，站在一旁欣賞她做飯時的樣子，湊過去問她：“那...”
姜與樂發現自己有些羞於將“聿白姐姐”喊出口，昨晚給她打電話時怎麽會脫口而出呢？
應該是太信任她了。
“嗯？”蘇聿白半晌沒等來她的下文。
“聿白姐姐你經常在家做飯嗎？”
前面四個字像是燙口，姜與樂極為迅速地講過。
卻見蘇聿白轉頭望向她，認真道：“聿白姐姐很少在家做飯。”
不是，怎麽當事人自己稱“聿白姐姐”啊？
蘇聿白的語氣又認真，表情更是與平常沒什麽太大的差別，但話語分明是在取笑她。
姜與樂沒有半點生氣，反而覺得現在這樣與她相處很自然，自己臉上的笑意也不自覺加深。
蘇聿白講完，轉身過去開火，倒油。
姜與樂站在她斜後方一步的距離，“那你節假日也在辦公室待到十點半這件事是真的嗎？”
“還有人傳你全年無休，哦，還有人傳追你的人排到四環外去了，也是真的？”
蘇聿白將雞蛋液放進鍋裏，開始煎蛋。
“四環外是誰傳的？”
姜與樂一時也想不起來具體的人，“大家都傳。”
“哦。”
蘇聿白將雞蛋鏟起來，又將肉絲放進鍋中，語速緩緩的：“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多人追我。”
肉絲煎得差不多了，蘇聿白往裏倒了純凈水。
“可我還是孤家寡人呀。”倒完水看著她講。
上次司老師還想幫她介紹對象，姜與樂猜到她應該是單身了，但感覺她的關註點有點奇怪。
“那你真的全年無休嗎？”姜與樂很好奇。
“假的。”蘇聿白言簡意賅。
“AI都得定期停服維護，更何況是人。”
鍋裏的水燒開了，蘇聿白開始下面條。
“那你假期一般會做什麽？旅游嗎？”
“偶爾出去爬山、露營。”
真是自律呀。
“你呢？”蘇聿白反問她。
“我呀。”姜與樂開始思考，“我偶爾和瑩瑩一起出去旅行，有時去看演唱會，聽音樂節，也會去小酒館微醺。”
“像你說的這些戶外活動比較少。”
她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錯，下次有機會一起。”
“好呀。”姜與樂一口答應，但又想到自己即將要去港城有點遺憾，“可是我馬上就要走了。”
“來日方長。”
姜與樂忙不疊點頭，“嗯！”
蘇聿白做飯不喜歡放很多調料，但姜與樂莫名很喜歡吃，連滴湯都沒剩下。
吃完早餐，姜與樂主動要求洗碗。
蘇聿白沒拒絕，起身去找手機和電腦，將手機的“勿擾模式”關掉，開始回覆一晚上沒看的消息。
大多都是工作，蘇聿白氣定神閑地回過去，看到一封請她幫忙引薦人脈的郵件，簡單回了句：【她不去了。】
姜與樂很快洗好碗出來，看到她在處理工作，問道： “聿白姐姐，你今天要去學校嗎？”
蘇聿白擡頭看她，“嗯，你要跟我一起嗎。”
“辦公室裏正好有可以用的電腦。”
蘇聿白走了，她一個人在家裏待著也沒意思，“那聿白姐姐你可以等我洗個澡嗎？很快的。”
“可以，我也要洗。”
蘇聿白臥室裏還有一個衛生間，兩人分別洗澡。
姜與樂在客廳茶幾上發現了自己的手機，查看消息，是家庭群裏發來的，讓她在外面註意安全。
媽媽竟然沒有再打電話逼問她在哪裏，甚至沒有短信轟炸她。
這看起來有點不正常。
姜與樂想了想還是在群裏回了句：【好。】
姜與樂從行李箱裏找出條長裙，拿了洗護用品進了浴室洗澡。
不自覺加快速度，等洗完澡出來時，在客廳沒有看到蘇聿白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氣。
在沙發上等她，看到她客廳的書架上還放著幾本英文書。
姜與樂看到一組熟悉的書名和封面，還沒來得及走近看，就聽到從蘇聿白臥室傳出的動靜。
她洗完澡出來了。
姜與樂回頭看向她，發現她竟然穿了條深灰色修身長裙，自動忽略掉她手上拿著的與衣服不太搭的公文包。
令姬崽狠狠心動的姐系穿搭！！
姜與樂強迫自己移開眼，不要將視線焊在她身上！
她是青梅姐姐！直女姐！不可以再看了！
“與樂。”蘇聿白出聲喚她。
“誒，蘇教授，走吧。”
蘇聿白奇怪看她一眼。
姜與樂縮了縮脖子，跟在她身後。
蘇聿白走到玄關處換鞋，取了鑰匙。
姜與樂走近她身旁，一股清新薄荷味沁入鼻尖。
大概是她沐浴露的味道，也很好聞。
姜與樂再次坐上她的車，“聿白姐姐，我過兩天就出發了，可能還要麻煩你幾天。”
“不回家收拾行李了嗎？”
“主要的行李已經提前快遞過去了。”
蘇聿白點點頭，發動引擎。
姜與樂忽而安心，蘇聿白沒有借機勸她與家人和解，甚至都沒有過問她昨晚和媽媽在電話裏都講了些什麽。
只是在尊重她的決定。
她要走，就帶她走。她想買醉，就陪她喝酒。
*
蘇聿白驅車徑直開進校門，姜與樂這才感覺到微微忐忑。
“那個，聿白姐姐，現在學院裏應該沒什麽人吧？”
“只有幾個研辦老師。”
研辦老師為什麽放暑假了，還在上班？
姜與樂更不好意思了，總感覺跟她一起去辦公室不太好。
“聿白姐姐。”
“嗯？”
現在打退堂鼓好像來不及了，姜與樂硬著頭皮應了聲：“沒事。”
沒一會兒，她的電話又響了。
蘇聿白點了拒接。
將車直接停在了學院樓樓下，“稍等，我回幾個電話。”而後將此前沒接到的電話撥回去。
姜與樂在一旁靜靜等候。
“走吧。”
姜與樂跟她一起下車，又順著樓梯去了二樓。
沒想到剛上二樓，就迎面碰上個老熟人。
“蘇院長來啦。”
“誒，姜與樂？”
研辦主任於老師看到兩人一起出現，臉上堆著的笑意更深。
蘇聿白沖她點頭。
“於老師好。”姜與樂強作鎮定跟她打招呼。
“蘇院長帶妹妹來學習啦？”
她妹妹是蘇瑩瑩，這似乎是學院裏眾所周知的事情。姜蘇兩家關系好，大家也都知道？
“四十分鐘後開會。”蘇聿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隨即帶著姜與樂繼續往走廊深處走。
“誒，今天蘇院長的裙子真好看。”
蘇聿白淡淡一句：“哪裏。”
姜與樂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入了神。
路過一旁研究生辦公室，聽見裏面傳來一句：“姜師姐！”
姜與樂偏頭，又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好像是會議那天跟她講話的師妹，姜與樂跟她揮揮手，即刻將視線轉回來。
還記得那天她說：“我還以為你和蘇院長很熟呢。”
這回算是實錘了。
百口莫辯了屬於是，誰知道半個月後她和蘇聿白真的成了熟人！
果然，手機即刻振動。
姜與樂拿起來看，發現正是師妹發來的：【姜師姐，跟蘇院長一起回來自習啦~我就知道你們很熟！】
姜與樂手指輕擡，快速打下：【哈哈，好巧，你也在。】
【嗯嗯，我暑期值班呢。】
姜與樂回完消息後，正好看到蘇聿白正在開辦公室的門，頓時松了口氣。
等下進了她的辦公室就不用擔心碰到些認識但不太熟的人了。
蘇聿白打開門，在一旁等她先進去。
姜與樂微微頷首，進了她的辦公室。
這不是姜與樂第一次來她的辦公室——此前很多材料都需要分管研究生的副院長簽字來著。
只不過都沒留下什麽很深刻的印象，因為那時候她倆還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通師生關系。
也就是，不太熟。
姜與樂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很大的資料櫃，裏面是各種資料，甚至還有英文經濟學書籍，以及一些紙質文獻。
再往裏走，瞧見她的辦公桌旁有個小桌子，上面擺著一套茶具，還有幾罐茶葉。
是青瓷茶具，還挺好看的。
“喝茶嗎。”
姜與樂聞聲回頭，“好呀。”
蘇聿白繞過辦公桌，將公文包放下。
“想喝什麽茶，綠茶，紅茶，烏龍茶，還是茉莉花茶。”
姜與樂看見她手指的最後一罐茶葉微微驚訝，她竟然也會喝花茶。
“茉莉花茶！”
“好。”蘇聿白開始泡茶。
姜與樂看著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很是專業。比專門去進修過的姜華珍還要專業，很是優雅。
茉莉花茶香味逐漸溢出，沁入鼻尖。感覺滿屋子都是這個味道，很好聞。
姜與樂恍然意識到她家裏似乎沒擺茶具，“聿白姐姐，你在家裏不喝茶嗎？”
“偶爾喝，茶具收起來了。”
大概是因為她在家的時候大多是晚上，所以茶具用得不多。
蘇聿白註意到她仍站著，“坐吧。”
姜與樂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卻聽到她的電話鈴聲響起。
系統自帶的鈴聲，不愧是蘇聿白。
蘇聿白動作未停，沒急著接電話，在分裝茶湯。
“小心燙。”
姜與樂適時擡手接過茶杯，只見她即刻去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哪裏。”
“哦，我去不了。”
“下個月也不一定有空。”
“好，再會。”
姜與樂細細品茶，沒註意聽她的通話內容。
等她好像打完電話了，姜與樂才開口：“這茶好香。”
“還有沒開的，等會兒可以帶走。”
蘇聿白取出一罐沒拆封的新茶要遞給她，姜與樂擺手，“不用了聿白姐姐，家裏好多呢。”
“好。”蘇聿白也沒強求，而後遞了個筆記本電腦給她。
“裏面常用的軟件都有，你看還需要什麽軟件和文獻，都可以隨便下。”
“要打印資料的話，可以直接連打印機。”
順著蘇聿白手指的方向一看，姜與樂才看到她辦公桌一角的打印機。
“好。”
蘇聿白的辦公桌面積很大，資料也都被她分門別類地整理好了。姜與樂坐在她對面，並不會覺得很擁擠。
姜與樂剛開始打開網盤導資料，再次聽到蘇聿白的電話鈴聲響起。
蘇聿白起身去辦公室外接通電話，打完電話回來時只看見她盯著電腦的身影。
姜與樂轉頭看向她，“聿白姐姐，我在這裏會不會打擾你工作？”
“沒事，我等下就要去開會了。”
姜與樂安心，再次沈浸其中。
沒一會兒，有人敲門。
“請進。”蘇聿白沈聲開口。
“蘇院長，我過來幫您整理資料。”
姜與樂回頭，正看見研辦陳老師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她。
“小樂呀，什麽時候...”
還沒等姜與樂開口，蘇聿白沈聲道：“陳老師的好意我心領了，已經都整理好了。”
姜與樂順著陳老師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地上有一個裝滿文件的大箱子，底下墊了幾張卡紙。
陳老師點頭，“好嘞，蘇教授效率好高。”
姜與樂沖她淺笑，眼見她看向自己像是又要開口說點什麽的樣子，耳畔兀地傳來蘇聿白的聲音。
“陳老師，麻煩你通知大家開會。”
陳老師的視線轉至蘇聿白，而後連連應道：“這就去。”
看著陳老師彎腰準備搬箱子，姜與樂開口：“陳老師，需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你跟蘇院長好好做研究吧。”
姜與樂轉過頭來，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
“那個，聿白姐姐，要不我去教室自習吧？”
“她們不會再來了。”蘇聿白說著就起身，“我去開會。”
姜與樂垂眸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距她“四十分鐘後開會”的時限分明還有將近十分鐘。
之後果然沒有人再來辦公室找她，但姜與樂明顯地感受到了她的忙碌。
接連不斷的電話，一整箱需要整理的文件，還有經常要開的會議，以及論文、科研的壓力。
姜與樂收了心，將數據導進軟件，專心編程。
等她實證分析都跑完了，蘇聿白還沒有回來。
蘇瑩瑩的電話打進來了。
“瑩瑩，怎麽啦？”
“聽說你跟姜阿姨吵架離家出走啦？你現在人在哪兒呢？”
果然，她們吵架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就跟蘇聿白與家裏的矛盾一樣。
“我爸媽不會在你旁邊吧？”
那邊蘇瑩瑩被她問笑了，“我們什麽交情啊！你還不信任我！”
“我確認一下嘛！”姜與樂只是不放心。
“我自己一個人在臥室呢，所以你在哪？”
“我在學校自習。”
“你要不來我家？”
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姜與樂婉拒：“不啦，學校挺好的。”
“誒，你要不去我姐那裏！沒人會想到你在那兒的！”
敲門聲響起，姜與樂回頭，發現蘇聿白正走進來。
“嗯，我現在就在聿白姐姐辦公室呢。”
蘇聿白視線轉至她手機，姜與樂同她解釋：“是瑩瑩。”
那邊蘇瑩瑩噤了聲，而後又聽見她幽幽開口：“我好像是預言家，先掛了哈。”
姜與樂掛了電話，就聽見蘇聿白問：“中午想吃什麽。”
“三食堂的水煮魚還在營業嗎？”
蘇聿白搖搖頭，“我沒註意，等會兒可以去看看。”
“那你平時吃什麽？”
“自選。”
自選菜可以自己搭配，營養均衡。
距離飯點還有段距離，蘇聿白已經坐下看文獻。
姜與樂視線總是不自覺瞟向她，想起那年課間她看文獻的樣子，與此時一樣專註。
“姜與樂。”
聽見熟悉的聲音，姜與樂即刻收回視線，心虛應了句：“啊？”
“好好學習。”
“你看我，我也會分心。”
被她發現了。
“我，我走神。”姜與樂即刻收回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盯著屏幕，開始敲鍵盤。
蘇聿白也沒再出聲。
姜與樂不知道寫了多久文字分析，敲門聲響起時，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快寫完了。
“請進。”蘇聿白沈聲開口。
估計又是哪個同事找蘇聿白有事，姜與樂沒有回頭。
“樂樂，你果然在這。”是褚國安的聲音。
姜與樂即刻回頭，發現爸爸站在門口，媽媽站在他的身後。
她們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註意到父母臉上顯而易見的憔悴，姜與樂有些懊悔，昨晚是否太沖動了。
姜與樂此時有些不知所措，瞬間起身，只見蘇聿白已然走到自己身邊。
莫名心安。
蘇聿白在她身旁開口：“姜阿姨，褚叔叔好。”
“聿白啊，太麻煩你了。”姜華珍走上前來。
蘇聿白看了姜與樂一眼，下意識往她身邊靠了半步，“哪裏，應該的。”
姜華珍將視線轉向姜與樂，而後開口：“媽媽向你道歉。”
姜與樂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是她從小到大聽到的第一句道歉。
“是媽媽欠考慮了，既然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到港城去，我不去就是了。
“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有了你哥之後，總想有個女兒。結果女兒盼來了，又總想對你好，為你安排好一切。
媽媽忽略了你的意願，也忘了你已經長大了，是時候該放手了。跟爸爸媽媽回家好不好？”
姜與樂心中的委屈忽然又至，紅了眼眶。
肩膀上又多了只手，姜與樂偏頭發現是蘇聿白攬住了她的肩。
“不哭。”蘇聿白冷靜開口。
姜與樂望向她，又聽她問：“你想跟她們回家嗎。”
姜與樂又轉移視線，看向同樣紅了眼眶的姜華珍，看到她眼中的期盼，遲疑了片刻，而後點了頭。
蘇聿白將手放開，姜華珍立即上前將姜與樂擁入懷中。
“媽媽錯了。”
姜與樂隱忍已久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她從未懷疑過媽媽愛她這件事，只是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夠被尊重，而不是任由媽媽的心意而來。
“媽媽，我以後也會勇敢一點，你別嫌我煩。”姜與樂忽而笑起來。
“怎麽會？”姜華珍笑著摸她的頭。
蘇聿白在一旁瞧著，遙遙望向褚國安，沖他輕輕點頭以作招呼。
“阿姨叔叔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麻煩，樂樂的行李還在你那裏嗎？”
蘇聿白點頭。
姜與樂忽而感覺空落落的。
姜華珍和褚國安做東要請蘇聿白吃飯，蘇聿白以工作任務重為由婉拒。
“我把家裏的密碼發給與樂，你們直接進去就好。”
“這怎麽好意思。”
姜與樂看向她，只見她也朝自己看過來。
淡淡一眼。
這一次告別，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可蘇聿白只是淡淡一眼。
姜與樂收回視線，說了句：“謝謝聿白姐姐。”
“客氣。”
很官方。
姜與樂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是失落，是酸澀，還是什麽。
什麽時候連自己都看不清了。
*
褚國安在地下車庫等，姜與樂和媽媽上樓去取行李。
“你沒給聿白添麻煩吧？”
添麻煩，怎麽樣才叫添麻煩？
姜與樂正在沈思又聽見她問：“還在不高興？”
“沒有，就是過兩天就要離開杭蘇了，有點舍不得。”
姜華珍攬住她的肩，“想家了就隨時飛回來，媽媽給你報銷。”
“好。”姜與樂淺笑。
再次踏入蘇聿白的家，姜與樂換上那雙小熊拖鞋。
姜華珍有點驚訝，“聿白還專門去給你買了拖鞋？”
“不是專門買的吧，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給客人用的。”
姜華珍沒有再說話，在門口等她。
姜與樂徑直去了那個淡黃色系的房間。
只待了一天，行李都沒怎麽拿出來，此時甚至可以直接拎包就走。
臨走前姜與樂想起自己的洗漱用品還放在了衛生間，去衛生間裏取了，一並打包裝進行李箱裏。
姜與樂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一切物品都保持了原樣。
仿佛她從未來過。
姜與樂提著行李箱走至客廳，想走近看一眼書架上那本有些眼熟的書，腳步剛剛調轉方向就聽見——
“走啦。”姜華珍在門外催她。
首先，蘇聿白應該沒有看小說的愛好；其次，蘇聿白應該不會看女同小說。
姜與樂打消了念頭，“來了。”朝門口走去。
在她關上門那刻，姜華珍兀地開口：“這次多虧了聿白。”
姜與樂心尖一顫，突然明白她們為什麽直接找到學校去，甚至直接去了蘇聿白辦公室。
想起昨天臨出門吃飯前跟媽媽打過招呼，所以她們斷定她跟蘇聿白在一起也不奇怪，只是態度轉變得太快了。
姜與樂幾乎是一瞬間想到蘇聿白在吳洲幫她接的那通電話。
“媽媽，你昨晚給聿白姐姐打過電話嗎？”
“當然，聽說你在這，我和你爸松了口氣。”
原來如此，怪不得蘇聿白對她們進來一點都不意外。
“她跟你講什麽了嗎？”
姜華珍沈默半晌，而後撫摸她的發頂，只輕輕說了句：“聿白很好，以後遇到什麽問題可以多請教她。”
姜華珍顧左右而言他，姜與樂沒再追問，只乖乖點頭，“好。”
*
姜與樂回了家，接下來兩天，跟蘇聿白再也沒有聯系過。
唯一一次聽說她的消息，還是出門跟蘇瑩瑩吃了頓飯，聽她提起蘇聿白：“我媽喊我姐回家吃飯，好多次了她都說忙。”
“我懷疑她應該不是真忙，她應該只是單純不想回家吧。”
姜與樂搖搖頭，回想起她一會兒接一個電話，推斷她：“應該是真忙吧。”
“可我看到她的朋友圈啦，她在外面跟朋友吃飯呢。”
姜與樂從跟林思瓊分手後，就沒有看朋友圈的習慣了。
她記得以前不小心點進蘇聿白的朋友圈時看到一片空白呀，蘇教授應該也不是喜歡發朋友圈的性格吧。
“真的假的？”
“真的，你看。”
蘇瑩瑩將朋友圈調出來給她看，竟然是她帶蘇聿白去吃飯的那家餐廳。
沒有文字的純圖朋友圈。
“這家還挺好吃的。”姜與樂悄無聲息地換了話題。
等回去的路上，姜與樂再點開蘇聿白的朋友圈，發現只有這一條。
鬼使神差的，姜與樂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讚。
*
到了出發去港城這天，蘇瑩瑩和姜家父母一起來送姜與樂。
姜華珍事無巨細地叮囑，姜與樂耐心地一一應答。
到了安檢時間，姜與樂同她們一一擁抱告別，卻無端想起蘇聿白。
蘇聿白一條消息都沒給她發過，在知道她最近要離開杭蘇的情況下。
姜與樂想起那條朋友圈，還是給她發了一條消息：“聿白姐姐，我等會兒就出發去港城啦~寒假見！”
手機不時振動，姜與樂拿起手機看，發現是被人發來的消息。
一一回過去，在退出與別人的聊天頁面時卻總是註意到那個純白色頭像。
沒等到她的回覆。
到了登機時間，姜與樂關了手機，朝登機口走去。
睡了一路，飛機落地、過了海關、兌換完港幣，姜與樂都沒有很大的實感。
唯一的實感就是，這裏繁體字和英文變多了。
將數據通道換成了流量卡，姜與樂與家人、朋友報平安，發現蘇聿白在兩個小時前回了她的消息：【一路平安。】
也沒回應她的“寒假見”，姜與樂微微失落。
媽媽看到消息立即打了微信電話過來，姜與樂接起——
“媽媽。”
“到啦，你先去喬老師安排的那個房子看看環境。如果很差的話，就再找找房子，或者先住兩天酒店也好。”
“好，媽媽您放心啦。”
姜華珍又叮囑了她幾句。
姜與樂掛掉電話，打車去喬教授之前發給她的地址。
港城環海，天空的藍一望無際，大片大片的雲美不勝收。
姜與樂在車上拍了幾張照片，想了想，發了條朋友圈，配了一個“雲朵”小圖標。
不知過了幾座大橋，還要穿過海底隧道，遙遙看見港大的縮寫，姜與樂才意識到大概是快到了。
行程真是夠漫長的。
姜與樂再次打開網絡，朋友圈入口處的紅色圈圈已經顯示了“32”條未讀消息。
姜與樂直接從頭像點進去，再點開圖片，一眼就看到了屬於蘇聿白的純白頭像——
她給她的朋友圈點了個讚。
以為她上次給蘇瑩瑩朋友圈點讚評論是偶然現象。
沒想到蘇聿白真的開始玩朋友圈了，不僅自己發，還給她的朋友圈點讚。姜與樂微微震驚。
“到了。”司機師傅用粵語同她講。
“謝謝。”姜與樂付完錢下車。
喬教授給她的地址在22樓，是一梯兩戶的樓棟。
姜與樂進了電梯，找到對應的房號，按照喬教授發給她的密碼輸入，很快門就開了。
姜與樂打開門，就聽見對面傳來一道開門聲。
姜與樂剛想將行李箱推進去，再轉身跟新鄰居打個招呼，就聽見身後傳來——
“姜同學，好巧。”
姜與樂應聲回頭，發現對面的人是蘇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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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早晨, 昨夜不知是誰沒將窗簾拉好。
初生的太陽順著縫隙處透進來，照進一個灰色調的房間，直直照到床上。
夏天的太陽炙熱又明亮, 姜與樂被太陽光晃醒。
一睜眼就看見一張放大的熟悉的臉, 是蘇聿白。
近在咫尺的容顏, 五官精致、無刻挑剔的連絨毛都清晰可見的臉。
“女神”的稱號在此刻具象化，姜與樂的心跳速度變得很快, 似乎要從胸腔中跳出。
蘇聿白濕熱的呼吸正打在她的兩眉之間, 還有點淡淡的酒氣。
姜與樂眼睫一顫，這才發現自己正被她半抱在懷裏，脖頸處還枕著她的右手臂。
姜與樂嚇了一跳，下意識垂眸往下看去。
發現她身上的衣服穿著好好的, 松了口氣。
卻又不經意間看見她領口處的細嫩白皙...畫面太過香艷, 姜與樂即刻收回了視線, 呼吸卻緊接著變得不自然。
她很緊張。
而後環顧四周，發現這裏似乎是蘇聿白的房間。
昨夜還在思考她家的床會不會很硬, 卻沒料到竟然今天就從她的床上醒來...
不過, 確實很硬。
姜與樂公式化地垂眸掃了眼自己身上，不出意料, 衣服也是穿得好好的。
一定是她們昨晚醉得太狠, 所以才會睡/到一起。
還好沒發生出格的事...但這並不影響姜與樂後悔昨晚拉著蘇聿白一起喝酒。
真是罪過。
不過是蘇聿白昨天主動問她要不要喝酒的，雖然大概率是為了陪她。
但她分明記得昨夜蘇聿白比她喝得更兇, 一杯杯紅酒下肚。此時看起來也比她醉得更狠, 就連太陽光直直照到了她的眼皮上，她都沒醒。
但蘇聿白為什麽...也需要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呢？
姜與樂腦中忽然閃現出昨晚隱約聽到她問的問題。
心上難免一緊。
姜與樂眼見著陽光照在她臉上的面積越來越大, 下定決心下/床去幫她拉上窗簾。
沒想到只是微微一動，卻好像觸發了什麽自動機制——蘇聿白右手臂輕擡, 將她擁得更緊。
蘇聿白沒有半分要醒的跡象，似乎只是下意識的舉動。
但這樣好像不合適！她的性取向是女呀！
怎麽可以和女孩子這麽親密！雖然蘇聿白是直女！雖然她好看得令人心跳加速！
眼見著照在她臉上的陽光面積愈發大了，姜與樂下定決心，右手將自己半身撐起來，擡起左手去掰開她環在自己脖子與胸前的手臂。
輕輕松松掰開了一點，姜與樂正準備使力，卻發現她的手臂愈發收緊——姜與樂掰不動了。
感覺有點不對勁，姜與樂回眸，猝不及防與她四目相視。
蘇聿白不知何時醒了，睡眼惺忪、眼神朦朧，手臂上的勁兒卻沒少半分。
“蘇，蘇教授。”
姜與樂忙不疊出聲解釋：“那個，不好意思，我也不記得怎麽睡到這裏來了。”
蘇聿白眼睛定定看向她，“我記得，是你把我扶過來的。”
“那我怎麽在這裏睡下了？”
蘇聿白仍望著她，眼神裏似乎寫著：“問你自己。”
不會是她昨夜賴在這裏的吧？
姜與樂頓時想找個地洞鉆進去，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被她的手臂環著，而後尷尬一笑，“那個蘇教授你是不是忘記放開手了？”
“哦，我手麻了。”蘇聿白緩緩展開手臂。
姜與樂更不好意思了，連忙坐起來，反過身來去輕捏她的手臂。
“真是不好意思蘇教授。”
“沒事，我的手臂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沒想到蘇聿白還會開玩笑，姜與樂輕笑出聲。
蘇聿白躺著看她逆著光的笑顏，微微一怔。
姜與樂捏了會兒，莫名覺得這個姿勢有點尷尬，“蘇教授你覺得好點了嗎？”
轉移視線去看她，卻發現她正盯著自己。
姜與樂動作一頓，擡手摸向自己的臉，“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好多了。”
姜與樂停了手，翻身下床，“那蘇教授我先去洗漱啦。”
打開門，正要往外走，卻又被她的聲音拉回來——
“姜與樂。”
心上莫名一緊，姜與樂回頭看她，“怎麽啦？”
只見蘇聿白已經從床上坐起，坐在了床邊，望著窗簾處透進來的照在衣櫃上的光：“我當年說的那句話...”
姜與樂面色微微一僵，而後又笑：“什麽話？我好像忘了。”
蘇聿白側頭回眸認真望向她：“你沒忘。”
姜與樂故作輕松，“什麽話？”卻不敢看她的眼睛。
蘇聿白看著她躲閃的眼神，輕聲開口：“對不起，我當時說‘討厭這裏的一切’。”
塵封已久的記憶瞬間在姜與樂的腦中浮現。
姜與樂不僅記得這句話，還清晰地記得那天的細節——即使在往後的許多年裏，很多次都在懷疑自己是否記錯了。
姜與樂記得自己上午跟她說：“好喜歡聿白姐姐。”又問：“聿白姐姐喜不喜歡我？”
記得蘇聿白當時沒看她，卻點了點頭，以及輕輕說了句：“嗯。”
姜與樂還記得聽到她肯定時的開心、雀躍，然而晚上去找她玩，轉頭就看見她盛怒：“我哪裏是討厭你們，我討厭這裏的一切。”
記得蘇聿白將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還看了她一眼。
姜與樂當時就在想啊，怎麽自己上午還被她喜歡，到了晚上卻變成了她討厭的一份子。
小姜與樂忍著沒哭，反思了很久很久，甚至將那天發生的事的每一個細節都細細排查了一遍。
難道是因為她說給聿白姐姐棒棒糖吃，而她不喜歡吃糖，所以討厭她嗎？
姜與樂長大後自然將這個荒誕又幼稚的原因舍棄，但一直都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被她討厭呢？
“不，包，括，你。”蘇聿白望著她，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姜與樂輕松笑道：“哦，我當時以為你看我那一眼的意思是，也包括我呢。”
蘇聿白起身走向她，“所以你記得，你難過對嗎。”
姜與樂面對她的步步逼近，眼神再次不自然閃躲，“我當時就難過了一下下，蘇教授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姜與樂。”蘇聿白再度出聲。
“在國外的每一天我都會想起這句話，想起你受傷的眼神。”
姜與樂定定看向她：“所以你是因為愧疚，想補償我是嗎？”
她指的是這一系列的單方面幫助。
蘇聿白沈默了。
失望漸起，姜與樂匆匆講了句：“我先去洗漱了。”而後轉身，卻猝不及防被她拉住手腕——
“不全是。”
姜與樂眼睫一顫，又聽她說：“但我想我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抱歉。”
“請問你可以原諒我嗎？”
感覺到蘇聿白拉著她手腕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姜與樂認真看向她：“蘇聿白。”
她在喊她的全名，蘇聿白呼吸微滯，又聽她溫潤的嗓音出現在耳畔——
“我能感受到你的好，真誠和善意。”
“所以在你解釋這一句之前，我在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從那罐可樂到昨晚你陪我喝的酒，我能看出來你是真心對我好。”
“也早就不在意了，是真的不在意。就算你當年是真的討厭我，可現在你對我不是很好嗎？”
“人是會變的，這件事情應該被允許，我們活在當下就好。”
“同樣的，聿白姐姐，你不需要對我感到愧疚，更不用提原諒二字。”
“我理解你當時的心境，以及，我還是...很喜歡你，像當年那樣。”
姜與樂一股腦將心中所想講完，就感覺到手腕上的手指放松，而後完全放開，她看見蘇聿白點了點頭，認真回應她：“我也是，但不全是。”
眼裏仍舊是她看不清的情緒。
說的話也雲裏霧裏的，姜與樂想，她說的應該是她也像以前一樣喜歡她吧。
好開心。
“好嘞，那我去洗漱啦。”
小小心結終於解開。
姜與樂腳步輕快，轉身拐進她分配好的房間，去行李箱裏拿旅行裝洗漱用品。等進了衛生間，卻發現臺面上已經擺好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蘇聿白太好太細致了，姜與樂再次感慨。
但姜與樂還是用了自己的旅行裝洗漱用品，因為蘇聿白給她準備的不像是一次性的。
她住不了幾天，拆封的話太浪費了。
姜與樂正刷著牙，卻忽然聽見磨砂玻璃門被敲響。
“與樂。”
“誒！”姜與樂含著泡沫應了聲，聲音有些含糊。
又聽見她問：“你想吃什麽早餐？”
姜與樂迅速將泡沫吐出，而後打開門，沖她一笑，“我想吃面條。”
“好。”
蘇聿白不作停留，徑直往廚房走去。
姜與樂忽而感覺在蘇聿白家裏住著好幸福，還能嘗到她的廚藝。
姜與樂自離開吳洲後，經常想起她那頓晚餐的味道。
不淡也不重，似乎也沒有什麽很特別的味道，但就是很好吃，很令人惦記。
總想再吃一次。
今天竟然得償所願，可以吃到蘇聿白親手做的面條！
姜與樂很快洗漱好，擦幹臉，往廚房走去，想去幫她的忙。
卻見她已經將小白菜和肉絲切好，連雞蛋都打好了。
速度是一如既往地快。
姜與樂走近，站在一旁欣賞她做飯時的樣子，湊過去問她：“那...”
姜與樂發現自己有些羞於將“聿白姐姐”喊出口，昨晚給她打電話時怎麽會脫口而出呢？
應該是太信任她了。
“嗯？”蘇聿白半晌沒等來她的下文。
“聿白姐姐你經常在家做飯嗎？”
前面四個字像是燙口，姜與樂極為迅速地講過。
卻見蘇聿白轉頭望向她，認真道：“聿白姐姐很少在家做飯。”
不是，怎麽當事人自己稱“聿白姐姐”啊？
蘇聿白的語氣又認真，表情更是與平常沒什麽太大的差別，但話語分明是在取笑她。
姜與樂沒有半點生氣，反而覺得現在這樣與她相處很自然，自己臉上的笑意也不自覺加深。
蘇聿白講完，轉身過去開火，倒油。
姜與樂站在她斜後方一步的距離，“那你節假日也在辦公室待到十點半這件事是真的嗎？”
“還有人傳你全年無休，哦，還有人傳追你的人排到四環外去了，也是真的？”
蘇聿白將雞蛋液放進鍋裏，開始煎蛋。
“四環外是誰傳的？”
姜與樂一時也想不起來具體的人，“大家都傳。”
“哦。”
蘇聿白將雞蛋鏟起來，又將肉絲放進鍋中，語速緩緩的：“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多人追我。”
肉絲煎得差不多了，蘇聿白往裏倒了純凈水。
“可我還是孤家寡人呀。”倒完水看著她講。
上次司老師還想幫她介紹對象，姜與樂猜到她應該是單身了，但感覺她的關註點有點奇怪。
“那你真的全年無休嗎？”姜與樂很好奇。
“假的。”蘇聿白言簡意賅。
“AI都得定期停服維護，更何況是人。”
鍋裏的水燒開了，蘇聿白開始下面條。
“那你假期一般會做什麽？旅游嗎？”
“偶爾出去爬山、露營。”
真是自律呀。
“你呢？”蘇聿白反問她。
“我呀。”姜與樂開始思考，“我偶爾和瑩瑩一起出去旅行，有時去看演唱會，聽音樂節，也會去小酒館微醺。”
“像你說的這些戶外活動比較少。”
她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錯，下次有機會一起。”
“好呀。”姜與樂一口答應，但又想到自己即將要去港城有點遺憾，“可是我馬上就要走了。”
“來日方長。”
姜與樂忙不疊點頭，“嗯！”
蘇聿白做飯不喜歡放很多調料，但姜與樂莫名很喜歡吃，連滴湯都沒剩下。
吃完早餐，姜與樂主動要求洗碗。
蘇聿白沒拒絕，起身去找手機和電腦，將手機的“勿擾模式”關掉，開始回覆一晚上沒看的消息。
大多都是工作，蘇聿白氣定神閑地回過去，看到一封請她幫忙引薦人脈的郵件，簡單回了句：【她不去了。】
姜與樂很快洗好碗出來，看到她在處理工作，問道： “聿白姐姐，你今天要去學校嗎？”
蘇聿白擡頭看她，“嗯，你要跟我一起嗎。”
“辦公室裏正好有可以用的電腦。”
蘇聿白走了，她一個人在家裏待著也沒意思，“那聿白姐姐你可以等我洗個澡嗎？很快的。”
“可以，我也要洗。”
蘇聿白臥室裏還有一個衛生間，兩人分別洗澡。
姜與樂在客廳茶幾上發現了自己的手機，查看消息，是家庭群裏發來的，讓她在外面註意安全。
媽媽竟然沒有再打電話逼問她在哪裏，甚至沒有短信轟炸她。
這看起來有點不正常。
姜與樂想了想還是在群裏回了句：【好。】
姜與樂從行李箱裏找出條長裙，拿了洗護用品進了浴室洗澡。
不自覺加快速度，等洗完澡出來時，在客廳沒有看到蘇聿白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氣。
在沙發上等她，看到她客廳的書架上還放著幾本英文書。
姜與樂看到一組熟悉的書名和封面，還沒來得及走近看，就聽到從蘇聿白臥室傳出的動靜。
她洗完澡出來了。
姜與樂回頭看向她，發現她竟然穿了條深灰色修身長裙，自動忽略掉她手上拿著的與衣服不太搭的公文包。
令姬崽狠狠心動的姐系穿搭！！
姜與樂強迫自己移開眼，不要將視線焊在她身上！
她是青梅姐姐！直女姐！不可以再看了！
“與樂。”蘇聿白出聲喚她。
“誒，蘇教授，走吧。”
蘇聿白奇怪看她一眼。
姜與樂縮了縮脖子，跟在她身後。
蘇聿白走到玄關處換鞋，取了鑰匙。
姜與樂走近她身旁，一股清新薄荷味沁入鼻尖。
大概是她沐浴露的味道，也很好聞。
姜與樂再次坐上她的車，“聿白姐姐，我過兩天就出發了，可能還要麻煩你幾天。”
“不回家收拾行李了嗎？”
“主要的行李已經提前快遞過去了。”
蘇聿白點點頭，發動引擎。
姜與樂忽而安心，蘇聿白沒有借機勸她與家人和解，甚至都沒有過問她昨晚和媽媽在電話裏都講了些什麽。
只是在尊重她的決定。
她要走，就帶她走。她想買醉，就陪她喝酒。
*
蘇聿白驅車徑直開進校門，姜與樂這才感覺到微微忐忑。
“那個，聿白姐姐，現在學院裏應該沒什麽人吧？”
“只有幾個研辦老師。”
研辦老師為什麽放暑假了，還在上班？
姜與樂更不好意思了，總感覺跟她一起去辦公室不太好。
“聿白姐姐。”
“嗯？”
現在打退堂鼓好像來不及了，姜與樂硬著頭皮應了聲：“沒事。”
沒一會兒，她的電話又響了。
蘇聿白點了拒接。
將車直接停在了學院樓樓下，“稍等，我回幾個電話。”而後將此前沒接到的電話撥回去。
姜與樂在一旁靜靜等候。
“走吧。”
姜與樂跟她一起下車，又順著樓梯去了二樓。
沒想到剛上二樓，就迎面碰上個老熟人。
“蘇院長來啦。”
“誒，姜與樂？”
研辦主任於老師看到兩人一起出現，臉上堆著的笑意更深。
蘇聿白沖她點頭。
“於老師好。”姜與樂強作鎮定跟她打招呼。
“蘇院長帶妹妹來學習啦？”
她妹妹是蘇瑩瑩，這似乎是學院裏眾所周知的事情。姜蘇兩家關系好，大家也都知道？
“四十分鐘後開會。”蘇聿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隨即帶著姜與樂繼續往走廊深處走。
“誒，今天蘇院長的裙子真好看。”
蘇聿白淡淡一句：“哪裏。”
姜與樂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入了神。
路過一旁研究生辦公室，聽見裏面傳來一句：“姜師姐！”
姜與樂偏頭，又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好像是會議那天跟她講話的師妹，姜與樂跟她揮揮手，即刻將視線轉回來。
還記得那天她說：“我還以為你和蘇院長很熟呢。”
這回算是實錘了。
百口莫辯了屬於是，誰知道半個月後她和蘇聿白真的成了熟人！
果然，手機即刻振動。
姜與樂拿起來看，發現正是師妹發來的：【姜師姐，跟蘇院長一起回來自習啦~我就知道你們很熟！】
姜與樂手指輕擡，快速打下：【哈哈，好巧，你也在。】
【嗯嗯，我暑期值班呢。】
姜與樂回完消息後，正好看到蘇聿白正在開辦公室的門，頓時松了口氣。
等下進了她的辦公室就不用擔心碰到些認識但不太熟的人了。
蘇聿白打開門，在一旁等她先進去。
姜與樂微微頷首，進了她的辦公室。
這不是姜與樂第一次來她的辦公室——此前很多材料都需要分管研究生的副院長簽字來著。
只不過都沒留下什麽很深刻的印象，因為那時候她倆還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通師生關系。
也就是，不太熟。
姜與樂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很大的資料櫃，裏面是各種資料，甚至還有英文經濟學書籍，以及一些紙質文獻。
再往裏走，瞧見她的辦公桌旁有個小桌子，上面擺著一套茶具，還有幾罐茶葉。
是青瓷茶具，還挺好看的。
“喝茶嗎。”
姜與樂聞聲回頭，“好呀。”
蘇聿白繞過辦公桌，將公文包放下。
“想喝什麽茶，綠茶，紅茶，烏龍茶，還是茉莉花茶。”
姜與樂看見她手指的最後一罐茶葉微微驚訝，她竟然也會喝花茶。
“茉莉花茶！”
“好。”蘇聿白開始泡茶。
姜與樂看著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很是專業。比專門去進修過的姜華珍還要專業，很是優雅。
茉莉花茶香味逐漸溢出，沁入鼻尖。感覺滿屋子都是這個味道，很好聞。
姜與樂恍然意識到她家裏似乎沒擺茶具，“聿白姐姐，你在家裏不喝茶嗎？”
“偶爾喝，茶具收起來了。”
大概是因為她在家的時候大多是晚上，所以茶具用得不多。
蘇聿白註意到她仍站著，“坐吧。”
姜與樂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卻聽到她的電話鈴聲響起。
系統自帶的鈴聲，不愧是蘇聿白。
蘇聿白動作未停，沒急著接電話，在分裝茶湯。
“小心燙。”
姜與樂適時擡手接過茶杯，只見她即刻去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哪裏。”
“哦，我去不了。”
“下個月也不一定有空。”
“好，再會。”
姜與樂細細品茶，沒註意聽她的通話內容。
等她好像打完電話了，姜與樂才開口：“這茶好香。”
“還有沒開的，等會兒可以帶走。”
蘇聿白取出一罐沒拆封的新茶要遞給她，姜與樂擺手，“不用了聿白姐姐，家裏好多呢。”
“好。”蘇聿白也沒強求，而後遞了個筆記本電腦給她。
“裏面常用的軟件都有，你看還需要什麽軟件和文獻，都可以隨便下。”
“要打印資料的話，可以直接連打印機。”
順著蘇聿白手指的方向一看，姜與樂才看到她辦公桌一角的打印機。
“好。”
蘇聿白的辦公桌面積很大，資料也都被她分門別類地整理好了。姜與樂坐在她對面，並不會覺得很擁擠。
姜與樂剛開始打開網盤導資料，再次聽到蘇聿白的電話鈴聲響起。
蘇聿白起身去辦公室外接通電話，打完電話回來時只看見她盯著電腦的身影。
姜與樂轉頭看向她，“聿白姐姐，我在這裏會不會打擾你工作？”
“沒事，我等下就要去開會了。”
姜與樂安心，再次沈浸其中。
沒一會兒，有人敲門。
“請進。”蘇聿白沈聲開口。
“蘇院長，我過來幫您整理資料。”
姜與樂回頭，正看見研辦陳老師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她。
“小樂呀，什麽時候...”
還沒等姜與樂開口，蘇聿白沈聲道：“陳老師的好意我心領了，已經都整理好了。”
姜與樂順著陳老師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地上有一個裝滿文件的大箱子，底下墊了幾張卡紙。
陳老師點頭，“好嘞，蘇教授效率好高。”
姜與樂沖她淺笑，眼見她看向自己像是又要開口說點什麽的樣子，耳畔兀地傳來蘇聿白的聲音。
“陳老師，麻煩你通知大家開會。”
陳老師的視線轉至蘇聿白，而後連連應道：“這就去。”
看著陳老師彎腰準備搬箱子，姜與樂開口：“陳老師，需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你跟蘇院長好好做研究吧。”
姜與樂轉過頭來，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
“那個，聿白姐姐，要不我去教室自習吧？”
“她們不會再來了。”蘇聿白說著就起身，“我去開會。”
姜與樂垂眸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距她“四十分鐘後開會”的時限分明還有將近十分鐘。
之後果然沒有人再來辦公室找她，但姜與樂明顯地感受到了她的忙碌。
接連不斷的電話，一整箱需要整理的文件，還有經常要開的會議，以及論文、科研的壓力。
姜與樂收了心，將數據導進軟件，專心編程。
等她實證分析都跑完了，蘇聿白還沒有回來。
蘇瑩瑩的電話打進來了。
“瑩瑩，怎麽啦？”
“聽說你跟姜阿姨吵架離家出走啦？你現在人在哪兒呢？”
果然，她們吵架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就跟蘇聿白與家裏的矛盾一樣。
“我爸媽不會在你旁邊吧？”
那邊蘇瑩瑩被她問笑了，“我們什麽交情啊！你還不信任我！”
“我確認一下嘛！”姜與樂只是不放心。
“我自己一個人在臥室呢，所以你在哪？”
“我在學校自習。”
“你要不來我家？”
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姜與樂婉拒：“不啦，學校挺好的。”
“誒，你要不去我姐那裏！沒人會想到你在那兒的！”
敲門聲響起，姜與樂回頭，發現蘇聿白正走進來。
“嗯，我現在就在聿白姐姐辦公室呢。”
蘇聿白視線轉至她手機，姜與樂同她解釋：“是瑩瑩。”
那邊蘇瑩瑩噤了聲，而後又聽見她幽幽開口：“我好像是預言家，先掛了哈。”
姜與樂掛了電話，就聽見蘇聿白問：“中午想吃什麽。”
“三食堂的水煮魚還在營業嗎？”
蘇聿白搖搖頭，“我沒註意，等會兒可以去看看。”
“那你平時吃什麽？”
“自選。”
自選菜可以自己搭配，營養均衡。
距離飯點還有段距離，蘇聿白已經坐下看文獻。
姜與樂視線總是不自覺瞟向她，想起那年課間她看文獻的樣子，與此時一樣專註。
“姜與樂。”
聽見熟悉的聲音，姜與樂即刻收回視線，心虛應了句：“啊？”
“好好學習。”
“你看我，我也會分心。”
被她發現了。
“我，我走神。”姜與樂即刻收回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盯著屏幕，開始敲鍵盤。
蘇聿白也沒再出聲。
姜與樂不知道寫了多久文字分析，敲門聲響起時，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快寫完了。
“請進。”蘇聿白沈聲開口。
估計又是哪個同事找蘇聿白有事，姜與樂沒有回頭。
“樂樂，你果然在這。”是褚國安的聲音。
姜與樂即刻回頭，發現爸爸站在門口，媽媽站在他的身後。
她們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註意到父母臉上顯而易見的憔悴，姜與樂有些懊悔，昨晚是否太沖動了。
姜與樂此時有些不知所措，瞬間起身，只見蘇聿白已然走到自己身邊。
莫名心安。
蘇聿白在她身旁開口：“姜阿姨，褚叔叔好。”
“聿白啊，太麻煩你了。”姜華珍走上前來。
蘇聿白看了姜與樂一眼，下意識往她身邊靠了半步，“哪裏，應該的。”
姜華珍將視線轉向姜與樂，而後開口：“媽媽向你道歉。”
姜與樂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是她從小到大聽到的第一句道歉。
“是媽媽欠考慮了，既然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到港城去，我不去就是了。
“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有了你哥之後，總想有個女兒。結果女兒盼來了，又總想對你好，為你安排好一切。
媽媽忽略了你的意願，也忘了你已經長大了，是時候該放手了。跟爸爸媽媽回家好不好？”
姜與樂心中的委屈忽然又至，紅了眼眶。
肩膀上又多了只手，姜與樂偏頭發現是蘇聿白攬住了她的肩。
“不哭。”蘇聿白冷靜開口。
姜與樂望向她，又聽她問：“你想跟她們回家嗎。”
姜與樂又轉移視線，看向同樣紅了眼眶的姜華珍，看到她眼中的期盼，遲疑了片刻，而後點了頭。
蘇聿白將手放開，姜華珍立即上前將姜與樂擁入懷中。
“媽媽錯了。”
姜與樂隱忍已久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她從未懷疑過媽媽愛她這件事，只是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夠被尊重，而不是任由媽媽的心意而來。
“媽媽，我以後也會勇敢一點，你別嫌我煩。”姜與樂忽而笑起來。
“怎麽會？”姜華珍笑著摸她的頭。
蘇聿白在一旁瞧著，遙遙望向褚國安，沖他輕輕點頭以作招呼。
“阿姨叔叔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麻煩，樂樂的行李還在你那裏嗎？”
蘇聿白點頭。
姜與樂忽而感覺空落落的。
姜華珍和褚國安做東要請蘇聿白吃飯，蘇聿白以工作任務重為由婉拒。
“我把家裏的密碼發給與樂，你們直接進去就好。”
“這怎麽好意思。”
姜與樂看向她，只見她也朝自己看過來。
淡淡一眼。
這一次告別，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可蘇聿白只是淡淡一眼。
姜與樂收回視線，說了句：“謝謝聿白姐姐。”
“客氣。”
很官方。
姜與樂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是失落，是酸澀，還是什麽。
什麽時候連自己都看不清了。
*
褚國安在地下車庫等，姜與樂和媽媽上樓去取行李。
“你沒給聿白添麻煩吧？”
添麻煩，怎麽樣才叫添麻煩？
姜與樂正在沈思又聽見她問：“還在不高興？”
“沒有，就是過兩天就要離開杭蘇了，有點舍不得。”
姜華珍攬住她的肩，“想家了就隨時飛回來，媽媽給你報銷。”
“好。”姜與樂淺笑。
再次踏入蘇聿白的家，姜與樂換上那雙小熊拖鞋。
姜華珍有點驚訝，“聿白還專門去給你買了拖鞋？”
“不是專門買的吧，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給客人用的。”
姜華珍沒有再說話，在門口等她。
姜與樂徑直去了那個淡黃色系的房間。
只待了一天，行李都沒怎麽拿出來，此時甚至可以直接拎包就走。
臨走前姜與樂想起自己的洗漱用品還放在了衛生間，去衛生間裏取了，一並打包裝進行李箱裏。
姜與樂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一切物品都保持了原樣。
仿佛她從未來過。
姜與樂提著行李箱走至客廳，想走近看一眼書架上那本有些眼熟的書，腳步剛剛調轉方向就聽見——
“走啦。”姜華珍在門外催她。
首先，蘇聿白應該沒有看小說的愛好；其次，蘇聿白應該不會看女同小說。
姜與樂打消了念頭，“來了。”朝門口走去。
在她關上門那刻，姜華珍兀地開口：“這次多虧了聿白。”
姜與樂心尖一顫，突然明白她們為什麽直接找到學校去，甚至直接去了蘇聿白辦公室。
想起昨天臨出門吃飯前跟媽媽打過招呼，所以她們斷定她跟蘇聿白在一起也不奇怪，只是態度轉變得太快了。
姜與樂幾乎是一瞬間想到蘇聿白在吳洲幫她接的那通電話。
“媽媽，你昨晚給聿白姐姐打過電話嗎？”
“當然，聽說你在這，我和你爸松了口氣。”
原來如此，怪不得蘇聿白對她們進來一點都不意外。
“她跟你講什麽了嗎？”
姜華珍沈默半晌，而後撫摸她的發頂，只輕輕說了句：“聿白很好，以後遇到什麽問題可以多請教她。”
姜華珍顧左右而言他，姜與樂沒再追問，只乖乖點頭，“好。”
*
姜與樂回了家，接下來兩天，跟蘇聿白再也沒有聯系過。
唯一一次聽說她的消息，還是出門跟蘇瑩瑩吃了頓飯，聽她提起蘇聿白：“我媽喊我姐回家吃飯，好多次了她都說忙。”
“我懷疑她應該不是真忙，她應該只是單純不想回家吧。”
姜與樂搖搖頭，回想起她一會兒接一個電話，推斷她：“應該是真忙吧。”
“可我看到她的朋友圈啦，她在外面跟朋友吃飯呢。”
姜與樂從跟林思瓊分手後，就沒有看朋友圈的習慣了。
她記得以前不小心點進蘇聿白的朋友圈時看到一片空白呀，蘇教授應該也不是喜歡發朋友圈的性格吧。
“真的假的？”
“真的，你看。”
蘇瑩瑩將朋友圈調出來給她看，竟然是她帶蘇聿白去吃飯的那家餐廳。
沒有文字的純圖朋友圈。
“這家還挺好吃的。”姜與樂悄無聲息地換了話題。
等回去的路上，姜與樂再點開蘇聿白的朋友圈，發現只有這一條。
鬼使神差的，姜與樂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讚。
*
到了出發去港城這天，蘇瑩瑩和姜家父母一起來送姜與樂。
姜華珍事無巨細地叮囑，姜與樂耐心地一一應答。
到了安檢時間，姜與樂同她們一一擁抱告別，卻無端想起蘇聿白。
蘇聿白一條消息都沒給她發過，在知道她最近要離開杭蘇的情況下。
姜與樂想起那條朋友圈，還是給她發了一條消息：“聿白姐姐，我等會兒就出發去港城啦~寒假見！”
手機不時振動，姜與樂拿起手機看，發現是被人發來的消息。
一一回過去，在退出與別人的聊天頁面時卻總是註意到那個純白色頭像。
沒等到她的回覆。
到了登機時間，姜與樂關了手機，朝登機口走去。
睡了一路，飛機落地、過了海關、兌換完港幣，姜與樂都沒有很大的實感。
唯一的實感就是，這裏繁體字和英文變多了。
將數據通道換成了流量卡，姜與樂與家人、朋友報平安，發現蘇聿白在兩個小時前回了她的消息：【一路平安。】
也沒回應她的“寒假見”，姜與樂微微失落。
媽媽看到消息立即打了微信電話過來，姜與樂接起——
“媽媽。”
“到啦，你先去喬老師安排的那個房子看看環境。如果很差的話，就再找找房子，或者先住兩天酒店也好。”
“好，媽媽您放心啦。”
姜華珍又叮囑了她幾句。
姜與樂掛掉電話，打車去喬教授之前發給她的地址。
港城環海，天空的藍一望無際，大片大片的雲美不勝收。
姜與樂在車上拍了幾張照片，想了想，發了條朋友圈，配了一個“雲朵”小圖標。
不知過了幾座大橋，還要穿過海底隧道，遙遙看見港大的縮寫，姜與樂才意識到大概是快到了。
行程真是夠漫長的。
姜與樂再次打開網絡，朋友圈入口處的紅色圈圈已經顯示了“32”條未讀消息。
姜與樂直接從頭像點進去，再點開圖片，一眼就看到了屬於蘇聿白的純白頭像——
她給她的朋友圈點了個讚。
以為她上次給蘇瑩瑩朋友圈點讚評論是偶然現象。
沒想到蘇聿白真的開始玩朋友圈了，不僅自己發，還給她的朋友圈點讚。姜與樂微微震驚。
“到了。”司機師傅用粵語同她講。
“謝謝。”姜與樂付完錢下車。
喬教授給她的地址在22樓，是一梯兩戶的樓棟。
姜與樂進了電梯，找到對應的房號，按照喬教授發給她的密碼輸入，很快門就開了。
姜與樂打開門，就聽見對面傳來一道開門聲。
姜與樂剛想將行李箱推進去，再轉身跟新鄰居打個招呼，就聽見身後傳來——
“姜同學，好巧。”
姜與樂應聲回頭，發現對面的人是蘇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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