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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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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我從來沒有愛過誰,哪怕是從遠處。”◎

三分鐘之後她坐進施季裏茨的車裏,神情愉快舒適,就像她剛剛走進戴維的辦公室時那樣。施季裏茨問她:“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是的。”希爾維婭道,“你還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陪我做一件事情嗎?”

施季裏茨笑了:“那麽,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他們一起回了波茨坦的郊區,路過施季裏茨的住處和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鄉村別墅,但沒有在那裏停步。很快,在希爾維婭的指點下,車子開進了附近的鄉村,鄉村裏的人警惕地望著這輛豪華的梅賽德斯奔馳,不過,比起人們的目光,施季裏茨似乎更在意森林裏的鳥鳴,他把車窗搖下,讓那些聲音傳得更清楚些。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但希爾維婭知道他心情相當好。她靜靜地聽著,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鳥鳴,偶爾有小狗奔跑過的叫聲......

“你喜歡春天?”過了一會兒,她忽而問道。

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是的。”

“我們到了。”希爾維婭也不由得高興了起來,她本人倒不是很在意施季裏茨的答案,她高興的是他坦率的態度,施季裏茨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很警惕別人窺探他的內心,哪怕是這樣的小問題。

他們在一座紅房頂,白墻壁的屋子前停下,施季裏茨鳴了一下喇叭,從屋子裏匆匆跑出個年輕姑娘:正是,艾瑪,那個希爾維婭家的小女仆。她沒穿著慣常的黑裙子,打扮得頗為樸素。如果那些灰塵和火燒的痕跡沒有在她的裙子上留下痕跡的話,那也是一條相當漂亮、俏麗的裙子。

希爾維婭走下車,帶著她那種柔和的笑容:“艾瑪?”

“殿下!您真的來看我啦!啊......還有您,先生?”艾瑪帶著驚喜的眼神望來望去,不一會兒,又不好意思起來,“可是,您怎麽不打個電話來呢?我的父親病著,母親在軍需品工廠工作.....家裏亂成一團了,我,我連一杯茶都沒辦法給你們倒上。”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不,沒關系,艾瑪,你為我工作的時候,倒的茶已經夠多的了。至於.....我和旗隊長,我們還有要事要辦,很快就要離開柏林,我來這裏,是為了給你一樣東西的。”

她從皮包裏拿出一本包裝精致的小冊子,標題類似於《德國民間故事集》一類,她遞到艾瑪手上:“記得嗎?你曾經告訴我,郵差向你打聽我的消息,因為村民們給我編了各種傳說.....我真的把它寫出來了。現在,已經出版了。”

艾瑪不可置信地看了希爾維婭一眼:“是您之前給我看過的那些嗎?您真的用了我的故事?我....我連學校都沒怎麽上過,也可以寫書了嗎?”♀

希爾維婭笑了笑,把包遞給她:“不僅寫了書,還有稿費,親愛的。”

艾瑪接過那皮包,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她眼裏亮晶晶的,似乎要落淚,但希爾維婭已經開了口:“收好,親愛的,我就不打擾你了。”說罷,她快速地登上施季裏茨的車。

施季裏茨一向和她很有默契,也不等艾瑪答話,已經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直到炊煙和村莊都被拋在身後,遠處出現湖泊的輪廓,施季裏茨才問她:“這就是你缺錢的原因?因為艾瑪的父親病了,需要錢治療?”

希爾維婭笑了一下:“是的,你知道我並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更何況......”她在美國的時候也有過拮據的日子,租住在街區的小屋子裏,靠四處奔忙彈鋼琴謀生路,半夜回家還要把唯一的一件禮服熨燙好,避免第二天人們看出端倪。

“更何況什麽?”施季裏茨偏過頭追問了一句。

希爾維婭知道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所以她又追問了一遍自己,更何況什麽?而後她苦笑著道:“更何況一個姓威廷根施坦因的人,再怎麽也不至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我的家族,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兄長們.....”她頓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用覆數來表達,但說出兄長的時候,她的聲音還是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

施季裏茨沒有說話,他把車子停到了路邊,而後靜靜地註視著她。在他那種溫柔的目光下,希爾維婭終於沒忍住哭了出來,長久以來外來的壓力逼迫她控制自己,但她知道悲傷一直沒有遠去,她甚至沒有驚訝自己為什麽哭得那麽快,那麽歇斯底裏。

過了一會兒,施季裏茨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打開車門帶她走了出去,湖邊的風很安靜,他們坐在草坪上,施季裏茨說:“我是不是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和我的第一任夫人結婚的時候,我只有十八歲,剛剛拿到慕尼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希爾維婭一時之間忘了哭泣,她擡頭看著施季裏茨,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他繼續說了下去:“她是意大利人,她的母親也是我的母親的族姐,我的姨母,她姓圭爾夫。她們來找我,告訴我,我們本來有婚約在身,希望我履行義務。”

希爾維婭靜靜地聽著,這是他第一次提起他的家族,他母親的親屬姓圭爾夫,圭爾夫家族在德國被稱為韋爾夫家族,是歷史悠遠的傳統貴族世家,曾經統治過巴伐利亞、薩克森和漢諾威公國,甚至競選過神聖羅馬帝國皇帝。

“那個時候我的親人都已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去世了,我很高興多了一位親人,於是就答應了她們。出於她的意願,我們沒有舉辦盛大的儀式。”他說著,把目光看向湖水,“......結果,在新婚的當晚,她告訴我,她另有所愛,來投奔我是走投無路,希望我.....我能夠理解她。”

“然後呢?你做了什麽?”希爾維婭已經顧不上自己的眼淚了,她意識到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時刻,一個施季裏茨對別人敞開心扉的時刻。

“我退了出去。把婚禮上沒喝完的香檳酒打開,喝光了。”施季裏茨說,“等我酒醒的時候,她和她的貼身女仆一起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連我的姨母也來求我,她說,她可以讓她的女兒放棄一切的嫁妝,給予我額外的補償和財產。”

“您的夫人和她的貼身女仆......”希爾維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所以.....她所愛的人是,她的貼身女仆?”

“你覺得很驚訝?那就對了,因為我當時也很驚訝。”施季裏茨看著她,苦笑了一下“我驚訝的不是這種不容於世俗的愛情,而是她們什麽都知道。”

希爾維婭嘆息了一聲,一個像施季裏茨這樣的人確實是執行這種計劃的好人選,他和她們有親屬關系,年少英俊有家產,還有身份地位,她確信他是不會要他妻子的嫁妝的,作為貴族,拿自己妻子的嫁妝過活是一件恥辱。那位娘家姓圭爾夫的夫人也必然知道這一點。

“我受的教育不允許我拿妻子的嫁妝,作為交換,我拿了她母親的補償。我許諾我會給我的妻子她應得的自由、尊重、還有施季裏茨夫人的名分。”他說,“結束這一切之後,我就去了慕尼黑大學讀書。”

希爾維婭看著他,她很難想象他到底是怎麽穩妥地處理好這一切的,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周圍的人又都在欺騙他:“那一定很艱難。”

“都過去了,希婭。大學的生活很精彩,我再也沒有聯系過她,直到我畢業之前,她突然寫信給我,請求我的原諒,說她生了很重的病,請我回去看她。”

“你沒有回去。”希爾維婭意識到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了。

“我沒有回去,直到二十天之後,她的母親來慕尼黑告訴我,她病重去世了。我回到故鄉去料理她的喪事,發現她的貼身女仆在她生病的時候就拋棄了她,我覺得很難過,非常難過。”施季裏茨頓了頓,“如果我發個電報給她就好了....”

希爾維婭低下頭,她知道為什麽施季裏茨要提及他自己的傷心事:“如果我當時.....當時能勸住我哥哥就好了。”

她又開始不可自抑地流淚,施季裏茨把她攬進了懷裏:“希婭....我確定我不能對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沒有人可以。只是這種痛苦並不會消失,它會一直伴隨著你,我們需要學會和它共處。”

“這需要時間......”

她知道施季裏茨說的是對的,也知道對於施季裏茨這樣內斂的人,能把自己的故事拿出來勸導她是相當難得的事情。但她暫時無法說服自己,就像她一開始知道兄長的死訊時那樣,她的理性和情感把她分裂成了兩個人,她意識到她應該怎麽做,但她做不到。

施季裏茨輕聲道:“這當然需要時間。”

希爾維婭點了點頭,她就靠在他懷裏看著湖水,沈默了很久很久。施季裏茨並不著急,他就那樣抱著她,什麽也不說。

長久的沈默之後,希爾維婭突然輕聲道:“你從來沒有愛過她。”

“希婭,我從來沒有愛過誰,哪怕是從遠處。”施季裏茨笑了一下,那笑容裏含義覆雜,“因為我的祖國和我的事業,它需要我全部的身心,全部的精力,全部的智慧,還有全部的愛。”

希爾維婭看著他的灰藍色眼睛,他說那句話的時候,目光悠遠,像遠處的湖水一樣深沈又憂郁。

她被蠱惑了,下一刻,她主動吻了他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韋爾夫家族是歐洲的名門貴族,他們家族甚至競選過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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