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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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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0 章

◎“一兩個間諜或者賭徒並不能夠改變歷史的進程。世界這樣變化,只是因為它本來就是這樣的。”◎

希爾維婭從那間狹小的帳篷裏鉆出去,斯文森·楊俊美的臉上帶著笑容:“現在只有工作才能引起你的興趣嗎,親愛的凱瑟琳?”

希爾維婭笑了出來,斯文森有時會流露出這種大男孩的氣質,不過鑒於他一向做事穩重,這種氣質並不讓人討厭。他獻寶似的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銀項鏈,遞到她面前:“小禮物,我剛剛去鎮上買的。”

“謝謝,你真貼心。”希爾維婭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她把戒指從手上摘下來,戴在脖子上:“所以,沒有新任務?”

“你高估了艾倫的友誼,凱瑟琳。”斯文森嘆了口氣,遞給她一沓厚重的資料,“萊因哈特·蓋倫少將,你認得這個人嗎?”

“我並不是第三帝國的人事檔案,斯文森。”希爾維婭翻著蓋倫的資料。

“這個人長期在對蘇戰場上工作,擔任軍事情報局東方局局長,總參謀部東線外軍處的處長。”斯文森攤了攤手,“我以為蘇聯人會對他更感興趣。沒想到艾倫·杜勒斯也認為他這麽重要——或許他是準備來一次交換俘虜?”

希爾維婭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我想那不是艾倫的作風……你在瑞士和他打過交道,覺得他像個賭徒嗎?”

“很像。”想起當年差點刺殺海森堡教授的往事,斯文森心有餘悸,“艾倫·杜勒斯毫無疑問會在我們這個時代出人頭地,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在針對納粹的戰爭還沒有結束的時候,艾倫·杜勒斯這樣的人就準備騰出手來對付我們的盟友了?”

“戰爭不是關鍵,艾倫·杜勒斯在意的是能從戰爭中撈到什麽。混亂是他的階梯。”希爾維婭現在更明白為什麽她會被派到德國來了,“我在美國的時候,已經能聽到關於他和他的‘日出行動’的新聞,人們稱讚他摧毀了阿爾卑斯山的‘納粹堡壘’,拯救了成千上百萬的性命。”

斯文森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斯文森,沒有什麽阿爾卑斯山的‘納粹堡壘’,沒有什麽成千上百萬的性命,這些都是謊話。”

希爾維婭嘆了口氣,她已經意識到,她讓艾倫·杜勒斯一個人站在了聚光燈下,他可以大肆宣揚自己的功績,從而為自己撈到足夠的政治資本:

“北意大利的德軍投降只比整個德國的德軍早了六天,至於納粹的堡壘政策,那只是戈培爾的宣傳策略……那壓根就不存在。所拯救的生命中還要包括希姆萊的參謀長卡爾·沃爾夫這樣臭名昭著的戰犯。斯文森,你還不明白嗎?讓戰爭結束的不是‘日出行動’,而是戰爭本身已經失敗了。”

斯文森嘆了口氣,陷入長久的沈默之中,他感到一陣由衷的痛苦。對於他來說,明斯克、娘子關和考文垂所遭受的痛苦是相同的,那些為反對法西斯而戰的人們都是他的戰友。在頭頂的星空開始騰挪翻轉的時候,他低聲問希爾維婭:

“你聽過零和博弈嗎?”-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

“有一次,我和我的室友,一個叫費曼的物理系博士一起去參加量子物理學的學術講座。在一位教授還沒有講完的時候,就有人打斷了他,告訴他這個物理發現對國家安全有威脅,不應該公開發表。”

斯文森低下頭:“那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發現,不過我們誰也沒有聽完。之後這樣的講座也越來越少了。在數年前,量子物理學剛剛誕生的時候,科學家們還像兄弟一樣互相交流,哪怕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也隸屬於不同的實驗室。”

“後來我把這件事告訴我的導師馮·諾依曼教授,他告訴我,國家和國家之間的爭端像是一個零和博弈。就像國際象棋,在一項游戲中,游戲者有輸有贏,一方所贏正是另一方所輸,而游戲的總成績永遠為零。現在,一個對手被消滅了,新的對手坐在了對面。就是這樣……游戲永不停止。”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希爾維婭的肩:“一兩個間諜或者賭徒並不能夠改變歷史的進程。世界這樣變化,只是因為它本來就是這樣的。”

希爾維婭一時找不到語言來辯駁這句話,斯文森是一個理性主義者,在他眼中的世界遵循某些客觀的真理運行,但她總覺得這句話不對——難道這個世界的本質是混亂和無序,人類存在的原因是為了自相殘殺嗎?

他們倆各自沈默地在星空下散去,之後忙碌的工作讓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提起這些話題,在長時間的奔波之後,他們最終在黑欣根和古德斯密特教授會和。

“你們看到那座城堡了嗎?”希爾維婭擡起手給他們指峭壁上的城堡,“這個地方是霍亨索倫家族的起興之地。”

“看起來,納粹挑選核試驗室的時候還考慮到了神秘學因素。”斯文森隨口開著玩笑,他們都聽過那個有趣的故事,當羅斯福去世的消息傳到納粹德國時,希特勒為之振奮,他認為,七年戰爭時腓特烈二世遇到的奇跡將在他自己身上上演。

古德斯密特教授瞪了他一眼:“根據軍人們的匯報,納粹的核試驗室就在那座小教堂下,我們已經去翻過了,沒有發現海森堡的蹤跡,連檔案資料都不剩多少……他們說,黨衛隊在撤退之前銷毀過這裏的資料。”

希爾維婭合上手中海森堡教授的資料,要來了一張地圖:“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海森堡教授的家離這裏沒有多遠……十幾公裏,甚至可以騎自行車去。”

他們確實在海森堡教授的家發現了這位科學家,他和家人們待在一起,見到他們的到來,並沒有覺得非常驚訝。他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握了握古德斯密特教授的手:“你覺得德國怎麽樣?”

“很美麗。”古德斯密特教授回答道,“如果沒有戰爭的話。”

海森堡把客人們介紹給他的妻子,希爾維婭註意到,在壁櫥上擺著一張合照,上面是古德斯密特教授和海森堡本人。她小聲示意斯文森註意:“親切友好的物理學家大家庭。”

斯文森笑了一下,他們站在教授們身後,聽教授們互相寒暄,直到海森堡收拾好東西,和家人們告別,走出屋子的時候,海森堡低聲問古德斯密特:“他們會把我送到哪兒去?”

“目前為止,不知道。”古德斯密特遲疑地看了斯文森一眼:“或許我們年輕的博士知道?”

海森堡的目光才第一次落到這位年輕人身上,他遲疑地盯著這個人看了很久:“我是不是和您見過面?”

顯然,斯文森博士離老成的間諜之間還有一段距離,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慢慢漲紅了臉,用德語結結巴巴地說:“我曾經在瑞士和您見過一面,教授。”

“在瑞士!”海森堡驚訝地看著他,“我想起來了,我們是不是在一起喝過茶?”

斯文森點了點頭:“您的朋友施密特教授把我引薦給您的,我們還一起算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數學問題。”他抿了一下嘴唇,顯然為當時肩負著刺殺海森堡的命令而感到羞愧。

“上帝。”海森堡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所以你真的是美國間諜?可你為什麽要來問我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呢?這是策略的一部分嗎?讓我相信你只是普通的大學生?”

斯文森不好意思地笑了:“實際情況是,在我要問您關於原子彈的問題時,施密特教授打斷了我。”

他的解答似乎沒有讓海森堡解開疑惑,他變得更驚訝了,就像是發現什麽不可置信的現象那樣,他側過頭,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似乎無法理解這樣的情況:“……我不明白……他差點害死自己……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您說什麽?”斯文森追問道,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迷惑,沒有人明白海森堡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該不該在這裏說。”海森堡遲疑地看著古德斯密特,“這和納粹的核計劃有關。”

“我們到屋子裏去說吧。”古德斯密特請士兵們退到屋外。海森堡讓他的妻子煮了咖啡,隨著咖啡的香氣在屋子裏蔓延開來,海森堡才組織好自己的句子:“年輕人,你在那天和死神擦肩而過。”

斯文森不願意見到屋子裏的氣氛這麽奇怪而焦灼,他隨口開了個玩笑:“我一直是個幸運的人。”

海森堡的心情沒有因為這句話得到多少緩解,他擡頭看著斯文森:“你不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納粹情報部門知道你是美國間諜。”

斯文森楞住了,現在他也陷入了海森堡那種奇怪而焦灼的感覺裏:“您的意思是?”

“和我在一起的人,不管他怎麽看我,但我認為他是我的朋友……他不是‘施密特教授’,他是黨衛隊旗隊長,是負責整個納粹核計劃的人。”海森堡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他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在你說話之前打斷了你。但回去之後,我們受到了黨衛隊旅隊長舒倫堡的質詢。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會被舒倫堡投入大牢。你知道對於納粹軍官來說,那意味著什麽嗎?”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斯文森不可置信地看著海森堡。

“我也沒有想明白,我不認為他是那種厭世的人。”海森堡說,“在回黑欣根的路上他還說要和未婚妻過聖誕節……不過,這也確實是他的作風。我一向不懷疑他的高尚品格。”

斯文森還要再追問,古德斯密特教授已經率先開口:“我很想多聽聽這個人的事情,不過現在我們要出發了。或許我們之後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和時機聽你描述。”

“沒問題。”海森堡教授點了點頭,他的妻子剛剛端著咖啡走進餐廳,想把杯子遞給等著的人們,看到他提起包,略有些驚訝:“你又要離開嗎?”

“是的,我……可能要出個很長的差。”海森堡對她解釋道,似乎是不忍見到離別的淚水,他抱了一下自己的妻子:“我們走吧。”

他們走出屋子,緩緩地走下臺階,希爾維婭鬼使神差地追問了一句:“海森堡教授,您知道那位黨衛隊旗隊長的名字嗎?”

“哦。”海森堡轉過頭,“施季裏茨,馮·施季裏茨。”

◎作者有話要說:

馮·諾依曼教授是博弈論之父,不過他42年起才開始寫《博弈論和經濟行為》,所以作為諾依曼教授學生的斯文森聽過零和博弈,希爾維婭對此一無所知。

其實海森堡教授在德國投降之前就被捕了,但這裏為了平衡劇情我放在後面了。

故事基本都是真實的,但有過修改。

“混亂是階梯。”這句話是引用《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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