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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惡魔的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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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惡魔的覬覦

(二更)怕忍不住褻瀆您的靈魂

(第二更)

方喻趕在藥劑師關門之前, 從他手裏買到了西裏爾常服用的草藥粉。

這個時間已經是深夜了,路上人少了很多,方喻攏了下被風吹起的黑袍, 很輕地蹙了蹙眉。

K走在他身側, 見狀問:“不舒服?”

“嗯……”方喻撩起眼睫, 看向路旁夜風中明明暗暗搖曳的火把:“風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是邪靈。”K語氣冷靜:“你體內有光明元素, 對這類怪物的存在更敏感,他們就躲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聞言, 方喻往小巷深處看去, 那黑暗如有實體, 翻湧著濃重的邪惡氣息。

一個純潔的、未經玷汙的聖子, 以及溫暖的光明元素……對惡靈來說不亞於美味的蛋糕。

想要舔舐蛋糕上的奶油, 大口吮吸芳香的糕心,再用骯臟的利爪把柔軟不堪一擊的蛋糕抓得四分五裂,一點點塞進貪婪的口腹裏。

方喻漫不經心地瞥過黑暗中伸出的一只黝黑枯瘦的爪子,動作停也未停, 徑直走向它。

惡靈興奮了起來,爪子又探出來一點, 正要碰上那幹凈的靴尖,驟然一陣刺痛——

K拔出劍,幹脆利落地斬斷了它的臟爪子,再收劍歸鞘。

方喻淡定地走了過去,踩在斷掉的枯爪上,惡靈的一部分在靴子底下化成了飛灰。

“……該死!”暗處覬覦的惡靈們無聲尖叫。

這個時候, 教堂的大門早已關閉, 聖子們的住處也應該查過一輪寢, 但等K帶著方喻翻墻進入後, 瞧見裏面安寧的模樣,就知道主教並沒有發現謝伊的失蹤。

西裏爾幫他瞞了下來。

方喻推開寢室的門,發現房間的桌子上還點著一盞煤油燈,昏黃的燈光籠罩下,方喻看見自己的床上隱約拱起一團被子。

脫下黑袍,洗凈了手和臉,方喻走過去,捏住被子一角,輕輕掀起——

露出西裏爾一張哭得通紅的臉。

看樣子不知道哭了多久,整張臉都被淚水打濕了,枕頭也是濕的,淺金的發絲淩亂糊在臉頰上,長長的睫毛也被打濕黏著下眼皮,甚至睜不開腫脹的眼睛,嘴唇發白顫抖。

西裏爾蜷縮在被子裏,抱著自己的膝蓋,仿佛還是個小小的胚胎。

方喻動作頓了頓,轉身去打濕了一張帕子,而後半跪上床,把顫抖的西裏爾攬進懷裏,仔細給他擦了擦臉。

“……謝伊。”西裏爾睜開哭得紅腫的眼,藍眼睛濕漉漉的,啞聲說:“我以為你被惡魔抓走了。”

“我沒事,”方喻安撫他道,“在篝火晚會上停留了一段時間,回來得晚了。”

西裏爾小聲抽泣著,慢慢伸出手抱住方喻的脖子,把臉靠在他心口處,停著令人安定的心跳聲,才漸漸平靜下來,難過地說:“謝伊,下次帶上我一起,好嗎?”

少年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打濕了方喻的衣襟:“我請求你……”

方喻整理了一下西裏爾淩亂的頭發,摸摸他的臉,安慰道:“如果可以,以後我都會帶上你的。”

實話說,碰見丹是個意外,方喻本來只是想略微在酒館坐一坐,打聽一些消息就買藥回來的,沒想到會拖延到這麽晚。

西裏爾哽咽地說不出來話,方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忽然覺得心裏抽了一下,很不好受。

雙胞胎之間有著特殊的心靈感應,西裏爾太過傷心,導致方喻心臟處也開始作痛。

“睡覺吧。”方喻好不容易把人哄得平靜下來,把被子拉到身前,與西裏爾一同躺在床上。

西裏爾還是抱著方喻的胳膊,緊緊挨著他,小聲說:“謝伊……你還沒有和我道晚安。”

方喻耐著性子道:“晚安,愛哭鬼。”

西裏爾仰起臉,藍寶石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像是在等待什麽。

方喻沈默了一下,微微偏過臉,沒有其他動作。

“睡吧,明早還有洗禮儀式。”方喻說。

西裏爾眼睛裏不掩失望,但很快他撐起半個身體,飛快在方喻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又縮回了被子裏,輕輕道:“謝伊,晚安。”

“我永遠愛你。”他說。

*

每月中旬,教堂都會帶領聖子們前往海岸邊的碣石地舉行洗禮儀式。

儀式比較覆雜,不僅聖子們要接受神賜下的聖水洗禮,還需要運用自身學會的光明魔法,簡單祛除一些在海岸邊徘徊的食屍鬼或者死魂靈,以及為圍觀的平民進行祝禱賜福。

因此,洗禮儀式也是聖子們每月運用光明魔法的實戰演習。

和西裏爾吃過早飯,方喻走到教堂中央的小廣場時,就看見排成幾列的紅色馬車,聖子們在主教的指引下站成兩排。

“雖然已經進行過很多次儀式,但大家還是要註意。”

主教站在最前面,語氣嚴肅而古板地訓誡:“聖子集體離開教堂會引起城內光明元素的劇烈震蕩,即使是白天,也不乏有失去理智的惡靈試圖攻擊你們。”

“如果在進行洗禮儀式的時候發現身周有什麽異樣,請立即告訴我,或者自己的守衛。”

聖子們應了幾聲,大部分人神色興奮,對每月一度的出行十分期待。

——聖子體質特殊,而很多人的光明魔法修煉得並不夠好,至少沒有謝伊那樣的底氣,時不時就敢帶著守衛走出教堂去給西裏爾買藥。

洗禮儀式有嚴格的時辰要求,聖子們聽從指示,一一登上了馬車,出發前往石海岸。

方喻理所當然和西裏爾坐在同一架馬車裏。

西裏爾難得沒有時刻拉著方喻的手,因為他正在努力地試圖用光明魔法燃出一小團火。

微弱的火星子在少年細細的手指上迸出又消失,西裏爾憋得額上都冒出了汗,還是沒能成功用火點燃面前的那盞煤油燈。

方喻看了他一眼,懶洋洋伸出手,漂亮的焰金色火苗在白皙指尖上躍出,又如被風托著般悠悠蕩蕩飄進了煤油燈裏,將燈點燃。

這是最初級的焰火魔法。

煤油燈的火光映得西裏爾臉上紅撲撲的,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害羞又開心地開口:“謝伊好厲害!我總是念不好口訣……”

“不是口訣的問題,”方喻道,“你體內光明元素有限,很難施展魔法。”

西裏爾垂下睫,有些失落地說:“看來今天又要讓主教大人生氣了……是我太沒用。”

“不過我有謝伊。”

西裏爾想起什麽,藍眼睛裏洋溢著歡快的笑意,抱住方喻的腰,滿心滿眼都是依賴:“謝伊會保護我。”

他仰起頭,眼巴巴地看著方喻,又怕被嫌棄似的補充了一句:“但我也會努力不拖謝伊後腿的。”

“嗯。”方喻正捧著本魔法書在看,略有些敷衍地捏捏西裏爾的臉頰,隨口哄了哄:“遇到惡靈可以躲到我身後,我會保護好你。”

西裏爾慢慢眨了眨眼,覺得最近謝伊對他有點冷淡。

以前這個時候,謝伊都會安撫地親親他的額頭,即便是沒有帶任何感情,也會讓西裏爾開心很久。

西裏爾莫名委屈。

自己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為什麽謝伊要這樣對他呢?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謝伊的晚歸。

雖然謝伊告訴他只是去看了篝火晚會,但西裏爾知道,他還遇見了別的人,所以才會耽擱那麽久。

他們是雙生子,西裏爾向來有極其敏銳的直覺,何況謝伊回來時,衣服上還沾著淡淡的甜酒香味。

方喻翻過一頁書,無意間擡起眼,就發現西裏爾坐在他旁邊,藍色的眼眸裏已經漫上了一層水霧,竟然連一聲也沒吭。

方喻怔了一下,無奈道:“你又怎麽了?”

西裏爾別開臉,把眼裏的酸澀之意壓下去,低聲說:“沒什麽……我只是怕……怕被主教大人罰……”

方喻合上書,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

真拿這哭包沒辦法。

“他不會罰你的,如果他要罰你,我會攔著。”方喻摸摸西裏爾的淺金頭發,耐心道:“你體內的光明元素太稀薄了,這不是你的錯。”

說到這裏,方喻頓了一頓。

謝伊和西裏爾是雙生子,但謝伊擁有的充沛的光明元素,或許是出生之前就從西裏爾身體裏搶奪過來的?

命運就是如此奇妙,謝伊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縱容西裏爾依賴他,甚至讓西裏爾成了只小跟屁蟲。

但方喻哄完後,發現西裏爾還是一副傷心的模樣,似乎完全沒有被安慰道。

方喻:“……”

他總算知道任務的難度遞增是怎樣一個遞增法了,西裏爾的性格對方喻來說,簡直是地獄級別的災難。

好在這時候,馬車停了下來,外邊傳來主教的聲音:“都下來吧,石海岸到了。”

西裏爾胡亂擦了擦淚水,抓著方喻的手下了馬車。

海岸邊風大,吹起聖子們身上的白袍,大家跟著主教,一路走到碣石邊上設立的神壇旁。

海岸上還聚集了非常多的人,大都是面黃肌瘦的窮苦平民,穿著布料粗糙的衣服,雙手緊緊握在胸前,正在喃喃祈禱。

而有錢有勢的貴族,並不需要親自到這個荒蕪的地方來接受賜福,可以直接邀請主教或者聖子到他們的莊園去。

石海岸邊設了一個神壇,地面中央雕刻著繁覆晦澀的咒文,聖子們安靜地列隊圍著神壇跪坐而下,等待接受神賜下的聖水洗禮。

西裏爾終於松開一路握著方喻的手,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很乖的模樣。

而方喻則擡起眸,掃了一眼外圍擠攘的平民。

——他總感到有人在盯著自己。

這一眼果然讓方喻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丹戴著一頂灰色毛氈帽,遮住了他顯眼的紅發,打扮得像一個普通的小商販,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方喻。

見方喻望過來,丹的紫眼睛彎了彎,很是高興地做了個口型:“謝伊,原來你真的是聖子,我們又見面了。”

方喻:“……”

這年輕的騙子竟然還敢出現在諾裏亞城,不怕被波特家族抓住剝一層皮,確實藝高人膽大。

“聖子謝伊!”

主教憤怒的嗓音拉回了方喻的視線,主教從神壇邊走來,手裏還捧著長頸瓶裝著的聖水,壓低了嗓音訓斥:“你在做什麽?快閉上眼睛向神祈禱!”

西裏爾聽見主教說話,悄悄睜開一只眼,小心而擔憂地看向方喻。

好在方喻今天無意和主教進行辯論,順從地閉上了眼。

西裏爾見狀松了一口氣,手指偷偷從及地的白袍底下伸過去,輕撓了撓方喻的指尖,以表達自己的關心。

主教沒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在念完了長長的禱詞後,他讓聖子們上前,將長頸瓶中的聖水傾倒在聖子們白皙的手上,完成了第一步的洗禮儀式。

西裏爾看著自己和方喻的手,聖水在傾倒在方喻手上時,短暫地現出了碎金般的光點——那是受洗禮者光明元素充沛的緣故。

就連主教看見那細微的神跡,也不禁緩和了臉上緊繃的表情,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西裏爾的藍眸睜得大大的,既為雙生哥哥感到驕傲,又為自己手上毫無變化的聖水而沮喪。

接下來聖子們要用自己的光明魔法為平民們驅邪賜福,各人按照主教的指示分散在了神壇的不同方向。

方喻掀起白袍一角,輕巧在神壇的西北角上坐下,西裏爾緊緊跟在他身邊。過了不一會兒,就有幾個平民猶豫著走近來。

“聖子大人,”一個包著頭巾的中年女人愁眉苦臉道,“我是來為我的小女兒來的,她才出生三個月,醫師說她患了重病,活不了多久了。”

方喻用光明魔法探查了她身上的氣息,沒有發現被惡靈纏身的跡象,於是為她念了賜福的咒語,希望能有神跡降臨。

神壇邊擠滿了衣衫襤褸的貧民,方喻用光明魔法驅趕了幾個人身上糾纏的低等邪靈,終於感到一絲疲倦。

西裏爾見他乏累,焦急又無助,拉著他的手道:“謝伊,如果我能幫幫你就好了……”

“沒事。”方喻輕聲說:“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人擠到了方喻跟前,紫羅蘭色澤的眼睛漂亮而又有活力。商人打扮的丹站定後,誇張地擡手摘下毛氈帽,給方喻行了個不倫不類的脫帽禮。

“尊敬的聖子大人,日安。”丹道。

方喻瞥了他一眼:“日安。”

“我能有幸請您為我賜福嗎?”

丹對他眨眨眼,開口說:“最近鄙人開的香水鋪總是越來越少人光顧,若是有聖子大人的祝福,我的小商鋪一定會起死回生。”

“——作為回報,”

丹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了一小罐淡蜜色的玻璃瓶,裏頭盛著美麗的半凝固液體,還散發著幽幽的金光,一看就價值不菲。

“我想將這瓶丁香與夢蘭草制造而成的高級香水獻給您。”

丹笑著補充了一句:“它與您的眼睛很像,都是太陽下漿果蜜的顏色。”

方喻沒有接,看了看他,平靜道:“聖子賜福從不收回禮。”

“這樣啊……”丹看起來還有幾分委屈:“如果我只是單純想贈送給您呢?不輕易拒絕他人的好意,以免他們傷心難過,應該也是聖子的處事準則吧?”

方喻發現這個年輕人似乎有點難纏。

俊朗面容上這樣期望的祈求神色,配上丹總是彎著的眉眼,一頭淩亂卷翹的紅發,直白又可憐得叫常人無法狠下心拒絕。

方喻甚至覺得,如果丹有尾巴,此時肯定已經纏上自己的小腿撒嬌了。

不想再拖延時間,方喻於是收了那瓶香水,隨意塞給西裏爾拿著,而後對丹道:“伸手。”

不管是驅邪還是賜福,念咒文時,都需要聖子握著對方的手。

丹立即將自己的手遞給方喻,並且毫不客氣地捏住了方喻的指尖,如同昨晚那般,萬分喜愛似的揉了兩下。

觸碰到丹微涼的體溫,方喻心念一動,垂下睫,默念起了探查邪靈的咒語。

然而即將念完之時,不遠處忽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尖叫,打斷了方喻的動作。

沖天的黑霧從神壇邊騰空而起,平民們尖叫著四散倒下,方喻一擡眼,就看見死魂靈猙獰的笑容在黑霧中一閃而出。

貧民的尖叫聲響成一片,聖子們面色蒼白,即使學會了初級的光明魔法,也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的死魂靈。

黑霧漸漸彌漫到了空中,將視野遮蓋得模糊不清。主教的聲音嚴厲而恐慌,大聲喚著周圍的守衛,讓他們保護好聖子。

“謝伊……”西裏爾嗓音顫抖,緊緊抱住方喻的胳膊,害怕地看著在空中飛速徘徊的死魂靈。

方喻將他護在身後,擡手用光明魔法擊退了一只沖上來的惡靈,但很快就感到手腕酸痛,身體開始變得虛軟無力——是光明元素使用過多的緣故。

這些狡詐的惡靈,竟然懂得先讓聖子們耗盡大部分的精力,再突然現身攻擊,令人措手不及。

下一刻,方喻腕上一痛,不自覺垂下了手,面前一只死魂靈察覺到他的弱態,立即撲上前來——

一道身影在方喻眼前晃過,西裏爾反身抱住了他,用單薄的脊背擋住了惡靈的攻擊!

懷中一沈,方喻摟住少年窄瘦的腰身,擰眉道:“西裏爾。”

西裏爾緊閉著眼,臉色蒼白,身上完全沒有了力氣,昏迷在了方喻懷裏。

身旁劍光一掠而過,方喻擡起眼,就見到K站在他左側,正拔劍將一只死魂靈連腰斬斷。瞥見方喻的目光,K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言簡意賅道:“你得留在這裏。”

方喻眉心蹙起,K向來不是喜歡廢話的人,他既然這樣說,顯然是因為眼前的變故與這次任務的目標對象息息相關。

是……惡魔嗎?方喻掀起眼。

主教揮手召喚出大魔法咒,將徘徊在附近的死魂靈擊散,看見幾個聖子已經支撐不住暈倒在地,不禁著急萬分地喊道:“快把人扶起來!”

方喻抱著西裏爾,進退兩難,正在這時,他身旁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嗓音,丹紅色的頭發在黑霧中依舊如火般耀眼:“聖子大人,我來幫你。”

不等方喻回答,丹就伸出手,一把從他懷裏拽出了人事不省的西裏爾,夾在自己胳膊底下。

“……”方喻是真的有點疑惑,問:“你怎麽還在這兒?”

尋常平民,別說是遇上這種成片的惡靈了,就算是路上不小心撞見一只松鼠妖,正常情況也會被嚇到落荒而逃。

丹未免太過大膽了。

“你不會魔法,在這裏很危險。”方喻覺得自己作為心地善良的聖子,有必要偶爾提醒一下路人:“你應該趕快離開這個地方,被惡靈侵蝕靈魂會丟掉性命。”

丹一手挾著西裏爾,聞言皺了皺鼻子,很為難似的開口道:“這樣啊……哎!”

方喻眼睜睜看著幾只惡靈蜂擁而來,轉瞬之間從丹手裏把軟綿綿的西裏爾搶了出去。

西裏爾蒼白的臉在黑霧間一閃而過,隨即消失了蹤跡。與此同時出現意外的,還有另外幾個因精力不支而倒地的聖子。

惡靈們奪走了體質最弱的聖子,不再拖延時間,化作狂風沖下神壇,直奔海岸而去。

丹睜大了眼睛,腳步往外急急走了兩步,像是要去追趕那死魂靈,下一刻卻被人擡手攔住,方喻蹙眉道:“你去送死嗎?”

“不,”丹頓了頓,說,“我只是想找到那個……”

“西裏爾,我的弟弟。”方喻道:“我會找到他,你跟著教堂的守衛們回去就行。”

主教見人被擄走,立即召集守衛們準備追隨過去尋找,同時再留下一部分人護送驚魂未定的聖子回去。

丹搖了搖頭,語氣認真:“你弟弟是在我手上被惡靈搶走的,我當然要和您一起去找他。”

“何況,”他又搖頭晃腦道,“我曾學習過南方奧密邇家族的獵魔法術,肯定可以幫到忙,不會拖後腿的,放心吧。”

方喻看著他,緩慢地勾起了一點唇角,懶散開口:“先是波特家族,再是香水鋪老板,現在又是南方奧密邇家族的法術傳人……丹,你究竟是什麽人?”

丹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了毛氈帽,戴在頭上壓住了紅頭發,對他眨了眨眼:“尊敬的聖子大人,您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我是一名流浪詩人。”年輕人說:“但‘丹’這個名字,的確是真實的。”

方喻輕輕挑眉:“詩人?”

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狀似苦惱地思索了一番,又道:“其實也可以叫做流浪騎士……聖子大人,您如果喜歡我變成什麽人,我就可以變成什麽人。一個身份而已,沒關系的。”

方喻收回目光,重新恢覆了冷淡:“我要去找西裏爾了。”

“您看起來並不著急。”丹的視線在不遠處忙亂的主教身上轉了一圈,不解地問:“您與他的關系並不好嗎?”

“我本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方喻說:“如果你沒有故意將西裏爾丟給那群死魂靈的話。”

丹燦爛的笑容微斂,追著方喻走了兩步:“聖子大人,您怎麽會這樣想?我僅僅是因為不小心才讓您弟弟被搶走。”

“我這就幫你將他找回來。”

丹緊趕慢趕,終於抓住了方喻白袍一角,鄭重地許下諾言,同時懇求道:“但是聖子大人——”

“請您務必不要生我的氣,可以嗎?”

*

海岸邊的碣石底下,竟然藏著一個荒草叢生的洞窟。

方喻托別的聖子給主教留了口信,趕在主教震怒之前,與丹私自下了石海岸,並進入這個陰森森的洞窟中。

方喻隨手薅了把洞邊的雜草,淡淡問:“你確定邪靈是從這裏進去的?”

丹點了點頭,說:“我看見了。”

方喻用光明魔法將手中的雜草點燃,草灰落下,泛出幾縷微不可見的黑色氣息來。

的確是有惡靈的蹤跡。

丹用洞窟裏零碎的木頭做了簡易火把,方喻用魔法把火把點亮,兩人順著往裏走去。

“聖子大人。”走了不一會兒,丹就打破了沈默,若無其事地開口:“您就這樣跟我走了,難道一點也不怕我心懷不軌嗎?”

方喻走在他身旁,目視前方,重覆了一遍:“心懷不軌?”

丹扯了下唇角,露出一個頗有些俏皮的笑容:“比方說,我是一個惡魔,變成人的模樣來接近您……”

“聖子大人,”丹靠近了方喻,俊朗的面容上神情輕松,“在這樣隱蔽的地方,如果惡魔要對您做些什麽,就算是教堂也救不了您。”

方喻停下了腳步。

丹與他對視,毛氈帽底下,是一雙深紫色的眼眸。這樣顏色的眼睛在諾裏亞城很少見,會讓人想起巫師們在密室中調制的毒藥劑。

“你會嗎?”方喻輕而緩地出聲問。

“或者說……”方喻看著他道:“你是惡魔嗎?”

丹突然笑了:“當然不是。”

他摘了毛氈帽,隨手丟在一邊,摸了摸自己淩亂的紅頭發,很真摯地說:“我要是惡魔,在見你的第一面,就把你吃掉了。”

“但或許這個洞裏會有怪物。”丹繼續往前走去,同時看似無意般把自己的手遞給了方喻,道:“為了不害怕,你還是抓著我的手吧。”

丹牽著方喻,一路沿著惡靈留下的氣息深入洞窟,走了很久,到火把快要燃盡的時候,腳下忽然傳來踩水聲。

丹舉起火把望了望,皺眉說:“這裏怎麽會有這麽深的水池?”

“底下可能與海連通。”方喻彎下腰,用指尖碰了碰那漆黑的水,寒冷徹骨。

這片水池約莫有幾十米寬,擋住了兩人的去路,丹松開握著方喻的手,想了想,提議道:“我帶你過去吧。”

沒等方喻說什麽,紅頭發的年輕人就轉過身,幹脆利落地脫下自己上身的衣服,只穿著一條褲子,活動了兩下胳膊,就準備下水。

方喻的視線在丹赤.裸而堅實的背上轉了一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丹率先下了水,被池水凍得一激靈,打了個噴嚏,這才揉了揉自己的臉,轉過身朝方喻伸出手。

“聖子大人,請容許我短暫地擁抱您。”他用一種既認真又調侃的語氣說道。

方喻走了兩步,丹往前湊了湊,伸手將人打橫抱起,轉而緩慢地朝另一側走去。

方喻一手輕輕扶在他頸後以維持身體平衡,丹的紅發時不時落在他手背上,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其實我有個問題。”在一片寂靜中,方喻忽然開了口。

丹用力抱著他,要避免方喻沾到水,一邊還要腳下摸索探路,因此十分專註,鼻尖半埋在方喻手肘間,聞言疑惑地“嗯?”了一聲。

“你既然是站著從水裏走過去的,”方喻悠悠道,“怎麽不把褲子脫了,反而脫上衣呢?”

丹:“……”

他在水池中央停住了。

方喻看見丹的耳朵逐漸變得通紅,十分拙劣地解釋說:“這樣方便活動,至於褲子……”

年輕人搖了搖頭,翹起的紅發在方喻的註視下晃來晃去:“聖子大人,那樣是對您的褻瀆。作為一個守道德的好公民,是不能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的。”

丹抱著方喻繼續往前走,方喻卻還不放過他,竟然伸出手,捏住了他發燙的耳朵,說:“傷風敗俗?肉.體不過是神隨手創造的空殼,唯有靈魂才不可輕瀆。你穿不穿衣服,在神的眼裏都沒有區別,不必羞愧。”

丹在昏暗中眨了眨眼:“真的嗎?聖子大人。”

他已經到了水池的另一邊,擡步往上走到平整幹燥的石岸上,將方喻放下來。

方喻站定在地上,身上的白袍幹幹凈凈,半點水漬也沒有沾上,可以見到丹的用心。

但等方喻視線下移,漫不經意地掃過丹還在往下掉水的褲子時,略微頓了一頓,似乎很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

“……”丹側過身,擋住他的目光,微紅著俊臉道:“聖子大人,您不是說世人的肉.體在你眼裏都沒有區別嗎?”

“請不要這樣奇怪地盯著我看……”丹的紫眸在跳躍的火光中閃爍,用一種認真又玩笑般的語氣開口:

“我怕我控制不住,想要褻瀆您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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