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江恒煙出嫁2

關燈
江恒煙出嫁2

吳夫人在前, 鐘逾扶著江恒煙緊跟其後。

就在這時候,鐘逾看見江五郎竟然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走在了她旁邊。

鐘逾有些驚訝, 小聲道:“送親的是你?”

江五郎語氣還有些不樂意:“爹非要我來……”

按照這裏的婚俗, 當女方被花轎接走,女方的眾多親戚是不能參加婚禮的, 但是女方家裏人可以讓一男子送親以及一女子陪親,倆人通常是女方的哥哥或弟弟。

今天送親的是江五郎,而陪親的自然就是鐘逾。

兩人一直將江恒煙送到吳府正門口,腳步停下了。

鐘逾打量著前面的宅邸,不得不感慨,吳明府這縣官可真有錢, 不住縣衙就算了, 單獨的府邸還這麽大一座, 和江府差不多。

正門張燈結彩, 不斷有賓客進出,吳家也派了人在門口迎客,熱鬧非凡,哪怕是過路人也忍不住朝這邊多看兩眼。

江五郎鄭重地對吳老夫人說道:“吳夫人, 我妹妹今日就交給貴府了, 你們要好生待她。”

不管他心裏在不在乎江恒煙,但作為送親的人, 該說的場面話還得說。

吳夫人臉上擠出笑:“那是自然。”

無論是鐘逾還是江五郎都不能參加正式的婚禮,他們只能把人送到門口。

鐘逾一直在等新郎出現, 可是新郎從頭到尾都沒露面。

她終於忍不住問吳夫人本人:“吳夫人,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按照規矩, 貴府的小公子應該來接親,為何還沒見到他?”

吳夫人雖然看起來氣色不太好,但臉色語氣都很自然:“迎親需要騎馬,他從小有些先天不足,家裏從未讓他騎過馬,便讓他在家中等著呢,姑娘別多想,他是很重視這次婚禮的。”

鐘逾笑了一下,沒表露出絲毫懷疑:“原來如此。”

吳夫人看了眼喜轎後跟著的小姑娘,猜測是陪嫁丫鬟,便對丫鬟招了招手:“小丫頭過來,扶著你家姑娘跟上我,該去正廳拜了。”

陪嫁丫鬟得了指令立刻走到江恒煙身邊,從鐘逾手中把人接過。

江恒煙不舍地伸出手,拉了拉鐘逾的袖子,但是只拉了兩下就放手了,她被陪嫁丫鬟扶著進了正門。

之後,吳夫人又讓江府的家丁拿出一瓶酒,交給江五郎:“江公子,這是喜酒。”

這又是此地另一個習俗,陪親的女子可以拿紅包,而送親的男子則是會在完成任務時拿到一瓶好酒。

江五郎接過酒:“我收下了。”

鐘逾還在門口看著那道未消失的背影,江五郎提著酒卻已經有些著急,對鐘逾道:“江九,你還站這裏幹什麽?趕緊走,回家去!”

鐘逾瞥他一眼:“你急什麽?”

“我還想去清樂樓聽曲呢!你別耽誤我時間!我得趕緊把你送回江府去,這樣我才好去玩啊!”江五郎理所當然道。

“你去玩吧,我自己回去。”她記得來時的路。

江五郎一口回絕:“那怎麽行?你一個女子在外拋頭露面不合規矩!”

話剛說完,一名背著背簍的女子就從江五郎身邊路過。

鐘逾指著那女子背影反問道:“南晉也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能在外拋頭露面吧?”

不止有女子拋頭露面,朝廷還有少量的女官。

所謂“女子不能拋頭露面”不單是江老爺的個人喜好,也是南晉這些大戶人家為了和庶民區別開的一個標準,畢竟平頭百姓的姑娘喜歡在外面跑,高門大戶的姑娘自然要多點規矩才能體現其高貴之處,即養在深閨。

江家是平川縣數一數二的巨富,江老爺雖是商人,但大多數人有了錢總想與沒錢的區別開,江老爺不例外,所以他總以高門大戶的規矩約束自己的子女。

“你身邊連個丫鬟家丁都沒有,要是再讓父親見你一個人回去,肯定把我倆都罰跪祠堂。”江五郎最怕的果然還是罰跪。

“那你去玩你的,我去別處玩,咱們約個時間地點會和,到時候一起回家,他們問起,你就說你請我吃飯去了。”鐘逾提出一個新的方案。

婚禮黃昏舉行,鐘逾和江五郎晚飯不吃跑出來陪親送親,要吃飯也是人之常情。

江五郎有些遲鈍地回應:“這不行吧……”

鐘逾的視線在周圍看了一圈,看見這條路的盡頭有棵老歪脖子樹,便往那一指:“一個時辰後,我們就在那裏見面吧?”

“一個時辰哪夠……不是,我沒同意!”

“說定了!”鐘逾擡腳就走。

“等等!江九!”江五郎不得不加快步伐跟上鐘逾。

江五郎試圖抓住鐘逾,將其扭送回家,誰知剛碰到她手腕就被一把一股大力推開。

鐘逾一回頭,就看見被推到地上有些狼狽的江五郎,道歉道:“抱歉,你指甲抓到我了……”

沒料到江五郎這般不經推。

“你你你……”江五郎惱羞成怒,“江恒逾,長兄如父!你現在不僅不聽話,還推我?”

他哪受過這種氣?在家時不管父母還是祖母都把他寵上了天,整個平川縣連縣衙的公子也得給他三分情面,至於家中的庶子庶女見了他更是得繞道走。

至於“江恒逾”,以前叫她寫字就寫字、叫她射箭就射箭的人,居然會忤逆他?

江五郎一時間趕到難以接受。

然而鐘逾態度依舊:“是,我不聽,你能如何?”

江五郎:“……”

他還真想不到要如何……

江五郎身邊的人都是主動聽他的話,少數不聽話的都是外人外人,以前就叫隨身的小廝打一頓就是,可是眼前這位好像打一頓不合適?江家的嫡庶主要體現在待遇上,家規卻不許兄弟姐妹間內鬥。

不等江五郎想出個辦法,他就發現鐘逾又走了。

這下,江五郎也顧不得其他,起身追了上去:“江九,等等!”

好不容易追上人,江五郎只能問:“江九,你要去哪?”

“書肆,買書。”鐘逾已經把《梁武帝書》看完,《禮經》背了個七七八八,江府的生活極度無聊,她只能在出來時多買幾本書帶回去消磨時間。

“那我也去!”江五郎不敢不管鐘逾,生怕她在外面走丟,以後豈不是沒人幫他寫功課?

……

再說江恒煙。

她蓋著紅蓋頭,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感覺有個人扶著自己往前走。

江恒煙一直能聽見周圍賓客說話的聲音,每個人的聲音仿佛都充滿了喜意,都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便是成婚,可滿廳的喜意感染不了江恒煙,她有些心慌意亂。

江恒煙知道,成婚後唯一的依靠就是夫君,但不知道以後的夫君是個什麽樣的人,她也沒覺得奇怪,畢竟大多女子如此,且從來如此。

明明是正常的事、一生中最重要的喜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高興不起來。

這時,江恒煙忽然想起小時t候常常在祖母的院子裏玩耍,有一天突發奇想地問祖母身邊的大丫鬟——話本上說的命運是真的嗎?

大丫鬟說——是真的,世上人各有命,七姑娘你信命嗎?

江恒煙記得自己當時說——我信,但我不認命。

那時候江恒煙其實不懂什麽命運、什麽認命,她只是看話本子上的人這樣說,感覺聽起來很厲害,便記下來了。

大丫鬟笑了一聲,告訴她——七姑娘,你長大就知道了,人就是要學會認命。

江恒煙發現自己不能退縮,不是不想,而是沒有退路,她只能去做那個“好媳婦”,如果吳家不喜歡她,江家也不可能再接納一個嫁出去的姑娘。

走了沒多久,扶著她的人停了下來,江恒煙也只能停下來。

有人將紅綢塞到了江恒煙手中,她迷茫地站在這裏,不知下一步該幹什麽。

江恒煙隱約聽到一些賓客的討論聲——

“奇怪,怎麽拜堂看著好像不是吳小公子?看著好像是個姑娘?”

“聽說吳公子生病臥床,由他妹妹代替拜堂呢!”

“吳公子病得這般嚴重,臥床不起啦?”

有人高聲喊道:“吉時到,拜堂!”

此聲一出,鬧哄哄的大廳竟然安靜了一瞬,緊接著眾人說話聲小了許多。

“一拜天地!”

江恒煙沒動,直到有人輕輕推了推她,一道女聲在她耳邊說:“煙姑娘,別發楞呀!快拜天地!”

“二拜高堂!”

江恒煙被人扶著換了個位置,她繼續行著拜禮。

“夫妻對拜!”

……

此地成親的規矩不算覆雜,拜完堂,江恒煙就被人扶著進了新房。

“七姑娘,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一直扶著江恒煙的丫鬟說話了。

江恒煙其實早就餓了,猶豫了一下問道:“有糕點嗎?”

這時候自然不能讓人端一盤飯菜來。

丫鬟從衣兜裏拿出一個油紙包,又從裏面拿出幾塊糕點放在江恒煙的手上:“七姑娘,這是我從江府帶來的。”

“江府?”江恒煙接過糕點才反應過來,“你是從江府來的?”

丫鬟道:“當然,我是陪七姑娘嫁過來的,叫雲兒,以後有什麽事,七姑娘盡管使喚我。”

在江家時,江恒煙用不到多少婢女小廝,但嫁了吳家就不一樣了,江家派了好幾個陪嫁丫鬟撐排面,雲兒就是其中之一。

雲兒是家生子,因為模樣不錯被選為陪嫁丫鬟,她希望以後在吳府的日子能過好一些,自然想著要討好江恒煙。

江恒煙心裏一尋思也是,也只有江府的人才會稱呼她為“七姑娘”。

“雲兒,你看見吳公子了嗎?”

“……”雲兒沈默了一下才回答,“沒有,剛剛和姑娘拜堂的是吳家三小姐,她代替的小公子拜堂,吳公子……聽說病了。”

平川縣的有錢人病了就喜歡辦喜事,有時候遇到男方病得嚴重了,若是男方有姐妹,就讓其姐妹穿上喜服代替男方拜堂。

兩人沒說幾句,就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來的人似乎不少?

“砰”地一聲,新房的門被推開。

雲兒一擡頭,就看見吳夫人帶著一群丫鬟小廝疾步走來。

吳夫人面容冷肅,雲兒看得心裏莫名發怵,只得先低頭行禮,退到一旁。

江恒煙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手指不禁抓緊了衣袖:“誰來了?”

吳夫人目光覆雜望著她,答道:“是我。”

“夫人?”江恒煙心裏奇怪,該來的是吳小公子,怎麽會是吳夫人?

吳夫人沒有糾正稱呼問題,而是提高音量對下人道:“把公子帶過來!”

後面的丫鬟小廝立即退到一邊,讓出一條道來。

雲兒悄悄往那邊看去,視線瞬間抵達新房盡頭的大門。

只見門口停著一個紅色的小轎。

轎簾拉開,丫鬟從裏面扶出一個身著喜服的年輕男子。

男子臉色青白,眼底掛著厚重地黑眼圈,瘦得仿佛只剩皮包骨。

丫鬟扶著男子走一步,男子便往前一步,活像一個被人擺弄的人偶。

雲兒呆住了,這就是吳家小公子嗎?怎麽看上去跟個活死人似的!

吳夫人見自己兒子這幅模樣,心口泛疼,走過去拉住他的手,哽咽道:“我兒,你的娘子在這兒呢!快去挑開她的蓋頭,婚禮就成了!李道長說了,你的病沖了喜就會好!”

男子的反應有些遲鈍,他沒什麽力氣說話,只是腦袋一點,算是應了吳夫人的話。

吳夫人把喜秤遞過去。

吳子敬虛握著喜秤,好像這根東西隨時會成他手裏滑出去似的。

他的手顫顫巍巍、搖搖晃晃,艱難地將蓋頭給挑開了。

剎那間,新郎新娘四目相對,誰也沒說話。

“長得倒是俊俏。”吳夫人打量著江恒煙的臉,眼裏有了一絲滿意,又敲打起她,“以後你就是我們吳家的人了,子敬身體不好,你要好生照顧他。”

下一秒,丫鬟迅速從吳子敬手裏拿走喜秤,並將吳子敬扶到床上躺著。

吳子敬頭一粘枕頭,立刻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

吳夫人心疼地上前推了推吳子敬:“孩子,先別睡,把藥喝了。”

說話間,已經有丫鬟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

吳子敬再次睜開眼睛,在一眾人人的服侍下喝藥。

可他身體狀況極差,每一口都咽地極其困難,好不容易喝了一半還吐了出來。

最終吳夫人只能放棄餵藥,讓吳子敬好好休息,轉頭對江恒煙囑咐了一大堆——

諸如吳子敬咳嗽怎麽辦?

胸痛怎麽辦?

他半夜要喝水怎麽辦……

說了一遍不放心,吳夫人非要江恒煙重覆一遍才算完。

今晚是新婚之夜,吳夫人就是再擔心吳子敬也不能留了,她叮囑完帶著眾多丫鬟家丁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新房。

吳夫人從房間裏出去後就停下腳步,眼睛依然盯著新房,滿眼的擔憂。

旁邊的大丫鬟安慰道:“夫人別擔心,公子已經沖了喜,以後病一定會好的!”

吳夫人點點頭,轉頭吩咐下人:“多留幾個人在門口守著,裏面要是有什麽不好的動靜趕緊來告訴我!”

“是!”

……

屋裏只剩三人,一個躺著,兩個站著。

雲兒發覺江恒煙臉色越來越差,有些擔憂:“七姑娘……”

江恒煙回過神,走上前為吳子敬把脈。

“這是……”江恒煙眼裏滿是震驚。

雲兒追問:“怎麽了?”

“要請大夫!”江恒煙猛地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一拉開門,就被幾個丫鬟攔住:“少夫人要去哪?”

江恒煙焦急地對丫鬟說:“快去請大夫,吳公子他快不行了!”

丫鬟不高興地皺起眉:“少夫人,你可別咒我們公子!”

“我替他把了脈,是絕脈……我幫不了他,可不可以把縣裏最好的大夫請來?”

江恒煙請求著,心裏卻無比悲觀,哪怕是平川縣最好的大夫來,能救一個絕脈的病人?

丫鬟往裏一瞧,看見吳子敬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休息,當場翻了個白眼,絕脈?早就是絕脈了,看大夫也沒用,現在人安安靜靜也不咳血就是萬幸了!

“少夫人你好好照顧少爺吧,少爺這樣子就很好了,用不著大夫。”

“我說真的!再不叫大夫來就晚了!”江恒煙驀地想起什麽,回頭對雲兒說,“雲兒,你去請大夫!”

雲兒不知所措地望著江恒煙,又看看門口那些丫鬟,只能先硬著頭皮走出新房。

剛到門口,雲兒就被其他丫鬟攔住拉到一邊,警告道:“你給我老實點,別沒事找事!”

幾個丫鬟同仇敵愾地瞪著江恒煙:“夫人,你就好好在裏面呆著吧,夫人說了,新婚夜你要和少爺過一整夜!”

說完,她們推了江恒煙一把,把人推回室內後立刻將門帶上。

江恒煙一言不發地站了很久。

“咳咳……咳咳咳……”吳子敬忽然開始瘋狂咳嗽起來。

江恒煙連忙拿出吳夫人留下的藥,給吳子敬取了一粒。

吳子敬此刻根本沒空吃藥,而是拿著一條白絹捂著口鼻繼續咳嗽。

江恒煙眼看著那條白絹由白變紅,她有些害怕,嘗試著幫吳子敬按住尺澤穴。

隔了一會兒,吳子敬咳完嗽,手無力的垂在一邊,裏面依舊緊緊攥著那條帶血的白絹。

江恒煙趁著他還有意識,快速把藥丸塞入他口……天知道他吞了沒有

她只知道,他的呼吸越來越輕。

天已經徹底暗了,屋裏只有幾根紅燭在燃燒,放在平時,這已經是江恒煙晚上休息的時候。

她心裏極度不安,自然沒辦法若無其事地躺在吳子敬隔壁休息。

她幹脆坐在床邊,手指就搭在吳子敬的手腕上……脈象始終慢而無力,t如殘水滴落,只是還活著。

紅燭燃盡,屋內陷入黑暗,江恒煙終於熬不住,靠在床柱上睡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