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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慧離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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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慧離隊

水利修建不能停下, 但從這個秋季開始,所有人的心都被時局所牽動。

他們期盼著報紙上能傳來好消息,可現實讓人痛心疾首, 駐紮東北的軍隊幾乎沒有抵抗, 反而一路撤退。

一個省丟了不算完,周邊兩個省也遭到進犯。

敵國的野心遠不止東林。

秋後是更難熬的冬天, 時局一日比一日惡劣,姜清源就在這種情況下病倒了。

唯一一點讓人欣慰的是,當下眾人不用奔波,姜清源養了一個多月幸運地熬過這場病。

即便熬過去了,姜清源的身體是大不如前。

同一時間,還有一些小規模的民間抵抗勢力正在興起。

長溪省離東北近, 這支修築水利的隊伍不少都是東北來的。

戰爭爆發前, 讓他們安安心心地留在這裏修水利, 當然沒問題, 可是,當家鄉都丟了、老家的父老妻兒陷於戰亂,作為一個人如何能安心?

因此,陸陸續續有人離開這支隊伍, 他們要回去!

人員縮減給水利隊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在姜清源的原計劃裏,鐘逾這水平得“實習”一年才能正式上崗, 平時更多是讓她跑腿、學習、負責一些不那麽重要的項目。

但現在,鐘逾明顯感覺到自己工作量在增加、負責的事也更重要了, 好在這些年來她從未停止學習, 暫時還能將手裏的事解決。

在家國的烽火中,所有人都壓抑地活著。

報紙上長久地被東北的新聞所占領, 可是沒有一條好消息傳來,甚至丟掉的土地越來越多,刺痛著所有同胞的心。

即使迎來春節,也沒有新年的喜悅。

不到半年,東北三個省都丟了。

長溪省依然在最寒冷的時候,這日早晨,鐘逾在廚房裏咽下最後一口窩頭後,來到大院裏,她一眼就看見甄慧穿著厚實、身邊立著一匹馬,正在往腰上掛一把刀。

鐘逾心中一緊,隱隱有了幾分猜測,下意識脫口而出:“你要走?”

甄慧手一頓,擡頭看她:“早啊楚逾。我是特地在這裏等你,想著該跟你道個別。”

“你去哪?”

實際上,答案幾乎已經浮現在鐘逾的心底。

她記得上周驢車拖來的那一沓報紙,其中印著東北三省淪陷的消息,而甄慧的故鄉就在其中。

甄慧是個堅強的女子,很多時候她比同在工地的男子還能吃苦,只流汗不流淚,可她看見故鄉淪陷時t,還是忍不住哭了。

果然,甄慧說:“我回老家。”

鐘逾知道東北現在一團亂,報紙沒少報道倭軍驅趕華人、或者抓捕華人的消息,甄慧根本回不去……

“你要怎麽回?”

“報紙上有一則關於東北抗倭聯軍的報道……”甄慧頓了頓,眼神徒然多了幾分堅定,“回不去就參軍,打回去!”

鐘逾看了她半晌,將心比心,她說不出阻攔的話,只憋出一句:“他們要女兵?”

“不知道。”甄慧說完就笑了,“當年來長溪省,也不知道他們要不要女的,還不是來了?但今天東北那樣子,我沒法繼續待在這兒……我必須、一定要回去。”

說完,甄慧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小布包,扔給了鐘逾:“我早上等你出來,就是想給你這個,想來想去,這幾年,咱倆算是交情最好的,也只能給你了,若是我帶身邊,怕是不好存放。你要是有興趣看就看吧,沒興趣就當留個念想好了。”

鐘逾接過,低頭目測了一下,感覺布包裏最多裝個本子。

掀開表層的布料,裏面還真是一個皮革本子。

鐘逾隨意翻開一頁,滿頁都是甄慧的筆跡。

大致瀏覽了一下,這是甄慧對長溪省的氣象考察與分析,她幾年的心血都在這裏了。

鐘逾把本子重新包好,承諾道:“我會收好。”

甄慧擡手揮了揮,隨即翻身上馬。

“等等!”鐘逾忽然拉住了她的馬,阻止了她離開,“先別走,我也送你一件東西!”

甄慧面露意外,調侃道:“你要是送我水利設計圖,我可看不懂。”

“等我!馬上回來!”鐘逾沒空開玩笑,拋下一句,轉身往屋裏跑去。

過了幾分鐘,鐘逾回來了,她手上多了一團被手帕包住的不明物體。

她當著甄慧的面將手帕拆開,露出黑色的槍身。

甄慧都看呆了,她怎麽都沒想到,對方能掏出一把槍。

鐘逾解釋說:“來長溪省時,我哥送我防身的,但現在也用不上。”

她一直都有定期塗油、擦拭,除此之外也特地研究過拆卸子彈的方法,唯一沒做過的只有一件事——開槍。

當即,她將子彈上膛,兩只手握著槍對著側面無人的方向。

“砰!”

鐘逾覺得手都麻了,槍差點飛出去。

但槍的確還是把好槍。

“送你。”鐘逾毫不猶豫地把槍和子彈一並遞過去。

甄慧沒有推諉,接過道:“謝謝。”

正當甄慧要走,屋裏跑出幾人——

“怎麽了外面?”

“啥玩意兒在響啊這是?”

屋裏的人是被剛才的槍聲給招來的。

不過甄慧已經把槍給收好了,她見來的人多了,就提高音量:“各位保重!我走了,再見吧!”

甄慧不再猶豫,頭也不回地拍馬離去了。

鐘逾望著那道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甄慧這丫頭也走了。”一道聲音在鐘逾旁邊響起。

鐘逾側過頭看,就見姜清源不知何時站在了這裏。

他眼裏充滿憂慮,臉上全是歲月留下的滄桑。

自從東北出事,姜清源仿佛就老了許多。

鐘逾有感而發道:“要是沒有戰爭就好了。”

但這僅僅是一個無用的期望。

所有人都被時代的洪流裹挾前進,無法回避。

晚間,鐘逾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房間時,她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本子。

翻開第一頁,上面用炭筆描繪了一個車站、一對夫婦在站臺揮手道別。

這是和楚銘夫婦最後一次見面。

繼續往後翻——

後面有她給阿冬畫的像、給隊伍裏的同伴畫的像、她走遍長溪山脈繪過的山川河流。

最後,她翻到空白的一頁,提筆勾勒出一個新的輪廓。

這是個騎馬離去的背影。

鐘逾累了一天,自然沒有畫太久,休息前在紙頁的一角短短地寫下一行字——

1932年2月15日,甄慧先生離隊,願先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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