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檔五一勞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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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城市？”陶近江本想在這次見面商量工作室搬家, 成功被她帶偏話題。
“常青。”
“哪兒？”
“常、青。”鐘逾一字一頓。
“等等，我搜一下。”陶近江當場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這個城市。
看完網上百科的資料, 陶近江才知道, 這是個遙遠的南方地級市，放在全國範圍並不出名, 因為華國太大了，一個三線都算不上的地級市很難出名。
“這有啥好拍的？”陶近江低聲嘀咕著，“小城市、經濟又不咋滴、沒有標志性建築、沒有名人……說起來你之前明明買票去淺圳了，怎麽游到這種地方的？”
“你知道‘飛鶴日化’嗎？”
“嘖，有點耳熟……”陶近江在腦海中搜索這個詞匯，許久後, 他念出一句廣告詞, “飛鶴日化, 中華第一？我想起來了, 小時候家裏買過不少飛鶴產品，那時候電視廣告天天都是這玩意兒。”
“飛鶴日化”是一代人的回憶，曾經的經典國貨，他們自主研發、生產洗發露、香皂、牙膏等。
也不知這個牌子從哪天開始衰落的, 曾經人盡皆知的魔性廣告詞不再縈繞耳邊。
“我原想拍淺圳的題材, 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後來看見酒店裏的牙膏是飛鶴日化的。”
“什麽？這個牌子還活著嗎？”陶近江感到震驚, “可是跟那什麽常青有什麽關系？”
“飛鶴日化的總部就在常青，所以後面我輾轉去了常青, 做了些調查, 以前這個牌子是常青的支柱產業之一。”
“那確實，廣告詞‘飛鶴日化, 中華第一’，那時候的確是銷量全國第一，才能寫出這麽狂的廣告……原來在常青啊，沒想到。所以？你要怎麽拍？”
“就以一個工廠的故事為切入點，去拍一個城市吧。”
陶近江評價道：“聽起看好無聊，難為你永遠能從浩瀚的題材中硬是找出犄角旮旯裏的。”
鐘逾：“我覺得很有趣啊……”
“飛鶴日化”或許也是原主的童年，並不是鐘逾的童年，但鐘逾也能從中察覺到與自己人生的想通之處，就像她過去也會使用某些品牌的產品，然後那些熟悉的東西會漸漸淡出她的生命。
生命中的來來去去太多了。
“編劇過後聯系，我們現在先討論下搬家問題。”
還是那個原因——京城的房租太貴了！
工作室前面是賺到不少錢，但他們也沒有到有錢就能揮霍程度，況且維持一個工作室的運轉本來就花錢，而“何逾”放飛自我開始，工作室的收入就沒那麽穩定了。
陶近江不確定工作室還能維持多久、不確定下次作品什麽時候出、更不確定下次能賺多少錢。
既然如此，幹脆把工作室搬走。
為此，陶近江已經選定了幾個不錯位置。
“你看這個寫字樓，在外環，租金比這裏少了大半，附近也有能租房子，比你現在租的房子便宜不少吧……”
接下來一段日子，鐘逾只得先跟陶近江忙搬工作室。
直到一個月後，鐘逾才有時間約談編劇。
在鐘逾的預想中，找個編劇，自己提要求，然後編劇寫出她想要的東西。
前面兩次，她都是這樣做的。
但這一次，鐘逾發現問題很大——
首先是編劇柚子的問題，她最近兩次挑戰鐘逾給的題材，完成了質的飛躍，所以她覺得，鐘逾下次讓她寫什麽離譜題材，她都能完成。
然後鐘逾就來找她寫電影劇本了。
柚子倒也不是不會寫電影劇本，以前上學學過，就是入行後沒機會寫，所以不太擅長，而且鐘逾給的題材真的很離譜啊！
一個工廠的幾十年興衰、一個城市的興衰，背後本質是一個時代的變遷。
這幾十年，生活不一樣了，同時還有人們精神的變化。
鐘逾要她在短短一個劇本中表述出工廠兼並本地廠走向繁榮臃腫，寫外資進駐對工廠拋出橄欖枝卻狠狠坑了工廠一把，寫到最後，工廠結局並不好看——因為種種原因，工廠還是被時代所淘汰。
寫工廠的同時，鐘逾還要求她寫城市的發展、城市的老去。
柚子思考了一夜，給鐘逾發去消息：“對不起，何導，我是個廢物九零後，故事中城市興盛年代，我還沒出生，我覺得我寫不好，要不算了吧，您另請高明？”
鐘逾：“沒關系，按照我的要求盡力去寫。”
柚子看在錢的份上，硬著頭皮開始寫。
她們想了很多切入點，最後決定用食堂大媽做主角。
柚子寫了前面幾場後，把稿子發給鐘逾。
鐘逾本來以為，稿子會跟她想要的感覺有個六七分像吧？
但真正看見稿子後，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感覺！
說有個三四分像已經是頂天。
鐘逾只好阻止柚子繼續，重新跟她探討。
但探討研究了幾天，柚子也沒法寫出她想要的東西。
於是，本來柚子t一個人寫劇本，變成了鐘逾跟柚子一起寫劇本。
兩個人天天聚在一起，不幹別的就聊天，聊自己對故事的想法、聊人物、聊臺詞，有時候一天下來能寫幾場，有時候一場都寫不了。
柚子覺得，鐘逾想要的主題太大，而且兩個人的視角太單調。
鐘逾聽她這樣說，很受啟發，立即就去聯系了其他編劇。
這回，鐘逾找了個專門的電影編劇，而且年紀也比鐘逾和柚子大一些，是個八零後。
加入了新的視角，繼續談電影、寫劇本。
寫了一段日子後，鐘逾覺得不夠，迅速地拉新編劇進團隊。
劇本沒寫完，但鐘逾已經陸陸續續拉了五六個編劇進來。
這些編劇，涵蓋了五零後、六零後、七零後、八零後、九零後，甚至零零後。
另一邊，陶近江覺得鐘逾這人已經瘋魔了——
新作品的名字都沒有，但她已經請來了一堆編劇，其中不少都是業界牛人，開價還不低！
陶近江想批評她幾句，忍了又忍，沒忍住。
可惜鐘逾聽了好像也沒放心上。
不知不覺，新年的一年又來了。
鐘逾與眾人趕在年前將劇本的初稿定下，放諸位編劇回去過了個年。
但初七一過，鐘逾立馬把人召回來。
劇本還有修改的餘地——從各個角度開始修。
每個編劇的生活時代不同、經歷不同、人生不同，所以給出的視角也是千差萬別。
從時代的視角、從政治的視角、從人物的視角、從信仰的視角……
新一年的四月前，劇本在數個月糾結中走近鐘逾想要的模樣。
他們給劇本取了名——《華國往事》。
陶近江是除了導演編劇之外第一個看見劇本的。
他讀完後，情緒有點激動：“臥槽！這個劇本！臥槽！”
“讀起感覺怎麽樣？”鐘逾問。
陶近江評價說：“很好！最開始聽你談起這個題材，還以為你要拍文藝片……”
眾所周知，文藝片不賺錢。
結果看了劇本，發現是個喜劇片。
準確的說，是黑色幽默。
之所以幽默，是因為劇情過於荒誕——講述了一個工廠由於自身以及外資沖擊的緣故，牽連工人慘遭摩擦，最後工廠被炸掉的故事。
主線聽起來很怪異，但劇情本身邏輯嚴密，荒誕中透著真實，臺詞張力十足。
有這個劇本，幾乎已經成功了一半。
還有另一半，那是真正考查導演能力的。
拍不好，這劇本廢掉，拍好了，絕對口碑爆棚。
“但這個劇本你能拍得好嗎？”陶近江有些擔憂，“有些臺詞太……怎麽說？能過審嗎？”
“拍不拍的好我都會盡力一試，至於過審……我會把握好尺度。”
有劇本後可以拉投資和選演員了。
投資自然是交給陶近江找，他是專業的，鐘逾則是忙於選演員和做分鏡劇本。
拍《螢火》時，最重要的角色就一個女主江暮，其餘人物的戲份不會超過一集，所以劇組會找些演技不錯的老演員、群眾演員，甚至是非職業演員。
這部《華國往事》就不一樣，除了主演，還有大量配角的戲份，而且不同角色的年齡分布在各個階段，選角難度大增。
工作室只有江暮一個演員，她剛在一部劇中演完配角殺青，可以參演《華國往事》。
但《華國往事》的主角是一位中年食堂阿姨，江暮顯然形象不符，所以最後鐘逾讓她去演了廠長。
鐘逾想找個中年感比較重的女演員，可娛樂圈的女演員保養的太好，她試鏡幾天，最後找了個快要六十歲的老戲骨出演女主。
剩下的年輕男女工人數名，鐘逾從藝校裏湊了幾個便宜學生。
她還需要一些具有青年感的演員，那種二三十的人，不能太年輕，也不能太老。
鐘逾拍戲不太看重顏值，工廠也不是拼顏值的地方，倒也不太難找。
最後，只剩一個相對重要的女工角色沒找到演員。
這個角色在劇本中是一個有些神經質的角色，找了好多個演員都沒演出那種神經質的氣質。
就在這個時候，鐘逾久違地收到了金倩雨發來的消息——
金倩雨：何導，聽說你的電影要開拍了？
鐘逾：你又知道了？
金倩雨：嘿嘿，陶制片已經在聯系美術了，我現在所在的劇組那個化妝師就被聯系了，給我化妝時透露給我的。
這也沒什麽好隱瞞，鐘逾回覆：是的，要開拍了。
金倩雨：何導，有沒有合適的角色（垂涎.jpg）？
鐘逾腦子裏閃過尚未確定演員的女工人角色，卻沒有直接回覆，而是反問：你的經紀人不幹活？怎麽每回都是你親自跑來找我問角色？
提起這茬，金倩雨忍不住吐槽：上次何導你拍完《女帝》後，突然就多了一堆跟風拍女皇帝的，但又沒你拍得好，劇情越來越爛，我這不是要殺青了嗎？經紀人給我拿了三個劇本過來，全是女皇帝的爛片！我都要三十了，總不能一直演瑪麗蘇吧？過兩年瑪麗蘇也找不上我了！經紀人不讓我轉型我只能自己想辦法，所以，何導考慮我一下？
鐘逾：是有一個，不是主角。而且現在都不太看好我拍電影，你就不怕履歷上多一個爛片？
金倩雨：我的履歷上已經一堆爛片了！大不了再多一部？萬一不錯我賺了！
鐘逾：這個女配有點神經質的氣質，你先考慮自己能不能挑戰吧。
金倩雨：能！過兩天我就殺青，殺青完立刻來！
鐘逾：行，我會讓人聯系你來試戲，還是那樣，片酬不高。
金倩雨：沒關系！
只是配角，片酬少點就少點吧。
一周後，金倩雨來試鏡了那個女工角色。
鐘逾許久不見金倩雨，從她的只言片語中猜出她應該又演了不少爛片，因此對她的演技也沒啥信心。
事實出乎鐘逾的意料，現在的金倩雨演戲放得很開，雖然細節處理得不夠好，這個後續正式拍攝可以調整。
鐘逾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外形，從年齡層面出發，金倩雨也適合這個角色。
除了以上條件，更重要的是，金倩雨是個自帶流量的演員，先前她演《女帝》狠狠地火了一把，盡管後來持續拍爛片導致口碑降低，但粉絲還是不少。
有她在，陶近江拉投資都會變得容易。
鐘逾是不想資本幹涉自己的選角，可如果有個演員逼迫一下就能達到她的要求、要的片酬合理、還能帶來投資，為什麽不要？
再說陶近江一直幫她，她也不想讓自己同伴太難辦。
“好，你回去等通知吧。”鐘逾這樣說著，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演員就這樣定下了，鐘逾專心畫起分鏡劇本。
在鐘逾畫分鏡劇本期間，陶近江跑了一趟常青市，從飛鶴日化手中租到了幾間工廠，用來拍戲。
飛鶴日化早年擴張時，合並了不少本地的工廠，但這些工廠的命運就跟《華國往事》劇本中類似，經歷了繁榮，然後衰敗至今。
工廠盤子太大就養不起，有些分廠已經賣掉，有些賣不掉。
賣不掉的就空著，陶近江這邊表示想租下拍戲，飛鶴日化熱烈歡迎，畢竟賣不掉也是空著不能生產。
有些廠是徹底廢棄了，就算真的將來賣掉也得拆，所以他們連劇組提出的炸廢廠方案都同意了。
六月，劇組正式開機。
鐘逾率領全劇組成員奔赴常青市，在一家老舊的廠裏開始了拍攝工作。
……
事實證明，工作永遠不會順心如意。
鐘逾到了常青，還得根據現場調整部分分鏡草圖。
最讓人感到著急的還屬年輕演員們，尤其有幾個是從學校剛畢業的，鐘逾看著他們形象合適、價格低廉就用了，畢竟同齡的流量小花演技也不見得多好，真正演起戲，一半都讓鐘逾感到一言難盡。
鐘逾是個對品質執著的人，不肯做一分的退讓，一段戲不合格，很簡單——重來。
《華國往事》恰好是群戲，有時候一個人演不好，要連累一堆人重來。
因此，前幾個月的拍攝工作在怨聲載道中度過了。
有時候，不只是演員的問題，還有導演的問題。
金倩雨和江暮都不是頭一次跟鐘逾合作，她倆能明顯感覺到，鐘逾這次比之前拍戲嚴格了更多。
一段戲拍下來，好像演技是過關了，鐘逾卻覺得打光不合格要重來、或者畫面結構不好看重來……
六個月後，劇組人員已經習慣了各種重拍理由。
反正，他們只負責演，真正頭疼的，應該是後期剪輯吧？
拍攝期間，鐘逾聯系了音樂人朗月。
鐘逾：朋友，有t沒有興趣來一點藝術創作？
朗月：？
鐘逾：我要一首充滿愛意的、像史詩一樣宏大浪漫、富有激情與力量的曲子。
朗月：……
鐘逾補充一句：不可以比你上次作的《生存還是毀滅》水準低。
朗月：哇，何導，您還是一如既往會為難人。
鐘逾：你是個優秀的音樂人，我相信你。
朗月：那我真是謝謝您了……
……
拍攝期原先預計就是六個月，實際上卻延期到八個月。
終於，在次年的二月初拍完了。
這一年的新年在二月十四，也是情人節，眾人殺青後還能趕回去過個年，或者跟伴侶約會。
鐘逾沒有家人，也不用約會，她買了一堆電影票，準備在影院泡一天，把感興趣的賀歲檔全看一遍。
可是從當導演後，她對電影的品質越發挑剔。
不少賀歲檔片沒有優秀到能讓她忽略瑕疵，鐘逾一邊看一邊在心裏挑剔。
初一的下午六點，離開影院時，鐘逾忽然被人拍了下肩。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對年輕男女。
年輕女孩小心翼翼道：“是導演何逾嘛……”
鐘逾沒想到自己還能被人認出來：“我是，有事嗎？”
女生眼睛亮亮地，望著她：“何導，可以給我簽個名嗎？再合個影？我是學編導的，超喜歡你的《螢火》！”
鐘逾：“……”
她沒想到，自己還有被要簽名合影的一天。
“可以是可以，可我也沒帶筆啊。”
“我有！”
女生迅速取下背包，拿出一支筆，把包遞上去：“你簽我包上吧！”
鐘逾只好接過筆，嘗試在她包上寫字……
筆是中性筆，包是帆布包。
根本簽不動！
女生看鐘逾畫得費力，有點不好意思了，改口道：“何導算了，咱們就合個影算了……”
“好。”鐘逾把筆還了回去。
女生拿出手機快速拍了一張，完事後，接著道：“對了，何導，你新片什麽時候上映？好久以前就聽說你要拍電影。”
“剛殺青，如果速度快，或許五月勞動節放假能上映吧。”
“那我到時候買票去看！”女生承諾。
鐘逾聽她這樣說，當然心裏是舒坦，卻還是想問：“我第一次拍電影，現在挺多人擔心我拍出奇怪的片子，你不擔心？”
“有一點，可是我還是選擇相信你，因為我覺得你是個用心的人，至少前兩部很用心，如果你拍爛了……”女生停頓了一秒，“我肯定轉黑！”
鐘逾沈默了一下：“挺好，這心態不錯。”
“何導，能先劇透一下嗎？你覺得你拍的怎麽樣？”
鐘逾斟酌幾秒，說：“我不知道每個人喜歡什麽，但我盡力了，我想我是對得起觀眾的。”
女生道：“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鐘逾笑了一下：“好了，你去和你朋友看電影吧，你們是入場票吧？”
女生一驚：“啊對？！何導，告辭！後會有期！”
說完，女生拉著男友往驗票處奔去。
這件事只是鐘逾生活裏的一個小插曲，卻不知這個女生回去後就在社交平臺曬出自己跟鐘逾的合影與簽名，還把鐘逾的話覆述了一遍。
導致何逾相關的話題下都是類似帖子——
“何逾話撂下了，她說要對得起我們。”
“應該不會太差吧，《螢火》最後幾集，我感覺已經是電影水準了。”
“對不起我們，那就退錢！”
隔天，陶近江發消息給鐘逾：“我還沒開始給電影做宣傳，突然就有了一小波熱度，你這威力不減當年啊……”
年後，後期工作開始。
為了趕上五月的假期檔，必須趕工剪輯，這是個大工程，鐘逾拍的鏡頭太多，剪輯的暴躁老哥天天罵罵咧咧的。
好不容易剪完，還得趕著去送審。
團隊的努力沒有白費，五一勞動節，《華國往事》如期上映。
一切評論就交給觀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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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城市？”陶近江本想在這次見面商量工作室搬家, 成功被她帶偏話題。
“常青。”
“哪兒？”
“常、青。”鐘逾一字一頓。
“等等，我搜一下。”陶近江當場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這個城市。
看完網上百科的資料, 陶近江才知道, 這是個遙遠的南方地級市，放在全國範圍並不出名, 因為華國太大了，一個三線都算不上的地級市很難出名。
“這有啥好拍的？”陶近江低聲嘀咕著，“小城市、經濟又不咋滴、沒有標志性建築、沒有名人……說起來你之前明明買票去淺圳了，怎麽游到這種地方的？”
“你知道‘飛鶴日化’嗎？”
“嘖，有點耳熟……”陶近江在腦海中搜索這個詞匯，許久後, 他念出一句廣告詞, “飛鶴日化, 中華第一？我想起來了, 小時候家裏買過不少飛鶴產品，那時候電視廣告天天都是這玩意兒。”
“飛鶴日化”是一代人的回憶，曾經的經典國貨，他們自主研發、生產洗發露、香皂、牙膏等。
也不知這個牌子從哪天開始衰落的, 曾經人盡皆知的魔性廣告詞不再縈繞耳邊。
“我原想拍淺圳的題材, 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後來看見酒店裏的牙膏是飛鶴日化的。”
“什麽？這個牌子還活著嗎？”陶近江感到震驚, “可是跟那什麽常青有什麽關系？”
“飛鶴日化的總部就在常青，所以後面我輾轉去了常青, 做了些調查, 以前這個牌子是常青的支柱產業之一。”
“那確實，廣告詞‘飛鶴日化, 中華第一’，那時候的確是銷量全國第一，才能寫出這麽狂的廣告……原來在常青啊，沒想到。所以？你要怎麽拍？”
“就以一個工廠的故事為切入點，去拍一個城市吧。”
陶近江評價道：“聽起看好無聊，難為你永遠能從浩瀚的題材中硬是找出犄角旮旯裏的。”
鐘逾：“我覺得很有趣啊……”
“飛鶴日化”或許也是原主的童年，並不是鐘逾的童年，但鐘逾也能從中察覺到與自己人生的想通之處，就像她過去也會使用某些品牌的產品，然後那些熟悉的東西會漸漸淡出她的生命。
生命中的來來去去太多了。
“編劇過後聯系，我們現在先討論下搬家問題。”
還是那個原因——京城的房租太貴了！
工作室前面是賺到不少錢，但他們也沒有到有錢就能揮霍程度，況且維持一個工作室的運轉本來就花錢，而“何逾”放飛自我開始，工作室的收入就沒那麽穩定了。
陶近江不確定工作室還能維持多久、不確定下次作品什麽時候出、更不確定下次能賺多少錢。
既然如此，幹脆把工作室搬走。
為此，陶近江已經選定了幾個不錯位置。
“你看這個寫字樓，在外環，租金比這裏少了大半，附近也有能租房子，比你現在租的房子便宜不少吧……”
接下來一段日子，鐘逾只得先跟陶近江忙搬工作室。
直到一個月後，鐘逾才有時間約談編劇。
在鐘逾的預想中，找個編劇，自己提要求，然後編劇寫出她想要的東西。
前面兩次，她都是這樣做的。
但這一次，鐘逾發現問題很大——
首先是編劇柚子的問題，她最近兩次挑戰鐘逾給的題材，完成了質的飛躍，所以她覺得，鐘逾下次讓她寫什麽離譜題材，她都能完成。
然後鐘逾就來找她寫電影劇本了。
柚子倒也不是不會寫電影劇本，以前上學學過，就是入行後沒機會寫，所以不太擅長，而且鐘逾給的題材真的很離譜啊！
一個工廠的幾十年興衰、一個城市的興衰，背後本質是一個時代的變遷。
這幾十年，生活不一樣了，同時還有人們精神的變化。
鐘逾要她在短短一個劇本中表述出工廠兼並本地廠走向繁榮臃腫，寫外資進駐對工廠拋出橄欖枝卻狠狠坑了工廠一把，寫到最後，工廠結局並不好看——因為種種原因，工廠還是被時代所淘汰。
寫工廠的同時，鐘逾還要求她寫城市的發展、城市的老去。
柚子思考了一夜，給鐘逾發去消息：“對不起，何導，我是個廢物九零後，故事中城市興盛年代，我還沒出生，我覺得我寫不好，要不算了吧，您另請高明？”
鐘逾：“沒關系，按照我的要求盡力去寫。”
柚子看在錢的份上，硬著頭皮開始寫。
她們想了很多切入點，最後決定用食堂大媽做主角。
柚子寫了前面幾場後，把稿子發給鐘逾。
鐘逾本來以為，稿子會跟她想要的感覺有個六七分像吧？
但真正看見稿子後，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感覺！
說有個三四分像已經是頂天。
鐘逾只好阻止柚子繼續，重新跟她探討。
但探討研究了幾天，柚子也沒法寫出她想要的東西。
於是，本來柚子t一個人寫劇本，變成了鐘逾跟柚子一起寫劇本。
兩個人天天聚在一起，不幹別的就聊天，聊自己對故事的想法、聊人物、聊臺詞，有時候一天下來能寫幾場，有時候一場都寫不了。
柚子覺得，鐘逾想要的主題太大，而且兩個人的視角太單調。
鐘逾聽她這樣說，很受啟發，立即就去聯系了其他編劇。
這回，鐘逾找了個專門的電影編劇，而且年紀也比鐘逾和柚子大一些，是個八零後。
加入了新的視角，繼續談電影、寫劇本。
寫了一段日子後，鐘逾覺得不夠，迅速地拉新編劇進團隊。
劇本沒寫完，但鐘逾已經陸陸續續拉了五六個編劇進來。
這些編劇，涵蓋了五零後、六零後、七零後、八零後、九零後，甚至零零後。
另一邊，陶近江覺得鐘逾這人已經瘋魔了——
新作品的名字都沒有，但她已經請來了一堆編劇，其中不少都是業界牛人，開價還不低！
陶近江想批評她幾句，忍了又忍，沒忍住。
可惜鐘逾聽了好像也沒放心上。
不知不覺，新年的一年又來了。
鐘逾與眾人趕在年前將劇本的初稿定下，放諸位編劇回去過了個年。
但初七一過，鐘逾立馬把人召回來。
劇本還有修改的餘地——從各個角度開始修。
每個編劇的生活時代不同、經歷不同、人生不同，所以給出的視角也是千差萬別。
從時代的視角、從政治的視角、從人物的視角、從信仰的視角……
新一年的四月前，劇本在數個月糾結中走近鐘逾想要的模樣。
他們給劇本取了名——《華國往事》。
陶近江是除了導演編劇之外第一個看見劇本的。
他讀完後，情緒有點激動：“臥槽！這個劇本！臥槽！”
“讀起感覺怎麽樣？”鐘逾問。
陶近江評價說：“很好！最開始聽你談起這個題材，還以為你要拍文藝片……”
眾所周知，文藝片不賺錢。
結果看了劇本，發現是個喜劇片。
準確的說，是黑色幽默。
之所以幽默，是因為劇情過於荒誕——講述了一個工廠由於自身以及外資沖擊的緣故，牽連工人慘遭摩擦，最後工廠被炸掉的故事。
主線聽起來很怪異，但劇情本身邏輯嚴密，荒誕中透著真實，臺詞張力十足。
有這個劇本，幾乎已經成功了一半。
還有另一半，那是真正考查導演能力的。
拍不好，這劇本廢掉，拍好了，絕對口碑爆棚。
“但這個劇本你能拍得好嗎？”陶近江有些擔憂，“有些臺詞太……怎麽說？能過審嗎？”
“拍不拍的好我都會盡力一試，至於過審……我會把握好尺度。”
有劇本後可以拉投資和選演員了。
投資自然是交給陶近江找，他是專業的，鐘逾則是忙於選演員和做分鏡劇本。
拍《螢火》時，最重要的角色就一個女主江暮，其餘人物的戲份不會超過一集，所以劇組會找些演技不錯的老演員、群眾演員，甚至是非職業演員。
這部《華國往事》就不一樣，除了主演，還有大量配角的戲份，而且不同角色的年齡分布在各個階段，選角難度大增。
工作室只有江暮一個演員，她剛在一部劇中演完配角殺青，可以參演《華國往事》。
但《華國往事》的主角是一位中年食堂阿姨，江暮顯然形象不符，所以最後鐘逾讓她去演了廠長。
鐘逾想找個中年感比較重的女演員，可娛樂圈的女演員保養的太好，她試鏡幾天，最後找了個快要六十歲的老戲骨出演女主。
剩下的年輕男女工人數名，鐘逾從藝校裏湊了幾個便宜學生。
她還需要一些具有青年感的演員，那種二三十的人，不能太年輕，也不能太老。
鐘逾拍戲不太看重顏值，工廠也不是拼顏值的地方，倒也不太難找。
最後，只剩一個相對重要的女工角色沒找到演員。
這個角色在劇本中是一個有些神經質的角色，找了好多個演員都沒演出那種神經質的氣質。
就在這個時候，鐘逾久違地收到了金倩雨發來的消息——
金倩雨：何導，聽說你的電影要開拍了？
鐘逾：你又知道了？
金倩雨：嘿嘿，陶制片已經在聯系美術了，我現在所在的劇組那個化妝師就被聯系了，給我化妝時透露給我的。
這也沒什麽好隱瞞，鐘逾回覆：是的，要開拍了。
金倩雨：何導，有沒有合適的角色（垂涎.jpg）？
鐘逾腦子裏閃過尚未確定演員的女工人角色，卻沒有直接回覆，而是反問：你的經紀人不幹活？怎麽每回都是你親自跑來找我問角色？
提起這茬，金倩雨忍不住吐槽：上次何導你拍完《女帝》後，突然就多了一堆跟風拍女皇帝的，但又沒你拍得好，劇情越來越爛，我這不是要殺青了嗎？經紀人給我拿了三個劇本過來，全是女皇帝的爛片！我都要三十了，總不能一直演瑪麗蘇吧？過兩年瑪麗蘇也找不上我了！經紀人不讓我轉型我只能自己想辦法，所以，何導考慮我一下？
鐘逾：是有一個，不是主角。而且現在都不太看好我拍電影，你就不怕履歷上多一個爛片？
金倩雨：我的履歷上已經一堆爛片了！大不了再多一部？萬一不錯我賺了！
鐘逾：這個女配有點神經質的氣質，你先考慮自己能不能挑戰吧。
金倩雨：能！過兩天我就殺青，殺青完立刻來！
鐘逾：行，我會讓人聯系你來試戲，還是那樣，片酬不高。
金倩雨：沒關系！
只是配角，片酬少點就少點吧。
一周後，金倩雨來試鏡了那個女工角色。
鐘逾許久不見金倩雨，從她的只言片語中猜出她應該又演了不少爛片，因此對她的演技也沒啥信心。
事實出乎鐘逾的意料，現在的金倩雨演戲放得很開，雖然細節處理得不夠好，這個後續正式拍攝可以調整。
鐘逾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外形，從年齡層面出發，金倩雨也適合這個角色。
除了以上條件，更重要的是，金倩雨是個自帶流量的演員，先前她演《女帝》狠狠地火了一把，盡管後來持續拍爛片導致口碑降低，但粉絲還是不少。
有她在，陶近江拉投資都會變得容易。
鐘逾是不想資本幹涉自己的選角，可如果有個演員逼迫一下就能達到她的要求、要的片酬合理、還能帶來投資，為什麽不要？
再說陶近江一直幫她，她也不想讓自己同伴太難辦。
“好，你回去等通知吧。”鐘逾這樣說著，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演員就這樣定下了，鐘逾專心畫起分鏡劇本。
在鐘逾畫分鏡劇本期間，陶近江跑了一趟常青市，從飛鶴日化手中租到了幾間工廠，用來拍戲。
飛鶴日化早年擴張時，合並了不少本地的工廠，但這些工廠的命運就跟《華國往事》劇本中類似，經歷了繁榮，然後衰敗至今。
工廠盤子太大就養不起，有些分廠已經賣掉，有些賣不掉。
賣不掉的就空著，陶近江這邊表示想租下拍戲，飛鶴日化熱烈歡迎，畢竟賣不掉也是空著不能生產。
有些廠是徹底廢棄了，就算真的將來賣掉也得拆，所以他們連劇組提出的炸廢廠方案都同意了。
六月，劇組正式開機。
鐘逾率領全劇組成員奔赴常青市，在一家老舊的廠裏開始了拍攝工作。
……
事實證明，工作永遠不會順心如意。
鐘逾到了常青，還得根據現場調整部分分鏡草圖。
最讓人感到著急的還屬年輕演員們，尤其有幾個是從學校剛畢業的，鐘逾看著他們形象合適、價格低廉就用了，畢竟同齡的流量小花演技也不見得多好，真正演起戲，一半都讓鐘逾感到一言難盡。
鐘逾是個對品質執著的人，不肯做一分的退讓，一段戲不合格，很簡單——重來。
《華國往事》恰好是群戲，有時候一個人演不好，要連累一堆人重來。
因此，前幾個月的拍攝工作在怨聲載道中度過了。
有時候，不只是演員的問題，還有導演的問題。
金倩雨和江暮都不是頭一次跟鐘逾合作，她倆能明顯感覺到，鐘逾這次比之前拍戲嚴格了更多。
一段戲拍下來，好像演技是過關了，鐘逾卻覺得打光不合格要重來、或者畫面結構不好看重來……
六個月後，劇組人員已經習慣了各種重拍理由。
反正，他們只負責演，真正頭疼的，應該是後期剪輯吧？
拍攝期間，鐘逾聯系了音樂人朗月。
鐘逾：朋友，有t沒有興趣來一點藝術創作？
朗月：？
鐘逾：我要一首充滿愛意的、像史詩一樣宏大浪漫、富有激情與力量的曲子。
朗月：……
鐘逾補充一句：不可以比你上次作的《生存還是毀滅》水準低。
朗月：哇，何導，您還是一如既往會為難人。
鐘逾：你是個優秀的音樂人，我相信你。
朗月：那我真是謝謝您了……
……
拍攝期原先預計就是六個月，實際上卻延期到八個月。
終於，在次年的二月初拍完了。
這一年的新年在二月十四，也是情人節，眾人殺青後還能趕回去過個年，或者跟伴侶約會。
鐘逾沒有家人，也不用約會，她買了一堆電影票，準備在影院泡一天，把感興趣的賀歲檔全看一遍。
可是從當導演後，她對電影的品質越發挑剔。
不少賀歲檔片沒有優秀到能讓她忽略瑕疵，鐘逾一邊看一邊在心裏挑剔。
初一的下午六點，離開影院時，鐘逾忽然被人拍了下肩。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對年輕男女。
年輕女孩小心翼翼道：“是導演何逾嘛……”
鐘逾沒想到自己還能被人認出來：“我是，有事嗎？”
女生眼睛亮亮地，望著她：“何導，可以給我簽個名嗎？再合個影？我是學編導的，超喜歡你的《螢火》！”
鐘逾：“……”
她沒想到，自己還有被要簽名合影的一天。
“可以是可以，可我也沒帶筆啊。”
“我有！”
女生迅速取下背包，拿出一支筆，把包遞上去：“你簽我包上吧！”
鐘逾只好接過筆，嘗試在她包上寫字……
筆是中性筆，包是帆布包。
根本簽不動！
女生看鐘逾畫得費力，有點不好意思了，改口道：“何導算了，咱們就合個影算了……”
“好。”鐘逾把筆還了回去。
女生拿出手機快速拍了一張，完事後，接著道：“對了，何導，你新片什麽時候上映？好久以前就聽說你要拍電影。”
“剛殺青，如果速度快，或許五月勞動節放假能上映吧。”
“那我到時候買票去看！”女生承諾。
鐘逾聽她這樣說，當然心裏是舒坦，卻還是想問：“我第一次拍電影，現在挺多人擔心我拍出奇怪的片子，你不擔心？”
“有一點，可是我還是選擇相信你，因為我覺得你是個用心的人，至少前兩部很用心，如果你拍爛了……”女生停頓了一秒，“我肯定轉黑！”
鐘逾沈默了一下：“挺好，這心態不錯。”
“何導，能先劇透一下嗎？你覺得你拍的怎麽樣？”
鐘逾斟酌幾秒，說：“我不知道每個人喜歡什麽，但我盡力了，我想我是對得起觀眾的。”
女生道：“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鐘逾笑了一下：“好了，你去和你朋友看電影吧，你們是入場票吧？”
女生一驚：“啊對？！何導，告辭！後會有期！”
說完，女生拉著男友往驗票處奔去。
這件事只是鐘逾生活裏的一個小插曲，卻不知這個女生回去後就在社交平臺曬出自己跟鐘逾的合影與簽名，還把鐘逾的話覆述了一遍。
導致何逾相關的話題下都是類似帖子——
“何逾話撂下了，她說要對得起我們。”
“應該不會太差吧，《螢火》最後幾集，我感覺已經是電影水準了。”
“對不起我們，那就退錢！”
隔天，陶近江發消息給鐘逾：“我還沒開始給電影做宣傳，突然就有了一小波熱度，你這威力不減當年啊……”
年後，後期工作開始。
為了趕上五月的假期檔，必須趕工剪輯，這是個大工程，鐘逾拍的鏡頭太多，剪輯的暴躁老哥天天罵罵咧咧的。
好不容易剪完，還得趕著去送審。
團隊的努力沒有白費，五一勞動節，《華國往事》如期上映。
一切評論就交給觀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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