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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雲間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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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雲間戍12

光陰荏苒, 歲月如流,鐘逾只覺得免賦三年結束的真快。

這幾年很忙,如今也算小有所成。

她最看重的是錢糧問題。

通過三年努力, 她終於把漚肥法給推廣出去了!

推廣漚肥法, 說起來就一句話,做起就一個字——難。

頭一年, 安士縣農戶根本不願嘗試新漚肥法,只當什麽都不懂的新縣令來禍禍農田了。

禍禍農田的官以前又不是沒出過,農戶們見多了。

頭一年,縣衙官吏半是強制、半是哄騙著才讓農戶們決定小規模試一下。

試過以後,農戶們發現新漚肥法居然挺好用的,自發推廣起來。

後面兩年, 收成一年比一年高。

原來只能畝產一石的土地, 普遍能多收三鬥糧食, 某些上等良田甚至能多收五鬥糧食。

農戶的谷倉屯糧一年比一年多, 挨餓的人越來越少,他們是真心感念這位新縣令。

後續官府推廣新的東西,普通百姓接受起來容易許多。

另一邊,赤水渠的進展也不錯。

前幾任縣令在的時候經常大肆抓人服徭役, 關鍵去了待遇還差, 服役者吃不好、睡不好,稍有懈怠, 後面官吏追著人抽,活得簡直畜生不如。

新縣令來了後, 待遇肉眼可見改善了。

首先, 住的地方不管是窯洞還是草屋,一個屋裏最多容納四人, 比曾經恨不得一個草棚塞十個好太多。

安士縣的冬日十分難熬,往年冬天能凍死不少人,現在的冬日,他們可以領禦寒衣物,下雪時可以留在營地烤火,力役的死亡率大大降低。

還有很重要一點,就是修渠包吃。

其實以前服役也會給點吃的——一天給一頓飯,吃得還差,然後人要幹一天體力活,那誰頂得住?

為了不被.徭役累死,想活命的必須自備一些幹糧。

現在的包吃是真的包吃,每天至少可以吃兩頓,不說人人能吃十分飽,也能吃個六七分飽吧。

他們在家裏還不一定能吃兩頓、吃六分飽呢!

一些農戶家中子女多,沒那麽多田給他們種、更沒那麽多糧食分,幹脆就將多出來的人送去赤水渠。

安士縣日新月異,整個涼州也在變化著……

郎風是個不錯的幫手。

各縣官員先是對安士縣觀望了一年,次年開始,不斷有官員寫信過來說要為赤水渠的修建出一點力,有糧食的送糧食、有銀子的送銀子、有材料的送材料……就是希望以後再有造福百姓的事可別忘了他們。

以前他們覺得鐘逾一個狀元被外放到邊疆,這輩子頂了天混到四品五品。

現在,他們覺得自己錯了。

這鐘逾是有點建功立業的本事在身上,說不準哪天就一飛沖天了?

趁著她還是個小縣令,得好好結交!

既然是“捐”,鐘逾笑納了所有東西,派出自己縣裏的農事官出巡各縣做農事指導,並寫信回應這些官員,盡量跟他們維持好表面上的關系。

農事推廣,不可能靠她一個人,提高糧產的法子想出來就是為了推廣出去,她自然不會計較別人是真心還是假意,現階段,能把事辦成就不錯了。

官員們都不傻,知道新漚肥法只有推廣的越快才算政績,要是報上朝京被皇上重視、過幾年全國推廣開,那可就什麽都不是了……

如此,新漚肥法在涼州各縣火速蔓延開。

安士縣這邊,白景沒閑著,中途將改進的漚肥配方拿出來推廣了一次,之後一直在緩慢改進中。

漚肥改進是一件很耗時的事情,因為無論人的想法有多快,土地裏的糧食不會時時成熟。

鐘逾見白景研發漚肥之餘有些無聊,就打算給他找點別的事。

她想過手搓一個發電站,但是需要的前置條件可不少,就算真搓出來,對目前的晉國來說,實用性極其受限,還是算了……

轉念一想,堆肥都已經讓白景做了,何不讓他在這基礎上試試人工制硝?剛好隔壁就是燕山關,軍營就可以用上。

白景一聽她的描述,欣然答應。

現有條件下,人工制硝和漚肥都是以年為單位起步的項目,鐘逾順帶讓白景試著做了做玻璃、肥皂一類的工藝品。

這類工藝品簡單,還可以聯合本地商人一塊兒賣錢。

安士縣的商人並不多,因為安士縣太窮,給不了商人發揮的空間,更多的是坐擁土地的大戶。

要是在別的縣城,有些大戶手裏有地是不願涉及經商的,有本錢為什麽不去買更多的地?

生意會破產,土地不會,年年有產且代代相傳。

安士縣就不一樣了,這邊的土地天然貧乏,糧食收的少,萬一鬧起天災就收得更少。

他們都看出鐘逾是個能搞事的主,當她向這些有本錢的大戶拋出橄欖枝,不少人動了心思想跟她做些事。

最後,鐘逾挑出幾個有點頭腦、人品也過關的人合作。

不過,這是鐘逾給他們找來的生意,那麽朝廷的免稅政策是不管用的、小部分利益還得歸鐘逾。

這不是一筆小錢,鐘逾首先想到的是拿去填赤水渠的坑,但是很快她冷靜了一下。

赤水渠是個巨坑,商人們的生意才開始,短期內賺不了那麽多,而且赤水渠不急這個錢。

鐘逾很快想到這錢怎麽花了——壯大齊民農院。

她在齊民農院又招了些人手,辦了一個義學,以傳授各種技術為主,t再聯合上縣學,將縣學的學生時不時抽一批過來學習。

這樣做一個是可以幫到白景的忙,另一個是縣學的人本身就是縣裏的儲備人才。

晉國的科舉錄用率極低,可以說是千裏挑一甚至萬裏挑一,這些讀書人最終歸宿還是由地方內部消化,既然如此,鐘逾是忍不了這些人只會“之乎者也”的……

三年後,朝京。

戶部忽然發現一件奇事,往年稅收最少的涼州,竟然突飛猛進一大截,成功脫離了最後一名,這還是在涼州一縣免賦的結果。

戶部的官員仔細研究了一番,很快找到了源頭——安士縣鐘逾。

幾日後,常朝日。

沈離在朝會上直接將涼州稅收增加上奏給沈祁然。

沈祁然大喜,誇讚道:“這鐘逾不愧是上一屆狀元,真乃安邦治國之才!”

沈離見沈祁然高興,順勢再誇了一句:“更難得的是她一心為民,此法能三年內在涼州推廣開,可見她沒有一絲私藏之心,這份心實在可貴。”

沈祁然頻頻點頭:“瓊枝說得不錯,她一聲不響就做了這麽多,也不邀功,但朕總該賞她點什麽,你說,朕賞她什麽好呢?”

“無論父皇賞什麽,兒臣本不該妄言,只是聽說她整日為赤水渠愁眉不展,不如父皇讓再將治理赤水一事提上日程吧。”

沈祁然先是楞住,隨後像是恍然想起這麽回事:“赤水渠?她還在為赤水渠發愁?”

嚴格來說,治理赤水從沒喊過停,畢竟連水利使都沒召回,沒撥款的情況下,這個項目默認停擺,朝廷官員不會主動管它。

同時,鐘逾又是地方長官,她在當地治水天經地義,於是工部也不管她折騰什麽。

隔了一會兒,沈祁然親描淡寫道:“修渠是公事,算什麽賞賜?此事先讓工部寫份請令,改日再議。至於鐘逾本人的賞賜……今年各州上供,禮部從每個單子裏挑出一件最好的,送去給她,她有這份才幹,做一個小小縣令屈才了,安尚書,朝京可有什麽合適的官職?”

吏部尚書安成出列答話:“回稟皇上,今年朝京剛舉行完科舉,上一屆的進士也歷練出來了,此時朝京並無合適閑缺……”

沈離緊接著跟上一句:“父皇既已賞她便不必再提拔,鐘逾今年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還是要磨練。”

沈祁然聽她這麽一說,也就放棄了:“你說的有道理,就先這樣賞她吧。”

沈離松了口氣,她可不想鐘逾被拉回朝京。

回到朝京無非是參與黨爭,無聊至極,還浪費時間。

但沈離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沈祁然讓工部為赤水渠寫請令,改日再議?天知道要議到何時?

可惜,這個話題是揭過了,大殿上開始下一個議題。

左相徐謙出列:“皇上,去年北方雪災,胡桑人過得很艱難,如今不過剛入秋,聽說燕山關外已經開始下雪了,恐怕今年的胡桑人還是不好過,為防胡桑人南下,朝廷應該早做準備!”

沈祁然面色憂愁:“徐相所言朕心憂之,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二皇子沈瑜出列道:“胡桑人所求不過糧米布匹,給他們就是,只要過了秋冬,他們要牧羊牧馬,不會再南下。”

許多官員表示讚同,畢竟這二十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戶部尚書關令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道:“糧米布匹?說的倒是輕巧!每年要往胡桑送多少東西?!還不夠?滿朝文武年年等著百姓納稅去養胡桑人,說著這話臣都覺得臉要丟盡了!”

平時,這些大臣看在沈瑜皇子的身份上,絕對不可能說這麽重的話,關令此時忍無可忍了。

沈瑜被下了臉面,眼神有些不善。

沈瑜一派的黨羽回懟:“胡桑人兵強馬壯,我晉國暫難敵之,何必去硬碰硬?他們向來野心不大,先穩住他們,這是為了百姓安寧!若是再起戰亂,百姓流離失所,這個責關尚書擔得起嗎?”

關令才不上這套:“就算真起戰事,那是胡桑人挑起的!晉國上下應當齊心禦敵,你要我擔什麽責?”

“如何禦敵?這百年來和胡桑正式開戰可沒有哪回是一年兩年能結束的!不開戰,胡桑人無非要的是一點錢糧,開戰了,幾十萬大軍的糧食、刀槍可比安撫胡桑人難多了!你戶部不是年年喊著預算超支?怎麽?現在倒想著拿錢打仗了?”

關令氣得面紅耳赤,他想罵朝廷的官員開支無度,該花不該花的都花,要是把不該花的省出來,不就有錢打仗了?可再說下去怕是要把沈祁然也扯進來罵了。

為避免被群起攻訐,關令索性閉嘴。

只是這爭論一出來,直接引爆了全場。

與關令同立場的官員接替出場,和沈瑜的黨羽針鋒相對,一時間,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沈祁然聽他們吵了一會兒,對身邊首領太監使了個眼色。

首領太監揚聲斥道:“肅靜!殿前吵嚷,成何體統?”

“諸位愛卿都是為朝廷著想,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我晉國這二十年的太平安居不易,能不起戰事還是別起戰事的好!”

此言一出,沈瑜一黨瞬間占了上風。

後面的奏議基本都是在討論如何安撫胡桑人、送多少東西,甚至有人提議和親。

朝會持續了一個時辰。

結束後,沈離隨著眾大臣行了退禮便一刻也不想停留,徑直往署衙走去。

關令還在為皇上決策不滿,結果一出宣政殿大門就和沈瑜的黨羽撞上。

平時財政各種超支他都忍了,但他打小是個暴脾氣,忍久了會爆發,所以,他此時爆發了,開口就罵那幾個官員“豎子不識大體”。

那幾個官員不是吃素的,當場跟關令吵起來。

現在正是官員下朝的時候,一眾官員看見有人吵架,紛紛駐足觀看。

圍觀的情況並未持續太久,因為有人和關令觀點相近,自然看不慣他被幾個人圍攻,忍不住親自下場爭論……

最後,也不知是誰先動手拽了官帽,一群官員登時扭打成一團,一邊打一邊罵——

“你們這些奸臣禍亂朝綱!是想害我大晉生靈塗炭!”

“你才是奸臣!就知道把我大晉的民脂民膏往胡桑送,是該嚴查你祖宗八代!怕不是胡桑來的內奸!”

“你是奸臣!”

“你才是奸臣……”

安成作為一個圍觀群眾簡直沒眼看,一群文臣為幾句口角打得衣冠不整。

眼看內侍已經去通報,安成趕忙上去拉架:“關大人,別打了!別打了!在宣政殿前面鬧事,想挨板子啊?”

別的圍觀官員也在勸:“是啊是啊別打了!政見之爭莫要傷了和氣嘛!”

……

安成好不容易才把關令拉回衙署,忍不住說他幾句:“關令啊關令,你都是過五十的人了,還在宣政殿門口打架,合適嗎?”

關令一摸臉上的淤青:“嘶——這幾個狗東西下手真是黑!說起來,三公主一向主張備戰,今天在朝堂上她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安成白了他一眼:“說了沒用。”

關令不服:“如何沒用?”

“二十年前就打過一次,打輸了,皇上這輩子能再下一次決心嗎?你難道想不到?再想抗胡,除非……”

除非換一個皇帝。

關令沈默了,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死心。

安成嘆氣:“跟我去吏部走一趟吧,我那衙署中還有一點兒太醫院的傷藥,你拿去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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