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夜磨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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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徒夜磨刀1
沈瑜病了, 到底是沒去成雲州。
這意味著沈祁然只能在剩餘的子女中重新挑選一人去雲州。
大皇子眼見情況不妙，第一時間請旨說要去江南清查貪腐、籌集軍費。
江南富庶天下聞名，這樣的條件放到官場上就是利益越多越是烏煙瘴氣。
要是在平時, 這種案子大皇子是半點兒都不想沾。
現在, 他將去江南和去雲州一比對……那還是去江南好了。
他痛下決心——先離開朝京避避風頭，等父皇選出合適的皇家子女戍邊再回來。
這樣一來, 朝京最可能當上儲君的兩位皇子就從戍邊名單中出局了。
如此，朝京剩下能去雲州的皇子，就全是草包了。
三皇子喜歡鬥蛐蛐鬥雞養鳥、四皇子好口腹之欲長得肥頭大耳常常泡在京中各家酒樓、五皇子好色總能聽說他找哪個名伶風花雪月的傳聞、六皇子年幼喜歡玩骨牌帶著宮女太監賭博……群臣將剩下的皇子審視一遍，感覺還不如三公主呢。
至於其他幾位公主倒是不在沈祁然的考慮範圍之內，她們不是年齡到了嫁人就是才及笄什麽都不懂，而且除了沈離那種參政的公主戍邊有振奮人心的作用, 其他公主的分量在臣子、軍士、庶民的心中就是比不上皇子的分量, 去了也沒用。
加上朝中不少大皇子二皇子的黨羽是巴不得把沈離發配遠點, 於是出現大批官員推舉沈離戍邊雲州。
既然百官都要求了, 沈祁然覺得自己的面子可以放下了。
如果不出意外，沈祁然會在下一場常朝朝會上下令沈離戍邊。
然而，常朝前一天，那個成天招貓逗狗的三皇子沈玠到禦書房找上了沈祁然……
沈祁然已經記不清上次見沈玠是什麽時候了。
也許是新年的宮宴？又或是中秋的賞月會？
曾幾何時, 沈玠也算沈祁然最寵愛的孩子了, 他長相隨安貴妃，打小就長得玉雪可愛討人喜歡。
不管曾經多喜歡, 自從送走安貴妃，沈祁然就不待見這個兒子。
幼時的沈玠一個人在偏僻的宮殿長大, 他似乎是為了引起別人註意, 成天調皮搗蛋。
盡管如此，沈祁然懶得搭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 小錯讓太傅罰，大錯關禁閉打板子，罰了幾次，沈玠就老實了，雖然愛玩的性子不改，這麽多年也沒闖出大禍。
不過，安貴妃的事過去了那麽多年，如今的沈祁然連沈離都能重用，面對沈玠自然沒有多少特殊感受，他們父子間是一種慣性的生疏。
“是老三啊，來朕禦書房所為何事？”沈祁然漫不經心地問道。
“父皇，兒臣有一個不情之請。”沈玠在書桌前跪下。
沈祁然面對他行此大禮，頗感意外地挑起眉。
晉國不興跪禮，一般只有在祭祀大典才行跪禮，平日百官上朝都不用行跪禮的。
“老三何故下跪？這是闖了禍？”沈祁然沒叫他起來。
沈玠直接說出目的：“兒臣想去雲州戍邊！”
沈祁然緘默了許久，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沈玠這個請求實在出乎沈祁然的意料，他雖然一年到頭見不了沈玠幾次面，卻自認為了解他，他向來覺得此子毫無野心，整日游手好閑，這輩子撐死做個閑散郡王。
沈玠後面那幾個皇子還不如他，什麽四五六皇子一聽要選人去雲州，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就是前面那個大皇子說是去江南查案，沈祁然何嘗不知道他想避開雲州？
當然，沈祁然沒忘記老二，沈瑜真病假病未嘗可知，反正他已經在心裏給沈瑜記了一筆！
說來好笑，敢迎難而上的，只有那個塞外長大的三公主。
現在倒是冒出來第二個了，同樣排行第三，還是跟三公主一母同胞的沈玠。
“兒臣知道……”
沈玠低著頭，從沈祁然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鬢若刀裁、眉目如畫，這輪廓說是三十出頭，看著倒像個二十多的俊秀青年。
沈祁然再喜歡這個兒子，也要承認，他是眾多皇子中長得最賞心悅目的一位。
沈玠猶豫了一瞬，堅持道：“兒臣也是沈家的男兒，如何不能鎮守邊關？只求父皇別讓瓊枝去。”
“你不想瓊枝去？”沈祁然恍然大悟，隨後笑道，“就算你不提，瓊枝也是朕的掌上明珠，朕怎麽舍得讓她一個女兒家去？”
沈玠不語，他承認自己是個廢物，但他不是傻子，如果自己躲了，父皇就一定舍得讓沈離去。
世上沒有沈祁然舍不得的事。
沈祁然擡手讓他起來：“好了別跪了，你的請求朕知道了，朕會考慮的。”
……
次日的常朝會上，群臣果然提出選一皇室成員戍邊。
就在群臣不斷推舉沈離時，朝臣隊伍末尾走出一人，對沈祁然道：“求父皇準許兒臣去雲州！”
群臣這才發現，今日這朝會可真稀客——三皇子來了。
現成沒人肯去雲州，眾人見多了一個沈玠自然不會阻攔。
沈玠則是搬出一早準備好的理由：“父皇可還記得兒臣的母妃安氏？”
聽到這個名字，沈祁然眼底浮起寒意：“你要說什麽？”
“昔年胡桑人欺我晉國百姓、逼兒臣母妃和親，兒臣憎惡胡桑，如今又起幹戈，若要皇子戍邊，兒臣願挺身做第一人！”
沈玠特意請教過舅舅安成，安成告訴他，想去戍邊就提安貴妃，但又不能表現出一絲對沈祁然的怨言，把鍋全扣在胡桑人頭上就對了。
果然，聽到這話，群臣和沈祁然都有些動容。
是啊，三皇子的母妃被送去胡桑和親，親子分離快要三十載，朝中誰還比三皇子更恨胡人呢？
沈祁然遲疑半刻，做出決定：“好，朕準你去！三皇子沈玠敢為人先自請戍邊，朕封你親王爵位，賜號齊，擇吉日啟程！”
戍邊皇子塵埃落定！
朝會結束後，一群大臣將沈玠圍在中間寒暄——這可是沈祁然後嗣中的第一個親王啊！
沈祁然那麽多兒子，卻一直沒有封太子，更沒有封王，之前是想封沈瑜親王，結果沈瑜出發雲州前病了，這封王直接免了。
沈玠實在不擅長跟這些大臣交往，一個個應答過去，好不容易才從眾人中掙脫出來。
剛擠出人群，沈玠卻見沈離在外圍等著他。
兄妹二人相顧無言。
片刻後，沈離道：“跟我來。”
沈玠跟著沈離去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宮巷。
沈離轉身打量他：“你？不鬥你的蛐蛐要去雲州？”
沈玠面色微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你能跟雲州共生死，我未嘗不敢！”
他聽說了上次的朝會，沈離自請戍邊，還說什麽與雲州共生死。
二人同父同母，按理說是帝王子女中最親近的一對兄妹，可造化弄人，沈離十五歲前從未見過沈玠。
他們一個是皇宮誰能能欺負一下的皇子，一個是塞外草原上敢追著狼殺的牧羊女。
初見時，沈玠偷偷去求問了王妃和宮中其他公主的喜好，為此準備了一大堆禮物送給沈離……然後，他發現沈離對他送的東西沒有半點興趣。
不，沈離是對所謂的“三哥”沒興趣，每次一見他就會緊鎖眉頭，眼裏全是不滿之色。
她感興趣的只有政事，沈玠最討厭的政事！
沈玠的心碎了一地，平日不敢胡亂招惹沈離。
“我看不起你？從何談起？”沈離凝眉道。
“就是這個神情！”沈玠瞪大眼睛，“你每次看我都是這個神情！”
仿佛恨不得他回爐重造。
沈離：“……”
好吧，她承認是有點恨鐵不成鋼。
沈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語氣盡量關切：“父皇封了你齊王，此事已回不了頭，雲州艱險，t你真的做好準備了？”
“我……我準備好了，若失雲州，有死而已！”沈玠說得像是視死如歸，這也掩蓋不了他煞白的臉色。
“……”沈離安慰了一句，“雲州彭山關占據地利，沒那麽容易失守，你不懂軍機，將帥的決定你切勿隨意幹擾。”
史書上某些禦駕親征的皇帝或者戍邊的皇室成員，最喜歡仗著身份微操軍事，結局多是紙上談兵，一敗塗地。
沈玠瘋狂點頭：“我一定不會搗亂的！”
沈離：“你若是不知道在邊關做什麽，可問彭山關的新守將崔貞。”
沈玠一臉乖巧，無論沈離說什麽他都照單全收：“嗯！我知道了！”
“遇到處理不了的緊要實務也可以求助崔貞，還是解決不了，寫信給我，加急送來朝京。”沈離說了這些就想不到說什麽了，她和沈玠私下到底是交流太少，好不容易才想起一句，“我在朝京會照看你的妻兒。”
“我如今封了齊王，他們是齊王妃齊王世子，朝京無人敢欺負他們，無需你煩心，倒是你一個人為政務煩心，我會叫他們常來看你。”
沈離望著他不發一言，隔了許久才補充一句：“那你保重。”
沈玠竟然眼眶一熱：“你也是，你要保重。”
他突然憶起五歲前的事，那時候母妃剛被太醫查出懷胎。
安貴妃異常興奮的告訴他——很快就有個妹妹陪他一起玩了。
為什麽是妹妹？沒別的理由，只因安貴妃已經生了一皇子，就像再要個公主。
沈玠等啊等，安貴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就趴在母妃的肚子上聽妹妹的聲音。
可是後來有一天，安貴妃走了，妹妹也走了，父皇不願再見他，任由他被另外幾位皇子欺淩。
他從沒想過沈離會回來，但事實就是十五年後，沈離回來了。
她能回來，沈玠心裏是高興的。
近日，京中盛傳沈離要去戍守雲州，他心中不甘，年幼時阻止不了安貴妃和親，今日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沈離去雲州？
現在他想清楚了，父皇可以將安貴妃推出去，他卻無法看著沈離去雲州，如果晉國打不過胡人，將來有一天註定國破家亡，他寧願死在沈離的前面……
後日是個吉日。
沈祁然再一次親自來朱雀門送行，沈離也在送行的人中。
午時，啟程號角響起，齊王的儀仗隊漸行漸遠。
沈離想，走了也好，這裏本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這日，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來送齊王了，除了一個人——二皇子沈瑜。
沈瑜在自己府上“養病”。
他從幕僚處聽說午時正是齊王出行的時候，心裏松了一口氣，他不用去雲州了。
他一邊和幕僚說話，就聽門被人輕輕敲了三下。
沈瑜：“進來。”
進門的是個十幾歲的侍女，她將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端給沈瑜，溫聲道：“殿下，該喝藥了，太醫說這藥每日要喝五次。”
沈瑜霎時間面如寒霜。
等侍女將碗放到桌上，沈瑜忽地端起碗往侍女頭上一砸。
“嘩”地一聲，藥碗碎了一地，藥汁混著血從小侍女的頭上流了下來。
小侍女滿眼不敢置信，她萬萬沒想到沈祁然會發難。
“滾！再敢端藥過來我打斷你腿！”沈瑜怒不可遏。
“殿下饒命！”小侍女嚇得淚花都出來了，說完，她快速將藥碗碎片捧入懷中，用衣裙裙擺將地上藥汁擦掉，連滾帶爬離開這個房間。
等小侍女走了，幕僚不讚同道：“殿下何故遷怒一個侍女？”
沈瑜氣急敗壞道：“都說了別再送藥，她還敢送來！那個章太醫更是可惡！竟然把我說成了絕癥，以後我這病是好還是不好？父皇還能把位置傳給我一個‘絕癥’？”
一提這個，幕僚就無語住了。
沈瑜為了裝病提前吃了藥，他想裝下傷寒就過去了，結果那章太醫把他說成了絕癥，讓他平時想吃點什麽就吃點什麽，又開一大堆苦得要死的中藥每天給他吃五道。
他原是沒病的，現在要讓這章太醫氣出病來。
幕僚是為沈瑜圖謀皇位的，眼下這個局面他也著急，他倒是有個想法，就是不算正道：“殿下，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這話沈瑜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講。”
“眼下北方晉胡交戰，國家走到今天這一步，與皇上脫不了幹系。”幕僚說完這句觀察了一下二皇子的臉色，見他沒有不高興，繼續道，“恕在下直言，幾十年前皇上重用崔照裴清石等人，這些都是安邦治世的能臣，皇上沒有用錯人，可仗還是打輸了，並非崔照不行，更不是裴清石不行，而是皇上不行！”
“大膽！你敢說父皇不行？”沈瑜在朝堂上是沈祁然的頭號捧哏，這會兒下意識就怒斥了一句，盡管，他臉上並沒有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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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富庶天下聞名，這樣的條件放到官場上就是利益越多越是烏煙瘴氣。
要是在平時, 這種案子大皇子是半點兒都不想沾。
現在, 他將去江南和去雲州一比對……那還是去江南好了。
他痛下決心——先離開朝京避避風頭，等父皇選出合適的皇家子女戍邊再回來。
這樣一來, 朝京最可能當上儲君的兩位皇子就從戍邊名單中出局了。
如此，朝京剩下能去雲州的皇子，就全是草包了。
三皇子喜歡鬥蛐蛐鬥雞養鳥、四皇子好口腹之欲長得肥頭大耳常常泡在京中各家酒樓、五皇子好色總能聽說他找哪個名伶風花雪月的傳聞、六皇子年幼喜歡玩骨牌帶著宮女太監賭博……群臣將剩下的皇子審視一遍，感覺還不如三公主呢。
至於其他幾位公主倒是不在沈祁然的考慮範圍之內，她們不是年齡到了嫁人就是才及笄什麽都不懂，而且除了沈離那種參政的公主戍邊有振奮人心的作用, 其他公主的分量在臣子、軍士、庶民的心中就是比不上皇子的分量, 去了也沒用。
加上朝中不少大皇子二皇子的黨羽是巴不得把沈離發配遠點, 於是出現大批官員推舉沈離戍邊雲州。
既然百官都要求了, 沈祁然覺得自己的面子可以放下了。
如果不出意外，沈祁然會在下一場常朝朝會上下令沈離戍邊。
然而，常朝前一天，那個成天招貓逗狗的三皇子沈玠到禦書房找上了沈祁然……
沈祁然已經記不清上次見沈玠是什麽時候了。
也許是新年的宮宴？又或是中秋的賞月會？
曾幾何時, 沈玠也算沈祁然最寵愛的孩子了, 他長相隨安貴妃，打小就長得玉雪可愛討人喜歡。
不管曾經多喜歡, 自從送走安貴妃，沈祁然就不待見這個兒子。
幼時的沈玠一個人在偏僻的宮殿長大, 他似乎是為了引起別人註意, 成天調皮搗蛋。
盡管如此，沈祁然懶得搭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 小錯讓太傅罰，大錯關禁閉打板子，罰了幾次，沈玠就老實了，雖然愛玩的性子不改，這麽多年也沒闖出大禍。
不過，安貴妃的事過去了那麽多年，如今的沈祁然連沈離都能重用，面對沈玠自然沒有多少特殊感受，他們父子間是一種慣性的生疏。
“是老三啊，來朕禦書房所為何事？”沈祁然漫不經心地問道。
“父皇，兒臣有一個不情之請。”沈玠在書桌前跪下。
沈祁然面對他行此大禮，頗感意外地挑起眉。
晉國不興跪禮，一般只有在祭祀大典才行跪禮，平日百官上朝都不用行跪禮的。
“老三何故下跪？這是闖了禍？”沈祁然沒叫他起來。
沈玠直接說出目的：“兒臣想去雲州戍邊！”
沈祁然緘默了許久，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沈玠這個請求實在出乎沈祁然的意料，他雖然一年到頭見不了沈玠幾次面，卻自認為了解他，他向來覺得此子毫無野心，整日游手好閑，這輩子撐死做個閑散郡王。
沈玠後面那幾個皇子還不如他，什麽四五六皇子一聽要選人去雲州，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就是前面那個大皇子說是去江南查案，沈祁然何嘗不知道他想避開雲州？
當然，沈祁然沒忘記老二，沈瑜真病假病未嘗可知，反正他已經在心裏給沈瑜記了一筆！
說來好笑，敢迎難而上的，只有那個塞外長大的三公主。
現在倒是冒出來第二個了，同樣排行第三，還是跟三公主一母同胞的沈玠。
“兒臣知道……”
沈玠低著頭，從沈祁然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鬢若刀裁、眉目如畫，這輪廓說是三十出頭，看著倒像個二十多的俊秀青年。
沈祁然再喜歡這個兒子，也要承認，他是眾多皇子中長得最賞心悅目的一位。
沈玠猶豫了一瞬，堅持道：“兒臣也是沈家的男兒，如何不能鎮守邊關？只求父皇別讓瓊枝去。”
“你不想瓊枝去？”沈祁然恍然大悟，隨後笑道，“就算你不提，瓊枝也是朕的掌上明珠，朕怎麽舍得讓她一個女兒家去？”
沈玠不語，他承認自己是個廢物，但他不是傻子，如果自己躲了，父皇就一定舍得讓沈離去。
世上沒有沈祁然舍不得的事。
沈祁然擡手讓他起來：“好了別跪了，你的請求朕知道了，朕會考慮的。”
……
次日的常朝會上，群臣果然提出選一皇室成員戍邊。
就在群臣不斷推舉沈離時，朝臣隊伍末尾走出一人，對沈祁然道：“求父皇準許兒臣去雲州！”
群臣這才發現，今日這朝會可真稀客——三皇子來了。
現成沒人肯去雲州，眾人見多了一個沈玠自然不會阻攔。
沈玠則是搬出一早準備好的理由：“父皇可還記得兒臣的母妃安氏？”
聽到這個名字，沈祁然眼底浮起寒意：“你要說什麽？”
“昔年胡桑人欺我晉國百姓、逼兒臣母妃和親，兒臣憎惡胡桑，如今又起幹戈，若要皇子戍邊，兒臣願挺身做第一人！”
沈玠特意請教過舅舅安成，安成告訴他，想去戍邊就提安貴妃，但又不能表現出一絲對沈祁然的怨言，把鍋全扣在胡桑人頭上就對了。
果然，聽到這話，群臣和沈祁然都有些動容。
是啊，三皇子的母妃被送去胡桑和親，親子分離快要三十載，朝中誰還比三皇子更恨胡人呢？
沈祁然遲疑半刻，做出決定：“好，朕準你去！三皇子沈玠敢為人先自請戍邊，朕封你親王爵位，賜號齊，擇吉日啟程！”
戍邊皇子塵埃落定！
朝會結束後，一群大臣將沈玠圍在中間寒暄——這可是沈祁然後嗣中的第一個親王啊！
沈祁然那麽多兒子，卻一直沒有封太子，更沒有封王，之前是想封沈瑜親王，結果沈瑜出發雲州前病了，這封王直接免了。
沈玠實在不擅長跟這些大臣交往，一個個應答過去，好不容易才從眾人中掙脫出來。
剛擠出人群，沈玠卻見沈離在外圍等著他。
兄妹二人相顧無言。
片刻後，沈離道：“跟我來。”
沈玠跟著沈離去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宮巷。
沈離轉身打量他：“你？不鬥你的蛐蛐要去雲州？”
沈玠面色微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你能跟雲州共生死，我未嘗不敢！”
他聽說了上次的朝會，沈離自請戍邊，還說什麽與雲州共生死。
二人同父同母，按理說是帝王子女中最親近的一對兄妹，可造化弄人，沈離十五歲前從未見過沈玠。
他們一個是皇宮誰能能欺負一下的皇子，一個是塞外草原上敢追著狼殺的牧羊女。
初見時，沈玠偷偷去求問了王妃和宮中其他公主的喜好，為此準備了一大堆禮物送給沈離……然後，他發現沈離對他送的東西沒有半點興趣。
不，沈離是對所謂的“三哥”沒興趣，每次一見他就會緊鎖眉頭，眼裏全是不滿之色。
她感興趣的只有政事，沈玠最討厭的政事！
沈玠的心碎了一地，平日不敢胡亂招惹沈離。
“我看不起你？從何談起？”沈離凝眉道。
“就是這個神情！”沈玠瞪大眼睛，“你每次看我都是這個神情！”
仿佛恨不得他回爐重造。
沈離：“……”
好吧，她承認是有點恨鐵不成鋼。
沈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語氣盡量關切：“父皇封了你齊王，此事已回不了頭，雲州艱險，t你真的做好準備了？”
“我……我準備好了，若失雲州，有死而已！”沈玠說得像是視死如歸，這也掩蓋不了他煞白的臉色。
“……”沈離安慰了一句，“雲州彭山關占據地利，沒那麽容易失守，你不懂軍機，將帥的決定你切勿隨意幹擾。”
史書上某些禦駕親征的皇帝或者戍邊的皇室成員，最喜歡仗著身份微操軍事，結局多是紙上談兵，一敗塗地。
沈玠瘋狂點頭：“我一定不會搗亂的！”
沈離：“你若是不知道在邊關做什麽，可問彭山關的新守將崔貞。”
沈玠一臉乖巧，無論沈離說什麽他都照單全收：“嗯！我知道了！”
“遇到處理不了的緊要實務也可以求助崔貞，還是解決不了，寫信給我，加急送來朝京。”沈離說了這些就想不到說什麽了，她和沈玠私下到底是交流太少，好不容易才想起一句，“我在朝京會照看你的妻兒。”
“我如今封了齊王，他們是齊王妃齊王世子，朝京無人敢欺負他們，無需你煩心，倒是你一個人為政務煩心，我會叫他們常來看你。”
沈離望著他不發一言，隔了許久才補充一句：“那你保重。”
沈玠竟然眼眶一熱：“你也是，你要保重。”
他突然憶起五歲前的事，那時候母妃剛被太醫查出懷胎。
安貴妃異常興奮的告訴他——很快就有個妹妹陪他一起玩了。
為什麽是妹妹？沒別的理由，只因安貴妃已經生了一皇子，就像再要個公主。
沈玠等啊等，安貴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就趴在母妃的肚子上聽妹妹的聲音。
可是後來有一天，安貴妃走了，妹妹也走了，父皇不願再見他，任由他被另外幾位皇子欺淩。
他從沒想過沈離會回來，但事實就是十五年後，沈離回來了。
她能回來，沈玠心裏是高興的。
近日，京中盛傳沈離要去戍守雲州，他心中不甘，年幼時阻止不了安貴妃和親，今日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沈離去雲州？
現在他想清楚了，父皇可以將安貴妃推出去，他卻無法看著沈離去雲州，如果晉國打不過胡人，將來有一天註定國破家亡，他寧願死在沈離的前面……
後日是個吉日。
沈祁然再一次親自來朱雀門送行，沈離也在送行的人中。
午時，啟程號角響起，齊王的儀仗隊漸行漸遠。
沈離想，走了也好，這裏本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這日，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來送齊王了，除了一個人——二皇子沈瑜。
沈瑜在自己府上“養病”。
他從幕僚處聽說午時正是齊王出行的時候，心裏松了一口氣，他不用去雲州了。
他一邊和幕僚說話，就聽門被人輕輕敲了三下。
沈瑜：“進來。”
進門的是個十幾歲的侍女，她將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端給沈瑜，溫聲道：“殿下，該喝藥了，太醫說這藥每日要喝五次。”
沈瑜霎時間面如寒霜。
等侍女將碗放到桌上，沈瑜忽地端起碗往侍女頭上一砸。
“嘩”地一聲，藥碗碎了一地，藥汁混著血從小侍女的頭上流了下來。
小侍女滿眼不敢置信，她萬萬沒想到沈祁然會發難。
“滾！再敢端藥過來我打斷你腿！”沈瑜怒不可遏。
“殿下饒命！”小侍女嚇得淚花都出來了，說完，她快速將藥碗碎片捧入懷中，用衣裙裙擺將地上藥汁擦掉，連滾帶爬離開這個房間。
等小侍女走了，幕僚不讚同道：“殿下何故遷怒一個侍女？”
沈瑜氣急敗壞道：“都說了別再送藥，她還敢送來！那個章太醫更是可惡！竟然把我說成了絕癥，以後我這病是好還是不好？父皇還能把位置傳給我一個‘絕癥’？”
一提這個，幕僚就無語住了。
沈瑜為了裝病提前吃了藥，他想裝下傷寒就過去了，結果那章太醫把他說成了絕癥，讓他平時想吃點什麽就吃點什麽，又開一大堆苦得要死的中藥每天給他吃五道。
他原是沒病的，現在要讓這章太醫氣出病來。
幕僚是為沈瑜圖謀皇位的，眼下這個局面他也著急，他倒是有個想法，就是不算正道：“殿下，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這話沈瑜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講。”
“眼下北方晉胡交戰，國家走到今天這一步，與皇上脫不了幹系。”幕僚說完這句觀察了一下二皇子的臉色，見他沒有不高興，繼續道，“恕在下直言，幾十年前皇上重用崔照裴清石等人，這些都是安邦治世的能臣，皇上沒有用錯人，可仗還是打輸了，並非崔照不行，更不是裴清石不行，而是皇上不行！”
“大膽！你敢說父皇不行？”沈瑜在朝堂上是沈祁然的頭號捧哏，這會兒下意識就怒斥了一句，盡管，他臉上並沒有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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