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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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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當初公主出世, 恰逢宮中巫蠱案爆出來,被困在宮裏的人不少。其中大部分被巫蠱案牽連之人都已經抄家斬首,只有極少部分人留下來。而這一部分人力, 與皇後同時生產的就只有定國公夫人。

如今晉淩雲既然並非中宮嫡出, 那另一個必然是金枝玉葉。定國公府的那位丟了十多年的嫡次女才是真正的公主。

且不說蘇毓才是真公主這事兒在勳貴圈子引起了多大的震動, 徐家的門庭都快要被人踏破。就說兩位雖然同是生產, 但一個是國母一個是臣妻。

也就是說,即便再兵荒馬亂的局面, 都不可能讓君臣有別的兩個人同一個地方生產。宮廷等級森嚴,君是君,臣是臣, 尚未出生便註定了地位不同。且各宮之間層層把手,涇渭分明。換言之,就算同為聖上子嗣,同時誕生的孩子不可能抱錯。被抱錯只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有人故意為之。

未央宮乃國母的宮殿, 一般人進不去。首當其沖的就是當時在產房的李國夫人白清歡。

不過這李國夫人也不知是蠢還是當真湊了巧。白皇後這邊剛下令徹查,她便已經先做賊心虛地離了京。人走得時機實在是太不恰當,叫本來沒懷疑她的人都懷疑她了。

白皇後得知這消息冷笑,白清歡這二十多年被豬油蒙住的不止是心和眼睛, 怕是連腦子也一並丟給林戰那個薄情男人。

關嬤嬤蹙起眉頭:“娘娘, 追回來麽?”

“追,為何不追?沒有人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吾給她的體面和恩賜, 不是讓她在背後給吾捅刀子的。”白皇後本想著讓王氏和林戰弄回來, 鈍刀子磨肉,好好教白清歡這白眼狼嘗嘗被人欺辱的滋味兒。結果白清歡運氣還挺好的,趕上晉淩雲的事情被莫聰給捅出來。

關嬤嬤擡眸看了一眼白皇後, 對白皇後這段時日心境的變化感觸頗深。

曾經寬厚淡漠的主子慢慢地也拿起權柄來參與到爭奪中來。關嬤嬤長嘆一口氣,倒不是這番變化不好,中宮的地位得到穩固是好事。但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總覺娘娘沒有往日從容高興了。日覆一日地盯著這些腌臜事兒,多思多想,日子總歸是愁多於樂的。

“娘娘安心,老奴會叫白護衛盯著。”

宮裏這番動靜,自然瞞不過武德帝的耳目。不過武德帝人在紅梅山莊與老情人白清樂再次意外相遇,兩人不算幹柴遇到烈火,但在初見之時也確實死灰覆燃了。

郎有心妾有意,兩人每日在山莊裏吟詩作對緬懷過往,好不快意。

恰巧兩人都是愛極了風花雪月的性子。一壺美酒,一幅字畫,一首好詩,兩人都能為此暢意許久。晉淩雲身份暴露的事情很快就傳紅梅山莊。但不巧,當時武德帝正摟著美人兒入閨房,根本就不耐煩聽宮中的快報:“若是政務,自然有內閣處置。若是宮中庶務更不必報來,皇後自會料理得妥妥當當。”

一番話堵到這份上,宮侍們再大的消息也不敢打擾聖上雅興。事情這麽一拖便拖沒了。武德帝每日忙著與舊情人卿卿我我,完全忘記宮裏急急吼吼的有消息傳來這一茬兒。

楊秀抱著拂塵跟在武德帝身後,也仿佛全然沒聽說過這事兒一般,提都不曾提醒過。

等武德帝聽說這件事,晉淩雲並非皇室之女的身份已經被定死了。

自從這件事爆出來以後,晉淩雲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底氣。如今白皇後做主,她在身份確定的當日便被移出宗人府,打入死牢。既然並非皇室子弟,就算犯了重罪便再沒有進宗人府的資格。晉淩雲仿佛一條死狗被丟到了白皇後的腳下,趴在地上再也沒有往日的威風:“母,母後……”

“母後?”白皇後端坐在高座之上,那平日裏冷漠的眉眼此刻是如此高不可攀,“是誰你母後!”

晉淩雲瞳孔劇烈一縮,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滴血驗親的場景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進行的。沒有人比晉淩雲更清楚,在看到兩人的血液不能融合的那一刻,她的心裏到底有多震驚和崩潰。晉淩雲往日總是怨恨白皇後假正經,也記恨她護犢子。但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不是白皇後的親女。

這些怨恨都是源於她有底氣,知曉自己無論怎麽憎惡白皇後,白皇後都是她親生母親。一旦失去了這個底氣,她不過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冒牌貨!

晉淩雲開始十分後悔,嘔得心坎兒都痛了。她不該仗著自己是母後唯一的女兒為所欲為的,不該仗著母後除了她別無依靠絲毫不對母女之情用心。如今她想喚醒多年的母女情,發現能想到的,都是她在惹怒頂撞白皇後。沒有美好的曾經可以回憶往昔,她如何喚起白皇後對她的憐憫之心?

“母後,不,皇後娘娘,”晉淩雲害怕極了,她哆哆嗦嗦地想抱住白皇後的腿,“就算我不是你的親骨血。你也精心撫養教育了我二十六年不是麽?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娘娘當真舍得我去死……”

人還沒抱到白皇後的腿,晉淩雲便已經被鈴蘭芍藥給攔住。

晉淩雲擡眸,這次是真的可憐,並非在假裝。

“晉淩雲,你好自為之吧。”白皇後冷冷地註視了許久晉淩雲,惡毒的話,恐嚇的話,她都沒有再說。只是丟下這一句,帶著人便離開了天牢。

人在天牢,之後是死是活,那就做不得準了。

晉淩雲並非中宮之女,是不是國公府的姑娘還另說。至少晉淩雲這件事爆發這麽久,定國公府至今沒有一個人上來為她討公道叫屈的。不過這般也實屬正常,畢竟前段時日定國公夫人才因為被捉奸在床而被休棄。就算這晉淩雲乃定國公夫人白清樂所生,父親是不是定國公可不一定。

這麽一想,眾人又仿佛恍然大悟了。怪不得皇後娘娘那般磊落周正之人會生出這樣一個浪蕩不知羞恥的女兒。原來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白清樂不是什麽好東西,生得女兒自然也淫蕩無恥……

外界眾說紛紜,蘇家覺得大丟顏面,幹脆閉門謝客。

蘇家是沈底消停下來,徐家的院子卻快要被人給拆了。京中猜測蘇毓是真正長公主身份的人家紛紛往徐家遞請帖,一個個如今都慣會看相的馬後炮。哪怕根本沒有近距離地見過皇後娘娘,看到蘇毓,都說她跟皇後娘娘一個模子刻出來。

蘇毓煩不勝煩,幹脆也學徐家,閉門謝客。不過她能謝絕一些投機之人卻無法謝絕蘇恒。蘇恒此時背著手站在蘇毓的面前一雙眼睛都是血紅的。

旁人或許不清楚蘇毓不是蘇家姑娘這件事對蘇恒的打擊有多大,但蘇毓隱約能知道。或許是因為自幼見過太多不負責任的父母的腌臜事,蘇恒幾乎將所有的柔情都分給了除祖母意外的弟弟妹妹。其中分得最多的,就是蘇毓這個妹妹。如今妹妹不是妹妹,蘇恒的心裏怎麽受得了……

“大哥,哥……”蘇毓看他這模樣心裏沈甸甸的,“你進屋來坐,別在外頭站著。”

蘇恒背在身後的手都掐得青紫,表情冷硬得想一塊冰。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應景,都已經十一月底了,天還又下起了雨。北方的雨跟南方不同,不是那等綿綿細雨。以下起來便劈裏啪啦的。碩大的雨點子很快將地面的青石板打濕,蘇毓連忙撐了一把傘走下臺階,舉著遞到了蘇恒的頭頂:“哥,咱們有話進屋說好不好?”

蘇恒目光隨著蘇毓的移動,一寸一寸地從臺階到眼前。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蘇毓,冷硬的神情也掩不住他眼底的難過。須臾,他長吐出一口氣:“毓娘……”

嘩啦啦的雨水打下來,打在傘面上,蘇恒的聲音很輕。

蘇毓‘嗯’了一聲,舉著傘靜靜地看著他。

“若你當真不是我妹妹……這怎麽可以?”蘇恒呢喃著,嗓音都啞了。

“大哥進屋說話吧,”蘇毓其實不太擅長寬慰人,血緣親情這種事,並非講道理就講得清楚的。她擡眸看了一眼四周,徐宴上職還未回來,家裏也就蘇毓和兩個孩子在,“外面太冷了,久了會生病的。”

蘇恒沒說話,只是專註地盯著蘇毓。蘇毓有一雙他十分喜歡的眼睛,清澈且沈靜。蘇毓有一種令人心神安寧的氣質,哪怕不說話,只是坐在她身邊也會讓人心生安寧。蘇毓她聰慧能幹,善良……心裏想得都是蘇毓的優點,他想伸手替蘇毓將耳側的碎發別到耳後去……

剛擡起手,想起蘇毓不是蘇家的姑娘,這手於是又緩緩放回去了。

蘇毓看他這樣受不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罷了,好話歹話不管說什麽話,總得有個安靜的地兒坐著。你也別跟我犟了,妹妹心裏認你這個大哥,就不管什麽血緣不血緣……”

說著,蘇毓便拉著人上臺階。

好在蘇恒也配合,蘇毓拉他他便走。難得蘇恒在蘇毓跟前如此安靜,就這麽任由蘇毓拉著走。

前院的花廳就在右手邊的拐角,離得不遠。兩人上了臺階,往走廊那邊走幾步就到了。進了花廳,蘇毓將傘丟給仆從,難得一次主動拉住蘇恒的衣袖將人帶進去。

等兩人坐下以後,蘇恒才好似終於回過神來。他一手捂住了臉,有些不大願意看蘇毓的模樣。不過他這張臉也確實是小,一只手居然就擋住了整張臉。蘇恒的聲音從指頭縫裏冒出來,沙沙啞啞的:“對不住,是大哥失態了。聽到這些風聲便跑來你這裏發瘋,叫你為難了。”

蘇毓也沒說什麽,命人送了些姜茶過來。

兩人一人一杯姜茶下肚,熱氣就湧上來。蘇毓放下杯盞,擡眸看向蘇恒:“大哥是怎麽想的?”

蘇恒身子一僵,也擡起頭。

不過到底還是有差別,往日蘇恒看蘇毓,從來都是直勾勾地盯著的。如今看蘇毓,雖然身子坐得筆直,但眼神卻錯開蘇毓的眼睛盯著別處:“……這樁事十之八九是真的。皇後娘娘不是旁人,沒有萬全的證據,她不會做出如此沖動之事,只是……”

他頓了頓,有些不想說。但感覺到蘇毓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想想還是開了口,“毓娘你怎麽想?”

“什麽怎麽想?”

蘇恒一楞,終於看向蘇毓的眼睛了:“關於你自己的身份,你不在意麽?”

蘇毓眨了眨眼睛,很是冷淡道:“說不在意是假的,稍微有一點麻煩。如今人人都盯著徐家,做事出行都十分不便。這還是如今未定的情況,等未來確定了身份,還不清楚。不過在我看來,若我當真是公主,徐家其實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唯一可能會發生的兩個變化:一我恢覆公主之身,受冊封,獲封地食邑。而徐宴無意之中尚了公主,今後與仕途再無精進;二我當個有名無實的公主,繼續做我的生意,徐宴走他的仕途。”

想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絲毫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

蘇恒聽得心口一陣一陣的緊縮,不知不覺盯著蘇毓的眼神有些發亮。他所接觸的女子中,甚少有蘇毓這麽清醒且不慕權勢的。不能說震驚,只能說少見得令人欣賞:“你,毓娘……”

“大哥,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公主,對徐家一家子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蘇毓還挺在意蘇恒這個兄長的。雖然相識的日子並不長,但蘇恒是難得給蘇毓無條件寵愛的人了,“大哥,若我不是蘇家的女兒,你還認我這個妹妹麽?”

蘇恒心裏一咯噔,一眨不眨地盯著蘇毓的眼睛。不知為何,蘇毓的眼睛亮的出奇。

“血緣關系是命裏註定的羈絆,但我很榮幸能有你這樣的兄長。”蘇毓雖然喜歡蘇恒這個兄長,但若是蘇恒自己不能接受,她也不勉強,“但若大哥無法接受沒有血緣的妹妹,毓娘便也不勉強大哥……”

蘇恒倏地低下頭躲開蘇毓的眼睛,這一刻,他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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