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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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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我現在已經適應了,剛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在接受帝國守護的審訊。”◎

在柏林-波茨坦的社交界,馮德克森夫人的沙龍永遠是高朋滿座,沙龍前停的汽車從馬路的一頭排到了另外一頭,似乎第三帝國壓根沒有什麽汽油緊缺、大部分私家車不得上路之類的命令。

施季裏茨親自開車去這次意義重大的沙龍,他饒有興致地打量了這些車子:“看來今天有人給我們的‘愛情故事’作證了。”

在路上他們倆又把那個編造出來的愛情故事對了對:“宴會的相遇”、“法蘭克福國際象棋俱樂部的再次相遇”、“耶拿之旅回來後的告白”.....一切情節都是真實的,只是隱瞞了一部分事實——比起謊言,部分的真相更有用。

施季裏茨穿著一套非常考究的深灰色西裝三件套,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口袋巾是水色的綢緞,伸手可以露出精致的寶石袖扣。比起他,希爾維婭打扮得就簡潔多了,她只穿了一條水波一樣的水色長裙,一直垂到腳邊,披肩是深灰色的,有網紗帽子則是更近於白色的淺灰色,上面別著用絲綢和珠寶做成的蓮花。

他們挽著手向沙龍中走去,在進門之前,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你在緊張嗎?”

希爾維婭笑了一下:“我感覺我在音樂會的後臺。一邊躊躇滿志地等上臺,一邊在腦子裏瘋狂地過譜子,我怕我上了臺就什麽都忘了。”

施季裏茨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擔心,這一次你不是一個人演奏了。”

實際上,那幾乎算不上希爾維婭的表演。比起常來常往的希爾維婭,貴婦人們顯然對她“神秘的男友”更感興趣。她們圍著施季裏茨,像是黨衛隊審訊犯人一樣地詢問他。

不,即使是黨衛隊,也不會有這些貴婦人問得那麽仔細了。

她們從祖父和祖父的家人問起,中間還夾雜著不停的詢問:“您能再說一遍哪個名字嗎?啊,您知道,這樣算的話,我是您的姑母輩了,我丈夫的家族和您的家族有姻親。”於是施季裏茨不得不再次打斷自己的思路向那位發話的夫人點頭致意。

希爾維婭坐在一邊,看著施季裏茨溫和禮貌地一遍遍地重覆自己的生平:出生在勃蘭登堡的貴族世家,和國防軍的很多著名將領一樣,擁有極為傳統的道德觀:清廉、尚武,對國家觀念的絕對忠誠。由於家族傳統和對德意志的信仰踏上了從政之路,歷任經濟部、外交部……

顯然,他這種傳統的貴族做派和高山一樣冷峻禁欲的氣質吸引了西格麗德,整個下午茶時間,她都親切地坐在他身邊,和那群貴婦人們問這問那,甚至搬出自己的小提琴,請“可愛的施季裏茨先生”點評她的演奏。

馮克拉姆男爵在晚宴時分走進來,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好友成了社交明星,他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直到希爾維婭向他招手:“怎麽了嗎?馮克拉姆先生?”

“只是很驚訝,”馮克拉姆男爵走到她身邊坐下,“我認識施季裏茨六年了,我以為比起社交沙龍,他更喜歡湖泊、森林、圖書館、博物館、網球場……他今天改性子了?”

希爾維婭無奈地笑了一下,她其實數次想打斷西格麗德的問話,把施季裏茨從這種“審訊場合”裏拯救出去,但她得到的只是西格麗德的抱怨:“親愛的希爾維婭,我還沒有來論你的罪過呢,你怎麽能這麽晚才和我們介紹他呢?”

希爾維婭覺得自己像在演出時放了搭檔的鴿子的人:“我想並沒有,他應該是陪我來的才對。誰知道西格麗德,還有這些夫人們對他那麽感興趣。”

馮克拉姆男爵笑了笑:“這是女主人的招待不周,她竟然沒有找合適的男士們來陪伴您。”⑤

“請您別這樣說。”希爾維婭笑笑,“西格麗德抱怨很久了:‘戰爭把可愛的男士們都從我們身邊奪走了’。再說,您不是來了嗎?”

“對啊,都到晚宴的時間了。”馮克拉姆隨意地開著玩笑,“要知道,現在在德國能吃上一頓好東西的地方不多啦。”

終於,在皎潔的月色開始降臨的時候,西格麗德喊大家去另外一個宴會廳吃晚飯。希爾維婭終於得以挽著施季裏茨的手,他的表情還是很輕松,但身體的語言是緊繃著的:“你還好嗎?親愛的。”

施季裏茨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西格麗德已經回過頭來了:“天啊希爾維婭,我第一次知道您是這麽一個善妒的女人,還是說,女人在戀愛之後就會改性子?”她顯然說的是玩笑話——因為她快步走到了另外一群貴婦人中,給他們交談的空間。顯然,作為沙龍的女主人,西格麗德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

“沒事,現在我已經適應了。”施季裏茨搖了搖頭,“剛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在接受帝國守護的審訊。”

他說的“帝國守護”就是帝國保安總局的第一任局長萊因哈特海德裏希,在他事業的鼎盛時代,他被任命為波西米亞及摩拉維亞代理總督,主管捷克斯洛伐克地區。因此人們尊稱他為“帝國守護”。

“為什麽這麽說?”

“他也喜歡這樣一對多的審訊方式,他認為這樣能給犯人精神壓力。”施季裏茨說。

希爾維婭不由得笑了起來,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以施季裏茨沈默深沈的作風,說出這樣近於“抱怨”的話是很不容易的。可見今天下午是個多麽重大的考驗。

晚宴上女士們纏著施季裏茨說他出訪國外的事情,希爾維婭緊張起來:她知道在座的很多人是外交官的家人,對外交工作和國外的情況很了解,簡單的謊言是騙不過他們的。

施季裏茨倒是很從容,他描述了一下他在瑞典、西班牙、匈牙利、奧地利等地的工作,就很快地把話題引到國外的風情上,貴婦人們回憶起之前隨著丈夫出訪的時光,連馮德克森夫人也參與進來,說起她丈夫做日本大使時的事情。

晚宴一結束,希爾維婭就要起身告辭,西格麗德卻攔住了她:“等一等嘛,希爾維婭,有個人和我說今晚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你,但我等到現在,他還沒有來。”

“什麽人?”希爾維婭猜測著自己朋友的名字。

西格麗德賣起了關子:“我想,他可能不願意提起自己的名字吧。總之,您再留一留,好不好?我答應了人家的。也讓我們的施季裏茨先生多留一會兒嘛,我們還沒說完法國的事情呢。”

施季裏茨看出來她在為難:“沒關系的,希婭,你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嗎?屋子裏有點悶。”

“別這樣,您以後有的是機會和希爾維婭一起散步。您還是留在屋子裏,和我們聊幾句吧。”西格麗德拽著他的手臂,帶他轉回屋子裏去,又扭頭對希爾維婭說:“您要出去走走的話就自己去吧。”

沙龍的女主人說到這種程度,希爾維婭也不好違逆她的意思。她轉身走了出去,在朦朧而慘淡的月光下,後花園中的水池熠熠地閃著光,水池上飄著夏日的荷葉,幾朵荷花隨著夜風在夢境裏搖曳。

希爾維婭躺在水池邊的躺椅上,回憶前一天晚宴上的事情,她難得有機會可以靜靜地思考:她認為,希姆萊並不是第一天得到這份機密的病歷。但他最近才把這份病歷告訴他的家庭醫生:是戰爭要在德國本土上進行讓他畏懼了?還是他的野心正在膨脹?……她凝著眉推斷希姆萊的想法。連有人走到她身邊都沒有註意到。

“殿下。”來人向她欠了個身,希爾維婭坐起身,下意識地向他伸出手——幾乎是那個瞬間,她才發現這是海因裏希馮克萊斯特-施門金中尉,這個禮儀顯然生疏了:“您不用對我行禮。”

馮克萊斯特還是低頭吻了她的手,他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告訴過女男爵,要來向您道歉,殿下。”

“如果您是要說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的話。”希爾維婭笑了笑,“看在我已經砸了您一臉酒水的份上,我們扯平了。不過,我可以多問一句,什麽事情讓您那麽慌張嗎?”

馮克萊斯特抿了抿嘴唇:“我……”

“您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從那個表情上,希爾維婭讀出了他的猶豫和無奈,於是她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答案。

馮克萊斯特中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怕把您牽扯進來……那是個很容易帶來危險的秘密。”

這位年輕的中尉坦誠得有趣,希爾維婭笑了笑,沒有接話。馮克萊斯特繼續說了下去:“西格麗德告訴我,您已經犧牲的兄長和我有同一個名字?”

希爾維婭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藍寶石項鏈,她以為在這麽長時間之後,她能夠平靜提到兄長的名字,但事實是,她還是心悸了一下:“是的。”

“如果讓您難過的話,我很抱歉。”馮克萊斯特似乎察覺到她臉色不太對。

希爾維婭笑了笑:“不,海因裏希是個很常見的名字,您也沒有做錯什麽。只是失去親人的傷痕雖然可以由時間療養,但觸碰的時候,它還是會在那裏。”

馮克萊斯特心有戚戚焉地嘆息了一聲:“您會後悔讓他來德國嗎?我是說,如果你們還在瑞士的話,或許……”

“不能這麽說。”希爾維婭輕聲道,“我的哥哥是個獨立的人,他有他自己的理想和自己的決定,作為親人,我或許能提出建議,就像我的父親和大哥那樣……但最終的決定還是應該由他自己做。”

“您不認為他放棄了親情選擇了更大的理想?”

“我不認為親情是可以被放棄的東西。哪怕他做出的決定和我相悖,也無法改變我們愛著對方的事實。反之亦然。”希爾維婭露出一個悲傷的微笑,“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現在也不會在德國。”

提到家人的時候,希爾維婭的話就不自覺地多了起來。馮克萊斯特似乎也在想什麽事情,沒有圓融地接她的話,於是他們就這樣安靜下來,只有朦朧的月光灑在他們的頭上。

希爾維婭不自覺地想起反希特勒組織的事情……這是她留在德國的最大意義,但現在顯然陷入了僵局。哪怕她手上握著希姆萊可能和希特勒決裂的消息,也沒辦法做出任何改變。她得想個辦法再回到那群人之中,還得瞞過對她十分了解的施季裏茨……這可不是個容易事。

她沈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時候,施季裏茨走到了她身邊:“希婭?”

◎作者有話要說:

#當一個女性占絕對多數的宴會上,一位女士帶來了自己的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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