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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藤蔓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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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藤蔓少女

今日的瓶中世界是個晴天。

將目光移向街角那間人來人往的茶室。許多講著英語的虛影坐在不同的卡座當中, 唯有一名身穿紅色旗袍的少女面目清晰*,正笑著為各位紳士介紹來自遠東的神秘茶葉。

熱水與煙霧搞得室內水氣氤氳,不好說是氛圍感十足, 還是空氣質量很差。

一頭金發的樋口藤坐在最裏面的單間中, 此時正安靜的凝視著自己眼跟前的茶杯。

茶水的顏色不深不淺, 是一種悅目的紅……等等,現在似乎不是該想這個的時候。

這裏是什麽地方, 她又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這樣的疑問一閃而過,一個陌生的聲音便自她腦中響起,為她給出了答案:

這裏是由我創造的瓶中世界,是我兄長諸多工作地點中環境較好的那個。

我希望你能放松一點,所以選了在這兒與你對話。

而你之所以會在這兒,是因為

“你救了我。”

樋口藤打斷道。她有雙清而亮的灰眼睛,此時正毫不意外的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黑發男孩。

兩人四目相對。

對視持續了數秒,然後, 他們竟一起笑了出來。

樋口藤的微笑, 像是在表達一種奇怪的無奈。而蓮儀之所以笑,是因為他很驚喜,驚喜於少女比自己想的還更有趣。

“好厲害啊,為什麽你的內心能如此堅定、如此強大呢?”

孩子羨慕的問道。

面對眼前這個正體不明的, 自己的救命恩人, 樋口藤表現的非常直率:

“如果你是在好奇為什麽我直到最後都不求饒,那是因為我覺得無論如何,她們都無法傷害到我真正在意的人。”

“但她竟然瘋到真的想要殺我…這確實也在我的預料之外。”

少女嘆了口氣。

“所以,我必須向你道謝。這已經是第二次被你幫助了吧?要是沒有你, 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吧。”

蓮儀聞言,不好說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點了點頭, 又嘟起了嘴。

“要愛惜自己的生命啊。”他叮囑道。

“你不是沒料到……而是沒所謂,對吧。”

少女不說話了。

要解釋她不愛惜生命的原因,那就太覆雜也太瑣碎了。

她是個除了優秀以外一無所有的窮人。父親原本是個小小的書記官,卻在某天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對於她家這個階級的人而言,家中唯一的頂梁柱如墨點入海般消失在了橫濱…那是件相當恐怖的事。

比起追根溯源,尋找真相,母親選了唯一一條能讓全家茍且偷生的路:她們連夜搬出了原來的家,甚至改回了母親的姓。

而那之後,母親便開始了兩班倒的生活,她則承擔起了照料弟妹的任務。

這樣的生活日覆一日的過著。若她是個笨小孩,或許還能樂觀的充滿了鬥志與希望。然而遺憾的是,樋口藤已從父親身上,窺見了自己這般小人物那漂泊無依的命運。

……怎麽說呢?

樋口藤並不是不愛惜生命。

而是情真意切的覺得,生也好死也罷,都那麽回事而已。

自己這樣的人,想把命運抓在手中,需要的不止是悶頭努力,而是……一點運氣。

“……你沒生氣吧。”

而現在,誰能說她沒抓住那點運氣呢?

樋口藤再次微笑了起來。她好奇地看著眼前略有點不安的男孩,他看上去還真可愛啊!

比她印象中的幼弟還更白皙嬌嫩,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毫無陰霾,純凈的不可思議。

比起像人,更像是一只喜歡人的小貓…

“沒有哦。”少女搖了搖頭。她不覺得自己有生氣的權利。“我只是在想…”

“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我是樋口藤,藤蔓的藤。”

“哦哦,我是羽生蓮儀。你喜歡的話,叫我傑西瓦爾也可以。”

樋口藤沒問他為什麽有兩個名字,而是眨了眨眼。

“羽生君,我剛剛只是在想,你到底是什麽人呢?”

蓮儀怔了下。

“我不覺得你是異能力者。你看,我對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全都記得清楚明白。我死了、我的靈魂被吞食掉了。

但是現在…你是把我恢覆到剛上船時的狀態了,對吧?”

她的頭發沒有被剪亂,淤青也全都消失了。

“嗚,大致沒錯。”

蓮儀歪了歪腦袋。

“那麽在藤君*你看來,我又像是什麽呢?”

他好奇的問道,

像只討封的小黃鼠狼*。

樋口藤當真思考了一下。

“對我來說,那當然是神明一般了。”少女笑著。“不過對不起啊,我其實不信教的。”

蓮儀開心了起來:“沒事沒事,我也不信。”

他真的很像小動物。

“不過,我覺得,對她來說,你的形象大約不會是神,而是惡魔之類的東西吧。”

同樣擁有待在魔女體內時記憶的樋口神色微妙。

“……”

對話停頓了數秒。蓮儀這才終於想起了正題似的,乖巧的發問:

“對了對了,我其實就是想要問你這件事來著。”

少年舉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你說,我要怎麽處理她的靈魂呢?”

“你希望她受到懲罰,就如原本該有的結局一樣,徹底潰散消失,還是另有其他想法?”

“嗚,先說一下我的意見,就讓她的靈魂普通的潰散消失——這已是我心中最過分的懲戒方式了。”

“如果你想對她進行報覆,那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是這樣,我就只能將她覆活,再由你親自動手了…我、我是做不來太欺負人類的。”

他孩子氣地扭動幾下。

“對了,你也不用擔心你自己。我已修改過你們領隊老師的記憶了,他不會察覺你們班上出了這麽大的事件。

接下來我也會為你重塑一具正常的人類軀殼,你會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咳,但應該會變得更好運些?因為,我想祝福你。”

羽生蓮儀垂頭,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你好厲害啊,和我哥哥認識的幾個大人差不多。雖然看上去沒法成為故事的主角,卻有一顆無比強大堅韌的心……太美麗了,我很喜歡。”

“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祝福。”

少女沒有說話。

她垂下了頭,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那顆被小人造人讚美為“無比強大堅韌”的心臟中,湧出了奇妙而覆雜的情緒。一點點的驚訝,和比驚訝更少的感激。更多的則是某種……

某種不夠澎湃,卻很洶湧的喜悅。

被認同了的喜悅。

但少女的天性還是太過冷靜了一些。還不等蓮儀也跟著高興,她就收起了這些濕漉漉的心緒。

樋口藤再次擡頭,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微笑。

“謝謝你。”

“嗯嗯,沒關系。”

少女點點頭。

“至於您要如何處理她……”樋口思索了片刻。“我沒恨她恨到非要她死的程度。”

“嗚,這也不是說,我就心地善良到想要她繼續活著了。但既然您將決定權交給了我,這既是說只要我想,我就能殺死她。”

“我今年也才17歲而已。我不覺得自己已有決定他人生死的能力了。況且,我也不想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再與她扯上任何瓜葛。就算是有朝一日,我不得不決定誰的生死,我也不希望她是被我殺死的第一人。”

她不配。

蓮儀差點沒能聽懂,等他想明白以後,那張可愛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更郁悶了。

好在樋口藤並不準備將這個難題重新丟回給他。少女思索了一會兒,腦中便有個燈泡亮了起來。

“羽……蓮儀君,既然你能創造出如此真實的‘瓶中世界’,那是否也能讓她在這樣的瓶中繼續生活呢?”

蓮儀怔了下,這和他當初安置森口茜時的思路不謀而合,但他有點糾結。

什麽都沒做錯的森口茜,也就只得到了這個待遇而已;可這個女孩,她雖然也被孵化者騙了,但她畢竟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

於是他如此這般的和樋口解釋了一通,又將無數隱秘隨口說出。

樋口聞言又笑了笑:

“原來如此。”

“那就不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好了。”

金發女孩兒清淺的笑著。

“就讓她在瓶中過完一生吧。你的本意,也就是想要這些‘魔法少女’們能夠獲得一個未被‘孵化者’操縱陷害的結局,以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成長,來度過自己的人生,不是嗎?”

“既如此,那我沒有任何意見。”

樋口頓了頓。

最終還是實話實說。

“因為,我覺得即使沒有他者的陰謀介入,”

“那孩子,也還是沒法依靠自己重新振作,把這輩子過好吧。”

“……您就把這,當成是我小小的覆仇好了。”

我認為,她還是會被困在痛苦的螺旋中,一生都無法得救。

與死相比,那樣活著才更無望。

————————————

第二天一早,蓮儀迷迷糊糊的從鋼琴師的床|上醒來。

鋼琴師沒能睡好,此時見他一副小臉通紅,時不時就要點點腦袋的瞌睡狀態…真是又氣又樂。

想再捶這孩子幾下,可又真的不太舍得。

小孩子這種東西,還真是和貓狗差不太多。

明明本來也說不上喜歡,可一旦被他黏上,體會過了他的可愛,就再也…

鋼琴師長嘆一聲。

三天前,他還是個意氣風發,滿身心眼子的美青年。

今天卻有種當了媽的錯覺。這都是某只小豬的錯!

因為某人在犯懶,鋼琴師還不得不拎著他去洗漱刷牙,中間還得擔心小孩有沒有把泡沫沾到自己身上。

……真是的。

這樣奇妙的和諧氛圍,一直持續到他們終於提箱登陸,踏上了俄國邊境。

好消息是,這個任務還沒失敗,交易時間本就是今日的午夜;

壞消息是,他們沒那麽多時間探查交易地點,確定那裏是否藏有對方的埋伏了。

“唉,真是失態哈哈哈。”

“既然時間延誤也有老夫的責任,那就讓我來打前鋒好了——”

大佐笑呵呵的,那語氣與其說是自責,不如說是自滿。

他的異能力也的確最適合前去探路。之前之所以不肯露面,純粹是在擺幹部架子。

鋼琴師心知肚明,卻也沒在此時多說什麽。

“……太過分了……”

蓮儀小聲嘟噥著,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鋼琴師拆了自己的卷曲機,將鋼琴線栓到了蓮儀腰上。

儼然是一副“再跑老子就把你一切兩斷”的可怕架勢,生怕他再突然消失不見,從家養小豬變成野豬。

竟把他搞得這麽擔心……意識到了這點的蓮儀只敢小聲逼逼,完全不敢挺胸擡頭,與鋼琴師對視。

他今天一直一副沒怎麽睡醒的模樣,只在下船時和船上的某人揮了揮手。已恢覆了記憶的景光也隨之望去——若是他能夠看清,便會驚愕的發現本該死去的樋口藤。

但他只是個人類,因此只看到了游輪高聳著的船身,失去了嚇自己一跳的機會。

而蓮儀新交到的朋友亂步…

偵探大人還沒睡醒,蓮儀給他發了條短信告別,還約他回了橫濱可以一起出去玩,

至於福澤諭吉對這兩個小鬼頭的交往持什麽態度,會不會頭疼,那就是後話了。

今日最困擾的人,那還要屬鋼琴師。墨菲定律的通用說法在他身上得到了體現。

所謂“事情總會向著你想到的不好的方向發展”……

他在過去,總是多慮了、想多了的那個,而今天,

青年越是想把孩子拴在身邊,怕蓮儀突然消失、遭遇危險,便越是難以阻止意外發生。

畢竟,此“意外”的締造者,正是小惡魔本人。

……

當港口黑手黨這一行踏入了位於巴哈洛夫斯克郊外的約定地點時,那裏的確沒有埋伏。

——嗚,怎麽說呢?

你畢竟不能把一位男子、一個人、一名異能力者的單刀赴會,稱為“埋伏”。

負責偵查的大佐一去不回,跟他同行的佐藤知卻被放了回來。

可憐的女人又一次露出了驚慌難安的表情。而她的混亂程度,好像還比之前更甚。

她帶來的消息倒是也值得她如此失態。

她說,由中也與太宰親自處決,本該死的不能再死的叛徒蘭堂,竟孤身一人等在裏面。

他以大佐為人質,要求羽生蓮儀獨自進去……

蘭堂用虛弱的語氣告訴她,他有話想要問那孩子。

——至於問完會被如何處置…?

他已有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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