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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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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一旦忙碌起來, 日子如白駒過隙,眨眼就過。

其實若非蘇恒找上門來,蘇毓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快大半年的時日未曾見過蘇恒了。此時突然見到他, 蘇毓才想起來自己這段時日的疏忽。當下便站起身, 親自迎蘇恒過來坐。

蘇恒這次來, 主要是想知道蘇毓的近況。雖然蘇毓被封王的消息傳得路人皆知, 但蘇恒沒有親眼看到蘇毓,心裏總是擔心她。此時上下打量了蘇毓, 確定她身體無恙,壓在心口的那股酸澀又湧了上來。

先是他的同胞親姊妹晉淩雲占了蘇毓龍子鳳孫的身份,享受了二十多年本該屬於蘇毓的尊榮。而後又是蘇老太君故意設計蘇毓年幼之時流落民間, 吃盡苦楚。好不容易恢覆了身份,去歲又因蘇李氏一時激憤被推撞到腦袋,掉入冰冷的池水之中,久病不起。

雖說蘇李氏早已被休棄送回娘家, 這一樁樁一件件, 都是蘇家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蘇毓。哪怕這些事並非他所為,蘇毓也並沒有追究的意思,但蘇恒依舊覺得無顏面對蘇毓。

他安靜地看著蘇毓,心裏仿佛潮湧一般的難受。似乎命運註定了, 他跟蘇毓之間沒有緣分。

“毓娘……”想說什麽, 話到嘴邊說不出來。蘇恒忽然覺得十分的難過,他不懂為何他要遭受這樣的現實?為何他二十九年來唯一一次的動心的女子, 他們之間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嗯?”蘇毓輕輕應了一聲, “大哥,你怎麽了?”

蘇恒看她清澈依舊的雙眸,這一年的忙碌並未折損她半分的風華。經歷了太多, 她的氣質越發的沈靜寧和,仿佛只要被她註視著,內心就能平靜。

“無事,”蘇恒掙紮了這麽久,終究還是面對了自己的這份情,“只是想看看你。”

蘇毓一楞,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彎著眼睛笑起來。

“那大哥你可得好好看看,”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自從被蘇恒從金陵帶上京城,蘇毓就認了他這個哥哥。此時聽蘇恒這麽說話,蘇毓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妹妹也就剩這幾年青春年少。”

蘇恒被她這話逗得喉嚨一哽,忍不住笑:“瞎說什麽!你還年輕著呢!”

……

來時心中有千言萬語,這般兩人坐下以後,蘇恒反而半個字說不出口。他的目光不錯眼兒地停留在蘇毓的身上,只是聽她說話都覺得心中滿足。

蘇毓不是沒發現他情緒的異常,但蘇恒這兩年經歷的事,並非旁人三言兩語能寬慰得了的。蘇毓其實很清楚,蘇老太君的去世本就給了他不小的打擊。如今親娘也去了,妻子也沒了……蘇恒突然之間好像變成了孤家寡人。這種苦楚,旁人不能感同身受,自然也無法勸他釋懷。

兩人說了會兒話,蘇恒笑著說想念蘇毓親手做的菜:“似乎如今,也不能……”

“沒有什麽能不能,”蘇毓道,“大哥想吃,我便做給大哥吃。”

蘇毓其實也許久未曾下過廚,她的手總是在寫分析和策劃,甚少停下筆桿子。此時扭了扭手腕,還有點兒生疏的樣子。剛轉了幾下,瞥見蘇恒的眼神,蘇毓忽然扭過頭來道:“大哥要不要試試?”

“嗯?”蘇恒一楞,“什麽?”

“親自下廚。”

蘇毓是沒有君子遠庖廚的概念,想著制作美食的過程是一個治愈的過程便拉上蘇恒一道,“既然想吃我親手做的菜,大哥可不能坐著吃白食,得付出點勞力。往日在鄉下,我做飯時宴哥兒都是必須得打下手的。大哥你瞧著利索得很,也來幹點活換吃食。”

蘇恒還沒聽過這種話,這回是真笑了,十分開懷:“哦?”

“走,”蘇毓拉住他袖子,“想吃就得幹活。”

蘇恒裝模作樣地掙紮了一下,然後便彎著一雙眼睛就被蘇毓輕松就拉去了竈下。

為了方便處理庶務,提高效率,蘇毓偶爾忙起來也會在工廠過夜。工廠裏應有盡有,還真有特地為蘇毓布置出來的小廚。蘇恒第一次親自下廚,親眼目睹食物一點點變成佳肴,心裏沈甸甸的情緒似乎慢慢地松弛。他瞥著竈臺煙霧中的蘇毓,不知想到了什麽,勾起唇淺淺笑起來。

蘇恒沒有待很久,用罷午膳便回城了。

蘇毓親自送他出去,看著他的馬車走遠才折回書房。她手裏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下半年還得南下金陵一趟。金陵這一帶成了蘇毓的封地,金陵是一個貿易大城,正好適合了蘇毓經商。不管如何,她都該去封地看看情況。許多生意得配合政策整治一番。畢竟金陵五大商賈世家壟斷了金陵的經濟命脈對蘇毓來說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她必然要采取一些行動,打破這樣的局面。

就在蘇毓為了制定政策勞神,一個王爺府的隨從匆匆地沖進了工廠的書房。

“主子,宮裏來人了。”

來人是陳子安,徐宴的貼身隨從。經過這幾年跟在徐宴身邊的歷練,陳子安也迅速成長了。他如今與先前被蘇毓買回徐家時的瘦弱不同,人已經壯實沈穩了起來。

他見到蘇毓,快步走過來便單膝跪下:“殿下,宮裏出事了。”

這段時日以來宮裏接二連三的出事,蘇毓聽到這樣的話都已經不奇怪了。蘇毓緩緩地從書頁中擡起頭放下筆,眉頭便擰了起來:“又出了何事?”

“蘇貴妃和老冀北候夫人白清樂互相指責當年殿下與蘇家姑娘‘貍貓換太子’之事為主謀。雙方互相指責,爭執不休。蘇貴妃指責李國夫人惡意混淆皇室血脈,李國夫人則又指責蘇貴妃賣嫂求榮,行跡齷齪。並當場抖露出當初殿下流落民間的真相。直言殿下的失蹤是蘇家老太君故意所為。”

陳子安說到這,擡眸看了一眼蘇毓,繼續道:“陛下為此大發雷霆。當場將李國夫人和蘇貴妃打入天牢。盛怒之下,已經命人蘇國公府和冀北候府的人齊齊拿下。宮裏如今來了人,請王爺您立即進宮。”

“齊齊拿下?”蘇毓心中一咯噔,“蘇家所有人?”

“是。”陳子安沈聲道。

“蘇恒也被拿下了?”

陳子安沈重地點了點頭:“是,殿下,皇後娘娘還在等著您。”

蘇毓頓時心口一緊。事實上,這些事情蘇毓早就知曉。明明當初換孩子武德帝自己便在場,他此時卻將自己從這件事裏完全摘出來,未免無恥:“來人,備馬車!”

這樁事過了這麽久,武德帝閉目塞聽地護了晉淩雲那麽多年,這等情分說沒就沒?

目睹武德帝毫不猶豫刺死白清樂的恐懼陡然之間襲上心頭。蘇毓這一刻只覺得齒冷。她一邊快步往院子外走,一邊扭頭問陳子安狀況:“那禹王呢?七皇子呢?”

“禹王在乾清宮外跪著,七皇子被關了禁閉。”

陳子安道:“如今宮裏亂糟糟的,大人人在宮裏等著您過去。”

蘇毓的眉頭擰得打了一個結,也覺得頭疼。說起來,這幾個月來,這武德帝的行為越來越難以捉摸了。宮裏的皇子一個接著一個出事,不是死了就是殘了。蘇毓還想著是不是查出了誰在背後搗鬼,結果這些事沒查。反倒是糊塗一輩子的武德帝突然大開殺戒,絲毫不顧及往日情誼。

“大人怎麽說?”蘇毓其實也好幾日沒見著徐宴了,兩人都忙,“可有留什麽話給本殿?”

陳子安搖了搖頭,“大人接到消息便匆匆進宮,只吩咐了奴過來稟告殿下。”

出了院子,門口便停著一輛馬車。

這會兒天色也有些晚了,天邊的彩霞映照得半邊天空都是彤紅色。蘇毓看了眼馬車,似乎不是淳王府的馬車。剛想問,但見陳子安行色匆匆的樣子,便也沒多問匆匆就上了馬車。

馬車的車窗簾子沒有掀起來,黑洞洞的。

她剛上馬車,外頭馬鞭聲一響,車子便快速地跑起來。蘇毓如今已經習慣了古代的馬車。扶著車廂壁勉強坐下來,剛要掀開車窗簾子,就感覺脖子後面劇烈一痛。有什麽東西刺進了她的皮膚,她腦海中昏昏沈沈地閃過什麽,整個人就這樣軟軟地倒了下去。

人往地上一倒,藏在馬車角落的人才擡起頭,是陳子玉。

“哥哥,這樣真的好嗎?”陳子安掀了車簾子進來,看了一眼蘇毓,為難地看向了一臉溫和地將蘇毓扶起來靠著自己的兄長,“王爺是你我的恩人。”

陳子玉輕柔又矜持地撇開蘇毓臉上散亂的頭發,擡起眼簾。當了徐家幾年仆從,陳子玉身上卻未曾沾染一絲一毫的唯唯諾諾。他依舊保持著官家子嗣的矜持優雅,一舉一動,都不曾有任何的疏忽。此時,陳子玉小心翼翼地將蘇毓扶靠到馬車裏小方桌的邊緣,確保蘇毓不會倒下來,他才淡笑著開了口:“我們並沒有想要傷害她,只是需要大人幫我們陳家一家子沈冤昭雪罷了。”

“可只要你我二人用心伺候。誠心懇求大人,大人必定會為陳家伸冤的。為何兄長你要如此偏激?”

“偏激?”陳子玉笑容一滯,呵斥道“哪裏偏激!”

“下令抄陳家的是皇帝,栽贓陷害父親的是蘇威。這些與王爺和大人夫婦無關。況且,王爺將你我兄弟從瓦子帶出來,為你治病,教我讀書。王爺和大人對你我二人之恩,你我這輩子都無以為報……”陳子安老早就想說不報恩還害人,這是白眼狼的行徑。

“我等不了!”

陳子玉冷下臉:“我的身子等不到陳家沈冤昭雪的那日,我要徐宴立即查。”

陳子玉這些年看大夫吃藥,歪歪栽栽地活到了如今。但他的身子在家道中落,淪落為奴的那段時日裏傷得徹底。看似好了,如今又覆發。他的身子已經從根子腐朽,活不了幾年。

陳家的案子積壓了這麽多年再無人提及。他並非沒有去找過證據翻案,但陳子玉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是庸才。他折騰了整整三年,什麽翻案的證據都沒有找到。他不甘心!他堅信自己父親是冤枉的,是蘇威蓄意謀害,他不甘心陳家背負貪官的罵名摘不下來,必須翻案。

徐宴不是聰穎麽?徐宴不是能旁人所不能麽?陳家的案子為何他不能來幫一把?!

“子安,你到這裏就走吧。”陳子玉從身後掏出一個包裹扔到陳子安面前,“後面的事情哥一個人做。你不需要摻和進來。只要徐宴將陳家的案子翻了案,我便將王爺放回去。”

陳子安哪裏能同意?他都已經做了這麽多,走,又走到哪裏去?

“我不走,哥在哪裏我在哪裏。”

陳子安良心上過不去,卻也幫著陳子安做了這些事。事實上,對於陳家被抄家的仇恨,經歷了贛州瘟疫一事以後已經淡了。但他哥放不開,他更在意他哥。徐宴夫婦的情誼他們來世再報,在此之前,徐宴先為陳家翻案,“王爺是我帶出來的,我逃不掉。若是大人發怒報覆,我陪哥一起承受。”

陳子玉聞言紅了眼睛,他看著已經長成少年的弟弟,既欣慰又難過。

“若是可以,你只管逃。”

“不,”陳子安堅決道,“我陪哥哥一起死。”

陳子玉鼻頭一酸,眼淚汩汩地流下:如果這是陳家人的命運,他們兄弟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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